可怎么就、可怎么就偏偏心仪上这个晋元帝了呢?
女儿原本不喜欢夫婿外面桃花债惹的多,可是若,女儿最终真的嫁给一个皇帝。那是皇帝,往后要坐拥三宫六院的人。将来所惹的桃花债怕是都要花开成林了。
苏太傅便是想破了脑袋,他如何也想不通,素来也将荣华富贵的日子看得极淡的女儿,究竟相中了晋元皇帝哪一点?喜欢到,之前竟在他这个亲爹爹面前撒谎。可,仔细回想昨天夜里他目睹的一切,如今也只剩唯一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勉强说服他了。
当时虽然是匆匆一眼,因为他怒火中烧,甚至只瞧见了一个照面。
模糊的灯火下,确实隐隐看得出,虽说那个晋元皇帝做的事情不堪入目,却生得一副好皮相,是样貌极英俊的年轻男人。
思及此,苏太傅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
他的女儿如何就,这样傻。
皮相固然重要,可同一个人过一辈子,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品格,是这个人是否愿意真心待她。
第083章 交心
“婉婉,爹爹这个父亲做得实在不称职。爹这一辈子,只爱过你娘一个人,你娘去的早,爹亏欠她太多,就想着你娘生前爹爹没给她什么好的,如今她不在了,无论如何也应当加倍地待你好。可事不如人愿,先前爹爹不晓得你不中意三皇子,反倒是你这个做女儿的,处处替爹考量,为了爹爹的仕途妥协,最后答应嫁给他,每每想起爹爹心中有愧。后来太子夺位失败,三皇子被捕,你同三皇子的婚事算是毁了,但爹爹,却为此松了一口气。可谁曾想……”
苏太傅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他想到因了自己的一时糊涂,柔弱的女儿孤身一人幽禁宫中数月,遭受到的委屈苦楚,女儿只字未提,可做父亲的,但凡稍微想象,心中已是极为难受。
女儿年纪小,素来单纯善良,那可恨的晋元皇帝,也不晓得是用了何种手段,骗得他的傻女儿神魂颠倒,连心都给交了过去。一想到此处,苏太傅胸腔又涌上百般的苦楚,他凝视着自己的女儿,继续说道:
“爹爹来这以前,曾想过那皇帝可能欺负了你,为难了你。却独独没有料到你同他会有这般进展。可为何偏偏是他?婉婉,爹爹不算了解此人为人,纵使他有千百般的好,可身在帝王家,你更无法要求他待你从一而终。最重要的是,之于那薛砚之,爹爹从前多少同他有些交情,便是往后他欺负了你,只要爹爹尚存一口气在,爹爹总是会设法替你做主。可是这个晋元帝……爹爹无能,是爹爹无能!爹爹想要护着你,只若当真到了那个地步,爹爹恐怕是有心无力……”
女儿初尝情事,她不懂事理,可苏太傅身为朝廷重臣,他早见惯了深宫内院那些外面人人艳羡的所谓娘娘,表面上冠冕堂皇,实则勾心斗角,战战兢兢了一辈子,也没换来那人半点真心相待。他的大女儿便是一个例子,如若可能,他当真不愿他的婉婉,也步这样的后尘。
父亲说得至情至切,苏婉容听到后面,内心触动颇深,眼泪再一次滚了下来。
也许经了这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她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可是无疑的,无论是今时或是未来,她自己从未动过丁点要嫁给那人的念头。
父亲此番这么一说,更是坚定了她原本已经下好了的决意。她伸手抹干眼角的泪珠,哽咽着摇了摇头,
“爹爹您当真是多虑了。女儿与那人并未发生什么关系。且那人昨夜如此对待爹爹,我怎可能心悦这般的人物?只,那人个虽狂妄自我得过了头,从前也曾做出许多让女儿痛恨至极的事情。可是……婉婉不打算瞒着爹爹,便是在几日前,婉婉企图自他的掌控中逃脱,却被困山林之中,被群狼围攻,那个时候是晋元的皇帝及时出现救了婉婉。自那以后,婉婉每每瞧见了他,心中总会有种莫名的情绪,大约只是因了他待婉婉有救命之恩的缘故。心悦或是喜欢,这绝不可能!”
父亲听见她曾受野狼袭击,身形立时一震,眼神里的不忍与怜惜让苏婉容晓得,父亲这是信了她方才所说的一切了。
这个时候苏婉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便握住父亲的手,嗓音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爹爹方才所说的话,女儿全都听心坎里去了,婉婉从未想过要嫁去宫中,只婉婉这一辈子,对情一字原本看得极淡,只想着能够踏踏实实侍奉在父亲身边。只要父亲一生安康,婉婉便已经心满意足。至于那深宫内院……无论今朝称帝的是不是那晋元皇帝,婉婉都是不愿嫁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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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了爹爹,父女俩久别重逢,难得的温馨时光,苏婉容坐在榻边陪着苏太傅说了许久的话。
她同父亲粗略地讲了,这段时日被困晋元帝身边发生的诸多事情。怕父亲担心,苏婉容自动掠过了那男人曾经企图对她用强的一段。
而苏太傅听说女儿人虽遭了幽禁,可那晋元皇帝待他女儿勉强还过得去,吃的住的都没有亏待了她。仔细打量,又见爱女除却昨夜为了照料自己,眼眶下留了两片淡淡的青黛,总体来说,气色还算不差。一直高悬的心,直到这一刻才微微松缓下来。
后来,苏太傅又同苏婉容讲了一些太傅府这几月的近况,其中有关彻哥儿的事情占了大部分。就道那彻哥儿,几月都不曾见到阿姐,思念姐姐思念的厉害。便是有周嬷嬷的百般哄骗,小家伙也直觉阿姐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084章 由奢入俭难
原本早在一年前就改掉了的哭鼻子毛病,姐姐没了,彻底破了功。如今书也不读了,整日整日闷在屋里,到了用膳的时辰,每每探春端着食篮靠近,总是能听到小公子低低啜泣的声音。
从苏婉容以为自己将同前世一般,嫁入那薛砚之的府邸。中间发生了诸多变故,她都多久没回太傅府了。乍一听见这些熟悉的名儿,苏婉容就是一阵的鼻腔酸涩,又听闻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彻哥儿哭得谁也劝不听,她心中又是抽抽的发疼。
这一世,虽则苏婉容于彻哥儿的管束严厉了许多,可对这个愈见懂事的弟弟,姐弟俩关系越发要好,她心中比对上辈子来讲,也其实更加疼惜。
除却爹爹,太傅府或是她的西厢,苏婉容自然都是极为牵挂。之前还未见到父亲,她是以念想一直支撑着自己,至少要等到再次回府的那一天。如今见着了,父女间叙话的功夫,这份念想却是愈演愈烈,恨不得现在就插上一双翅膀,随着父亲一道归府,与彻哥儿周嬷嬷等人团聚。
这厢,苏婉容正准备再问问倘若这几日父亲被接来南苑,那么太傅府的其他家眷是否依旧被限制出行?屋外却徒然响起一阵叩门声,苏婉容循声望去,不多时,见那满脸谄笑的李德允到了近前。
那李公公先是恭恭敬敬地给苏太傅问了个礼,而后面朝向苏婉容,口中笑呵呵地道:“四姑娘,陛下今日起身起得早,处理完公文以后瞧见姑娘不在,面色就不是很好,现下特意差杂家过来请姑娘回去一道儿用个早膳呢。”
昨晚她过来以前,那男人原本就答应的好好的,送她过来尽心陪她父亲几日。待父亲身体恢复以后,再做其他打算。现下又是如何?一夜的功夫,那人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账了?
他将父亲气到昏倒,元气大伤,此事她尚没有找他理论,那人如何有脸,这个时候理所应当地叫她陪着用什么早膳?
而另外一边,靠在榻上的苏太傅,听见晋元帝的这道口谕,脸色同样也很难看。他根本没去理睬前来通报的李德允,目光直接落在女儿身上:“婉婉莫怕,你若不想去那便不要去。之前爹爹不在,每每总是你受委屈。如今爹爹既然来了,必定是要竭尽所能地护着你的。你就安安心心留在这边,那晋元皇帝等下倘若怪罪起来,自然有爹爹替你顶着。”
经了昨夜的事情以后,特别是眼下已经与爹爹相聚。苏婉容是连片刻都不想再浪费在那男人身上的。
她不想陪那男人用膳,可更不愿那男人因了她的关系,再为难父亲。
原本还存有一些犹豫,此时听见爹爹的这一番安抚,反倒是定下了心思。她摇了摇头,对父亲说道:“女儿是有事情要再去找那晋元帝当面说个清楚。但爹爹无需担心,至多半个时辰,婉婉定会回来。回来以后,婉婉便一直陪着爹爹,待爹爹休养好了,咱们再一道儿回府,今后婉婉都留在府中安心侍奉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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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句话说的是当真不错。
照理来讲,小姑娘跟他同榻而眠,前后仔细数数,通共也没有几日。
人在身边的时候吧,躺一被窝里,亲得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实在折磨人的紧。如今人不在了,反倒是想念起那股子折磨人的滋味。孤枕难眠的日子,胤莽试了一夜,便立马受不住了,只觉得旁边空落落的,整晚睡不安稳。心不畅快了,今早起来,自然见什么都觉不顺眼。
刚刚议事回来,亟待批阅的奏疏堆了两天,他看不进去,索性继续堆着。
距离李德允离开广阳殿,已经过去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在此期间,胤莽负手于堂屋内来回踱步,他沉着一张俊脸,不时就要朝敞开的大门方向,抬头瞧上一眼。没有看见想看的人,他再复低头,踱步的速度更加快了,面上的神情也随着脚上的步伐,愈发冷峻了几分。
直到胤莽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定下脚步,打算再差人去那边瞧看一眼,看看那李德允究竟弄出了什么么蛾子,如此简单的一句通报,怎么就能搞得这样的慢!看看他的手底下,都是一帮什么样的下人?一个二个的,全是养不成器的废物!
这边正准备开口呢,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急慌慌的脚步声。
李德允一溜小跑着赶了进来,在房门口见着了英姿威武的晋元帝,就哈着腰,一脸谄媚地道:“陛下,这些日子天热的紧,陛下怎的一人站在这里?仔细莫要被太阳给晒着了。”
而那胤莽,却是连眼角风都不曾撇去李德允身上一下的。目光径直掠过李德允,急切地在他身后胡乱扫了一通。
当在不远处的地方,望见那一抹藕荷色的娇小身影,视线定住,男人乐得咧开了嘴,原本阴沉沉的面色也霎时间雨过天晴。
第085章 巴巴地跟着
李德允睁大了双眼。他侍奉晋元的这位新帝不长不短,也有数月有余,却从未在皇帝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之前晋元帝与苏府四姑娘私下相处的情境,他也并非没有见识过。但这次显然更加夸张,更是让人不知应当如何评价。
怎么说呢?很殷勤,很讨好,是一种……反正如何都不适合出现在,一位九五至尊的天子脸上的神色。
就见他的主子,一瞧清走过来的人,眼神都瞬间明亮了。完全不顾身份,屈尊纡贵地迈下台阶,神情热切地直接去迎。
“你可算回来啦?”
晋元帝面上挂着极其温朗,又似乎百般柔情缱绻的笑容,苏四姑娘冷着脸不理他,他就巴巴跟人后面。人走去哪,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去哪。
这副画面,李德允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可不等他吃惊多时,门就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合上了。李德允被硬生生拦在了殿外。很显然的,昨夜置气离开的美人儿如今失而复得,皇帝心中正欢悦着呢,自是不愿再被旁人打搅。
李公公的这些心思,胤莽并不晓得,横竖他也根本未把注意力放在,除小姑娘以外的任何事物上分毫。
但李公公方才的一番推测没错,胤莽他心中确实欢悦。正可谓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现下他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哪哪都觉着舒畅。以至于,即便小姑娘此时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落在胤莽眼底,也觉得小姑娘生起气来,抿着红红的嘴唇,依旧很是赏心悦目。
毕竟,小姑娘不高兴,耐不住他高兴啊。
“这个时辰,还没用早膳吧?早膳想吃什么,朕吩咐人做。哦,对了,昨夜照顾你爹,没休息好吧,你看看你,脸色都要比平日差些。要么先歇一会儿?朕恰巧也有些困了,陪你一道儿睡个回笼觉……”
男人高兴了,话就多。也不管对方搭不搭理,碎碎叨叨的没完没了。
起初,苏婉容板着张脸,在房内兜兜转转,左拾一件东西,右搬一件东西。胤莽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也懒得去深思,就随着她一道儿兜兜转转。直到她鼓弄出一条四四方方的绸料布巾,停下脚步,开始往上面有条不紊地添置衣裳,胤莽这才意识到不对,眉峰便微微蹙了起来。
“大清早的,你收拾这些是要作甚?”
苏婉容没理,自顾自地继续忙手上的活。
她动作细致又熟练,没半刻的功夫就把平时常穿的外衫襦裙折叠得整整齐齐。伸手,正准备开始收拾贴身穿的小衣小裤,手腕儿却被一只粗硬宽厚的大掌给握住了。
“松开。”
苏婉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被小姑娘冷眼相待,胤莽倒也不气不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啧”了一声。
“朕就说了不能叫你见着你爹,瞧瞧看,这才让你去了几个时辰,碰见朕就跟碰见仇人似的。你这般态度对朕,枉费了朕昨夜想你想得觉都睡不着。”
苏婉容不想理他,可手被他抓着,她无法继续收拾包袱。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对上男人的目光,耐着性子冷冰冰地回道:
“我为何待陛下这般,难道陛下自己心中不清楚?我父亲来了,也不知因了谁的关系,现在正卧病在床。我此番自然是要收拾包袱搬去与父亲同住,随时侍奉父亲。”
这话言语之间夹着淡讽,她又唤他陛下,他不喜欢听。其实他贵为皇帝,所有人都叫他陛下或是圣上,他却唯独不爱听小姑娘这样叫他。恭敬是恭敬,但很生疏,不亲切,总觉得她没把他当成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