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高兴?”
胤莽过来的时候,将一路上的侍女都给屏退了。这会儿,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阔步靠近,像座小山似的将苏婉容娇小纤细的身躯,整个儿直接笼在了自己的影子里。从后面张开手臂,就这么极自然地将她纳入了怀里。
他弯腰,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哑声问道:“朕好些天没来了,想没想朕?”
男人走路没个声儿,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抱住,苏婉容吓了一跳。慌张地抬头一看,这才猛地对上了男人含笑的眉眼。
这若是放在平时,少不得又要斥上他几句的。但今日也是有求于他,并未同他计较什么。转过身来,就扯住他的袖摆,看着他道:“我打算将我弟弟从太师府接出来,有些话想亲口对弟弟说,所以想回娘家一趟,可不可以?”
她软着嗓音在求他,态度也很好,却见面前的男人,听了以后倒也没赏什么好脸色给她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甚至莫名其妙地黑了下来。
就见他绷紧了腮线,冷冷地问道:“你弟弟莫不是不会走路吗?出个门难道也非得你亲自去送?”
苏婉容的一双黛眉,当下便皱了起来。
第035章 你陪朕去西夏
前次回门,也不见男人抵触成这个样子。彻哥儿没有娘亲,父亲又在衢州当差。搬出太师府,这样大的事情,她这个做姐姐的亲手操办,原本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再者,这个男人不是不出几日便要领兵前往西夏了吗,他又不在宫中,管她身在哪里……
抬眼,瞧见胤莽此时紧促的眉峰,以及又黑又臭的一张脸。
他摆出这副表情又是个什么意思?
苏婉容顿时就点不高兴了。
胤莽想的却是,再过五日,他就要带兵前往西夏了。此去一别还不晓得多久才能归京。用尽千方百计将小姑娘娶入宫中,又连哄带骗地好容易把她吃进了肚。还没来得及尝出滋味儿,现下就要走了,再加上这两天一直忙于政务,又已经许久没见着她了,胤莽他能舍得么?他当然不舍得。
恨不得接下来这几天,每时每刻都将她揣怀里端着,揉进身子里好好疼惜着才是。
这个时候却莫名其妙给他蹦出来一个,需要她照拂的亲弟弟。胤莽没有任何时候,比现下更气,为什么小姑娘不和他一样,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子?这样没有其他人再能占去她的心神。没有旁人疼她,她就能渐渐意识到只有他才是最好的。
不过这种话,他倒是不会当着小姑娘的面说出来的。
她自打入宫以后,最放心不下的素来就是她的家人。她有在乎的父亲和弟弟,毕竟同他不一样。便垂下头去,就瞧见小姑娘将脸撇去了一边,红红的唇儿抿得紧紧的。
这是她生气的时候,总会自然流露的小动作。就叹了口气,缓慢地问:“苏太师现下在朝中如日中天,你弟弟也是太师的亲儿子,太师府总也不该苛待了他。为什么想把你弟弟接出来住?”
后宅妇人的恶毒心思,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或者说,苏婉容也并没有理由替她们隐瞒。男人这么问起,她就把太师府近日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别院的公子如何孤立彻哥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又道:“大夫人和老祖宗现下既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父亲忙于政务,我也不在府中,将彻哥儿接去大夫人与老祖宗触及不到的地方,也是我现下能想到的唯一的万全之策。我如今手头也有积蓄,够彻哥儿在外的销用了。”
苏婉容自觉这个安排算得是比较妥当了,不然她也不会着急地现在就想赶回太师府去。岂料,男人听后,非但没有点头赞允,那眉头竟是皱的更深了。
苏婉容见他这番神色,心道此人莫不是想要故意找茬,千方百计地就是不许她出宫吧。
正警惕着,却听那男人开口,口中这么沉声说道:“万全之策?叫朕看来,倒是看不出你这点子,有任何的可取之处。”
苏婉容蹙起了眉。
胤莽道:“你头脑一热,就自作主张地为你弟弟分家。你弟弟才多小?就这么搬出太师府,别人不知道的会如何看他?再者,他不止是你弟弟,也是苏太师的亲骨肉。分家以后,苏太师想时常见一眼自己的儿子都变得困难,你可有顾虑过你父亲的感受。更何况,你说害怕你弟弟继续留在太师府,会跟人学坏,你可想过,外面那些市井里头,鱼龙混杂,你弟弟日日接触那样的人,误入歧途的可能性反倒是更大了。”
苏婉容听罢,身形微怔。嘴唇动了动,想说几句反驳男人的话出来,却发现男人分析的头头是道,她竟根本无处反驳。
她却是想得有些片面了,男人说的这几点都是有依有据。彻哥儿庶出的身份,若是就这么搬出太师府,旁人不会认为是他们自己想要分家,反而会误以为是长房赶彻哥儿这个庶子出府的。乱嚼舌根的妇人,话说的多么难听,苏婉容从前也是切身领教过的。她不在乎,可是年幼的彻哥儿大抵却是受不住的。
而且,正如男人所言,分家以后,父亲与彻哥儿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对彻哥儿的照拂固然重要,可那是父亲,父亲的关爱也是不可或缺的……
苏婉容陷入了两难境地,就垂下了眼帘,蹙眉站在那里也不吭声。
胤莽见小姑娘这样苦恼,却是忽然眸光一闪,心中生出了一个从前未曾考虑过的念头。
就清咳了两声,嘴里慢悠悠地道:“你的法子虽不可取,但想要将你弟弟接出来住,同时又不会惹人非议。朕这里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苏婉容正苦于思索对策,这会儿听见,男人想到了更好的点子。心中自然大喜,倏地抬眼,一双澄澈的美眸亮晶晶地盯住他,急声便是追问道:“是什么法子?”
胤莽故弄玄虚地扬了扬唇,停顿了好半晌儿,等得苏婉容都快急出汗了,这才慢腾腾握住小姑娘软绵绵的小手,一边捏着,口里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简单,你随朕一道儿去趟西夏,朕就亲自帮你解决了这件事。”
第036章 就和蛮牛耕地一般
苏婉容呆住了。
同他一道儿去西夏?这是她先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谁不晓得西夏那边的环境极其恶劣。虽土原广袤,但大部分地方都被风沙覆盖。且当地的党项人个个都是粗鄙无礼的蛮夷之辈,风气与长安城这边的礼仪之邦大相径庭。
但,苏婉容不想去西夏,原不是因为其条件多么艰苦。倘若按照上辈子的情况发展下去,她随晋元大军前往西夏,不足三年是断然回不来的。
她回不了京,便意味着与太师府的亲人久久不能见面。这就违背了,她重生回来以后,想要尽心伺候父亲,教养弟弟的初衷。
胤莽道:“将你的弟弟安顿在长安城中,也不妥当。倒不如朕下令直接在宫中腾出一间空着的屋室,给你弟弟住。待你弟弟再长大一点,朕就在皇宫附近赐他一座府邸。离这么近,无论是你爹还是你自己,想见的时候,随时能见。你弟弟可以继续在国子监读书,朕甚至可以钦点一位学识广博的先生,就专门做你弟弟的陪读。”
胤莽见眼前的小姑娘垂着脑顶,良久也没吭声。就握着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你怕你弟弟受人欺凌,可是即便搬出去了,你娘家的人就欺负不着你弟弟了?有了朕的旨意就却不一样,到那个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你弟弟背后有朕撑腰,看看谁还敢对你们姐弟俩不敬。”
男人讲得有些道理,以如今的情势看来,似乎也只有他愿意帮她,才即能避免大夫人老祖宗的为所欲为,又能确保彻哥儿往后依旧能够时常见着她和父亲。
可,若是以随他去西夏作为代价……
苏婉容还是有点不情愿,就低着头小声地道:“我入宫前,不是都同你约定好了。倘若过去半年,我不想继续待了,你就放我回府。我跟你一起去了西夏,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没得三年五载哪里回得来……”
这样的事情胤莽在出言要带她一起去之前,显然也已经设想过了。可他就不喜欢听她每每提及约书的事情,总让他觉得,小姑娘会留在他身边完全是迫于无奈的,她一点也不在乎是否将会和他两地分离。
就嗤笑了一声,口中道:“放心,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不提朕也会派人事先送你回来。男人打仗,留你一个小娘们儿在身边,平白多个累赘。况且你也说了,你和朕之间,是立过约书的,但凡还在约期之内,你是朕的皇后,朕要去哪儿,你随架伺候,原也是你身为皇后的本分。”
苏婉容原本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呢,结果一听完男人这后半句,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抬头对上男人面上不由分说的神色,嗓子眼儿一堵,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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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往西夏的日期定在五日以后,所剩的时日不多,苏婉容又是临时决定随架同行的。故而当她提出想要回太师府住上三日,胤莽虽然舍不得,但想着一旦离京,小姑娘必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没犹豫多久,便还是应允了。
说起来,苏婉容的运气倒也实在是极好的。也就是在太师府落脚的第一天晚上,恰好赶上苏太师从衢州任职回来。
苏太师刚刚听说四女儿将要随军前往西夏的消息。西北那边夏日酷暑,冬日严寒,风沙也大。
那晋元皇帝出身粗莽,皮糙肉厚的暂且不论,可他的女儿素来身娇体弱,哪里受得住这等苦呢?
苏太师心疼女儿,是打心底不愿意女儿去那西北的不毛之地。奈何,拟旨意的晋元帝,他心中可以有诸多不满,可毕竟是一国的帝王,再不满意也不能抗旨不尊。
这一夜,父女俩就双双坐在自家府邸的书斋里,讲了彻夜的知心话。
苏太师望着此时穿着一袭刺绣鸾凤云纹金丝凤袍,姿容端庄矜贵的四女儿。自女儿嫁入宫去,其实也未过多久,就这么短短数日不见,女儿身上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种贵为皇后的端方仪态。
正如当日苏太师对老祖宗说过的那番话,他的这个四女儿天生的琼姿玉貌,气质与谈吐也是万里挑一。他从不以为女儿有任何配不上皇后凤位的地方,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女儿嫁给晋元新帝这件事情,实在还是委屈了女儿。
他的女儿花容月貌的年纪,正是享福的时候。京城当中,但凡与女儿年龄相仿的贵女要么嫁去了什么高官大户衣食无忧,要么仍旧是待字闺中。哪个不是被夫家娘家当眼睛珠子似的宝贝着?
也就是他的婉婉命苦,小小的年纪,出嫁才几天呢,便要离京赶去西北受苦。
苏太师越想越不是滋味,望着自己的女儿,便叹道:“往日你还留在爹爹身边,爹爹总盼着你长大以后,嫁去一个好夫家便该如何的好。如今你嫁了人,爹爹倒是开始后悔,想着还是同从前一样,将你护在身边才好安心。”
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骨肉连心。苏太师此话一落,苏婉容立刻明白了父亲话音间未有言明的意思。
帝王御驾亲征,与普通的行军相比,各方面条件自然会优越的多。
退一万步讲,便是西北那里环境再如何的艰难困苦。上辈子多苦,多憋屈的日子都受过了,苏婉容今生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便微微笑了笑,故意言辞轻松地劝慰父亲:
“父亲护得了女儿一时,总也护不了女儿一世。女儿现下已经长大了,便是真遇上了什么事,心中也自有沟壑。况且晋元帝待女儿极好,父亲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苏太傅就见女儿笑颜如花。入宫这段时日过去,气色倒是愈显红润,面颊上也似乎丰腴了一些。女儿没有骗她,那个晋元的新帝,为人处事上面虽总显得草莽粗糙了些,却是不曾亏待过他的婉婉的……
苏婉容见父亲面上已有松动,晓得这种事情点到为止便是。毕竟是皇帝下的旨意,父亲不会阻止。她怕只怕父亲放心不下,自己走后,便留下一个心结。
后来,苏婉容又主动提了想接彻哥儿进宫的事宜。毕竟不想把一家子的关系闹得不和睦,苏婉容含糊带过了太师府几位公子故意疏远彻哥儿的缘由,只着重强调了一番将彻哥儿接入宫教养的诸多好处。
对于这件事情,苏太师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对意见。教养男儿和教养女儿毕竟不一样,没必要放在眼皮底下时刻看护。又听说这是晋元帝想出来的主意,还承诺往后在国子监中给彻哥儿另寻一位陪读夫子。既然是对小儿课业有益的事情,苏太师自然不会反对。只当是给彻哥儿的一次历练的机会,左右他每日上朝,真的想见,也还是见得了面的。
同父亲交代完,次日一早苏婉容又将同样的话说给了彻哥儿听。
彻哥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思远没有大人重,原本从前苏婉容尚未出阁的时候,他就最是亲近他这个姐姐。苏婉容嫁入皇宫以后,彻哥儿每每都很怀念从前与姐姐在西厢院朝夕相处的日子。如今听说,自己也能搬入宫中,又能和姐姐住在一块儿了,自然高兴。几乎想也没想,就眉开眼笑地一口答应了。
其实皇宫这样大,就算彻哥儿能搬进宫,与同她住在一块儿还是相去甚远的。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前往西北了,下次什么时候返京还说不准呢,哪里又能和从前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日日陪着他呢?
但这些话,苏婉容显然不会这个时候说出来,平白惹彻哥儿伤心。
苏婉容回太师府的第二晚,是直接在自己的西厢院歇下的。
傍晚的时候,苏婉容牵着彻哥儿的手,问了一番近日所学的功课。
彻哥儿就将这几日先生教他的那些,都一一告知了阿姐,所背诵的诗文虽还是有一些细小的瑕疵,倒也算得有所长进。
后来彻哥儿回自己屋睡下了,周嬷嬷端着洗漱用的面盆,温水,巾帕等物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