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楚斐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按着他上辈子的记忆,过了年,再过了春闱,春天过去后不久,青州那边便会有情况了。
故而趁着杨真和宁朗都在京城的时候,他去找了他们好几回,与他们仔细说了关于青州的事情,重生的事情只有宁朗和他知道,而宁朗上辈子浑浑噩噩,竟是连青州那边发生的大事也只是隐约有个印象,不知具体如何。楚斐便借口是自己的人手听到了一些消息,叮嘱杨真和宁朗回去以后,便要早些开始做准备。
所幸如今也快要过年,他往宁府跑得勤快,竟也不算是太过显眼。因着他每回都要带上宁暖,外人提起时,反倒说是宁暖想家,而安王宠溺王妃,事事都顺着她。
让宁暖平白得了一些好命的话。
至于书院那边,快过年了,也总算是开始放假了。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连原先缠安王缠得紧的几位皇子都放松了一些,不再来纠缠。楚斐也长舒一口气,只等着过了年,再撩起袖子应对。
他们成婚的日子是在年前,因着也没过多久,京城里洋洋洒洒落了好几回雪,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王府里头的下人刚将大喜的红灯笼揭下,便又开始忙碌过年的事情。而宁暖也忙得焦头烂额,不但要准备世家往来的年礼,甚至到了年底,连王府里头的那些账目也要清算了,诸多事务缠身,虽然有管家和香桃协助,可宁暖第一回 上手,也有些慌张。
在热闹和慌乱里头,总算是到了新年。
第119章
宁暖头一回在宁家之外的地方过新年,而她身为安王府的女主人,也有许多要事情要操持,甚至人情往来也有不少。
最重要的,身为皇亲国戚,她还得跟着楚斐一块儿进宫去参加家宴。
除夕这天,香桃捧来了一身由数个绣娘花费数日才赶在年宴前匆忙制成的华服,每处细节无一不是精致,与宁暖平日里的风格差了许多,却是楚斐最喜欢的华丽张扬的类型。
这也是楚斐要求的,他特地下了命令,务必让人一眼瞧出他与宁暖是一对儿,因此两套衣裳细节也是差不多的款式,当真是一眼便能瞧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宁暖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
她平日里素来不爱颜色重的,可穿上以后,却也光彩夺目,楚斐见惯了她素淡的模样,骤然穿上一身华服,竟是有了堪比新婚当日的惊艳感。
等镇定下来以后,他便美滋滋地道:“阿暖这般好看,等到了宫中,谁也比不上你。”
“这也太出头了一些。”
“这难道不算是好事?可不就得让所有人都知晓,你是我的妻子,让那些人嫉妒去吧。”楚斐说:“再说,那些人比不上你,那也是该他们自己反省,难不成还得怪你吗?”
还没出门,无脑护妻的安王便已经先想好了借口。
宁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乘坐马车去了宫中,宫中已经筹备了一天,许多人也都已经来了,热闹的很。尽管如此,楚斐和宁暖一块儿出场时,却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两人相携到位置坐下,很快便有人端着酒杯来找楚斐说话。关于两家书院的事情,如今还没有说出一个结果来,一找着了机会,几位皇子便立刻蠢蠢欲动起来,连忙抓紧机会过来与他套关系。
楚斐离开以后,宁暖独自坐在位置上,便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或探究或猜疑。她没有抬起头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沉默地等着楚斐回来。
“王妃婶婶!”静和公主远远瞧见了她,立刻挣开了旁边宫女的手,欢快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宁暖也记得她,瞧见公主今日盛装打扮粉雕玉琢的模样,也不由得莞尔。
静和公主蹭到了她的身边,“王妃婶婶,我好久没见到你啦!上回我听母后说你和安王叔叔一块儿进宫了,只可惜那时候我还在上课,这才没有见到你,原来我还想要去找你,可是母后不愿意让我出宫,安王叔叔也没有进宫,我到现在才见到你呢!”
宁暖摸了摸静和公主的脑袋,轻声道:“若是公主殿下不介意,下回也可以来安王府来寻我。”
静和公主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应下,却又很快撅起了嘴巴。“可是母后不让我出宫。”
静和公主年纪小,又是皇后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最受宠爱不过,皇后也十分紧张她的安危。如果不是楚斐有时带她出宫,她也根本没机会出宫,更别说一个人带着宫女太监出宫去安王府找人了。
宁暖轻轻笑道:“那我回去以后,和王爷说一声。”
静和公主这才高兴起来。
她又抱着宁暖的胳膊,亲亲热热说了许多话,姿态亲昵,甚至比对王妃都要热情。几位皇子的王妃自然也来了,她们的视线也落到了这边。
等楚斐好不容易把烦人的人甩开,回来时便见静和公主占了自己的位置。他挑了挑眉毛,伸手将静和公主抱了起来。
静和公主下意识地蹬了蹬腿,回过神来时,自己便已经站到了地上,她转过头,就见安王忽然出现,坐到了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
“安王叔叔,你也来啦!”静和公主高兴地挤到了两人中央:“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啦!方才王妃婶婶答应了我,说是下回让你找我一起出宫。”
楚斐朝宁暖看去,宁暖则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方才只说回去以后会和王爷提,可却还没答应呢。
只是话到了静和公主的嘴里,便是她已经率先帮着楚斐答应了下来。
楚斐无奈:“你整日想着出宫,皇后也不说什么?”
“就是母后不答应,我才要来找安王叔叔。只要安王叔叔开口,母后就不会反对了。”静和公主道。
正巧,那边也发现了静和公主的消失,连忙派了人过来寻。静和公主只得起身回去,她朝着楚斐叮嘱了一番,让他一定要记得此事,这才依依不舍地牵着宫女的手回去。
等她回了皇后那儿,宁暖才开口道:“公主天真烂漫,知道的也不多。”
“当然,我知道,这后宫里头,我最喜欢的便是她了。”楚斐说:“也就只有她和我亲近些。”
宁暖垂眸。
楚斐又说:“她虽然是我侄女,却也不是我的孩子,真要说起来,哪里有自己的孩子,可爱,阿暖,你说是不是?”
“……”宁暖抬眼,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又无声地垂下了眼眸,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随着太后的出现,年宴也总算是开始了。
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楚斐也识趣地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往太后和皇帝面前凑。他与宁暖坐在下面,面前是宫中的舞姬。那些舞姬个个年轻貌美,身段柔软,不少人看直了眼,唯独楚斐在认真地低头剔鱼刺。
他头一回伺候人,好不容易将一块鱼肉的刺剔干净,夹到宁暖碗中时,却是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宁暖不禁笑道:“有香桃在,王爷也不必亲自动手。再说,我也不会被鱼刺卡到。”
“这哪能一样。”楚斐不禁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道:“事情无绝对,万一有什么意外,这可怎么办?本王不亲自动手,哪能放心交给一个丫鬟?阿暖,你说是不是?”
宁暖轻笑,又轻声说:“王爷还要注意一些,旁人都看着王爷呢。”
楚斐朝四周看去。正如宁暖所说,周围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打量着他,自然也将他方才剔鱼刺的动作收入眼中。有不少人眼底都带着震惊。
楚斐毫不在意地道:“那便让他们看去。”不过是被多看几眼,哪里有阿暖吃得高兴来得重要?
他说着,又夹起一块鱼肉,如临大敌一般,重新和它对付了起来。
宁暖也只好没有再说什么。
舞姬换了好几波,每个皇子也都到太后和皇帝面前讨好卖了乖,大家都填了肚子以后,众人才纷纷起身。太后年纪大了,早早便觉得累了,因而很快便起身带着宫女回了寝宫。而剩下众人则移驾御花园,宁暖和楚斐待了许久,才总算是要分开了。
她与女眷们站在一块儿,而楚斐也被其他皇子拉走。皇后对她的态度不算热切,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太子妃也如是,其他几个皇子妃互相看看,却是拿不定主意,正要试探时,静和公主却挤开众人,拉住了宁暖的手。
她等了一晚上,可总算是找着了机会,也顾不得皇后偷偷递来的视线,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了宁暖的身上。
太子妃率先笑道:“公主殿下可是头一回这般喜欢一个人。”
大皇子妃也应和道:“早先便听闻安王妃还得过慧真大师夸赞,那是慧真大师也亲口夸过的有福之人,方才我在宴上看到安王,安王眼中可只有安王妃一人,旁人谁也入不了安王的眼,如今就连慧真大师也这样喜欢安王妃,倒真如慧真大师所说,安王妃可实在是个有福之人。”
皇后面色淡淡。
静和公主昂起下巴,道:“谁让王妃婶婶长得最好看。”
众人一噎,瞅了瞅宁暖,一时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她们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安王妃的容貌的确是出众,安王便是尽挑了先皇与淑太妃的优势长,在皇族之中,无论哪个皇子都比不过他,而安王妃与他站在一块儿,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光彩压过了所有人。
凡是女人,都忍不住对容貌有些在意,在场众人也不例外。众人视线酸溜溜地在宁暖脸上扫过,心里头都有些羡慕。
宁暖状若没看见其他人的视线,轻声说:“听王爷说,皇后娘娘当年才是艳冠京城,在公主眼里,想来谁也不及皇后娘娘。”
静和公主立刻道:“母后自然是最好看的!”
皇后的唇角抿了抿,到底还是翘了起来。
众人便很快顺着静和公主的话提了当年皇后的风姿,话题又很快转移到了别处。
倒是几位皇妃记得关于书院的事情,还想要和宁暖搭话,试图借着安王对她的宠爱,让她能劝住安王。只是宁暖谁的话也不接,专心陪着静和公主,几位皇妃几次想要提起,都被她岔了过去,因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找着机会。
而另一边,众皇子坐在一块儿,楚斐与皇帝坐在一起,手里头捏着玉杯,被暖风吹着,还有些昏昏欲睡。
他只听着这些人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插进去。
也不知道是谁又说起了明年春闱,直到听到祝寒山的名字,楚斐才总算是提起了一点精神。
“今年秋闱,是一个叫祝寒山的学生得了解元,听闻明年春闱,京城里的人也在说,会是这祝解元能得头筹,祝解元已经和薛家定下了亲事,这薛功礼,下手可真是快。”
“若说是动作快,到底还是不如皇叔快。”
楚斐眯起眼睛,朝说话的人看去,是大皇子。
大皇子说:“皇叔早前弄出了一个补助银,里头就有祝解元的名字。想来祝解元一定会记着皇叔的帮助,京城里头,可是有不少学生,都在说着皇叔的好。”
众人便纷纷朝着楚斐看去。
楚斐懒洋洋地道:“他一和薛家定了亲,便早早就将补助银还给了本王,如今可和本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皇叔是雪中送炭,情谊自然不同。”
“本王也不过是惜才,那祝寒山家里头破的连衣服都打补丁,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不正好,他考上了解元,不论未来会如何,以后都是给皇兄效力。”楚斐朝着皇帝道:“我给皇兄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才,皇兄也不感谢感谢我?”
皇帝无奈:“你又看中了什么?”
“臣弟瞧着,今年番邦进贡的那匣子宝石可实在稀罕的很,想讨来给臣弟的王妃做首饰。”楚斐笑嘻嘻地道:“皇兄不会连这点也不答应臣弟吧?”
皇帝从来不会再这点苛待他,自然是立刻应了。
他身旁的太监总管立刻将东西取来了,楚斐接来,让汪全收好,视线在在场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忽然叹气道:“实不相瞒,那书院的事情,也实在是愁人的很。”
众人眼睛一亮,立刻打起了精神,纷纷坐直身体朝他看了过去。
楚斐状若苦恼地道:“如今书院里的学生是不少,两个书院发展已久,本也不该我来操心,只是近日,我又发觉……”
几位皇子急切地道:“发觉什么?”
楚斐看了众人一眼,面上为难了一下,才说:“能进书院里头的学生,实则也已经都是考中了秀才,可能考中秀才,也已经很是不容易。还有更多人,因着家境贫寒,连学堂也读不起,像祝寒山这样的,甚至还有许多不如他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三皇子试探道:“皇叔说的,不是青山书院,也不是白鹿书院?”
“自然不是。”楚斐说:“我心里有个打算,是想办个启蒙班。”
“启蒙班?”
“京郊许多农户,因着家境贫寒,连给孩子启蒙也做不到,哪怕是咬牙能供出一个,可也就只有一个而已。”楚斐唏嘘:“普天之下,还有许多人,连字也不认识,让我瞧了,实在是心疼的很。”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
“照皇叔说的,这启蒙班,又要怎么办?”四皇子说:“那些农户连书院也上不起,这启蒙班的费用,自然也是出不起的。”
“正是。”楚斐颔首:“所以我在想,若是免除了他们的束脩,想来定能让那些人都能读书。”
“那皇叔又是如何打算的?”大皇子主动道:“若是皇叔缺银子,可别和侄儿客气。”
其他皇子也是这般应和。
楚斐笑眯眯地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应下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不如交给太子来办。”
太子面上一喜,其他皇子脸色却微微有了变化。
楚斐想也不想的反驳道:“这可不行,若是交给了太子,那我不是又没事做了?”
“你竟然还愿意主动做事了?”
“如今我可和原来不一样了。”楚斐说:“我已经有了王妃,我的王妃最喜欢我照顾这些读书人,我还等着启蒙学堂开了,好去让王妃夸我两句,若是让太子做了,我王妃去夸太子,这怎么办?”
皇帝一时哑然。
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可楚斐面上便是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再说平日里,安王表现出来的,便是宠妻无度的模样,这为了讨要夸奖才去办事,还当真会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楚斐还说:“几位侄儿这番好心,皇叔定然会记得,等我这启蒙的学堂开了,定会在百姓面前好好夸夸你们,想来百姓也会感激你们一片好心……不如,我就在门口立个碑?”
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