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专注地剥着葡萄,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在心中冷笑,若是别的什么皇子妃,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太后和皇帝劝自己又是个什么意思?恐怕这天底下,最不想要自己有孩子的,就是这两个人了。
果然,众人说过以后,太后眉头一皱,话便落到了宁暖的身上。
“若是安王妃做不到,也省得耽误了安王。”
楚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
“母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抿唇笑道:“安王也不用着急,太后也是一番好心。你不是不知道,自从你出宫建府以后,太后娘娘心中便一直盼着你能成家,这盼了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安王妃,太后娘娘自然是希望安王能早些有孩子。”
她说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安王虽是皇上的弟弟,可年纪却比太子还小,本宫也是看着安王长大,自然也能体会太后娘娘的感受。当初安王成婚时,本宫就十分高兴,也一直盼着安王妃能早日给安王生个孩子,只是本宫盼了又盼,却怎么也盼不着,私底下和太后娘娘说起来,也是遗憾的很。”
楚斐拉了拉宁暖的手,让她不要开口。
宁暖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有了主意,便按捺住没有出声。
楚斐扬声问道:“皇嫂嫂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我有个侄女,向来濡慕安王,若是安王有意……”
楚斐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本王无意!”
皇后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句话顿时憋在了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嫂嫂,我与王妃感情甚好,您还是不要太操心了。”楚斐强硬地道:“我只要王妃一人,旁的不管是你的侄女也好,还是说表姐表妹也好,在我眼里,可都没有我的王妃好。”
宁暖忍不住红了耳朵。
楚斐说:“这孩子的事情急不得,不说太子,也不说大皇子、三皇子,不是还有个五皇子吗?”
五皇子忽然被叫到,顿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斐说:“五皇子成婚可是比我还早,如今五皇妃肚子里也依旧没什么动静,您要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他。您那侄女,不如也送给她吧。”
五皇子:“……”
五皇子妃脸色大变,她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只是紧张得抓着帕子,生怕五皇子会应下来。
五皇子向来不起眼,如今也是头一回被注意到,他结结巴巴地道:“儿臣……儿臣……儿臣也不想要……”
皇后被下了面子,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看。
只是她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
皇后在心中暗道:这安王倒是和皇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却是个痴情种,当真如他说的那般,娶了安王妃,别的什么女人都不要了。
只是安王不要,反而会让太后更加生气。
皇后也隐约知道一些当初的事情,安王和先皇越像,太后才会越生气。当初先皇遇到了淑太妃,从此便独宠淑太妃一人,太后娘娘与先皇相敬如宾那么多年,却唯独在那个时候动了怒。她当时还是太子妃,因此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一些当年的隐秘。
皇后看向太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还不等她想出来,楚斐又施施然道:“再说,这事情也与王妃没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禁纳闷,朝他看去。
楚斐道:“本王可是问过太医,这生不出孩子,不光是女人的缘故,男人也有关系。”
众人哗然。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纷纷朝着楚斐看去,都不明白他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就连宁暖也震惊地朝着他看了过去。和他们王爷朝夕相处,宁暖也是算是明白了他们王爷脑子里的一些想法,这个时候这么说,该不会是……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楚斐面不改色,镇定地道:“本王有疾。”
……
…………
一时晴天霹雳!天降雷霆!
宁暖情不自禁张开了嘴巴,震惊地看着他,一下子也是呆了。
就连在场所有人,也被楚斐说的这番话给吓了一跳,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甚至连太后与皇帝的表情都有些空白,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场中安静了片刻,皇后率先回过神来,忍不住道:“安王此话……当真?”
楚斐一脸沉痛地道:“王府中的太医已经为我诊过数回,次次都是这样的结论。原先,我也不愿意提起……”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撇过了头。
若是常人有这样的隐疾,也定时不耻开口。
瞧着安王的模样,当真是已经做出了许多心理准备,话里话外,还透着一副已经药石无医的绝望与沉重。
众人一时无言。
皇后有心想叫来太医再诊治一番,可瞧着安王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开口……
安王竟是有这等隐疾……
太后率先缓和了脸色,开口将这话题揭了过去。
也没有人再敢提起安王世子的事情,甚至连太子妃也不敢提起腹中胎儿,生怕会戳中皇叔的伤心处。甚至就连一年没所出的五皇子,都遭了其他人或明或暗的试探打量。
宁暖:“……”
好半天,宁暖才缓过神来,她再转头看向楚斐,可楚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难过,剥葡萄剥得开心,面前已经有了一堆葡萄皮,注意到他的目光,楚斐回过头来,还将葡萄推到了她面前来。
宁暖:“……”
第129章
直到出了宫门,宁暖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爷。”她在马车上担忧地问:“王爷说了这一番话,若是等以后当真有了孩子的时候,该如何和皇后娘娘他们交代?”
王府里头的太医究竟有没有诊出这样的隐疾,宁暖也是很清楚的。当然清楚他们王爷身体健康的很,别说什么隐疾,就连外伤都没有。也正是如此,宁暖才很是惊讶,不敢相信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楚斐气定神闲地道:“到那个时候,就说隐疾治好了,王府里的太医是本王的人,不会穿帮的。”
宁暖一时面色复杂。
她关心的可不是会不会穿帮,而是他们王爷如此大胆的“承认”自己有隐疾的事情。
换做寻常人,哪怕是真的有,又哪里会拉下脸告诉其他人?
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疑惑,楚斐便道:“若是不将责任揽到我的身上,她们便要再来纠缠你,今日是皇后的侄女,明日太后又要借口送人过来,到时候可不就委屈了你?还不如说是我的缘故,这样一了百了,往后也定然不会有人再敢对你说半句不是,旁人也不敢到我的面前来说教。”
宁暖心情复杂:“可还是我委屈了王爷。”
“我哪里会委屈,反倒是你,我还担心会委屈了你。”楚斐说:“你心里头还介意孩子的事情,若是还有人要跑到你面前说什么,你只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憋在心里头,也不知道会有多难受。我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什么?”
“这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没有我,你也生不出来,是不是?”楚斐促狭地道。
“……”
宁暖一时有些脸红,不由得伸手推了推他。
“祝寒山有了孩子,你就在心里头羡慕,说不定还当真是我的缘故。”楚斐道:“这才多久,你便要埋怨自己,若是再过些年,你难不成还要与我和离不成?”
他说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抓紧了宁暖的手。
宁暖又生无奈:“王爷又在说什么胡话。”
“你若是喜欢孩子,不如让宁朗多生几个。”楚斐抓紧了她的手:“总归都是你们宁家的血脉,这女人生孩子,可实在危险的很,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受这份苦。”
虽说也期待着自己的孩子降世,可上辈子宁暖便是在生产时大出血,难产去世,楚斐回忆起来,心里头还有些后怕。
一想到上辈子失去爱妻的噩梦,再想想出生没多久便被害死的孩子,楚斐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期待孩子的到来。
他摸摸宁暖的肚子,又有些庆幸地想:幸好,幸好,没怀上。
……
明明是在宫里头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刻意传了出来,中秋家宴过后没几天,江云兰面色便有些复杂地上门来了。
她进门时,先问了一番:“你们王爷在吗?”
王府管事道:“王爷一早便出门去了,宁夫人若是要找王爷,不如在府中多等片刻。”
江云兰松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来找你们王爷的,你们王妃在吗?”
“王妃就在府中。”
宁暖见着了她,还有些纳闷。
一进门,江云兰便挥手赶着香桃去把门关了,又将下人们都赶出屋子,她才靠近了宁暖,抓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道:“阿暖,娘在外头听说了一件事情。”
宁暖疑惑:“娘听说了什么?”
“这事情还和安王有关。”江云兰咬了咬牙,说:“外头许多人都在说着这件事情,我也是听了好几个人传起来,才想着来找你……”
“……”
宁暖心里已经清楚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也不等江云兰说完,她便开口问道:“娘是说王爷吧?”
江云兰顿时大惊:“阿暖?你这样说,难道外面传的是真的?”
香桃最爱听那些坊间八卦,早在外头开始传出这个流言的时候,她便立刻来说给宁暖听了。
江云兰抓着宁暖的手,愈发紧张地道:“阿暖,你老实告诉我,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假的?安王当真是如外头传言的那样……”是个不举?!
江云兰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后头的话来。
宁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若说事情是真的,她娘肯定要担心她。若说事情是假的,她娘肯定也要疑惑王爷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再让她知晓宫中两位与安王不和,想来也是要更加担心。
宁暖只好道:“娘,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王爷身体健康的很,只是……”
“只是什么?”
宁暖想了想,说:“王爷是为了我,才故意装作自己是有……隐疾。”
江云兰愣了一下,闻言,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她脸上的慌张一扫而空,却是连半点紧张也见不到了。
她之所以那么紧张,还不是生怕这辈子会出什么差错,如今听宁暖这般说,知道安王一点问题也没有,便彻底放下了心来。宁暖说的,虽然安王是为了她才说出自己有那方面的隐疾,可江云兰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宁暖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所有人之中,唯独阿暖没有经历过什么,哪怕是任何人变了,阿暖也不可能会变。
上辈子阿暖就怀了孩子,这辈子定然也能怀上,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她们阿暖嫁出去才多久,那些人也实在是太心急了一些,现在就开始催了?
想到这儿,江云兰眉毛竖起,问道:“阿暖,安王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你可不知道,外头人可都在笑话安王呢。”
宁暖连忙问道:“那外头是如何说王爷的?”
“安王说自己有隐疾……外头还能如何说?”江云兰:“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竟是让许多人都知道了,连明玉她娘都来问我,此事是真是假。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待在后院里头,消息竟然也能传到她耳朵里去,想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
宁暖一时无言。
她心道:那日晚上王爷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他们王爷一向好面子,如今可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也不知道心里头该有多难过呢。
事实上,楚斐也的确是遭了不少人的嘲笑。
他出门去办差事,路上都能遇到不少认识他的人,个个眼神古怪,看着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同情,个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直到分别,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楚斐被看得恼火不已。
这隐疾有没有,他自己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只是他说出这番话时,是在宫中家宴上,宫里头的人可没胆子将这事情往外说,而其他皇子也定然不敢拿他这个皇叔当做玩笑间的话题,没有上头那两位准许,哪里会有人敢将这件事情往外说去。
如今也不过才几天的工夫,竟是让全城百姓都知晓了。
别说朝中百官,就连他去启蒙学堂时,遇着了那些小孩,瞧着他的眼神也是个个都同情不已。
楚斐在外头转了一圈,回王府时,气得还多吃了一碗饭。
宁暖给他夹菜,还道:“王爷当初说出那样的话,想着一劳永逸,却是没想到后来会有的麻烦吧?”
楚斐愤愤:“我哪里会知道会到这般地步,如今倒好,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宁暖笑:“若是以后王爷的隐疾治好了,整个京城的人都要替王爷高兴了。”
“……”
楚斐放下筷子,“不行,本王得想个主意,可不能再让这些人继续关注这件事情。”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楚斐思忖了一番。
第二日,他便又急匆匆地出了门去,马车到了三皇子府,他在三皇子府中待了许久,再出来时,满脸都是得意。
朝中风向变得很快,先前众人还在讨论着安王的隐疾,很快大家便又开始谈论大皇子了。
大皇子如今可是京城的热门人物,他平定尧城动乱回来后不久,如今京城里头的百姓还在说着关于他如何英明神武的话,转头关于大皇子的流言四起,让人想要不注意都难。
楚斐做了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和宁暖仔细说,在家中小心养胎的薛明玉便先上门来了。
薛明玉吞吞吐吐地道:“我听夫君说,说是你们宁家……好像遭了什么事……”
“宁家?”宁暖正在给她倒茶,听到她的话,顿时愣住,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我们宁家能出什么事情?我爹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是听夫君说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薛明玉说:“从前他还会将许多事情都告诉我,直到我有了身子以后,他便连许多事都不愿意和我说了,说是不想让我操心。不过这件事情,夫君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我一听是和你们家有关,便急急忙忙来找你,让你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