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不似梦中狰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连事先摆放在供桌上的三道黄符,也随风而起,无火自燃。
冯祎宣暗暗称奇,心道果然是大师,难怪孙佳莹那样推崇,可随着眼前的光点越来越清晰,那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的祥和随之一变,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难不成她那么恨自己有了弟弟就要抛弃她,不愿放过自己吗?这个念头一出现,冯祎宣吓得双.腿一软,竟跪不住,一屁.股歪在蒲团上。
林依焰见那三张烧到一半的符纸岌岌可危,似随时都会熄灭,忍不住加快了念咒,“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三张符纸总算烧完,最后竖立在台前的梳文也慢慢燃烧起来,往生咒只是堪堪安抚住小鬼的灵魂,如果她执意要留在人间,超度必定失败。
小鬼到底也是个小可怜,林依焰不大愿意暴力执法,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遂决定强行把那小东西送走,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动着步伐,依次踏过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中宫九个方位,整个人都散发出庄严肃穆的气息,嘴里吟唱起《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可没等升疏上表结束,那小鬼竟硬生生从坛前遁走,那燃烧了一半的梳文忽而火势大作,熊熊地蔓到供桌上,冯祎宣吓得面无人色,也忘了不能惊动别人、引来狗仔,嘴里胡乱喊叫起“救火”来。
好在林依焰飞速取出铜钱剑,剑锋一斩,那火势就控制下来,只留一片滚滚的浓烟。
林依焰在浓烟里听到了小孩子痛苦的哭声,眉头紧皱。
“大师!这是怎么了,连你也对付不了宝宝吗?”冯祎宣惊慌失措地对林依焰道。
林依焰却没有安抚冯祎宣,只对着空气喃喃道:“宁肯毁掉自己的魂魄,也不愿意被超度。”这是多大仇啊!
从林依焰的视角,还能看到小鬼留下的碎裂魂魄在火中痛苦地烧灼,直至消失。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刚的鬼,而且是只小小的鬼仔,不由得看向冯祎宣的目光复杂起来,这位人前光鲜的大明星,都做过什么孽哦。
“要不要我把那小鬼抓回来吃掉?”封寄海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他倒是对这场科仪挺享受的样子,眯着狭长的凤眼,一脸“蹭了个免费马杀鸡”的满足表情。
“大佬啊,”林依焰悄声问,“你觉得那个小鬼怎么样?”毕竟大佬从前一眼就看出姜桐是“持证上岗杀人”,并看穿了姜桐老公徐肖腾的猥琐本质,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高见。
哪知自家大佬一脸嫌弃:“鬼仔能怎么样,都是一身的尿骚.味,难以下咽。”
林依焰:“……”谁让你评价味道了!
林依焰不死心:“那冯祎宣呢?她为人怎么样?”
鬼大佬:“养小鬼本就是拘其魂魄,令其无法超生……还是亲妈呢,这个女人为了红不择手段,人品可见一斑。”
冯祎宣苦苦哀求林依焰再替她想想办法,说钱不是问题,提到钱,林依焰倒是被当头棒喝,原本再多的钱,到了自己手里,最终也是留不住,何况这种“为虎作伥”的行径呢,说不定平白伤了那小鬼,反倒要她赔钱呢。
林依焰不敢应承,最后只说:“未出生的胎儿怨气最重,你拘了她的生魂三年之久,看来她是心生怨气,不肯善罢甘休。”
——
林依焰蔫哒哒地回到出租屋,连超市都没去——她现在是背负房贷的人,手里没点存款,真的不敢肆意买买买。
进了家门,却见以往不是缩在柳木牌位里睡大觉,就是系着围裙打扫卫生的陈博,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埋头噼里啪啦敲键盘,电脑荧幕的光芒反射在他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认真的男人别有一番的油腻的帅气。
林依焰看呆了,她愣了一会儿,才大喝一声:“陈博!你哪儿来的电脑?”
陈博被唬了一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回来了呀。”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以前做程序员的时候买的,别看三年没用了,配置还是很高的,固态硬盘、酷睿8处理器,独显……一直放在出租屋里,留着加班的时候用,后来房客没有坚持过三天的,连当初中介找的保洁阿姨也是匆匆收拾一遍就跑了,所以没人发现。”
那些术语林依焰其实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听到“配置很高”,忍不住双眼放光:“那是不是很贵呀?”
陈博警惕地抱着自家笔记本电脑,往后挪了挪,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发现是谁在黑我们宣宣了。”
现在基本确定赚不到冯祎宣的劳务费,林依焰这个“伪粉”,就对她的话题热度骤减,兴致缺缺地应了声“哦。”
陈博却没察觉,依旧义愤填膺:“就是王芷旗!”
“王芷旗?”林依焰对这个名字挺耳熟的,是最近红起来的一个小花,拍了什么不知道,但总上热搜。
陈博:“我查了网上控评账号的ID,顺藤摸瓜找到了几家水军公司,然后黑进了那几家公司的账号,发现他们最近都收了同一个人的钱。”
林依焰:“……”粉丝不可怕,就怕粉丝有文化。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王芷旗在黑冯祎宣?”谁具体下什么单他都查得到吗?没想到陈博是这么厉害的黑客,林依焰深刻反思自己叫陈博天天系着围裙拖地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就听陈博骄傲地说:“这还不简单,王芷旗一直跟我家宣宣不对付。”
林依焰:“……”
陈博:“王芷旗还是安然的绯闻女友,是小三!当然嫉妒宣宣了。”林依焰记得安然,正是冯祎宣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陈博还在例数王芷旗的罪状:“靠干爹上.位,见到安然红就贴上去,炒作、没下线!还养小鬼,真恶毒,等我注册几百个小号,亲自骂回去!”
“等等!你说什么?”林依焰灵光一现,想起那鬼仔如此反常的态度,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陈博被林依焰吓了一跳,“啊,我说,我要亲自骂回去。”
“不对,前一句。”
“她还养小鬼……”
林依焰瞪圆了一双杏眼,兴奋地问:“确定吗?”
陈博被她的气势所摄,讷讷道:“确定的呀……”
林依焰背转身就跑,不忘叫上飘在空中放飞自己的封寄海,“大佬,走,干活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血鬼降
科仪失败后, 林依焰匆匆离开, 冯祎宣便只能魂不守舍地回了家——这两个月以来她的曝光率很高,工作量却骤减, 一整天都没有通告, 晚上更没有应酬, 又加之和安然吵架, 也不愿意出去见人,只想在窝在自己房间里发呆。
冯祎宣开着卧室的门,听着保姆忙忙碌碌的脚步声, 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她一向喜欢安静,平时不许别人打扰,卧室也装了隔音墙,最近由于小鬼的缘故, 她实在害怕独处,就只能靠着热闹的声音, 来平复心绪。
“冯小姐, 今晚想吃什么呀,我出去买菜?”保姆敲了敲敞开的卧室门,嗓门洪亮。冯祎宣满腹心事, 摇摇头:“我晚上不想吃饭,你准备自己的就好。”
“算了, 你也不要出去买菜了, 想吃什么叫外卖, 从一楼的抽屉里拿零钱,不要出这栋房子!”
保姆等的就是这句话,连连应好,她是包吃住的,不用负责做饭,还能多吃一顿好的,当然高兴。
冯祎宣并不在乎这些小钱,满脑子都是林大师临走时的话,连她都对付不了小鬼仔,难道自己真要退出娱乐圈?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冯祎宣掏出手机,给自己订了明天飞泰国的机票。
其实刚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冯祎宣便第一时间飞去了泰国,但那位“法师”,据说涉嫌倒卖婴儿骸骨,早就人去楼空。
当时冯祎宣急于送走鬼仔,找不到“法师”,便病急乱投医去了几家寺庙,可那些正经寺庙,听了她的描述,都说事情棘手,偏偏国内关于她的黑料满天飞,经纪人连夜打飞的将她抓回去做公关……
门外一串噼里啪啦的巨响,打断了冯祎宣的思路,冯祎宣烦躁地扔掉手机,赤脚跑出卧室,冲楼下喊:“张姨,不是跟你讲了不用做饭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冯祎宣定睛一看,楼下哪有保姆的影子?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过分,她心里有些发毛,壮着胆子顺着楼梯向下,小心地喊:“张姨?你别吓我,快出来!”
保姆不见踪影,厨房里倒是一片杯碗狼藉,冯祎宣盯着那些碎碟子发呆,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吓得一哆嗦,“谁啊!”
门外响起保姆的声音:“冯小姐,我忘了带钥匙,可以帮我开下门,让我进去吗?”
冯祎宣有些糊涂了,保姆应该在家才对啊,自己已经告诉她不要出门,晚上吃外卖,她答应的好好的,而一分钟之前,才又把碗给摔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门外呢?
敲门声更急促,“冯小姐,快开门呀,我就倒个垃圾,外面太冷了,出去的时候没有穿羽绒服。”
听到保姆的解释,冯祎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应道:“你等等!”
随即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果然是自家保姆,她的确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脸色发白,冯祎宣的恐惧都化作抱怨:“先摔碎了碗,又不带钥匙跑出去,我说话你都当耳旁风。”
一边抱怨,一边去拧门把手,可怎么也拧不动,好像有什么人和她使相反的力气,冯祎宣感到不对劲儿,一门之隔的叫门声也越来越响,她急出了一身热汗,却感到背后一阵阴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越拧门把手,那阵阴风便越凉,冯祎宣联想到最近越来越阴森的鬼仔,害怕极了,心一横,几步跑到门厅的柜子里,翻出改锥,干脆暴力撬门。
终于成功撬开门,冯祎宣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对保姆怒道:“张姨!你好端端地跑出去干什么?”
害得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刚刚都要吓死她了!
“哦。”保姆随手带上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冯祎宣,“出了什么事呀?”
冯祎宣脸色难看极了,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下:“你不要问那么多,总之——”
“是不是你的‘鬼仔’在闹呀?”保姆裂开嘴笑了。
冯祎宣如遭雷击,下意识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什么鬼仔?”
她色厉内荏,话一出口便心虚了,冯祎宣每日三餐,都要给“宝宝”留一副碗筷,家里还供着宝宝的牌位,初一、十五上香、换供果,即便是自己亲力亲为,小心避着人,也难保不会被生活在一起的人发现。
“我警告你,不管你看到什么,猜到什么,都不许出去胡说。”冯祎宣威胁,“你来我家之前,也是签了保密协议的。”等事情过去,就找个由头把这保姆开掉算了。
保姆却没再纠缠,冷笑一声,一扭头砰砰跳跳地跑上了楼,冯祎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阵浓浓的违和,张姨今年四十五岁了,跑步的姿势却灵活又调皮,摇头晃脑的,像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冯祎宣见她直奔二楼的储物间,也顾不得心里的诡异,当即追上去,“你干什么!”那是她供养“宝宝”的地方,早就明令禁止不许她进入,连打扫都不行,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
冯祎宣越想越不对劲儿,气喘吁吁地追上去,才想起来保姆没有那个房间的钥匙,刚要松口气,就见张姨轻易地踹开了实木门。
“啧啧,这么多玩具!”保姆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张姨!你做什么!”冯祎宣刚踏进去,张姨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张姨身形瘦小,一向以没有力气做不来重活的借口,逃避了很多工作,今天力气却大得惊人。
冯祎宣冷不丁被自家保姆推倒,张口正要骂,就对上了张姨的眼睛,那哪里是人类的眼睛?一双眼只见眼白,直勾勾盯着自己,整个人显得鬼气森然。
她冷不丁露出个笑,目光转向供桌,用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供桌上摆放着一些零食点心,都是冯祎宣给“宝宝”准备的供果,她很舍得花钱,零食都挑最好的,除了进口奶糖外,还有一碟小猪猪奶黄包,两只小鸡形状的翻糖蛋糕。
“张姨”歪着脑袋看了片刻,随即狼吞虎咽地把一整碟奶黄包统统塞进自己嘴巴里,又好奇地盯着翻糖蛋糕,疑惑地问:“这能吃?”
冯祎宣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姨”没得到回答也不恼,伸出舌头去.舔那翻糖蛋糕,大约是尝到了甜蜜蜜的滋味儿,高兴地弯起眼睛,连连拍了几次手掌,形似幼童,喃喃道:“难怪她那么拼命。”
冯祎宣怔怔地看着“张姨”,一个荒谬却合理的解释迅速形成,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宝宝?是你吗?”
“张姨”哈哈大笑,这次直接换了幼童的声音,只是过于尖利阴森:“宝宝?真肉麻。”
“宝宝!”冯祎宣更确定了,壮着胆子道,“妈妈还是第一次听你的声音,是妈妈不对,求你原谅我吧,好不好?妈妈、妈妈有了弟弟,还是会一样爱你的,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张姨”冷笑道:“你们这些人真恶心,还自称妈妈,天底下哪有妈妈对孩子这样残忍的?那我告诉你,就算你没有什么狗屁弟弟,也得不到原谅!除了折磨、驱使,你还做过什么?哦,把刚成形的孩子活生生撕扯出来,再禁锢住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也是你做的好事。”
冯祎宣噎住,眼中只剩下惊恐,嘴里无意义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张姨”身形急速缩小,变成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娃娃,只是这娃娃浑身上下全是血,是个被剥了皮的娃娃,它一双眼里全是眼白,走起路,就滴滴答答流一地黏.腻的血痕,忽然欺身上前,冲冯祎宣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