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林依焰本领有多高强,那只血鬼降的一魄还留在“宝济甘露碗”里,诱捕并不算难。
林依焰:“这‘血葫芦’太凶, 没了主子,说不定更危险, 直接超度他未必肯走, 不如先带回去, 从冯祎宣那里结了尾款,再好好办一场上档次的科仪将他送走。”
封寄海自然没有异议,他甚至很贴心地忍着恶心把院子里那些小鬼的尸骸全部挖了出来,一共五个小小的棺椁,林依焰拆开棺椁,发现五具婴孩干尸全部整整齐齐地裹着写满经文的白布。
她将那些白布逐一撕开,做这些的时候,五只小“俊雄”就怯生生地飘在一旁看着——有封寄海在场,这些小家伙都不敢造次,只是黑洞.洞的眼里染上了恐惧。不知道这位法师要怎么对待他们呢,会像鬼降师一样重新叫他们认主、再折磨一遍吗?
然而,那位年轻的法师,一边踩着怪异的步伐,一遍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
五只小“俊雄”都感到一阵舒适惬意,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怨念和杀意淡了许多,身体变得轻.盈,胸中一片祥和,连“俊雄”脸都蜕变回他们原本的模样,成了五只胖嘟嘟的奶娃娃。
林依焰眼见这些奶娃娃周身散出淡淡金光,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临走时还整整齐齐地对自己鞠躬,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免费科仪做得值了。
——
冯祎宣做了个长长的梦,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宝宝”对自己笑了。
宝宝梳着两只羊角辫,脸颊肉嘟嘟的,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大眼睛弯成两只小月牙,她牵着她的手,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奔跑,阳光很好——这是冯祎宣第一次梦到宝宝沐浴在阳光下。
她带着她玩遍了公园里所有的儿童设施,精疲力竭,却也酣畅,母女俩最后坐在草地上休息,冯祎宣摸了摸宝宝肥嘟嘟的脸颊,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对不起。”
冯祎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梦到宝宝,但她忍不住抓.住机会一遍遍地道歉:“妈妈对不起你……”
宝宝摇摇头,亲昵地用肥嘟嘟的脸蛋蹭了蹭冯祎宣的手,而后看了眼天边灿烂的阳光,恋恋不舍似的站起来。
冯祎宣生出种“她今天是在向自己道别”的预感,就看到宝宝冲着阳光跑远了,她急忙起身追赶,嘴里急切地喊着“宝宝”,却怎么也追不上,宝宝奔跑的脚步慢下来,扭过头,一边挥手一边冲她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奶牙。
她第一次在她的梦里开口说话:“妈妈,再见!”
冯祎宣怔怔停下,眼睁睁看着宝宝消失在一片金光中,扯了扯嘴角,揉揉发红的眼睛,轻声说:“宝宝,再见。”应该再也见不到了,但对你来说是好事,祝你来世顺遂平安。
冯祎宣再睁开眼睛时,感到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望着投进窗帘里的刺目阳光,发了好一会儿呆。
——
冯祎宣谨遵林依焰的叮嘱,在房间里躲了整整三天后,还是不大安心,直到把泡面,甚至冰箱里的存粮全部消灭殆尽,才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
果不其然,刚开机就有电话彪进来,冯祎宣的耳朵险些没被经纪人的大嗓门震聋,坏消息接踵而至,无非是人气下滑,网络上骂声一片,你怎么心那么宽还能躲清闲?
绕是冯祎宣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听到经纪人说形象很难挽回时,仍旧难受得厉害,她有种这只是个开始的预感,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本来就是偷来的,全部丢掉也是自己活该。
“结账”时,冯祎宣比当初说好的价格还多打了十万。
钱到账之后,林依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银行,咨询提前还一部分款能不能减免利息,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并不能。
非但不能,而且提前还,只能还利息,后几年才开始还本金,也就是说,不管提不提前还,利息是一份不能少的,银行的算盘永远比客户打得响,绝不会吃亏。
林依焰暗骂了一句奸商,放弃了提前还款。不过这笔钱足够她支撑一阵子,为了庆祝尾款到账,她还是决定给家里两只鬼做一顿丰盛的供果。
临近新年,超市里热闹极了,到处挂着红色中国结和喜庆的大红灯笼,人头攒动。林依焰推着车,听凭飘在半空的鬼大佬指挥,要吃煎脆皮豆腐,那就挑新做出来的嫩豆腐,要吃炸藕合,得挑肥一点的肉馅炸出来才香,要吃椰汁芋圆……
林依焰尽量满足功臣大佬的需求,装了满满一购物车,提着两大袋食材,回到家便撸起袖子亲自下厨。
封寄海不时飘去厨房,眼巴巴地等饭吃,奈何大佬自带逼人煞气,吓得陈博也不敢躲在厨房的柳木牌位里休息,可怜巴巴地飘去客厅,撸起袖子第n遍擦地。
等做好丰盛的晚饭,林依焰给封寄海和陈博一人盛了一大份(封寄海那一份要比陈博的多得多),她念了段简单的祝祷经文,就算是礼成,阴间的鬼魂也可以享用这些美味佳肴。
给鬼做的供果和供给神仙、神灵的不一样,鬼食用之后,食物沾了他们的阴气,不宜再给活人享用,且供奉的方式比较特殊,因而,游魂们大多是吃不饱的,尤其是死去多年,亲人不再祭奠供奉的,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饭都是常事。
顷刻间,窗外就聚集了不少孤魂野鬼。
一张张鬼脸被玻璃挤得扁平扭曲,也不放弃,都眼巴巴往屋里看,不止如此,连放在角落的宝济甘露碗也剧烈颤抖起来,继而发出一串带着奶音的凄厉惨叫。
“……”林依焰忽而想起,这里边还关着只凶残的血鬼降呢。
陈博听到这声惨叫,吃饭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却不敢咀嚼,像一只受到惊吓的仓鼠,他含糊不清地喊:“那、那是什么东西?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AQ”
家里两只鬼鬼哭狼嚎,林依焰听得头都大了。
封寄海适时出声,冷冷道:“有我可怕吗?”
陈博醍醐灌顶,登时镇定下来,他可是同鬼大佬“同居”小半年的鬼,他怕什么?陈博挺起胸膛,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里居然带了些难以掩藏的骄傲。
林依焰:“……”
林依焰戳戳甘露碗:“你别叫了。”
甘露碗振动得更剧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封寄海:“再叫我吃了你!”
“……”甘露碗里的声音停了两秒钟,继续惨叫,好像笃定这位鬼大佬咽不下去自己。
林依焰赶快在封寄海发飙之前敲敲甘露碗:“你也想吃东西吗?”
甘露碗登时安静了,颤颤巍巍地抖了抖,好像在点头。
林依焰思忖片刻,反正鬼大佬就在这里,也不怕他作妖,一直这么叫下去,反而影响一家人食欲,林依焰拍拍甘露碗:“那你不许捣乱。”随即掐了个指决,便将血鬼降放了出来。
本以为会飘出个“血葫芦”,没料到这血鬼降出来后,竟是个正常的四五岁男孩模样,毛绒绒的短发,肥噜噜的脸蛋上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皮肤苍白得像营养不良。
“你是‘血葫芦’?”
“你真要给他饭吃?”
林依焰和封寄海同时开口,林依焰知道自家大佬相当“小气”,自己多给陈博一点供果都要吃醋,忙劝住他:“血葫芦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就当让我们安安静静吃个饭吧,反正过几天就超度了他,就当要他临走前做个饱死鬼。”
听到过几天就要送走这个厚脸皮的讨厌鬼,封寄海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吃饭。
然而,窗外的众鬼魂见到这位林大师这样好说话,当即骚.动起来,这不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这谁不会呢!
窗外响起一片刺耳的鬼哭狼嗷,不止如此,门外还响起此起彼伏的敲门声,明摆着想骗林依焰开门,然后趁机溜进来蹭饭。
有些是“你好,快递!”有些是“您的外卖到了”、“查一下水表”,林依焰甚至听到了自己师父周不阿的声音:“师父的亲.亲好徒弟,为师提前来找你过年了!惊不惊喜?”
林依焰:“……”
且不说他师父早就通过电话,表示自己不会同她一起过年,单说这语气,一般精神正常的成年男子都不会这样说话。
比林依焰先爆发的是封寄海,封大佬优雅地拿帕子擦擦嘴,飘到门口拍拍手,防盗门应声而开,楼道里站着个没有脚的“周不阿”,笑容有些谄媚。
封寄海挑挑眉:“周大师?”
“周不阿”被他气势所慑,笑容逐渐勉强,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正是鄙人。”
“来,周大师,咱们聊聊。”封寄海哥儿俩好地勒住“周不阿”的脖子。
“咣”的一声,防盗门自动关上,门外响起几声令人牙酸的惨叫后,封寄海便好整以暇地穿过防盗门,大摇大摆飘回来,与此同时,贴在窗户上的众鬼一哄而散。
封寄海冷冷瞥了眼不识相的蹭饭小鬼:“血葫芦,饭好吃吗?”
“血葫芦”扔了碗筷,正襟危坐,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款待,我吃饱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打脸利器血鬼降
封寄海“杀鸡儆猴”后, “血葫芦”当真一口饭菜都不碰, 但也没有钻回甘露碗里,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可怜巴巴地忍着口水, 看一屋子人和鬼吃饭, 乖得让人心疼。
若不是亲眼见过这小东西活活把那鬼降师的皮给扒了, 林依焰都要相信他此刻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形象了。
不过,这么个水灵灵的奶娃娃坐在这,馋得口水汪洋也不敢僭越, 林依焰到底还是心软了, 饭后,趁着封寄海悠哉飘回自己的阴沉木牌位里养魂,林依焰悄悄递给“血葫芦”一瓶酸奶。
这酸奶按着做供果的方法处理过,“血葫芦”伸出小手轻轻一提, 竟是把酸奶拿到手里,鼓着腮帮子嘬酸奶的精华。
酸奶又香又甜, 还能吸溜到小块的草莓果粒, “血葫芦”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竟有些理解了冯祎宣身边那只小鬼丫头,每天能吃这么好的东西, 被骗好像也不吃亏。
他一边吸酸奶,一边偷瞄林依焰, 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林依焰也没兴趣深究,只说过几天闲下来,就准备好科仪,把他超度了,不用担心。
最近赚了不少外快,但频繁的外出,也导致林依焰在兴大的“保过班”缺了好多课,她说什么也要把年前剩下的这几节课上全了,看这小鬼似乎还挺安分,不如等保过班放假再考虑将他超度了也不迟。
“血葫芦”血鬼降却是叼着酸奶瓶,默默飘到正在哼着歌洗碗的陈博身边,陈博吓得险些没把碗扔了:“你你你干什么!我跟你讲我现在喊一嗓子,封大佬就能听到!”
血鬼降鄙夷地看了陈博一眼:“你好歹是只鬼,胆子怎么这么小。”
陈博:“谁说我胆胆胆子小,我我我才不怕你!”
血鬼降小口小口地喝酸奶:“我问你个问题。你是林大师养的鬼?”
陈博见他好像真对自己没兴趣,稍稍放了心:“算是吧。”林大师给自己做了牌位,又时常给他做供果,他一只宅鬼出不了家门,林大师还会多给几张“凝体符”,让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能上上网,他只是洗洗碗、擦擦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说林大师养他,也没毛病。
血鬼降:“那你怎么还这么高兴?”作为一只被人养的鬼,心里不应该充满怨气吗,怎么还有心情唱歌?
陈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能高兴?”
血鬼降若有所思:“那你是怎么被炼化的?”
陈博:“啥?”
血鬼降:“就,林大师平时是怎么折磨你的?”
陈博一脸问号:“她为啥要折磨我?”
血鬼降狐疑地绕着陈博飘了一圈,似乎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那林大师都差遣你做些什么?”
陈博骄傲道:“擦地、洗碗、擦玻璃、晾衣服收衣服,卫生间的死角我全够得到,家里没有一只蟑螂!”
血鬼降:“……”
血鬼降:“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做。”
这死孩子到底怎么归纳的?!
陈博很委屈,但也不敢同一只血鬼降顶嘴,只气呼呼地用力洗碗,血鬼降却不依不饶:“那客厅那只凶恶的大鬼呢?”
陈博觉得血鬼降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凶恶,有点滑稽,但一想对方是封寄海,当即又觉得有道理,老老实实道:“他就更幸福了,吃得比我多,还能跟林大师出去玩。”
“不过说起来,林大师真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她护着,我早被封大佬吃掉了——我总能从封大佬看我的眼神里,看出食欲来……哎,可能我的三魂七魄味道不错吧。”
“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鬼仔的,天生难吃,臭是臭了点,但安全啊。”说罢,陈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用戴着塑胶手套、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手指,推推黑框眼镜。
血鬼降却没发飙,只奶声奶气地凉凉道:“也比你脱发好。”
陈博:“……”这熊孩子!
——
陈博很快就从日常被熊孩子怼的郁闷中脱离出来,他有了新的伤心事:作为一个忠实的宅男粉,他的女神冯祎宣刚刚宣布了彻底退出娱乐圈。
娱乐圈最近非常热闹,年底一到,全是大新闻,冯祎宣退圈、冯祎宣和安然分手、冯祎宣出现在妇产科,称自己不介意做单亲妈妈,全网都在猜孩子父亲就是安然,连带着骂安然是劈腿渣男,安然团队怒斥“造谣”的媒体……
如果说冯祎宣的退出不算意外——毕竟黑料满天飞,再洗白很难——那么,王芷旗的消息才是年底最大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