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经追了我一晚上了!我叫徐翔,是那天横死的周卫的舍友,前几天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男生带上哭腔,有些神经质似的碎碎念,“轮到我了,我就知道,轮到我了。”
“大师,您救救我,我、我愿意付钱!”
原来那“脏东西”不是冲自己来的,林依焰捏着手里的毛爷爷陷入了沉思,在勒紧裤腰带埋头苦学和开个小差小赚一笔生活费之间摇摆不定。
但那“那东西”可是会杀人的啊,戾气这么重,她有点怕,林依焰正要拒绝,就听徐翔道:“大师,我零花钱只剩下一万多点,可以分期付款吗?”
“!!!”
林依焰:“你留个电话,明天详谈吧。”
第4章
第四章
按着徐翔的意思,是想寸步不离地跟林依焰回家,不过林依焰明确告诉对方,今晚那东西不会再来找他,留了联系方式,便匆匆拔腿狂奔——即便有了打车费,能省则省,地铁还是要坐的。
然而,气喘吁吁跑进地铁站,还是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班车呼啸而过,林依焰按了按因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疼的小腹,心里竟然一片平静——她早该想到的。
现在公交地铁都过了末班时间,林依焰依依不舍地捏着纸钞,犹豫走路回去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打车。
相比起鬼,她更怕坏人。
林依焰打了辆“兴汽”的正规出租车,当着司机的面拍下车牌号,再下车时,手里就只剩了零钞。
每次都是这样,得到意外之财,总会不得已消耗掉大部分,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剩下一些补贴家用也好。
第二天,林依焰刚下地铁,就见到个男生冲自己挥手,他戴着帽子、口罩,以及一副墨镜,遮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甚是猥琐,林依焰一眼便认了出来,“徐翔。”
“大师,早!我帮您背包吧,”徐翔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里边是不是准备对付‘那东西’的法器,是不是特别沉,大师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徐翔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果然如林依焰所说,没再看到那东西,心里倒是对这位年轻的大师,更加敬畏了。
林依焰摆摆手表示用不着,“都是考公务员的真题。”
徐翔:“……”
林依焰:“我们找个空教室,好好聊聊吧。”
徐翔连声应好。
兴大的男生宿舍,全是六人间,徐翔、周卫、孙超等六个人,是十一号楼604的室友,今年念大三,大家关系不错,常常统一行动,其中,周卫和徐翔胆子最大,都喜欢灵异游戏。
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宿舍都渐渐对灵异游戏产生了兴趣,碟仙、筷仙、血腥玛丽、缸游戏……总之什么刺激玩什么。
林依焰听到这里,简直觉得槽多无口,“……你们平时看恐怖片么?”
徐翔:“啊……也看的,怎么了?”
林依焰:“那为什么要按着套路作死……”
徐翔弱弱地辩解:“从前都没出过事的,我和周卫还曾经单独去城郊的‘鬼屋’探险,住了一晚上也没事。”
兴城城郊的鬼屋,并不是游乐场里的收费项目,而是真真切切的荒废老宅,兴城城市扩建时,因为那里出了怪事没有拆迁成功,那栋老宅就一夜成了网红鬼屋,连林依焰这个外地人都有所耳闻。
“出事是最后一次玩‘笔仙’,”徐翔有点心虚:“就是从‘鬼屋’回来后不久,没想到那次真的招来了东西,我能感觉到,的确有什么握住了笔,完全不受我们的控制。”
听到是“笔仙”,林依焰倒是松了口气,这东西凶是凶了些,却严格按着规则行.事,风险不大。
只是,“笔仙”游戏,其实是由扶乩上身的占卜术演变而来,真正的扶乩上身,是要沐浴焚香、更衣膜拜,经过严密的步骤,哪有那么轻易成功,因而笔仙游戏多半是自己吓自己,鲜少有人成功。
徐翔自己也挺疑惑:“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玩‘笔仙’,明明和从前步骤一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功了。”
林依焰若有所思地托腮:“你们问了什么问题?”
笔仙的玩法她是知道的,请笔仙上身,轮流问问题,再恭恭敬敬送走,算是一整套流程,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游戏招来的东西都会趁机缠上人。
“周卫是第一个问的,他想问,他什么时候能脱单。”
林依焰:“……”她还记得周卫送给自己的可乐和小纸条。
“那笔仙怎么说?”
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徐翔脸色难看起来,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笔仙写了一个‘死’字。”
“当时我们吓坏了,周卫直接扔了笔,我们其余人想按着步骤想把笔仙送走,可是……”
林依焰:“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那东西就缠上了你们?”
徐翔点头,一脸的悔不当初。
林依焰双手交握,指腹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背,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
“所谓‘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笔仙、碟仙一般招来的都是鬼物,那些东西虽然打了吸食活人精气的主意,但也都按着规矩来。”上来就写个“死”字,是什么操作?
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林依焰要徐翔将请笔仙那一天的经过仔仔细细复述一遍,仍旧没有想通关窍,但夜长梦多,保证眼前的金主安全要紧,林依焰最终一锤定音,“今晚我设香案做一场科仪。”
不管是什么操作,万变不离其宗,超度了它总是没错的。
“我列个单子,”她吩咐徐翔,“下午四点之前照单买回来。”
香案就选在徐翔的宿舍搭——出事之后,再没人靠近604,徐翔从医院逃走后,不敢住酒店,怕被抓回去打针,真成了神经病,也一直住在宿舍,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结果科仪刚准备好,兴大校园就又出了一场命案,这次不是学生,而是“保过班”中传过的驱邪视频主角——校长请来的做法大师。
出事时刚好是下课时间,大师好端端地走在篮球场旁人流熙攘的石板路上,忽然脸色发青,没几秒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身亡。
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心肌梗塞,可在场的学生明明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痕迹,像是被活活勒死的,而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鳞片似的花纹。
林依焰闻言却是灵光一现,“徐翔,你招来的笔仙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见过它的正脸?”
徐翔点头:“见过,但是没看清,我只看到了鳞片,就像……周卫和孙超死时脸上的那种。”
林依焰怀疑自己猜中了,一颗心都悬起来,徐翔注意到林依焰神情凝重,忍不住也忐忑起来,“大师,怎么了?”
她只是想赚点外快而已,千万别是那东西,可教室里那只橘猫,死者脸上的鳞片,那鬼物绿莹莹的竖瞳,“法师”被活活勒死……答案呼之欲出。
“你们在玩笔仙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徐翔:“我和周卫去‘鬼屋’里住了一晚上,不过,那儿除了破旧一点好像也没什么,我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周卫还抱怨无聊来着。”
林依焰:“没遇到什么动物?比如,蛇?”
徐翔一拍脑门:“有的,有的!可能郊区生态环境比较好,我们刚进去老宅的时候,遇到一条花蛇,不过周卫把它赶跑了。”
林依焰高悬的心,直.挺.挺落地,摔成碎渣渣。
“……那应该是那户老宅的‘家蛇’。”
“家蛇?”
林依焰捂住胸口,虚弱地科普:“过去,老人会把‘家蛇’当做镇宅之宝,不但警告小孩不能惊扰家蛇,有的人家还会把它当做家神供奉起来,时间久了便有了灵性,但那栋老宅,也就是你们说的‘鬼屋’,多年没有主人,已经荒废,家蛇还在……那条家蛇很可能已经成了‘蛇鬼’。”
“蛇能保家宅平安,却也最记仇,难怪连校长请的法师也被报复。”
徐翔惊恐道:“大师,您不会不管我了吧!”
林依焰强忍着把这花样作死熊孩子狗头打爆的冲动,尽量端住高人逼格,云淡风轻地说:“修道之人,怎么会食言呢。”她也想跑,可现在抽身已经晚了啊!香案都架上了!
徐翔感激地抹了把眼泪:“大师!我、我……大恩不言谢!”
“别!”林依焰收了高人风范,“亲兄弟明算账,酬劳一分不能少!”
“……”
林依焰依然按计划摆上了香案,默默祈祷科仪成功,能消解它的怨气,不然,一旦和那东西交锋,没有一击致命,它必然缠上自己,至死方休。
徐翔现在认定林依焰身边最安全,死活不肯离开,林依焰没工夫同他废话,只好叮嘱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准说话不准动。
时间一到,便开始了科仪。
然而,超度的咒文还没念完,香案上的酒盅无端震动,酒洒了一地,下一刻,那熟悉的黑色兜帽便凭空出现,这一次借着灯光,林依焰才发现,它袖子空荡荡的,正用绿莹莹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林依焰脚踩罡步,手持桃木法尺,念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
那东西听着林依焰的咒文,烦躁起来,忽而扯下帽子,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似乎想扑向林依焰,却又畏惧她手里的法尺。
“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蛇鬼似是痛苦,嘶嘶吐着蛇信,忽然转了目标,纵身一跃,便扑到徐翔面前,徐翔吓得魂不守舍,早忘了林依焰的叮嘱,连连后退几步,带倒了香案上的生米,烛火粘上锡箔纸钱,飘飘洒洒飞上半空,烛火却灭了,徐翔眼睛一翻就晕倒过去。
林依焰暗道不好,可香烛已灭,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汗珠,咬牙念道:“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话音未落,那蛇鬼竟是欺身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林依焰燃起一道黄符,不念“往生”,换了“驱鬼咒”,法尺应声而亮,表面的咒文漱漱燃起来,发出灼烧灵魂的温度,蛇鬼吃痛,林依焰正要松口气,就见燃了一半的黄符被细雨浇灭,法尺上也湿漉漉地粘了一层粘.液。
那蛇鬼竟不知何时缠上了香案,它本是鬼物,没有实体,但身体滑过的粘.液却有腐蚀性似的,香案很快折断坍塌,发出轰然倒地的声响。
黄绿色的竖瞳不怀好意地看向林依焰,尽是怨毒,也是了,周卫他们只是把它从老宅里赶出一次,就惹来杀身之祸,她受人之托,取它性命,不被它视作眼中钉才怪。
林依焰最后傍身的法尺也没了效用,已经无计可施,但她不甘心等死,说好的“及北则改命”呢!她还没考上公务员,也没交过男朋友呢!
林依焰咬牙最后一搏,两指夹起最后一张“驱邪符”,刚挥出去,便感到胸口一凉,耳边是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嘶吼。
林依焰被震得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便见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挡在自己身前,甫一出现,空气里就卷起冷森森、寒津津的阴风。
铜铃般的眼,目露凶光,一眼扫过去,那气势汹汹的蛇鬼便本能地瑟缩成一团,转身就要跑,可厉鬼速度更快,一击即中,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
第5章
林依焰是天生的阴阳眼,从小见过的阿飘比活人还多,却从没感受过这样凶悍霸道的阴气,即便是个背影,也能想象出那家伙有多可怕,林依焰觉得自己离当场去世,只差那位鬼大佬一个转身的距离。
大佬回身时,那蛇鬼已经不见踪影,连特有的湿.滑气息也消失殆尽。联想起刚刚令人牙酸的咀嚼音,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目睹了黑吃黑,不对,鬼吃鬼,林依焰更觉得自己生存率从百分之零,骤降到负数,怕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她坦然地与鬼大佬四目相对。
对方眼如铜铃,齿如钢刀,凶悍有余,怨气不足,一身的戾气。
鬼大佬阴测测道:“怎么,被我的样貌吓到了?”
没等到回答,鬼大佬冷哼一声,宿舍内的温度骤降,林依焰余光瞥见依旧晕倒在地的徐翔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知道这大约是他发飙的前兆,忙抓紧机会留遗言:“大佬!您等会儿能不能轻一点?”
“?”
“我怕疼。”即便接受了跑不掉的事实,人之将死,也是恐惧的,林依焰密长的睫毛垂下去,轻轻.颤抖,将这三个字的歧义推至顶峰。
鬼大佬:“……”
林依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厉鬼的攻击,疑惑地抬起头,“你不吃我吗?”
鬼大佬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怒道:“我看起来丑,所以就该滥杀无辜吗!”
他声如洪钟,连她胸前的黑玉也被震得抖了抖,林依焰觉得这情形似乎有些熟悉,上一次还是自己和陈博议论玉里的东西“长相可怕”的时候……她按住发颤的黑玉,恍然道:“是你!”
厉鬼显然也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本就可怖的鬼脸更阴沉几分,“哼,我根本不屑现身,要不是——”
林依焰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尾椎骨,猛地站起身,厉鬼以为她要逃跑,气得周身阴气更盛,可还没发作,就见那胆大包天的丫头向自己冲过来,张开手臂就是个熊抱,“大佬!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