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玉她已经佩戴了小半个月,如果那位鬼大佬要害自己,何必等到现在,林依焰脑袋转得飞快,思维已经从重获新生,迅速落到“蛇鬼解决,就等金主醒来就打钱”上,一颗心被对金钱的憧憬溢满,面对大佬自然全是感激。
奈何,一时忘形忘记了人鬼无法碰触,林依焰从厉鬼身体里径直穿过,打了个精神抖擞地寒颤,尴尬而忐忑地笑笑:“抱歉,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冒犯。”
那青面獠牙的鬼大佬竟没有再次发飙,脸色由青黑转胀.红,可疑地停顿几秒钟,才道:“你……你一个姑娘家!”说罢一溜烟钻回了林依焰胸前的黑玉里,居然有点像落荒而逃。
等徐翔悠悠转醒时,宿舍里哪还有林依焰或者蛇鬼的身影?
原来,林依焰安置了徐翔,又给他的手机发了条“蛇鬼已除,可以放心”的短信,便匆匆离开男生宿舍楼,直奔第四教学楼而去——“保过班”的课程不能荒废!
下课后,林依焰摩挲着胸前的黑玉,没忍住心里的疑惑,不抱什么希望地再次拨通了师父周不阿的电话。
没想到,这次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林依焰反倒不太适应,对方“喂”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师父!您有没有给我寄一块玉过来呀?”
电话那头警惕道:“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不是送过了么?”
林依焰:“……”
“诶,等等,你收到一块玉?已经到了?”周部阿长叹一声,“没想到他们这么急。”
林依焰听出蹊跷,忙问:“师父,您知道些什么?这块玉不简单,里面……”
林依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却并没有换来想要的答案,周不阿讳莫如深,只说:“焰儿,无论遇到什么事,保全自己为上,不要犯傻。”
林依焰再要问,周不阿便推说自己要去太行山云游,匆匆挂了电话,手机重新恢复永久关机模式。
兴大校园里,关于十一号宿舍楼已经被锁死的604寝室无端发出巨响的传闻,再次成了热门八卦,编出的灵异故事不胜枚举。
不过,包括徐翔在内的四位寝室“幸存者”直到平平安安地毕业,身上再也没发生过怪事,也对当时的事件守口如瓶,大家便渐渐淡忘了,这是后话。
处理掉蛇鬼之后,林依焰很快收到了徐翔的谢礼,不是一万,而是整整五万,徐翔不大好意思地解释,家里不信怪力乱神,他只能骗出这么多,不过,这也远超林依焰的预期。
看着卡里的余额,她既兴奋又忐忑,几乎每天都要检查一遍房子有没有漏水,前任房东是不是没有缴物业费……严阵以待地等着被无妄之灾“破财”。
而鬼大佬终于现身之后,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装一块普通的黑玉了,林依焰依旧赶最后一班地铁披星戴月地回家,但只是洗个澡的功夫,再出来,家里的“保洁鬼”陈博便主动出来找自己聊天。
他哭着表示:“大师,我一点也不害怕你脖子上那块黑玉,看它闪烁着祥瑞之光,一定是难得的天材地宝。”
“还有,栖身在宝物里的大佬,长得一点也不吓人,不但鬼身孔武帅气,真身也英俊潇洒……”
林依焰:“……你的牌位怎么了?”
陈博委屈地瞄了一眼林依焰胸口的黑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林依焰向陈博投去一个同情而爱莫能助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大敢惹那位暴躁凶残的鬼大佬,她可是亲眼见过他老人家生吞别人灵魂的。
林依焰把陈博的柳木牌位捡起来,重新放好后,才小心措辞:“大佬啊,我也觉得您的样子非常英武,陈博他……”
就听黑玉里响起阴森森的冷哼:“我也要牌位。”
别说鬼大佬的实力在这个房间的食物链顶端,单说他替自己赚了足足五万块,林依焰便心存感激,怎么会拒绝,不过一个牌位而已,当即打开某宝,决定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柳木。
“我不要柳木。”平心而论,大佬的声音清越有磁性,和他那彪悍凶恶的长相完全不搭。
“那您要什么呀?”林依焰刚狠狠赚了一笔,说话也有了底气,不要柳木,那黑松、红杉、即便是精装粟木,咬咬牙也是可以的。
就听鬼大佬道:“要阴沉木。”
林依焰险些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不是我不肯花钱,阴沉木可遇不可求……”
“没关系,”鬼大佬打断她,“明日一早,我带你去找。”
林依焰:“……”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林依焰按着鬼大佬的指示,走在熙攘的古董街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次破财的“无妄之灾”大约已经应验了。
“这么一块破木头要五万?”林依焰惊呼出声,简直怀疑老板偷看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要价怎么那么精准?
“姑娘,”老板一口地道兴城口音,“这块阴沉木,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少说有上千年的年头,咱们冒死从地里刨出来的,您是一眼就看上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如果想要便宜的也行。”老板捡出几块木料,“这几块儿也不错,如果您只是给祖宗立牌位,其实用不着这么好的,而且……”
老板神神秘秘道,“这‘好东西’不是谁都压得住的。”
“您听我一句劝,这些就够了,松木和柏木五十一块,童叟无欺,粟木稍微贵一点,您要拿着,两百,不二价。”
“这个呢?”林依焰蠢.蠢.欲.动地把手伸向看着最便宜的柳木,就听大佬在耳边凉凉地提醒:“就要那块阴沉木。”
“……”林依焰升起一种熊孩子闹着非要买玩具、而自己就是那个可怜无助又贫穷的家长的错觉。
自动脑补了“不买就吃掉你”的后半句,林依焰伸向柳木的手,硬生生转了个弯,碰了碰那块价值不菲的黑木头,触手生寒,冰块似的,真的挺邪门,而几乎是同时,耳边就响起一片凄惨的哭嚎声,相当渗人,林依焰忙不迭收回了手。
“两万行吗?”林依焰搞不清楚那么一小块黑漆漆的木料市价应该怎样,本着在小商品市场对半砍价的经验,咬咬牙,道。
“您还真要?”老板见林依焰不像是开玩笑,或许是个真正懂行的买家,神色也严肃起来,“这样吧,四万八,不能再低,您要刻什么字,我服务到位。”
“答应下来吧,他不会再便宜了。”鬼大佬也在林依焰耳边吹阴风,“这块阴沉木是古墓里挖出来的,刚好垫在女尸头下,出来的时候还搭上了几条人命,阴气最重,给我做牌位最合适不过。”
最终,林依焰不情不愿地刷了卡,捂着心脏向老板饶了几枚古铜钱,安慰自己修一修当初被大佬震碎的铜钱剑也好。
老板做成一单大生意,痛快地给林依焰抓了一大把铜钱,热情洋溢道:“您要刻什么名字,可以写下来。”
“封寄海。”鬼大佬在林依焰耳边回答,紧接着命令,“不要他,你亲自刻。”
第6章
林依焰假借去角落翻看古董,避开老板,低声对鬼大佬封寄海强调:“他刻字是免费的!”
封寄海哼道:“那你怎么给陈博刻?”
林依焰愈发觉得自己是带熊孩子的可怜家长:“……他那不是没人给免费刻吗?”
林依焰头疼不已,大佬干嘛一直和陈博过不去,不就是当初说了句他长得吓人么,其实也不算污蔑……
封寄海:“我不管,反正你亲手给我刻,不然我就吃了陈博。”
远在出租屋里兢兢业业打扫房间的陈博揉揉鼻子:阿嚏!
林依焰为了保护己方家务小能手,不得已接下这个工作。
说来奇怪,那阴沉木在家里停放了一天,等林依焰周一从“保过班”下课回家,再次从老板给包裹的厚重的包装里拆开时,即便碰触到牌位,也听不到那鬼哭狼嚎的凄厉哭声了。
而且,那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怨气也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纯正的阴寒之气,鬼大佬的解释是:我看中的木头,哪还有不长眼的鬼敢霸着?
林依焰却意味深长地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突然袭击般地问:“封大佬,阴沉木里的女鬼什么味道?”
封寄海:“不怎么样,年代太久,一股馊——哼。”
被套了话的鬼大佬,闹了小情绪,不肯再开口。
林依焰居然从他的小情绪里品出一点可爱,随即狠狠摇摇头,那么个青面獠牙的凶悍鬼物,怎么也跟“可爱”沾不上边儿。
可篆刻牌位时,忍不住念出了鬼大佬的名字,“封寄海。”
“封寄海、林依焰。”对仗还挺工整,好像他们一人一鬼真有些缘分似的。
也不知道这位鬼大佬究竟是什么来头,到底是谁把那黑玉寄给自己的?难不成只碰一下,就会“认主”?林依焰绝不相信封寄海这样的厉鬼,会轻易向陌生人低头。
可大佬这么个凶残爆裂的性子,却愿意同她、甚至她家里养的宅鬼陈博和平相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其中的隐情师父应该是知道的,却只叫自己提防,而不是离开……那便听师父的,师父总归是不会害自己的。
林依焰胡思乱想着,手上却没停,几天的功夫,不但为封寄海篆刻好牌位,也修好了自己的铜钱剑,铜钱剑本该在三元或八节制作,威力才最大,不过,她的桃木法尺沾了蛇鬼的怨气被毁,身边没了趁手的法器,做一柄简单的铜钱剑应急也好。
剑成之时,林依焰简单耍了几招茅山入门的“天罡退云剑”,铜钱剑剑身所到之处,呼啸若山风,引起一片鬼夜哭。
透过窗子,她还真看到了四散奔逃的小鬼——这些幽魂无处不在,林依焰拥有长达二十二年阴阳眼经验,早就做到了分辨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忍不住啧啧称奇,难道自己制造法器的手艺又精进了?
因为从小就被师父周不阿带去各道观、门派炫耀,林依焰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动手方面比较有天赋,无论是篆刻碑文、制作法器、甚至画符,都比寻常弟子更有灵性。
有些画符的天才,乐于追求“一点灵光便是符,枉费世人墨与朱”的境界,可林依焰不同,她从小被周不阿以正统茅山术法教导,每每画符,必定严格按着步骤净身、净手、净口、净笔纸墨砚台,上香,请神,才取笔一挥而就,而喷法水、祷告、顶礼、送神,更是毫不马虎。
不知是不是足够虔诚、严谨的原因,林依焰画出的符,威力总是比旁人更大,甚至偶尔会带上些附加属性,好像她有本事将天地万物融汇贯通于手中的作品似的。
不过,制作法器带上附加属性还是第一次。
林依焰隐约感觉到这柄铜钱剑,之所以能令小鬼们闻风丧胆,似乎是因为其中融入了家里那位鬼大佬的阴煞之气。
鬼物惧怕阳气,却也更怕煞气,“欺软怕硬”这个道理,阴阳两界通用。林依焰下意识摸了把胸前的黑玉,又看看刚刻好的、花了她全部家当的阴沉木牌位,抓紧机会给自己洗脑:这钱花得值得,多做几柄铜钱剑倒卖出去,本钱就回来了,只要好好经营,鬼大佬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思及此,林依焰的声音都不自觉温柔起来:“封大佬,您的牌位做好了,要不要试试?”
胸前的黑玉传来一声清越的“好”,林依焰忍不住在心中叹口气,谁能想到声音这么苏,外表居然那么凶残丑陋。
可挂在胸前的黑玉微微一寒,眼前却是多了个陌生鬼,林依焰不由得四处张望,自家那位青面獠牙的恶鬼呢?
眼神飘忽间,便对上了陌生的鬼脸,那鬼长眉凤眼,面颊轮廓英挺,原本俊秀的五官,因皮肤太过青白而蒙上一层阴鸷,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一身淡色长袍,衣襟半敞,骚包地露出大.片苍白胸脯。
单论颜,与电视里的小鲜肉也不遑多让,只是那一双凤眼漆黑,目光寒凉,加之周身阴气翻涌,便令这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敢靠近一步,我便生啖你魂魄”的恐怖气场。
林依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你、请问你是?”她实在不敢相信鬼大佬的真身是这样。
因种种原因无法、或不愿投胎的鬼,游荡久了,就会慢慢幻化出鬼身来,越强大的鬼,鬼身越可怖,比如地府里的夜叉。
又譬如陈博的鬼身,便是初见时镜中狰狞扭曲的样子,但坦白来说,那不过是摘掉黑框眼镜,再把自己脸砸烂的效果,还不如跳楼摔死的鬼可怖,但封寄海的真身和鬼身,简直是判若两鬼。
那俊美的“鬼哥哥”,勾起唇角,语调温柔如水:“不认识了?”
林依焰被这温柔苏到,一阵心跳加速,正要忐忑地小声回答,就听“哐当”一声轻响,便见眼前的“鬼哥哥”,忽而身形暴涨,冲握着抹布不知所措的陈博张开血盆大口:“你特么瞎吗!”
陈博被鬼大佬的煞气所摄,当即扔了抹布,一溜烟钻进自己的牌位里,那可怜的柳木牌位都跟着瑟瑟发抖,发出带着浓重哭腔的哀嚎:“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吃我呜呜呜。”
林依焰:“……”
刚刚那种被电到的错觉烟消云散,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林依焰面无表情地捡起刚刚被陈博不小心碰到的阴沉木牌位,重新摆放好,心内毫无波澜地劝鬼大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实在不行就把陈博的牌位移去别的房间,让大佬眼不见心不烦。
等封寄海终于心平气和,满意地钻进阴沉木里温养魂魄时,林依焰才跑到餐厅,悄悄拍拍陈博的牌位,“好了好了,别哭啦。”
陈博的廉价桃木牌位抽抽噎噎地抖了抖:“我、我不哭了呜呜呜。”
“……”林依焰怜爱地给陈博牌位前的供果里加了一个苹果,她其实挺能理解陈博无法适应同封寄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心态,毕竟大佬吃他和咬苹果一样轻松,陈博害怕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