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鬼大佬闹脾气,林依焰也马上给他挑一个苹果“加餐”,但每餐都有苹果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林依焰剩余的两千块,很快见了底。
不但自己的伙食日渐清淡,连家里两只鬼的贡品也从廉价糕点、普通水果,变成了凉拌黄瓜,而且分量越来越小,就在陈博觉得封大佬看向自己眼神中的食欲愈发浓烈之时,林依焰终于接到了新工作。
原来是不久前因留宿鬼屋、玩笔仙,连续作死而险些丧命的兴大大三学生徐翔,做了给林依焰介绍工作的“中间人”,徐翔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他一位远房亲戚,叫做徐肖腾的,接连遇到怪事,不是车里莫名多一件带血的内衣,就是卧房里多一条小动物的尸体,还是第二天起床是,在他怀里发现的。
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可没过多久,徐肖腾险些淹死在自家脸盆里,从医院抢救过来后,便整天一惊一乍、疑神疑鬼的,家人怀疑他因为接连打击,精神出了问题。
可他本人声称撞了鬼,奈何找了几位“大师”也没什么结果,徐翔听说了这事,当即给徐肖腾推荐了林依焰“林大师”,他一直感激林依焰的救命之恩,奈何自己是个学生,没办法赚钱,近期也从家里骗不出那么多零用钱报答,便当着远房亲戚的面,把林大师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遍。
徐肖腾大约是病急乱投医,还真对徐翔的说法深信不疑,抛出了橄榄枝。
徐翔挺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和那位表叔,只是老家在同一个地方,关系很远了,平时也没来往……他经济条件不错,您随便要价别客气!不用因为认识我,就不好意思哈!”
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林依焰自然承他的情,当机立断和那位徐肖腾约了时间见面。
然而,见面后,林依焰还没寒暄几句,随身携带的鬼大佬就险些没一口把这位“苦主”吞掉。
第7章
古道茶舍温暖密闭的包间里,忽而卷起一阵冰寒刺骨的凉风,直奔天灵盖,徐肖腾肥胖的手一抖,险些把杯子扔掉,他摸.摸自己冰冰凉的额头,四处张望一圈,才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啊,我最被折腾怕了,草木皆兵的。”
“没事。”林依焰暗暗抹了把汗,稳住情绪云淡风轻地说。
同时抽空凶狠地瞪了鬼大佬一眼,嘴唇翕动,无声告诫自家大佬:“这是‘金主’!活人!不能吃!”
若是放在平时,借给林依焰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那凶残的恶鬼瞪眼睛,可涉及到全家人(鬼)的生计,她实在没控制住,好在封寄海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有些讪讪的,飘在半空中,垂下密长的睫毛,小声嘀咕:“不是你说带我出来‘加餐’么。”
封寄海此时是真身,淡色道袍,长眉凤眸,身形隐没在袅袅茶香里,居然少了些森森鬼气,多了几分俊秀飘逸,尤其是这副心虚模样,让林依焰生出他并不凶残、甚至有点乖巧的错觉来。
“林大师?”徐肖腾打断了林依焰的思绪。
“嗯,您说。”林依焰正襟危坐。
徐肖腾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眯眯眼,厚嘴唇,发量倒是茂盛,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颜值,他清清嗓子,“林大师,我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鬼神,但最近身边怪事太多,所以才冒昧请你出山,但说实话,我没想到大师这么年轻……”
林依焰当即明白了徐肖腾的顾虑,无非是担心她没本事,揽不了这瓷器活儿,不过,她和师父周不阿学道多年,即便道法钻研得得过且过,但架势却是张口就来。
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点桌面,一双杏眼却是仔仔细细打量徐肖腾,直看得对方也收起轻视,严肃起来,才勾了勾唇,“徐先生天庭饱满,是有福之相,眉细疏长,财源高广,少年得志,生意应该做得不小,只是子嗣稀薄,如果多积福报,以后会孩子的。”
“不过,”林依焰话锋一转,“你印堂发白,必定带孝,家人的守孝期还没过吧?”
徐肖腾脸色变了变,却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家那位远方堂侄子知道点什么,和这位“林大师”提起过。
“只是白中又有一点粉,惹了桃花……这桃花来得不是时候。”林依焰不紧不慢地说,“像是桃花煞。”
徐肖腾坐直了身子。
林依焰:“徐先生,方便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吗?”
徐肖腾一五一十说了,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林依焰,林依焰知道自己经受住了考验,已经取得了徐肖腾的信任,这一回没故弄玄虚,垂眸认真掐算推演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安、留连、速喜、空忙、赤口、小吉……”过了好一会儿,才复又抬眸。
林依焰眉头微蹙,“你命犯七煞,又恰逢戴孝,就应了‘残桃花’煞。”
“古书记载‘男犯残花作盗犯,女犯此煞入娼门。’这种桃花,轻则因色致病、重则身败名裂……”
徐肖腾脸都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师,那、该怎么破解呢?”
林依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词,摇摇头:“残桃花虽然坏你运势,却不至于令你鬼气缠身,身上三把‘阳火’岌岌可危,徐先生,如果想救你自己的命,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
她顿了顿:“到底是什么东西害你,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猜想了吧。”
“大师,您真是高人!我说,我都说……”
徐肖腾大致讲了个狗血烂俗的故事,自己因为喜欢看直播,忍不住偶尔打赏女主播,被老婆发现,怀疑他出轨,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成想假戏一不小心真做,一命呜呼,他怀疑最近一段时间闹得他不得安宁的东西,就是自己死去的、怨气未消的老婆。
林依焰若有所思:“只有这些?”
徐肖腾含糊其辞:“反正、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缩缩肩膀:“我基本能确定就是我老婆姜桐的鬼魂在作怪。”
紧接着,徐肖腾便提出请林依焰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自己。
奈何,林依焰心系学业,犹豫不决,徐肖腾又加了三成定金,林依焰当即决定翘课——以后再找老师补拷课件就好了,毕竟除了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之外,现在家里还养着两只等供奉的鬼,开销不小。她去考公务员不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么?
徐肖腾家的小区位置很好,算是兴城新城区的中心,的确如徐翔所说,他的经济条件不错,林依焰拿人钱财,便卖力□□,毫不吝惜地将压箱底的符咒贴满一百五十平方的大平层,那浑厚的纯阳之气,连封寄海都觉得辣眼睛,浑身不自在地钻回了黑玉。
林依焰守着“金主”一个白天都平安无事,按着徐肖腾的意思,是想和林依焰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不过“林大师”到底是女孩子,最终在林依焰的坚持下,选了隔壁次卧,徐肖腾那边一有异常,她随时可以出手相救。
林依焰回了房间,才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和自家大佬说话,“封大佬啊,你觉得徐肖腾的话可信么?”她相信徐肖腾的结论,却不相信过程,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至少因为老公打赏女主播就立即寻死,也太冲动了点。
却见鬼大佬阴沉着一张青白的脸,冷冰冰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林依焰只当他也同意自己的说法,就听封寄海道:“那姓徐的,不像什么好人,魂魄都是黑的。”
虽然白天封寄海一直在林依焰胸前挂着的黑玉里温养魂魄,却也清楚看到姓徐的对林依焰的态度,即便言语行为都算恭敬,眼神却一直粘在她脸上,透着股猥琐,若不是林依焰坚持,他竟然要她住同一个卧室!
封寄海本能地感到不爽,可林依焰几次三番不许他活吃了姓徐的,便也只好一只鬼生闷气。
封寄海自从浑浑噩噩地从黑玉中醒来,就一直跟在林依焰身边,会惹她不高兴的事情,本能地不愿意做,更看不得她被欺负,封寄海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缺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有时候又认为那仅仅是“雏鸟效应”,他不愿意失去这个规规矩矩供奉自己的人类罢了。
因为“保过班”一直上晚课,林依焰也慢慢适应了晚睡晚起的生物钟,现在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困意,便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夜色朦胧,房间一片死寂,大约是那些符咒起了作用,骚扰“金主”的脏东西不敢进来。
林依焰的眼神渐渐迷离,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却也涌上一阵尿.意,她不大舒服地挪挪屁.股,打着呵欠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摸黑用脚找拖鞋。
借着手机的光亮,往客厅的卫生间走,林依焰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她好歹从小受道法熏陶,五感较常人敏锐,远远瞥见客厅那一头的白色纱帘无风自动,更注意到那响动里掺杂了黄符簌簌发抖的声音,那作祟的“脏东西”,似乎不大好对付。
林依焰默默退回卧房,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刚做好的铜钱剑,可即将面对面地与脏东西交锋,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大佬,”林依焰用气音轻声道,“你在的吧?”
耳边立即响起封寄海清越的声音:“嗯。”
林依焰心里登时踏实不少,就听封寄海用说“色香味俱全”的口气评价道:“怨气很重。”
林依焰发誓自己从自家大佬的语气里听出了兴奋和期待,忍不住琢磨:按着大佬的行.事风格,或许不用自己出手,他便一口吞了那东西……这样想来,如果多接一些这样的“工作”,或许是一条双赢的生财之道。
林依焰理了理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中,将铜钱剑别在睡衣口袋上,往卫生间而去,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响,等林依焰走近了,才发现,卫生间灯火通明,透过磨砂玻璃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热气滚滚,水雾蒸腾,有人在洗澡。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如果一推门,见到赤身裸.体的徐肖腾,你说尴尬不尴尬?
林依焰扭头要走,却瞥见徐肖腾的卧室门开着,里面还传出均匀的呼噜声。
“……”
林依焰最终决定推门而入,她已经做好了看到血泊的心理准备,可卫生间却干干净净的,眼前还拉着一层半透明的青花瓷浴帘,从林依焰的角度,恰巧能看到投射在浴帘上的影子,隐约分辨得出是个长发女人。
这房子里从头至尾,哪里来的女人?花洒一直热气腾腾地喷着热水,林依焰却已经一手按住铜钱剑,一手猛地一下拉开浴帘。
浴帘里露出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她的五官,身材微胖,皮肤却是紧致光滑,丝毫和“恐怖”沾不上边儿。
一切正常的诡异,林依焰都有些怀疑是自己搞错了的时候,女人的头颅忽然咕噜噜滚落,带出一大.片水渍,那长发路过林依焰脚踝时,顺势丝丝缕缕缠上去,触感十分恶心,林依焰胃里一阵翻涌,手上做出反应,当机立断掏出铜钱剑。
令她最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被恶心得够呛,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那女鬼“恶人先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你吓死我了!”
林依焰被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又快又急地念出咒文,举起铜钱剑,正要挥剑斩下时,一直隐在暗处的封寄海却是凭空出现,叫了一声“刀下留鬼!”
林依焰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扯住铜钱剑,自己瞬间就卸了力气,下意识看向封寄海,就听自家鬼大佬严肃道:“先别冲动,这女鬼好像是持证上岗杀人。”
第8章
封寄海一出现,那女鬼便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尖叫戛然而止,身体也不再赤.裸光滑,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沾了血迹的白色长裙,滚落的头颅被她小心抱在怀里,鹌鹑似的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林依焰完全不用担心那女鬼趁机对自己下手,便也放松下来,用眼神询问封寄海。
封寄海指了指女鬼的手腕,林依焰这才发现她两只手腕间有条铁链相连,居然是一副镣铐,而那镣铐竟是钉在魂魄里的,贯穿了两个手掌。
“这是怎么回事?”林依焰看着女鬼,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心,这要多疼哦。
封寄海:“所谓‘人鬼殊途’,阴魂本来就不应该留在人间界。”
林依焰忍不住看了自家鬼大佬一眼,封寄海毫无所查:“更何况是想害人,所以自古以来,除了阴司追杀,道士也都喜欢捉鬼积攒功德,不过,也有例外。往死的冤魂,若执意报仇,判官通常也会满足他们的愿望,但代价不小。”
他指了指女鬼手腕:“自愿被封住一魂一魄,等报仇之后,再回地府领罚。”
原来是这么个“持证上岗杀人”,林依焰暗自佩服封寄海的总结能力,嘴上却问:“那咱们是不是不能干预了?”
没等封寄海回答,那女鬼忽然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大师,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您如果现在阻止,我功亏一篑,即使报不了仇,后面的刑罚也是不能少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如果不是脑袋被抱在怀里,眼睛还留着血泪,应该是颇惹人怜惜的。
封寄海显然没有被打动,面无表情地飘在一旁,“丫头,你来说。”
林依焰还从没从被人叫过“丫头”,可封寄海语气太自然,好像叫过千百次一样,她便也下意识地应承下来,“我想想吧……”
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这笔收入对林依焰非常重要——甚至为此翘了一节课——她其实挺想硬下心肠,什么冤屈都不要听,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女鬼感激地抹了把眼泪,将那血泪糊一脸,林依焰竟从她抱在怀里的脑袋上、空洞.洞的、没有眼白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激。
“事情是这样的……”
女鬼撸起带着血的袖子,露出斑驳青紫的手臂,“都是他打的,我实在受不了,才半夜跑出家门,被车撞飞,车轮刚好从我的脖子上碾过。”
林依焰忍不住打断她:“你不是自杀的么?”这说话和徐肖腾完全对不上号,即便她是鬼,看起来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林依焰也不能确定谁的一面之词才是真.相,况且,女鬼还有个最明显的破绽,既然被家暴到连命都不在乎了,那为什么不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