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儿倒是不知道她爹如此看得起她, 方才她准备抱肉团团回去午睡时, 谢云娘拉住她, 说她打扮得太素了, 非得拉住她,替她好好的装扮了一番。
林玉儿虽然诧异, 却只以为谢云娘是闲得无聊了,替她装扮装扮,打发打发时间,便由谢云娘去了, 她倒是没料到, 谢云娘已与林远说好,要将她推销出去。
没察觉出有何异常的林玉儿向包括梁王在内的众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便要抱着肉团团睡觉去。
见林玉儿对自己就像对陌生人一样,梁王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郁闷。
待林玉儿的身影不见之后,林远便用一个大家都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刚才来抱孩子的是我大女儿。我这个大女儿啊,也是个命苦的。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康泰十一年宫,我们老家发了一场大洪水,我爹娘在那场洪水中丧生了,她娘带着她和她弟弟来京城寻我。恰巧我那时也回去寻他们母子三人,却误听误信,以为他们母子三人也在洪水中丧生了,替他们立了个衣冠冢后,就这样丢开了手。
之后,她和她兄弟就一直由她娘拉扯着长大。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她娘的身体也拉下了病根子。去年,她娘生了一场大病,这孩子也是个孝顺的,用自己去给人冲喜换银子给她娘治病。可惜,被冲喜的那个还是没被救活过来,那家人还迁怒到我这女儿身上,将她赶出了家门,好在她娘倒是被她冲喜赚的银子救活了过来。
可是,即便如此,这孩子这辈子还是被毁了,年纪轻轻就成了别人嘴中的小寡妇。每当想起这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心中也疼得一揪一揪的,悔恨自己当初怎么不多找一找她们娘仨,否则,这孩子就不会摊上这事了。"
说到这里,林远的眼眶倒真的红了,这事确实是他心中的一个痛,因为此事,对着林玉儿,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新任的副将李双耕劝慰林远道:"元帅您别伤心了,大侄女儿虽然以前过得波折点,但是个有后福的。其实,嫁过人也根本不算什么,依照大侄女儿这般品貌,再找个人嫁了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别人不说,咱们北关的儿郎们肯定大多都不在意这些,只怕想娶大侄女儿的不知有多少呢!是不是啊?儿郎们?"
很多被林玉儿勾走魂魄的年青将领听见林远和副将谈起林玉儿时,都竖起耳朵在听呢,此刻听见副将的话后,都半起哄,半认真的回答:
"元帅,我不在意这些,您看我合适不?"
"元帅,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
……
听到这里,梁王明白过来,林远今天中午摆这些酒席的意图,除了替小肉团团贺周岁外,还有一个就是替林玉儿再找个夫婿。
虽然梁王自己没法娶林玉儿,但此刻见林远在替林玉儿寻觅夫婿人选,他心中又堵得慌。
他有些恨恨的想,怪不得林玉儿今天见着他,也不似以往那么话多,显得矜持了很多,原来是想在这些年青将领们面前好好表现呢,还特意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来招人。
想到这里,梁王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偏偏吃完酒席回去的路上,彦赤还在絮叨:"这么可爱的小主子,竟然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要喊别人爹了。还有,今儿林元帅刚透漏出要替林大小姐找个夫婿的意思,在场的那帮光棍们就忍耐不住了。只怕这几日林元帅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踩破了。"
"你这几天太闲了是不是?太闲了的话,赶紧带人去接应一下嗣青,看看他这趟任务执行得如何。"
被彦赤描述的这副场景弄得更加心烦气躁的梁王呵斥了彦赤一番,并给彦赤派了个活,让他暂时离开军营,免得他天天在自己耳边絮叨。
彦赤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或许是父子血缘天性,从看见那个肉团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被那个小东西吸引了,总有种想抱抱他,亲亲他的冲动。
如果林玉儿还仅仅是那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厨娘,就冲着这个孩子,哪怕抢他也要将她们抢回家。
可林玉儿偏偏是林远的女儿,身后还有他当作母妃一般敬着的谢昭仪,不消说,若想将林玉儿迎进府中,最低一个类似平妻的位份是少不了的。
这日后不管他迎娶的正妃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还是楚家的表妹,在出身上都并不比林玉儿高贵多少,加上林玉儿是个能干的,也并不是个温顺的性子,只怕她们不一定能压得住林玉儿。
他一直知道父皇的目标是将他扶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而林玉儿已经有庶长子傍身,只怕无论是林玉儿还是林远兄弟,野心肯定都会慢慢膨胀起来,到时候定然会闹得个鸡犬不宁。
与其这样,还不如他现在就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更何况,他不否认,他早已被林玉儿吸引了,但这可能只是男人食色的本性而已,以他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也许能冷静冷静就好了。梁王在心中自己安慰着自己。
可是,想是这么想,他的脚还是忍不住往林家走。
只是,梁王没料到的是,待他到了林家,竟然看见了好几位年轻将领,级别基本都比他现在的级别高,打着向林远或者林致讨教的名义,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那里,等待林远、林致兄弟召唤,这种阵势的真实目的梁王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
遇见这种情况,稍微有点分寸之人都应当知道自己来得不合时宜,避开去,下次再来。可是,梁王殿下不仅没有避开,还径直走进林远、林致兄弟会客的地方,大剌剌的找个椅子坐在一旁,旁观林远、林致兄弟二人与年轻将领们的互动。
当他见林远、林致兄弟二人不以为忤,不仅态度很好的解答了将领们的问题,还状似聊家常般的询问起将领们的籍贯、家中都有什么人之类的信息时,不请自来的他还感觉心中烦躁不已。
性格细腻一点的林致心中有些奇怪,往日的梁王不是这般不知分寸、不分场合的性子,莫非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于是,待现在这名与他们说话的将领出去后,林致拉住兄长欲去喊下一人进来的步伐,询问梁王道:"劳烦殿下久等了,不知殿下是否是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与我兄弟二人商议?"
梁王摇头:"并无。"
说完,继续稳于泰山的坐在那里。
看得林致心中暗自纳闷不已。倒是林远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想那么多,豪爽的说道:"李副将组织了一批对玉儿有意的年轻将领过来给我们相看,我们打算将这些将领一一喊进来聊上几句,了解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殿下在一旁看着也好,刚好帮我们一起给玉儿把把关,殿下与玉儿年岁相差不大,估计在婚配方面的一些想法也相关不远。"
"嗯,也好。"梁王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之后,每位将领走后,林远都会问上一句"殿下以为如何?"梁王的评价却都是负面和否定的:
"看上去性格暴躁、冲动、易怒,以后说不准会打媳妇。"
……
"长着大龅牙,也太丑了点,日日看着伤眼睛。"
……
"又矮又胖,以后生个娃出来,肯定又矮又丑,看着太让人伤心了。"
……
"长得又黑又壮,大半夜的醒来看,还以为撞见黑无常了呢。"
……
林远、林致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觉得梁王十之八九是将给自己选妃的那股劲头拿出来了,待下一个将领进来时,他们不约而同的跳过梁王,不再征求梁王的意见。
谁知,接下来梁王仍旧自己出声评论道:
"家境太过贫寒,玉儿表妹过去只能跟着过苦日子。"
……
"兄弟姐妹太多,家庭环境太过复杂,以后玉儿表妹过去后要处理繁杂的妯娌、姑嫂问题,太费劲。"
……
"眼神闪烁,心思不正,看上去不像是看上了玉儿表妹这个人,而是别有图谋。"
……
"说话磕磕巴巴的,回答个问题还要想上半天,看上去像是脑子不太好使。"
……
"举止轻浮,说话油腔滑调,心思活动,一看就是个心思比较花的,不值得托付终身。"
……
第68章
林远小心翼翼道:"王爷, 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 想替玉儿挑选出一个最好的夫婿,可是,玉儿现在这种状况,您也是知晓得。我就怕对方条件太好, 要求高, 不会看上她啊!所以, 我和她娘、她三叔商议了一下,打算适当放低要求。"
梁王大义凌然道:"玉儿表妹这般品貌和家世,有谁是她配不得的?既然要挑,自然要替她挑个最好的,宁缺毋滥, 否则, 岂不是委屈玉儿表妹了?"
自家的孩子, 自己怎么看自然都是最好的, 更何况,之前梁王的评论虽然挑剔、苛刻了些, 却也并未无的放矢,因此,林远也颇为赞同梁王的话道:"此话有理!还是殿下想得周全,确实是得替玉儿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 否则, 还不如不要嫁人,我林远养女儿又不是养不起!"
一旁的林致不禁想扶额, 人无完人,即便林玉儿什么情况都没有,挑人也不是这种挑法,奈何他不好说梁王什么,偏偏林远还深以梁王的话为然。
另外,林致也非常好奇,梁王对林玉儿的事为何这般关心来着,难道是因为谢昭仪的缘故?
梁王不知道,也没心思猜测林致想些什么,成功的将这几名将领从林远的候选名单中剔除,后面也没有将领在等候了,他的心情才好了些,随口又与林远、林致兄弟二人寒暄几句,就起身打道回府。
谁知,刚走出林远的书房,他就看见林玉儿抱着小肉团团坐在秋千上,翠儿在他们身后推着秋千,林玉儿不时的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小肉团团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嘴中吐出一串串含混不清的字句。
这一幕让梁王感觉格外的和谐和美好,让他忍不住有种想加入其中的冲动,只是,他不经意间的一个转头,发现自林家小院门前经过的将士们也偷偷的打量着林玉儿的举动,这些不知多久都没见过女人的将士们反应更直接,他们恨不得将眼珠都钉在林玉儿身上,拔不下来。
再想想方才进去被林远、林致兄弟相看的那几个年轻将领出来时定然也看见了林玉儿,梁王的心情顿时晴转多云,他甚至觉得林玉儿十有八九是故意待在这个地方,好相看相看这些将领。
"轻浮!女孩家的,一点都不知道矜持!"心中突然很生气的梁王狠狠的瞪了林玉儿的背影几眼,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可能是听信了梁王之言,接下来的几日,林远没有继续替林玉儿相看年轻将领。梁王在脑子里转了下,那日那几名将领在北关的将领中已经算得是出类拔萃了,要寻找比这几名将领更优秀之人,也不是一时半会之事。
看来,林玉儿得亲事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定下了。梁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只可惜,这口气没能松太久,没过几日,北关军迎来了一名新的文官将领,也是林宝儿之前的那位少年先生,梁王的好友——新科状元欧阳澈。
可能是受林致之事的启发,十年前,康泰帝发布了一条新政:新科进士如若自愿选择入伍,可以在其原有的文官级别基础上,再长三级成武官,这些进士们进了军营后,可以做些类似文书、参谋、军师之类的职位,几年后,如若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带着现有的职级,再转成文职。
不过就是在军营待了几年而已,回来后官职却能无端高上几级,这对进士们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新政刚发布的那几年,涌进军营的进士们简直可称得上前仆后继,然而,这些进士们的下场却大多不太好。
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进士们大多身子骨不太好,可入了军营后,就得和一群军营里糙汉子们一样,接受同等强度操练。
没过多久,进士们就叫苦不堪,病倒一批,开始找各种籍口逃避训练。
军营是个很严肃的地方,军令如山倒,根本没有人给他们逃避的机会,为此,有不少身体虚弱的进士甚至因此丧失了性命。
另外,在日常事务处理方面,这些进士们的思维与军营的将士们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频道,军营的将士们觉得进士们思想太过迂腐,做事不知变通。进士们则觉得军营的将士太过野蛮,行事没有规则、规矩。
一段时间下来,军营的将士与从事武职的进士之间关系闹得非常僵。
这样一来,进士们手中领的任务经常无法正常执行,经常没等转成文职,就被降级了,根本达不到他们当初进军营的预期。
另一方面,等他们转成文职之后,虽然级别在那里,但因前几年一直在军营,无法积累做文职的经验,所以转成文职之后,也只能领一些虚职。
慢慢的,就不再有进士敢挑战军营的职务了,这几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让这个政策变成了虚设。
没想到,今年竟然又有人来挑战,还是今科的状元,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林远纳罕了一会,不过,除了对自己的弟弟林致印象好点外,林远同样对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印象不佳,也不愿意自己的地盘被这些读书人染指,他打算到时候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可是,待接到朝廷发下来的任命文书,弄清楚来者何人后,他又偃旗息鼓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是他儿子林宝儿之前的先生欧阳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为了宝儿,他也得照拂照拂这小子了。
好在这小子识情趣,过来的第一天就拎着厚礼来拜码头。
厚礼林远自然不会收,不过林远倒是很欣喜,这小子看上去脑子还比较好使,会变通,没有以自个之前是林宝儿的先生身份为由拿乔。
因着是熟人,林远便让谢云娘置办了一桌酒席,让谢云娘、林致、林玉儿、林宝儿一同作陪,还特意邀请了梁王。
席间,林远询问:"欧阳先生,既然您是宝儿的先生,咱们都是自己人,那我有话便直说了,还望您莫要见怪。您已于去年春季中了今科的状元,并已经被授予正六品翰林院修撰之职,只要好好干下去,即便不来军营,只怕日后晋升的速度也慢不了。
反倒是在军营中,虽然看上去官职长了三级,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你对行军作战之事并不熟悉,您的才能并不能得到很好的发挥。到您再次转成文职之事,还会因为缺乏做文职官员的经验,同样不会被朝廷委以重任。所以,不管怎样,对您来说,貌似都是一件得不偿失之事啊!更何况,除了我三弟外,之前虽也有不少进士进入军营,但发展得都不是太好,别得不说,光是军营中的每日操练都够书生们喝一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