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赛程严格来说安排得并不合理,没有能避开赛程的吃饭时间。柴国轩特意叫人去准备了低油低碳水的午饭,谁知道林暮冬居然一口都没动。
比赛中的精力要求高度集中,原本就对心力体力都消耗极高。林暮冬还要忍着伤病的疼痛不适,加上这些天的心神动荡,整个人已经绷到了极限。
终于把这场赛比完,回到了他的小姑娘身边,他心头那根弦也彻彻底底放松下来。
结果居然就一不小心倒了下去。
射击场上倒不是第一次出现晕倒的案例,可他不声不响地就往地上倒,也叫众人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小姑娘队医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飞快安排检查,心电图血压该测得都测过一遍,连血都抽了一管,才发现人原来就是低血糖饿晕了。
林暮冬哑然,低头:“师父,我错了。”
“不听话,脾气还死犟。犯了错也不改不认,就知道写检查,我缺你一份检查吗?我那儿都有四百多份了!……”
柴国轩憋了一年多没舍得训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放开了絮叨着训到一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林暮冬靠在床上,单臂撑着上身,眼睫微垂下来,认认真真地认着错。
这些天他清瘦了不少,脸色也依然泛白,这样垂着头忽然服软,几乎让柴国轩有些猝不及防地生出了莫名其妙地负罪感。
刘教练不知道为什么死守在门口宁死不肯进来,柴队上了年纪,对这种情况有点无所适从,张了张嘴,转头试图拉床边的队医支援:“叶队医,你也不说说他!他——”
柴国轩的话音顿了顿,堪堪刹住。
叶队医刚顺着床沿挪上来,整个人几乎坐在了林暮冬怀里。
清楚老领队这些年操了多少心,叶枝很懂事地没打断他的训话,只是微抿了唇仰头,偷偷张开胳膊护着身后的林教练,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柴国轩:“……”
一直以来都神经极粗的老领队,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房间不属于自己的气场。
孤独的柴队一怒之下给徒弟和队医一起放了半个月的假期修整,通知了林暮冬准备半个小时后出去领奖,转头大步出门,拉着门口的刘教练就走:“人不要紧,我跟你说,我发现这两个人好像不太对劲……”
……
叶枝小跑过去,悄悄扒着门缝往外面忘了一阵,仔仔细细把门关严,又回了床边。
林暮冬展臂揽住她,把人抱到床上,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对不起。”
他从醒来就一直在道歉,叶枝原本还有话想要说,这会儿心也彻底软了,在他怀里努力拱着坐起来,仰起脸:“没有对不起。”
林暮冬低头,胸口无声烫了烫。
他右手几乎完全不能动,可也并不怎么耽搁,撑着床沿坐直,抱着叶枝揽进怀里。
温暖柔软,小小的一团。
林暮冬低头,吻上她的唇瓣,轻轻碰了碰:“叫你担心了。”
小姑娘比任何人都担心,可也比任何人都更坚强,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帮他放松,帮他调整状态,在场边一直看着她。
他没有理由不把最好的拿回来给她。
湿润轻软的吻细细落下来,叶枝弯弯眼睛,抬起胳膊,暖暖裹住他的肩颈,扬头:“我不担心呀。”
她乖乖靠在他怀里,终于暂时抛开了作为队医的温韧沉静,秀气的眉眼微弯着眯起来,仰着脖颈,把身心全交到了他的臂间。
叶枝仰着脸,嗓音软糯,语气却格外认真:“你一定不会乱来,我知道的。”
她知道林暮冬心里有数,所以也从来没有拦着他,只是尽全力能让他在逼近极限的时候稍微轻松一点,哪怕一点点——只要不会那么疼,不会太过辛苦就好了。
她要好好替他治伤的,可林暮冬也一样有拼尽全力的权利。
这是他的赛场,装着他的年少和梦。
她在场边看着他,攒了好多话想和他说,这时候却又觉得好像都有些多余,明明就有更好的办法,能更直接地、更毫无保留地把紧张、牵挂、眷恋和满腔的沸腾骄傲尽数传递过去。
叶枝望着他,耳朵尖儿悄悄地泛起淡粉,唇角扬起来,干净的眼眸软软弯起细弧。
明净秋水悄然泛起涟漪。
她一点一点地挪近,抱着他的肩膀,主动仰头,吻上去。
“林教练。”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奶味的甜香,满满盈着他的怀抱。
“我们带着金牌回家。”
-
中国队意外晕倒的队员在休息室修整了四十五分钟后,终于在队医的陪伴下回到了赛场。
每位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运动员都值得最高的尊重,组委会特意把10米气手|枪的颁奖时间后调,等林暮冬回到场边,才重启了颁奖仪式。
中国国歌再一次响彻了全场。
这次的第一来得太不容易,柴国轩把人训得厉害,这时候却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笑呵呵和另外几个国家的教练队员握着手,朝走下领奖台的林暮冬走过去。
“圆满了……真圆满了。”
柴国轩还有些意犹未尽,笑呵呵拍着他的肩膀:“接下来你什么都不准管,就安安心心养你的手。好好让人家叶队医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争取早点做手术……”
他说了好几句话,才发现林暮冬的情绪似乎好像还不如颁奖之前高,话音顿了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暮冬被他拉着,沉默一阵,抬头:“不是金牌吗?”
柴国轩:“……”
“这次没有牌,都是吉祥物小娃娃配奖杯啊。你看看——它这儿也是镶金的,一样。”
没想到这个徒弟纠结的点居然在这儿,柴国轩有点匪夷所思,揣摩着年轻人的心态,试图安慰他:“反正都是第一,这个看起来比金牌帅多了,正好你的金牌队里也快挂不下了……”
林暮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镶金奖杯,没说话。
刘娴刚和叶枝交流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从边上冒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手:“不一样。这个不能在领奖台上拿着和我们叶队医告白,不能特别帅地下来给我们叶队医戴脖子上,还不方便拿着跟我们叶队医回家。”
林暮冬:“……”
柴国轩:“……”
柴国轩只是发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猫腻,一个是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小姑娘队医,一个是这么多年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准备严格保密,继续暗中观察看看用不用帮忙的。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徒弟,柴国轩清楚林暮冬的脾气,很担心一有人起哄捣乱,这个总是闷着头回避善意的徒弟就会立刻再缩回去。
没想到刘娴居然也是这种起哄的人,柴国轩立刻严肃起来,假意训她:“不准瞎说!暮冬,你不用听她的——”
老领队话音一顿,张了张嘴。
小姑娘队医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正拉着林暮冬的袖口,仰着头低声说话。
得意门生看起来就有一点打不起精神,微俯着肩膀,安安静静听她说,隔一会儿轻轻点一下头。
小姑娘队医抬起手,很老成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踮起脚尖,飞快亲了亲他的脸颊。
得意门生脸红了。
柴国轩:“??”
林暮冬俯着身,依然闷不吭声地低着头,圈住她往怀里抱了抱。
叶枝眨了眨眼睛,耳垂也跟着一点点热起来,攥了攥袖口,又乖乖凑过去,亲了一下另一边。
柴国轩:“????”
刘教练这种人很过分,一边自己看热闹,一边还要继续不怕事大地起哄:“柴队,我们林教练很难受的,你快开导开导他。”
老领队受的刺激还有点大,依然没回过神,张了张嘴:“哦——哦。”
他反复清了几下嗓子,凭着多年领队总教练的经验,惯性地恍惚开口:“没事,奥运会肯定不是奖杯了,你拿那个,那个金牌块大,还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刘教练:快乐。
(~ ̄▽ ̄)~
最近写的昏天黑地,好久没抽红包了,这章抽红包哇!
确实就是饿晕了,除了手腕没有任何别的身体问题,毕竟是能单手抱起我们奶枝的林教练!
这篇文的正文很快就要完结了,但还会有一部分番外,有好多还很想写的场景,不适合放在正文里,会以番外的形式让他们幸福。
他们幸福的不够,所以要更幸福一点。
谢谢大家,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父母
世界杯赛结束,林教练还是带着奖杯跟叶队医回了家。
这类赛事原本不会被特意转播, 但那场绝地反转的比赛实在太过激动人心, 先是视频在外网上飞快传播, 很快被传进内网, 热度飞涨, 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冲上了各大网站的首页。
射击队回国落地, 已经浑然不知地在热搜上连挂了整整两天。
叶父叶母早有预料,提前联系了VIP绿色通道, 避开所有蜂拥来堵的记者媒体, 把自家宝贝女儿和宝贝女儿拐回来的臭小子一块儿偷运回了家。
“比赛我们都看到了,怎么那么拼命,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叶母和叶枝一脉相承的泪窝子浅, 又和林暮冬早见过,拉着他坐在沙发里, 就又忍不住红了眼圈:“还带着伤呢。什么比自己的身体要紧?下次千万不准这么乱来了……”
叶枝想要说话, 手却被林暮冬轻轻握住。
他垂着眼睫,很听话地听着叶母唠叨, 一句话也没解释,很听话地轻声认着错。
叶枝眨眨眼睛, 看着他眼底一点点安静亮起的光芒,心里忍不住微微疼了下,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叶父没有参与一家人的互动,在边上闷闷不乐地翻着报纸。
视频里不光剪了林暮冬带伤打出的每一枪,连他在场下昏倒的画面也剪了进去。叶母是真心疼得厉害, 自己在家已经抹了好几次眼泪,现在终于见到了人,就更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
叶父听了一阵,忍不住坐直,想要纠正一句这是运动员的担当和骄傲,越过报纸瞥见闺女和臭小子紧紧握着的手,又更加闷闷不乐地重新闭上了嘴。
叶枝在边上瞄了瞄,小声开口:“爸爸……”
叶父冷酷地不说话。
叶枝挪过去,趴在沙发扶手上,悄悄探出小脑袋:“爸爸爸爸……”
叶父被自家闺女萌得打了个哆嗦,依然坚定不动摇,冷酷地肩背挺直目视报纸。
小姑娘瘪瘪嘴角,嗓音轻下来:“爸爸,我知道错了……”
怕爸爸妈妈跟着太担心,叶枝接受二次催眠的事没敢事先跟家里说,等比完赛才鼓起勇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虽然叶枝已经事先反复解释了自己非常好、现在甚至连心理阴影都一点也没有了,叶父却还是差点就当场变身,被叶母拖出去散了两个小时的步,才终于勉强打消了打劫最近一班飞机直飞慕尼黑的念头。
叶父从来对叶枝宠上天,但唯独受不了闺女有危险有事不告诉自己,要不是被叶母从家里强行拖出来接人,大概直到现在还在书房里独自倔强地粘补着破碎的内心。
叶枝下巴搭在沙发扶手上,有点犯愁,正在犹豫要不要酝酿酝酿眼泪,林暮冬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叶枝吓了一跳,小跑过去,努力把他往回按:“林教练,你的手还没好,你打不过我爸爸的,我爸爸还会卸腿……”
林暮冬微哑,轻轻把她抱起来:“不打架。”
小姑娘半信半疑,眨巴着眼睛仰着脸看他。
林暮冬揉揉她的头发,把人轻轻放在一边,朝叶父深深鞠躬下来:“伯父,对不起。”
叶父手里的报纸哗啦一声,慢慢放下来。
“我答应照顾好叶枝。”
林暮冬没有起来,依然弯着腰,声音很轻:“我没有保护好她,还让她为我冒了那么大的险。”
林暮冬阖了下眼:“是因为我……是我没有做好。”
叶父皱了皱眉,放下报纸,也跟着站起来。
女儿长大了,当然就要有自己的选择。能站出来承担责任,能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不惜冒险,这都是很珍贵、很值得骄傲的经历。
叶父当然明白这些,也从来没想过要干涉叶枝的选择,只是单纯因为乖乖软软的宝贝女儿跑出去冒险居然都不告诉爸爸这件事很伤心而已。
这件事经常发生在叶家,包括并且不限于叶枝四岁那年被妈妈带出去滑雪掉进雪窟窿里、叶枝七岁那年被妈妈带去游乐场玩卡在缆车上两个小时、叶枝十三岁那年被妈妈带着翻墙然后不小心崴了脚之类的各种情况,叶父每次都要坚持生气一段时间。
一家人都很熟悉这种情况,小姑娘眼泪一往下掉,什么不能解决的也三秒内解决干净了。
但林暮冬显然不懂这个。
他甚至连“家人”这个概念都并不清晰。
叶父忽然就生出些强烈的自责,那点较劲似的不快也淡了,上前一步,抬手扶上他的肩膀:“其实——”
叶父的话音一顿,迎上妻子飞速投来的谴责注视和身边女儿眼泪汪汪的眼睛,恼羞成怒:“我没有要卸他胳膊!我就是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叶母根本不信:“当年我爸就是安慰地把你的肩膀拍脱臼的!”
家里的局面忽然有点混乱,林暮冬被叶父叶母的气场挤了出来,有点怔忡地退了两步,就被自己的小姑娘暖暖抱住。
“没关系,我爸爸妈妈经常这样的。”
叶枝拉了拉他的手,悄悄地探过来:“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没有时间理我们,我们先偷偷的回去,一会儿就有水果沙拉和爆米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