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满那边很快把晚膳送上来了,蓁蓁忙把两孩子喊来一块儿吃。舟车劳顿,即便她十分细致,及时观察孩子的情况,但到底路上吃用都不方便,勋哥儿和温哥儿都瘦了不少了。
“多用些。这是秋姨做的,肯定合你们胃口。”
蓁蓁没顾得上自己,光顾着给孩子们和相公夹菜了,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覃九寒看不下去了,“你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多用些。”
勋哥儿亦是十分孝顺,忙把弟弟接手过来,劝道,“娘听爹爹的话,孩儿会照顾弟弟的,娘这些日子都瘦了,要好好补补才是。”
蓁蓁拗不过父子俩,便也不去同两人争,见勋哥儿和温哥儿吃的好,便也顾自己吃了。
等到夜里歇息的时候,蓁蓁洗漱了一番,整个人懒懒散散躺在床榻上,连动弹都不乐意动弹了。
覃九寒过来,将被褥盖好,道,“辛苦你们母子跟着我四处跑了。”
他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他当初若是留在翰林院,先在翰林院站稳脚跟,再寻求外放的机会。那么,蓁蓁不用跟着他四处跑,也不用连怀个孕都要算日子,生怕耽搁路程。
勋哥儿和温哥儿无一不是在任上生的,说到底,地方上的条件比不过京城的,他自认能给他们好的生活,但颠沛流离的旅途却又是无法避免。
至少,在他回到京城之前,是避免不了的。
蓁蓁最娇气了,但又很有韧性,一路没叫过半句苦,现在听了覃九寒的话,也是抱住他的脖子,十分认真道。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路上最辛苦的不是你么?你又要赶路,又要照顾我们母子,最累的是你才对啊。”
“再说了,我都嫁给你了。你却忽然同我说这样的客套话,莫不是真的同我生分了?夫妻一体,你仕途上的事情,我是半点都没法子的。但至少能陪着你。你不嫌我没用就好了。”
他如何会嫌弃蓁蓁无用,覃九寒颇为无奈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好了,睡吧。我就是觉得你们累了,你却想这般多,真是同你没办法。”
蓁蓁见成功把男人哄好了,便也乖乖躺下,心里嘟囔道,明明是我拿你们父子没办法才是!一个个都把我当水晶陶瓷做的了,好似我吃不得苦头一般!
两人谈心了一回,很快就到了江南了。
因着总督府衙在苏州,故而他们直奔苏州,一入苏州,便觉得琳琅满目,苏州委实同青州府全然不一样。
青州府是高雅冷清的,古朴历史的,处处都彰显着读书人浓厚的文化底蕴。但苏州不同,苏州是如水般柔的,弯弯曲曲的小巷是柔的,街边垂柳是柔的,就连姑娘们开口的苏语,亦是柔的不能再柔了。
他们到总督府的时候,正是下午的时候,隔壁宅院竟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之音。
戏子婉转的歌喉,穿过围墙,竟都传到隔壁来了,唱的正是《醉打金枝》。
女角儿正唱到此处,“万岁莫要动真气,妾妃有本对君提……”
温哥儿听得极为投入,只觉得虽然听不懂,却被那腔调勾的忍不住不听。
“好了,我们进屋吧。”蓁蓁生怕温哥儿学坏了,毕竟他还小,没什么自制力,从前在青州府是从未听过这种戏曲的,先前便提到过,青州府素来重学,对杂乐一应及其反感。
说书的尚且还算是能接受,但戏曲却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蓁蓁入乡俗随,自然也不会主动请戏班子来家里了。
所以,温哥儿这还是头一回听戏,一下子就被勾的魂都没了,还是勋哥儿跟着教训了他几句,才算是让他醒转过来。
到夜里的时候,蓁蓁忍不住提起这事,评价道,“我年少时师从的绣娘说,苏州女子能勾魂,我看果真有几分道理。连温哥儿这般的小孩儿都快乐不思蜀了,前几日还对青州府念念不忘呢,刚来苏州多久,就迷的找不着北了。”
覃九寒上床榻的动作一顿,总觉得妻子乃是话中有话,便十分肯定地道,“苏州女子勾不勾魂我不甚清楚,但谁勾了我的魂,我却是心中有数的。”
蓁蓁听得脸一热,推了他一把,“谁同你说这个了,我分明是在说温哥儿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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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九寒失笑,随即忽然不由自主想到。
苏州女子勾不勾魂,他还真的不清楚。但江南的金银勾魂,这却是人人皆知的。
至少,这江南官场,被银钱美色勾了魂,乃至家破人亡的,真的不在少数。
醉打金枝?恐怕不是什么打金枝,是借戏子之口暗示他,江南富庶,连陛下都只能自打重臣,你区区一个总督,又能如何?
第163章 ...
在总督府安顿下来之后, 覃府的生活又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倒是杨嬷嬷,成日对着账本皱眉。
这一日, 她又拿了账本来寻蓁蓁。
蓁蓁正在替勋哥儿准备拜师礼, 见她拿着账本愁眉苦脸进来, 便问,“这是怎么了?”
杨嬷嬷叹了口气,道,“都说江南油米贵,我瞧还真有几分道理。蝉鸣稻三钱一斤, 米倒是真香, 但贵也是真贵。偏偏人家米店活计一听我们府上是总督府, 便只捡好米往这送。月末一结账, 把老奴吓了一跳。”
蓁蓁被她的话惊到了,本朝讲究高薪养廉,官员的月俸并不低,或者说很高, 似相公先前在青州做知府时, 每月月俸是花不完的。
升官了,相应的, 月俸也会涨。但是杨嬷嬷都被吓到了, 可见这边是真的开支大了。
三钱一斤的蝉鸣稻,二两一条的稻花鱼,还有半两一斤的走地鸡……这价位报出来, 不光杨嬷嬷,就连蓁蓁都跟着咋舌了。
他们府上算是人丁简单的,开支都是这般吓人,若是那些人丁兴旺的官员家,岂不是连吃住都勉强,更别提交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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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想了想,安慰杨嬷嬷,道,“你别担心,该花用还得花用,总不能因着米贵,便连米都不吃了。开销这事,我心里有数。”
杨嬷嬷也应了一声,“哎,那老奴就不叨扰夫人了。”
她心中也知道,除了明面上这本账本,夫人手头还另外有一半,那上头的进账,皆是大人入股分红的生意,天南海北的,四处都有,有人专门管着的,她便摸不透数了。
送走杨嬷嬷,蓁蓁便又去准备拜师礼,准备好了,才又把勋哥儿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拜师时候要注意的事宜。
“娘知道你从小聪慧过人,我便是不嘱咐这些,你也一定能顺利入学。但娘还是要啰嗦上几句,你去了书院,待先生要尊敬些。这位安夫子,乃是你外祖的同窗,听说才学十分出众,定能好好教你的。”
“和同窗们相处,偶有争执,也别放在心上。娘是知道你的,若是平时相处小事,我们勋哥儿必是不愿追究的。但学问上偶有意见分歧,记得求同存异一词便好。”
“再有其他的,娘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了。勋哥儿也长大了,娘相信你能习惯的。”
蓁蓁真是操碎了慈母心,其实勋哥儿真的是极其聪慧过人的,尤其难得的是,他虽生在官宦人家,但丁点没有沾染纨绔子弟的恶习,待人处事都平易近人。
但是做娘亲的,无论孩子多聪明,该操心还是要操心,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
勋哥儿心知娘亲担心他适应不了新学堂,也不觉厌烦,句句都当做箴言,记在心头,然后许诺道。
“娘放心,孩儿会好好在安夫子那儿念书的。只是安夫子那处一月才能回来一次,娘和爹在家中要注意身体,孩儿会回来看望爹爹和娘亲的。”
蓁蓁笑得极为温柔,一概都应下,“好,去温书吧。娘趁这会儿有空,替你再做双鞋。你近来长身子,上月的鞋又开始磨脚了吧。娘替你多做几双,做大些,你带去书院。”
勋哥儿笑着道好,然后便又回书房温书去了。
勋哥儿一走,闹小脾气的温哥儿便扭扭捏捏从里间出来了,吧唧一下趴在了蓁蓁的膝盖上,仰着头道。
“娘,哥哥又要去书院了吗?我舍不得哥哥。”
小孩儿的情绪敏感易变,尤其是温哥儿极为敬仰兄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赖着他,先前从青州府来的路上,兄弟二人有商有量的,再和睦不过了。
眼下得知哥哥又要去书院了,温哥儿自然心里头不开心了。
蓁蓁并没觉得他小孩子气,兄弟关系亲密是好事,总好过兄弟倪墙,彼此算计,所以闻言倒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摸摸温哥儿的脑袋。
“娘也不舍得哥哥。但哥哥要读书学学问,就不能总是待在家里陪你了。等以后,温哥儿你长大了,也要离开爹爹娘亲,去书院念书了。”
温哥儿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我不要!我要一直一直和娘亲在一起!”
蓁蓁含笑搂住温哥儿,晃了晃,宠爱道,“娘的温哥儿哎,真是傻乎乎的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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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算是了解那些做婆婆的想法了,小时候这般黏人,等娶了媳妇,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那心里可落差太大了。
尤其是,她家温哥儿嘴太甜了,谁若是嫁给她家温哥儿,能不能大富大贵这不一定,但定也是有滋有味的。
第二日,便是勋哥儿是安家书院的日子。
安家书院离得远,故而一家人都一块儿送勋哥儿去。
安家离得远,在苏州极偏远的一个山脚,安家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家族十分兴旺,整个山脚都被安家占了,宅院绵延不断。
杨辉前去敲了敲门环,片刻便又门房出来迎人。
“小哥,我家老爷乃是江南总督覃大人,前来拜见安老爷子,还请通传一声。”杨辉恭敬道,
“是柳大人介绍来的吧?”门房忙出来,将人往里请,道,“我家老爷吩咐过了。快往里请。”
听说安老爷子已经耄耋之年了,所以覃九寒并未寄希望于他来亲自接待,他虽然是江南总督,而安老爷子是一介白身,但一来安老爷子年纪大,二来么,安家底蕴深厚,做到内阁的也曾有过,只不过如今子辈还未有人入仕,故而近来低调了些。
但未曾想到,门房直接领着覃九寒父子二人去了安老爷子的书房,似乎是要畅谈一番。
而蓁蓁则被安老夫人接待,她带着温哥儿进去,满屋子的女眷都抬头看过来,个个都含笑亲和。
蓁蓁也做了好些年的官夫人了,再不似从前那般怯场,很能撑得起大场面,半点儿也不慌,适时露出了些微受宠若惊的神情,成功取悦了在场的众多女眷。
安家如今是比不上覃家,最大的官也比不过总督之职,但越是走下坡路的家族,越是在意身份,越是希望被人尊重。
蓁蓁倒是不在意,勋哥儿还要在安家念书,她把关系弄好着,不寄希望于她们照顾勋哥儿,但不为难他便好了。
第164章 ...
安老太太气质十分平和, 不似那些小辈们那般大惊小怪,态度很和气,道, “来, 你干娘同我交情不浅。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了, 如今倒是还能见着她心心念念的干女儿。”
老太太闭口不谈相公的总督身份,方才门房也是一口一个柳大人,可见安家待见和看重的乃是柳家的这层关系,而非想要巴结这新任的江南总督。
蓁蓁也十分识趣,上前去, 任由老太太牵着手问了好些话, 皆是干爹干娘的近况。
老人家年纪大了, 便喜欢热热闹闹的, 尤其喜欢怀旧,一听到年轻时小姐妹的消息,原本表情还带着点淡淡的疏离的老人家,一下子便起了谈话的兴致。
蓁蓁是那种不爱出风头的人, 并非事事都要压过旁人一头, 见老太太把在座的女眷们都忽略了个彻底,还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是几个脸皮薄的小娘子们, 本事还没练到家, 见老太太只顾着同客人说话,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只是蓁蓁想着,她来者是客, 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儿,同几个小娘子们争宠,这些小娘子们委实不用将矛头指向她。
老太太还未发话,倒是有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站出来替她解围了,小姑娘大概八岁的样子,高高兴兴拉着表妹堂姐们的手,十分讨喜朝老太太请示道。
“老太太,罗娘想同姐姐妹妹们去院子里转转。听说前个儿桃花来了三两朵,摘了做书签最好了。等姐妹们做了,给老太太您这儿也送些。”
看得出老太太很喜爱这个见罗娘的族孙女,闻言倒是道,“在客人面前也这般调皮。我瞧你可不是想做了桃花签给我这老太太用,分明是自己想玩了罢。”
名叫罗娘的小姑娘便俏皮眨眨眼,大方自然朝着老太太撒娇,道,“还是老太太最懂姐妹们,不愧是咱们家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安老太太似乎是被她戴高帽戴的有些无奈了,拂拂手道,“去吧,去吧。小心些着玩,不可伤了。”
罗娘带着姐姐妹妹们走了,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老太太的几个儿媳侄媳妇,不似方才那般挤的满满当当了。
罗娘除了屋子,原本被她牵着手的姐妹们便跺着脚抛开了她的手,指责道,“就你爱做老好人。什么好的赖的都允她往老太太跟前去。”
罗娘心中很无奈,她这几位堂姐堂妹们,皆是被惯的不知数了,那位夫人岂是能得罪的?还以为安家还如从前般朝中有人吗?
但她素来不爱管闲事,若不是姐妹几人惹得老太太不悦了,她也不会强出头,毕竟,说得好听是表小姐,实际上也只是寄人篱下。
故而面对姐姐妹妹们的职责,罗娘一笑而过,半点不似方才在房内那般伶牙俐齿,显得有些一团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