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懒洋洋窝进发廊的卡座里,五官精致,笑容无可挑剔,“我这不是保持最好的姿态,不给你丢人吗。”
沈南渡听不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大导演差不多该到了,今天是他的私人行程,助理摸了很久才知道的。
回到法餐门口,今晨对着玻璃门最后一次整理妆容,里面的服务员打开门,清脆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法餐是私人会馆,保密性极严,沈南渡摘下口罩,狭长的眉眼翘起,“定了包厢,209。”
服务员不疑有他:“那这边请。”
今晨捏住裙角,走到包厢门前,雕花玻璃门内外封闭,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沈南渡递给她一个准备好的眼神,慢慢拧开门把。
今晨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大导演的脸慢慢出现在视野里,他抬起头,容颜由暗处过渡,高挺的鼻梁骨英挺。望过来时,黑眸清亮。
今晨还没弯到地方的嘴角霎时僵住。
偌大的包厢,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主座,侧着头,下颌线性感万分。
沈南渡:“也哥,我听服务员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
他转过身,将今晨完完全全暴露在对方眼底。
“这是今晨,我——”手臂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沈南渡瞪大眼,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师妹。”
说话不说全,要是知道大导演是陆归也,打死她都不会来。
陆归也双手交叉撑住下巴,但笑不语,今晨从他背后看到了熊熊的恶魔之魂燃烧。
“陆导你好,我是今晨。”她快速说完这句话,隐约感觉对面投来的视线像道火苗一样灼热难耐,顺着她的脸一路往下窜,不着痕迹燃着她浑身,“我只是来看看大人物,现在就走。”
沈南渡疑惑地给她识眼色,什么玩意儿,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
今晨权当看不见,后退第二步时,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
今晨的步子顿时停住,眨眨眼,心思微动。
陆归也坐主位,沈南渡在他左手边坐下,今晨局促半晌,踩着小高跟慢吞吞到他右手边。
男人的手轻轻搭在桌面上,指骨修长分明,皮肤很白,随着他屈指的动作,手背上的脉管微微凸起,蓬勃有力。
今晨把散到前面的长发撩至背后,小心翼翼看了眼正和沈南渡交谈的人。
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暗示自己,她不过是大导演见过一面的不知名人物,说不准现在人家早把她这个过客给忘记了。
然而。
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那双好看的手抬起,握住红酒的瓶身,手腕一晃,里面的红色液体跟着摇曳。
醉人的感觉。
陆归也淡声问:“身体好些了?”
今晨颤巍巍咬住嘴唇,口红一股浓浓的花香味,透过舌尖味蕾传至神经末梢。她抬眼和他对视,表情茫然无辜。
沈南渡愣了,“也哥,你和小晨认识?”
陆归也俯身拿过空的高脚杯倒酒,声音压得有些低,“见过一面,不过今小姐不太买账,对我好像不太感兴趣。”
今晨微不可察眯起眼,大导演这副受害人的姿态闹那般。片刻,她恢复正常神色,脑袋仰起看他,“陆导,我记得我没说过这种话呀。”
陆归也把高脚杯推到她面前,单手撑住下巴遥遥望过来,“那你的意思是……”
作者有话要说: 芦荟叶:清热,解毒,泻火,化瘀。
专治今晨不服症。
——
每早九点更新。
第4章 放肆三下
他故意拉长声调,余留给她充足的组织语言的时间。
这半分钟里,今晨耳边只有挂钟指针“滴答,滴答”的转动声。
她生活的学生圈里,很难接触到这样难搞的人,摸不清脾气,看不穿喜怒,连勾唇笑一笑传达出来的意思也能分成四五种。
对面的沈南渡拼命冲她使眼色,讨好这尊佛就等于有了跳板,带你入圈,甚至捧你上神探。
今晨沉吸一口气,吐字清晰道:“我对您很感兴趣。”
女孩的声音有些嫩,尾音压得很轻,软绵绵的,好像没有力度。
陆归也屈指敲了敲下巴,“是么。”
沈南渡举手表示自己可以作证,“也哥,小晨儿为了见你特意去发廊洗了个头。”
今晨一口水噎在嗓子眼里,差点呛到,她幽怨的瞥他一眼,目光警告意味十足。
沈南渡自动将她这个眼神理解为“再接再厉”,他眉梢一扬,补充上后句,“而且还画了个妆。”
“……”
今晨绝望地闭上眼,再睁开,视线顺着陆归也敞开两颗衣扣的衬衫衣襟缓慢扬上去,澄澈的眸子眨了眨,故意掐细嗓音说:“是这样呢。”
沈南渡,等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
一顿饭吃得今晨浑身难受,她趁两位男士品酒的空隙到卫生间补了个妆。沈南渡买的衬衫裙比她平常穿的尺码大一号,衬衫扣子全系住依旧能露出平直凸显的锁骨。
冲着镜子里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冲洗掉手上沾上的口红,她再抬起头,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
男女洗手间共用一个盥洗池,琉璃台在室内白炽灯的照射下泛起荧光,今晨机械地抽出一张纸擦干净水渍,慢慢转过身,“也哥。”
男人斜靠在墙上,穿休闲款的定制衬衫,衣襟处刺绣样式的花团图案衬得他整个人有种中世纪英国绅士的既视感。
“南渡临时有个通告,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麻烦了。”今晨边说边往外走,与他擦肩而过时尽量保持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自己回去就行。”
手肘被人攥住,她顿时停在原地动不了。
陆归也转过身,手指下滑转而紧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沉静轻淡,“不麻烦,走吧。”
“……”
不是,她的意思好像表现得很明显了。
婉拒懂吗,非要她说到明面上吗?
走廊中的自然光线明快亮眼,经过的服务员弯腰问好,走在前面的男人却置若未闻。
今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那双好看的手,是如何那么自然地攥住她的。
走侧门直通停车场,停在一辆兰博前,纯黑色,如果在夜色里,就像蛰伏已久的豹子。
从前只听说过狗随主人,今天一件,原来座驾也随主,一样令人忌惮。
陆归也打开副驾的门,“上车。”
今晨眨眨眼,和他僵持良久,发现她引以为豪的气场在男人面前根本就像舞台上的干冰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最后撇撇嘴,撩起裙摆躬身而入。
陆归也轻勾起唇角,笑容很淡,知道识时务,不算死倔。
京影的校规严,但碍不住有些想走近路的学生半夜外出陪酒陪笑,每晚十点准时查勤,缺勤三次此学期成绩作废。
学分一分一百块,今晨可浪费不起。她按亮手机看时间,六点半,夏天昼长,街边霓虹未亮。
不算晚。
车停在京影三号女生宿舍楼下,夜幕渐垂,车厢内的顶灯霎时点亮,陆归也高挺的鼻梁骨落下一点高光,衬得整个人温和起来。
今晨捏住指腹,解开安全带,酝酿了会儿情绪,“今天谢谢你。”
陆归也嘴角轻轻翘了翘,开口声音仍是凉淡,“我的建议,你考虑好了么?”
今晨抓住安全带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粗糙的布料在手里变了形。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遮住眼底深浓的情绪。
昨天下午,从医院离开前,男人的话语犹在耳侧。
“来我身边,我捧红你。”
——是个成年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错,圈内的女艺人千千万,而陆归也还真就明明确确表示,他想捧她,捧一个京影二年级名不转经也不转的女学生。
今晨犹豫似的停顿几秒,澄澈的眸子紧凝着他,“坦白说,我很想红,因为我需要钱,我比任何人都想红,但前提是不出卖自己的良心。我希望在做喜欢做的事情的同时,能保持最纯粹的自己。所以,陆导,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一段话说完,她屏住的呼吸稍稍舒畅。
陆归也安静地听完,垂着眼,表情意味不明,“三个小时前,你还说对我感兴趣。”
他刻意扬起声调,不着痕迹伪装出一副可怜又委屈,受尽欺骗的模样。
陆大导演不仅会拍戏,更会演戏。
今晨低下头,以为自己这一段掏心掏肺的话能起到作用,没想到落在大导演耳朵里,和放屁没什么区别。
她苦恼地皱起眉,缓慢,隐忍地问:“也哥,我们才见过两面,为什么您会选择我呢?”
陆归也侧过身,暖橘色的灯光铺落在他的脸上,黑沉沉的眼底映出女孩的倒影。
那么小,却格外清晰。
良久,他问:“你是不是在南城一中上的高中?”
今晨已经做好如何应对各种回答的准备,唯独没想到他会答非所问。
长时间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陆归也抬起下巴,唇瓣挑着,声线清冷毫无情绪,“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能保持纯粹。换种说法,你可以保持纯粹等一个时机,但你的父亲,他等得起吗?”
“……”
今晨盯着显控台上的时间,秒数随着心跳一下又一下的蹦,她捏住裙角的手指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陆归也伸手,将她抓住裙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昨天是第一次,今天第二次。”
今晨抬眼看他,男人吐纳的气息温热地铺满她的耳侧。
眼下是她平直凸显的锁骨,像蝴蝶软弱的翅膀,随着今晨的呼吸,上下扇动。
陆归也神色渐沉,想咬它,用牙齿一寸寸碾磨。
今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逃不开狭小空间带来的桎梏。
陆归也按住她手腕的力道松开。
继而,坐回驾驶位,“乖女孩,我只等你三次。”
-
陆归也驱车回到公寓,位于酒店最顶层的高度,可俯瞰京州的夜与繁华。
他打开门时,家务员正在打扫,阿姨看到人走进来,快速收拾好退出房间。
房间装潢偏北欧简约式,深蓝色的沙发居于客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陆归也径直走入浴室,未等温度转热,便褪去衣衫走进去。
闭上眼,他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在南城取景时,遇到瓶颈自己在城市中乱转。途径学校门口,围绕着一群穿校服的学生。
站在人群中的女孩倔强的仰着下巴,浑身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紧紧抓住他的视线。
他鬼使神差的停车,走到人群边沿,兴致寥寥看一群年轻人的无聊戏码。
女孩近乎嘶哑的和另一侧的人叫喊。
“没错,我家破产了,我现在是很穷,但还没沦落到任由你们戳我脊梁骨的地步。”她侧过身,朝对面的女生冷笑,“我爸欠债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他给我们家留下一屁股债,就冲他在最穷的时候拿好菜好饭养我,自己去菜市场口捡菜叶子吃,我也得给他还债。”
“……”
那样干净纯粹的眼神,以及不肯曲折的灵魂。
给他一种想要将她染黑的冲动。
两年前是,两年后的今天,亦然。
水流停下,陆归也拽下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披上浴袍走出浴室,房间里的冷风开的很大,他淡睨一眼显示器上的温度数码,拾起控制器将温度调高几度。
每年只拍摄一部戏,是他的惯例,而今年的剧本早已写好,只是缺一个合适的人选。
夜里十点半,助理抱着一沓文件走进屋,轻手轻脚放到文件架子里,窗前的男人正在抽烟,半扇窗打开,一瞬间冷热气交杂,感知系统出现问题。
助理:“也哥,你让我查的有了点头绪,但时间太久,当时的报纸已经找不到了。”
陆归也掐灭烟,“今家欠债多少?”
对方犹豫了会儿,颤巍巍伸出四根手指头,“八个零。”
他不以为意,“今晨她父亲还能撑多久?”
“……”助理动作不变,语气更缓了,“四个月,医生说现在就是用药吊着命,而且是进口药。”
陆归也划开打火机的盖子,幽幽淬火在夜色中将他的轮廓点亮,徐徐抬头望了对方一眼,“联系今家的欠债方,将债款全部还清。”
助理不解的望向他,“也哥……这不是小数目。”
陆归也点燃指尖的烟,懒洋洋窝进单人沙发里,这笔小数目,可以让他成为今晨最大的欠债人。
随时拿出这个身份来磨一磨她的硬骨气和满身的刺。
想起女孩略带愠怒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堵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舒畅了。
像被解开了穴位,四肢百骸间流窜着难以言明的愉悦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放肆四下
今晨把存好的钱全部汇进母亲的账户,开学一周,暑假跑龙套的工资零零散散到账,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医药费。
她走出银行,看见马路对面武装严实的程亦欢在助理的陪同下来学校报到,周围有不少蹲点的记者赶忙举起摄像机拍下仙女下凡的这一幕。
今晨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学校里面走,昨晚形体课老师不知抽了哪根筋领着他们做了三套拉筋的运动,怠倦一个暑假,她老胳膊老腿实在受不了。
脚步慢吞吞地,不一会儿程亦欢她们跟上来。
仙女本人摘下黑色口罩,露出一张似整非整的脸蛋,她瞧见今晨,凉凉开口刺挠:“哟,这不是龙套小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