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愣。
云瞳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叶使与秋叔同出一门……就先传另一个吧。”
“明白,奴才明白,这就去传。”三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主子,您这回是动真格儿的吧?”
“本王行事也需遵奉圣意。”云瞳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啧啧啧……”
三月忍俊不禁,忽被六月上前一拳砸在肩头:“傻瓜陶大人,你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胡闹。”
“我不懂?”
“你想想:有暗使大人每日侍奉在王帅左右,谁还敢说王帅练邪功,拿男子当鼎炉?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就找不回来元服公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了。这叫‘亡羊补牢,尤未晚也’,明白了吗?”六月替云瞳解释了一番,这才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嗬”,三月直是又好气又好笑:“煞有其事……你才什么都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眸眸:我的眼睛能变色耶!为什么把我写成妖怪,问我亲妈去——
亲妈:所以你小名叫眸眸啊!
第14章 侍寝—1
入夜时分,云瞳处理完当日军务,慢慢走回内院。
月色如洗,银光倾泻,整个丞相府已安静了下来。穿过后园,但见树影婆娑,又闻花香馥郁,云瞳记起白日里菊丛中的英武男子,唇角微微一勾。
两张芦城供状都已看过,沈莫惜字如金,叶恒言之有物,都比贺兰桑满篇不知所云强上百倍。三月说他们“嚣张”……嗬,武功精湛,心思细密,会察言观色,能审时度势,还是有些嚣张的本钱的。
记得圣上身边老梁公公说过:暗卫嘛,不精干、不傲气、不刚强,就出不了卫府,过不了选战,近不了御前。
自己还曾疑惑:秋叔温厚慈忍,不是这个样子啊?
梁公公偷偷告诉:他那些棱角早叫打平了,磨没了……殿下去暗部里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叶秋这些年来是怎么脱胎换骨的?
何用打听?秋叔吃过的苦,受过的难,自己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云瞳压下胸口涌起的酸胀,把思绪强又拽回到自己两个暗卫身上。
他们得了我赏的珍贵伤药,又休息了多少日子,竟然都不吭一声,等主子过问了才来当差……确实有些嚣张。当年秋叔为救我在卫府被打断了腿,爹爹给他补了条护膝,他还挣扎着要下床磕头呢。
这一对比,面色就不大好看。等进了正院,又见一团漆黑,连个招呼自己的人也没有,登时火气升腾,便要发作。
“王主……金安……”忽然间,一个低沉缥杳宛如鬼魂的声音在旁响起。
云瞳吓了一跳,往外闪挪两步,低头一看,却是沈莫直直跪在院门边,披散着乱发,垂着脖颈,真就似个鬼魂一样。
“你,你怎地跪在此处?”
“王主传奴才来的。”
“我传你作甚来?”云瞳怒问。
“来,来……来……”沈莫嗫嚅半晌,也没把“侍寝”两字说出口。
“这院子里其他人呢?”
“都被奴才打发走了。”
“为什么?”
“他们,他们……”沈莫刚挤出了两个字,脸就红了:他们让我穿那样的衣裳,请我挑那样的东西,还,一边偷看我,一边捂嘴笑……
云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一翻眼睛,见天上新月都像勾着身子在笑这里景况,怎不令人气恼。她“蹬蹬”上阶,踹开屋门,自己点燃了烛火,坐定在床,怒喝一声:“给我滚进来。”
沈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头进门,立刻就跪下了。
云瞳冷眼看他:穿的是一身白色锦袍,盘花暗扣竟有二十几个,耀武扬威地从前胸斜到肋底,又一路扣到了膝下,领口锁紧,袖口暗收,腰间束着玉色钩带,脚下蹬着羊皮高靴,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包裹得一点肌肤不露。这是来给我暖床的?怎么像要出外会客一样。想起元服之夜的离凤,软纱莹透,欲露还遮,周身上下不过一条绵软丝带,勾勾小指便得撩开……
沈莫被她盯着,如芒在背。
“没人教你该怎么侍寝吗?”云瞳一拍床褥,只觉一股冰凉从掌心直蹿心窝,再看周围,金钩高挂,帘幔空垂,窗开一扇,门留半面,深秋寒风四面倒灌进来,毫不客气地吹动着桌上书页,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竟无一点合心意处:“大半夜的,屋子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叫本王如何安睡?”
沈莫以头触地,似在请罪,却不发一言。
听老梁他们闲话,忘忧阁调.教暗卫堪比青楼拾掇小倌。因这些暗卫不仅要伺候主上,也常会外派做些秘密勾当,是以一个个学得花样百出,艳媚勾人,就算是脸蒙厚纱,也能用那一身风情让你欲.仙.欲.死。本还想领略一番暗卫的销魂手段,忘掉那个宛如春梦的元服之夜。谁知,乘兴而来,败兴所见。
云瞳越想越怒,使手一招,就听门窗振闭,桌凳翻倒,男人惊呼连声,已被抓到了面前。
“主子问话也敢不答?”
沈莫僵着背,抖着唇,全然惶乱:“奴才,奴才……”犹豫许久,干脆咬牙直承:“奴才不擅承欢,恐扰了王主兴致。”
“什么……”云瞳一愣:“暗卫不擅承欢?”
沈莫结结巴巴言道:“奴才还没出师……”
“没出师能被出赐吗?你奉来玉牌,那上面可是有名有姓的。”
“王主有所不知。”沈莫垂头禀道:“因我授业恩师去世突然,卫府未能调配其他师傅,就让我闲待了一阵。后经评判,长老们指我技业未完,欢术不精,不能参加选战,可以缓待来年。但圣上不知何故忽降旨意,将我出赐王主。我与叶恒不同,刻题玉牌时,虽也用了恩师的姓氏,却是自己取的名字……”
云瞳不等说完,五指一扣,猛地抬起沈莫下颏儿。
沈莫只觉两道锐利的目光如闪箭般盯进自己眼底,周身俱都泛起了寒气。
“你是个特别的暗卫啊……”电光火石之间,云瞳的心思已转了几转:不擅欢技,没经选战,却被皇姐特意挑来为自己侍奉床礼,这是什么缘故?
“请王主宽谅。”沈莫下意识闭起眼来,暗叫:表姐,你也不教我一教,该拿什么样说辞对付这位英王啊?
正想表姐,不妨云瞳就问:“初到凰都,挨了鞭刑,本王令内仆送药,回报你不在房内……”
“啊?”沈莫一惊睁眼,脸色顿白:内仆什么时候来的?来过几次?
云瞳看得清楚,手下倏然一紧:“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就想找个练夜功的地方。”沈莫拼了命使自己镇静下来:“不是去迎风赏月,更不是故意,故意……”
云瞳皱眉问道:“故意什么?”
“故意等你……”
不是故意,怎么就像故意?云瞳一怔,想起暗卫受刑之后鲜血淋漓还给自己下跪请罪的可怜样子,手指已松了劲力:挨了打,也不敢卧床,还怯怯守在冷风地儿里……
“你等本王,是有话说?”
沈莫一呆:“没……”没等你啊,我是想探条路,好去看望表姐。
云瞳撤手回来,故作无意:“那这会儿说吧?”
“就是,就是……”沈莫张口结舌,半天才挤出同样一句:“奴才不擅承欢,请王主宽谅。”
云瞳眯起眼睛:“本王怎么听说……”
“叶恒胡说八道,王主别信。”沈莫不等她讲完就喊出了声。
“嗯?”云瞳拿眼瞅他:“叶恒说什么了?”
“他,他……”
午后听到自己被传侍寝的消息,叶恒阴阳怪气地来道恭喜:“小弟就知沈兄是个最有福气的,果然心想事成。”什么心想事成,分明是天降霹雳,轰得人找不着东南西北。沈莫连羞带恼,玉面绯红一片:“他在外面溜达来溜达去的,谁知安着什么心呢?”
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叶恒当时也没在屋里?”
我往哪儿,他跟到哪儿,简直讨厌死了。沈莫气道:“他并不练夜功,还每晚都来给我捣乱。”
“今晚就不会来了……”盯着盯着,云瞳忽然歪头一笑。
沈莫还不曾见过她笑,乍一见着,只觉美如画里飞仙,不禁呆了一瞬。
“今晚?”
“对,今晚!”
“为什么?”
“呵……你说为什么?”
方还怒火熊腾,也不知怎地,暧昧忽生。院外梆声响起,已过亥时。
沈莫心跳越来越快,头也越仰越偏,见那女人一点一点欺近自己,直是茫然无措。“奴才,该练功去了。”
“就在这儿练。”
“这里怎么练?”
“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我……唔……”沈莫这一愣神功夫,已被云瞳裹住了唇瓣,初时还轻舔慢舐,转瞬就啃啮咬噬。越是惊慌退缩,越被攻城略地。越是挣扎抵抗,越被纠缠得更紧更密,没多一会儿,已然防线全失,汗流浃背了。
云瞳松开他时,自己也微微在喘。
“过来……”
沈莫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她蹬掉靴子,平身两臂,也不明白是叫做什么,凭着本能就往后躲。
“哪儿去啊?”云瞳岂容他抗命,左手薅住脖领,右手拦腰一抱,已将男人掀倒在床:“连替主子更衣的规矩都不懂吗?”
“不……”
“不懂我教你……”
一阵天旋地转,沈莫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云瞳全身压下,后背撞得正疼,腹下又生异样,大惊之余,忘了身份,挥拳便朝女人面上攻去。
“啊?”云瞳不妨,生生挨了一下,自己也呆住了。
“好大胆子!”
沈莫想跑又被截住,拳来掌去几个回合,听见责骂,这才回神:哎呀,我身为暗卫,竟和侍奉的主子动起手来,这是何等大罪。慌急之下他赶紧撤了招数,被云瞳两巴掌打回了床内。
“王主?”
“本王不是和你练这个功!”云瞳抹了把唇角,火辣辣地疼,也不知破相没有,登时大怒:“张牙舞爪的,你想干什么?”
第15章 侍寝-2
“张牙舞爪的,你想干什么?”
“我……”
沈莫不敢动了,也动不了,被云瞳提起腕子锁进了床头的铜环。
“背,暗部律令总条。”
“暗卫侍奉主上:第一,效忠;第二,听命;第三,守卫,第四,承……承欢……”
云瞳怒问:“你今夜违反了几条?本王命你侍寝,你把屋子弄成个黑冰窖,赶走内仆,自己妆扮得野鬼一样,躲在犄角旮旯里吓唬本王。把你叫到跟前来好言教导,你推三阻四,仍旧不肯从命。到了床上,尤其嚣张,竟敢伸胳膊动腿挠哧本王,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地?”
沈莫已不敢再看她一眼:“奴才行事不谨,请王主责罚……”
“该怎么罚?你自己说。”
沈莫咬唇苦想,片刻战兢兢说道:“再打奴才三十鞭吧。”
“啊?”云瞳眼珠子都因他气红了:“欺主之罪,三十鞭就了事啦?”
“那,五十……”
“五十鞭打死你,本王还嫌费事。”云瞳作势张手往他颈上一掐:“暗部怎么鼓捣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出来?”
“奴才原本就不曾出师,不懂规矩,就是怕侍奉王主不周到,才,才……”沈莫已然慌了心神,抓到个好像理由的话就拿来为自己开脱:“请王主息怒,饶奴才一命,奴才一定……”
“一定什么?”
“一定感恩戴德……”
“要你说这种狗屁话!”云瞳火冒三丈,一句骂完,却忽然顿住:“求饶一命?原来你是怕死……”
谁不怕死?沈莫喉头还被她捏着呢,呼吸不畅,连着咳喘数声。
云瞳的脸色随即沉了下去:“不想侍寝,也是因为怕死了?”她忽然松开男人,翻身下床,寻着冷壶冰水,呼呼灌了一杯:“说,你都听来什么闲话?”
“闲话?”沈莫一呆。
云瞳踢正一把木椅,自己坐下:“但有瞒隐,两罪并罚!”
沈莫搜肠刮肚了一番,能想起来的都是贺兰桑那些“高谈阔论”:“奴才听说,王主或是天神转世,或是仙圣投胎,生而灵异,体有不凡。六个月便能说话,一岁上就会打拳,曾举千斤之鼎,日诵五车之书……先帝一日小憩,梦遇猛狮,为一持金缨枪、披五彩云、驾双翼天马的童女所救,言我紫龙大王,与尔为女,尔如何不识。先帝梦醒,遍招诸皇女,唯七殿下-就是王主您,与其神似。先帝遂许出战真武大会,后王主果然夺魁。”
云瞳本是正襟危坐,听不几句,目瞪口呆,转回头盯着沈莫,暗想:谣言都指我为妖孽啊,怎么又变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