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饼子刚落肚,听得窗户洞开,一个黑影团身缩头被踢了进来,四仰八叉地直要撞上自己面门。
云瞳闪身避过,拂中黑衣人胁下大穴,借力轻轻一拨,将他丢进了木桶。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黑衣人挣扎不得,只露了个头出来,被叶恒、沈莫一剑一刀交叉横于颈下。
云瞳往他脸上一瞧,见覆着一张鬼面,就是元服之夜趴在梁上的小贼,正不住声儿地咳嗽。
“怎么又是你?”
“咳咳咳……”
云瞳抬腿坐到对面椅上,拿起了第二张玉米饼子。
“这回你跑得不够快啊?”
顾崇甩头抖落了一地水珠,满不在乎地叽咕道:“三个打一个,还好意思奚落人家?”刚想试着挪动,被叶恒的剑尖逼迫着高扬起头来。“我是来找你的,根本没想跑。否则,就你这两个暗卫能追得上?”
云瞳摸着下巴笑道:“我这两个宝贝儿轻功一般,杀人可最擅长。想不想试试?”
一句没听完,顾崇就觉青霜剑紧贴肌肤又向自己逼进了一层,赶紧叫道:“不审就杀么?可别后悔。”
小贼是个软骨头……叶恒顿发嗤笑。
“那就审审吧。”云瞳翘着足,歪头打量起了鬼面人:“你是何人?来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天你还没查清楚么?”顾崇“咯咯”一笑,软糯嗲气,似在撒娇卖痴,听得叶恒周身汗毛一紧,再看旁边沈莫两颊已然泛红,想是从没听过一个男人这般说话,正在替他害臊。
“你这副尊容,再配上这样的声气……”云瞳微微眯眼:“不知是从哪个妖阁鬼殿溜出来的,大半夜里还真是瘮人。”
顾崇抛来一个媚眼儿,又配合着哼唧了两声。
说他娇,这就倒!云瞳暗暗腹诽,缓步踱到木桶前,忽然出手如电,摘下了那张鬼面。
顾崇一声娇呼,似要蒙脸扭身躲藏起来,却又被刀剑制住,寸步难移,便矫情起来个没完:“嗯——”
云瞳本来好奇他的真面目,一看之下却是又好气又好笑,那鬼面之下竟然还是一张鬼面,只是这一张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勾画在脸上的。
“怎么还是个吓人的小鬼儿?”
顾崇瞟她一眼,娇里娇气地嗔道:“哪里吓人啦?明明是个美鬼儿!你死乞白赖地要看人家,怎么看得一点儿都不仔细?”
云瞳一窒,再一端详,也觉与方才摘去的那张颇多不同。既无锯齿獠牙,又无铜眼阔腮,只露出了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眼睑上虽浓墨重彩,眸中却水光潋滟,一颦一蹙之间,直是风情万种。
“这是鬼怪还是狐狸?”不是打算勾人魂魄,就是想着祸乱人间,反正都不像什么正经男人。
顾崇咧嘴一笑,又转作娇哼:“就别盯着死看了,人家害羞了嘛!”
云瞳一下子呛住,只觉刚才吞下的饼子都反上来卡在了喉咙里,再看左右:沈莫使劲儿侧着脸,一眼不瞧鬼面人,大有想撤刀快走的架势。叶恒却是紧盯不放,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云瞳胡撸胡撸胸前,顺过一口气,瞪起眼睛说道:“再要装模做样,小心你这条鬼命儿!”
顾崇狐狸眼眨来眨去,颇见委屈:“人家不过是想卖些消息给你,至于这么凶么……”
“你来卖,我就买?”云瞳一嗤。
顾崇吃吃笑道:“总有那么一两条是你感兴趣的,比如:谁把你的元服小宠劫走了?”
“嗬,难道是你?”
云瞳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顾崇竟大喇喇点头:“英王好本事,一猜就着。”
“真的是你?”云瞳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你受何人指使?”
“哪有受人指使!”顾崇小嘴儿一撇:“我只是看他可怜罢了。绝代佳人,余毒未清,被你扔到陋旧佛寺里,形单影只,以泪洗面,就好心肠地送他回姐姐身边了。”
当初离凤执意要走,怎么走了又为我伤心起来?云瞳想着前事出了神,好一会儿才转回心思:“他还有姐姐?他姐姐是哪个?”
“想知道?”顾崇歪头笑道:“那就来做个交易。”
“哼。” 云瞳立刻摆出一副懒与理睬之态。
叶恒拿剑背拍拍顾崇脖颈,笑得冷森森寒嗖嗖:“阶下之囚,还想做什么交易?”
“拜托你那剑拿远一些。”脖子快要被拍断了,顾崇边躲边皱眉:“自家妻主惦念别的男人,你不和她哭去,闹去,怎么拿我撒气?”
叶恒一呆,转而恼羞成怒:“小贼胡说什么?”
“那不是你妻主?”顾崇朝云瞳溜去一眼:“一路上,我听见哥哥们叫过不止一次,叫得可‘甜’可‘亲热’了。”
我和叶恒不一样,是被逼着叫的……哪里甜,哪里亲了……沈莫“腾”就红了脸。
叶恒一时也窒住了声。
顾崇“咯咯咯”地笑起来:“不过哥哥们光会叫,不会服侍,还总互相谦让……妻主才会惦记那个服侍得好的。”他瞅向云瞳,见已目瞪口呆,不由叹息了一声:“要说女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也够可怜的,身边就没个听话的人。想要云雨巫山,还得使些手段,一副春引,两根鞭子……”
这饼子又干又硬,硌得本王牙疼……云瞳一捂腮帮,也不知是肿了还是怎地,竟然一片火烫。“小鬼,你猫在我身后……”
“知道他们推三阻四不愿侍寝,所以……”顾崇挺挺胸膛,扬扬脖颈:“我就来了。”
“你来干什么?”
顾崇眼中含媚,风情毕现,娇软一笑:“怕你寂寞难耐,来陪你春风一度啊。”
“陪……”云瞳听得惊住。
沈莫比她惊得还甚,却听叶恒已咒骂出声:“不害臊!”
顾崇也不恼,仍是嘻嘻笑道:“我怎么想,便怎么做,不像哥哥,还对妻主玩什么欲擒故纵……”
“你……”叶恒见云瞳诧异地朝自己看来,脸色登时由红涨紫。
“再说了,我同英王不过是结露水姻缘,纵一夕欢好,哥哥何必吃醋?”顾崇故作好心地开导起了叶恒:“她日后不知要娶进多少人来呢。就如眼下,身边有了你们,心尖上不还另藏着一个?你若想不开,一味拈酸,只是自苦而已,还得小心被妻主嫌弃冷落。闺训上有一句便是告诫男子:不可嫉妒。呵呵,我劝哥哥还是放开些心胸吧。”
“小贼……”叶恒被气得不轻。
“阿恒!”云瞳看他那剑尖似乎就要上挑,赶紧拦住:“我还有话要问他。”
顾崇笑得又妩媚了起来,朝女人眨眨眼睛,又往床帐深处一瞟:“有话咱们到那里面去说吧?”
云瞳紧皱眉头:“就在这里说。”
“春宵苦短哦。”顾崇拉长声音,似乎很不耐烦了:“再磨蹭下去,天可都要亮了。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
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话!”
顾崇不等云瞳发作,余光扫着叶恒、沈莫又道:“有了新欢,自然可以忘掉旧爱了。你的元服小宠能做的,我也能,你的暗卫做不了的,我照旧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恒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什么是别的男人能做,我不能做的?又想:他说谁是新欢,谁是旧爱?
“唉!”顾崇又连声叹道:“本还想告诉英王殿下,是谁向玄龙大司马献策,累你跑这一趟呢?谁知你竟不在意……”
话音刚落,屋内气氛陡然加重。叶恒一紧手中剑刃,云瞳眼中直射出两道精光。
“既然你自荐枕席,本王……”
“呵呵……”顾崇不由得娇笑出声:“行了,英王,就别再耽误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愿意的。”
愿意个屁!云瞳暗自腹诽:倒要看看你打得什么鬼算盘?
“那就来吧,先洗洗干净。”
顾崇唇角一弯:“不如我们来个鸳鸯戏水,也多些情趣……”他又朝左右瞥瞥叶恒和沈莫,故意轻咳两声,得意地笑道:“两位不回避一下么?还是想从我这儿偷师几招?”
沈莫脸色顿红,就想避出屋外,却听叶恒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一个纵身已伏上房梁。
他这是什么意思,还要留下听床声么?这暗卫行事果然和常人不一样。沈莫一下子呆住,忽见云瞳连朝自己使了几个眼色,不得已也闪身隐入了角落。
云瞳慢慢解开腰带,拿在手中比划比划,突然向水桶中抽去,卷住鬼面人的腰肢,往起一带,左手即刻弹出一股劲力,只听“嘶啦”几声,那鬼面人就在空中,一身黑色外衣裤已裂成几半,如同片片黑色蝴蝶飘飘落地,那修长身躯凌空一转,便跌落在床榻之上。
云瞳抬手挥灭烛火,已经欺身而上,右指轻抬,又将鬼面人周身大穴点了个遍,听他“哎呦”一声嗔道:
“怎地这般粗鲁……”
第25章 摄魂
叶恒伏于梁上,细想今夜这鬼面人种种:身份来历、言行举止无不透着古怪,当下并不敢疏忽,虽也扭着头一眼不看榻上,到底聚拢内力,放开神识,侧耳细听。
一时先听见沈莫努力压低的呼吸声,以为他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再听得一阵衣衫翻动,男人连声轻喘:“你……怎么这样急?别……”
叶恒心下冷哼,暗道英王主子还真是风流,就算想知道芦城军情或元服公子的下落,有的是手段叫小贼开口,至于把交易做到床上去么?还做得这般急不可耐……
又听云瞳似在调笑:“你不是自愿来献身的么?还别……别装了!带着多少零碎儿,不嫌硌得慌。”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不知多少暗器被甩到了地上。
鬼面人立刻带上哭腔,娇怯怯地说道:“人家未经人事,你好歹得怜香惜玉一些吧?那夜,看你对离凤公子不是挺温柔的么?”
“闭嘴!”云瞳喝道:“你看见个鬼。”
原来那人叫离凤……叶恒默默记住,又反复念了两遍。
鬼面人毫不理会,仍自顾自地说道:“你虽绑着他,到底是两目传情,怎么对我连多看一眼都不肯?”那声音格外软糯,竟含着无限委屈可怜。
“对着美人,我自然要含情脉脉。”云瞳嗤笑道:“对着你这个装神弄鬼、意图不轨的丑八怪……哼!”
也不知她是怎样动作,便听那鬼面人连声娇呼,哼唧个不停。
过了片刻,云瞳忽又“咦”了一声:“这守宫砂是怎么画上去的?”
鬼面人轻笑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人家可是清白男子。瞧见这个,你欢喜不欢喜?呵呵…….欢喜得傻了么?”
“扯淡!”云瞳低声咒骂。
床榻上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是她在翻找什么,没一会儿就响起鬼面人夸张的惊呼,随之是一片布帛撕裂之声。
“还藏着这个……”
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嗖”地一下被钉在了地面,刀身抖抖颤颤,发出一声鸣响。紧接着,鬼面人的贴身衣物接二连三都被扔出了幔帐。
叶恒瞅瞅一地的散乱不堪,有些厌恶地别开头,又听云瞳邪邪笑道:“这回抱着才安生,也软和舒服好多……”
鬼面人嗔道:“人家都这样了,你还什么都没脱……”
“别说废话。”云瞳低喝一句:“是谁向玄诚荫献计,舍赤凤而围芦城的?”
“你也如那日一般含情眷眷地看我一眼,再亲一下……”鬼面人轻声笑道:“我就告诉你。”
“呵,那你可别后悔。”云瞳似乎在咬牙切齿。
“怎么会呢!人家……唔,你做什么?晤……唔……”那尾音不知被什么堵了回去,床榻间霎时响起一阵颤动。
叶恒藏在梁上,沈莫隐在角落,各自听到对方的呼吸重了一分,又听云瞳满带蛮横地说道:“闭上眼睛”,虽明知不是对着自己,却都下意识地轻阖眼帘,往远离床榻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那鬼面人似在挣动不休,时轻时重的低喘伴着似有似无的轻吟,听在耳中极是动人。
叶恒心下燥热,想起那日马车之中紫云瞳为了掩饰眼瞳变色,按着自己强吻,这几日路上也不时言词调戏,脸上霎时烧得火烫。又听沈莫气息紊乱,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夜侍寝之后他竟起不来床,不知是和英王怎样胡闹?这一好奇起来,想得有些痴住,待等回神,羞恼万分。自忖跟了性好渔色的主子,自己也变得龌龊不堪了。
云瞳不容鬼面人抗拒,舌尖抵住一颗药丸直接推进了他喉咙,哪知遇上前来阻挡的小舌,三缠两搅,居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那如何能忍,当即缠住他不放,狠狠啜了起来。身下那假痴故呆的小东西倒真似没遇过这般阵仗,一阵惊慌失措,再想躲避又哪里能够,不多时便被轻薄了个彻底,连气儿也喘不匀了。
云瞳纠连许久,方慢慢松开了他,口齿间清香犹在,令人迷醉。又借着月光,看那嫣红的唇瓣半翕半合、似颤似抖,心中更添了丝迷茫。她忍不住俯唇又轻轻含住,探出舌尖舔了几下。忽觉鼻间微痒,转头打了个喷嚏出来,堪堪儿才收回些神思。再看身下那人,饶是鬼脸儿画的精怪,也透出一片怒色来。云瞳不觉撇嘴笑道:“还大言不惭地说让我两个暗卫偷师一二……你倒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