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添没想到凌笑会拒绝,委屈地一撅嘴:“你不稀罕,当时死盯着那玩意干嘛?连我都不顾了……”
凌笑也不管大庭广众之下,就亲上他额头:“那破东西怎么比得上我的添添。我是不愿你再给人家劳神看病,寻一个借口罢了。谁知你竟当真,冒然动手。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他现在就是捧剑送我,我也绝不再看一眼。”
破东西?云瞳大皱眉头。韩越却不以为意,似乎还颇是赞同:“比起世间深情厚爱,黄白珠器可不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嗯,说得好。”楚添挑了挑大拇指:“小兄弟,咱们回头好好聊聊。”
快别价儿。云瞳吓了一跳:若把月郎教坏了,我怎么向他爹娘交待?这还没说几句,寒水剑都当成了废铜烂铁。再聊下去,他就真要改名换姓了……一想到“云瞳天”三字,云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立刻拉着韩越走到一旁似哄似骗:“寒水剑何等珍物,你既不想要了,送我也好。”
“你想要?”韩越满带疑惑地瞅了瞅她:“听娘说,那是预备给我的嫁妆。”
“什么?”云瞳瞬间瞪大眼睛。还……还是算了吧。她以手覆额,干笑了两声:“你娘可真是大手笔……”
听顾崇说青麒国主凤后以射日弓为聘,为其爱子招妇。没想到韩宜妻夫也是如此。实在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那一边,楚添对凌笑说道:“这姓韩的倒对我脾气……”
凌笑大方地一摆手:“那就不用他赔礼了,咱家什么没有?”
“可我胳膊还疼呢。”
凌笑立刻蹬圆了眼睛:“那必须让他赔回来……”接着一指韩越喝道:“臭小子,你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就算完了吗?”
楚添伸手一拉凌笑的袖子,悄声说道:“不让臭小子赔了,让他妻主赔……”
“啊?”凌笑回过头疑道:“添添啊,你眼睛没晕花吧?他可没束发,还在闺中呢。”
“你眼睛才晕花了呢。看不出来么?笨死你。”楚添攥住凌笑的手腕就在肉上一掐:“让紫云瞳赔,把小讶娶走。”
“……”
云瞳并不知她妻夫暗地的算计,只听得凌笑的怒吼,赶紧把韩越挡在了身后。“凌娘子,韩小官人是替我办事,他所为但有差错,也该着落在我身上。前番得罪,实感愧疚。又蒙楚先生大量,施以妙手,云瞳感激不尽。贤伉俪但有所求,只要不碍时局政务、余人生死,云瞳无不从命。请讲就是。”
楚添扑哧就笑出声来,在凌笑耳边低语:“我猜得没错吧,她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凌笑眼睛骨碌骨碌连转几下,犹豫地问道:“咱们真不再问问小讶的意思了?万一他不愿意呢?”
“这……”楚添略一皱眉,便向云瞳笑道:“我们一时还未想好。英王可否赠一信物,应我一事,等后日之需?”
“仕女一诺,重于泰山。”云瞳点头:“等贤伉俪商量好了,派人通告一声,云瞳必践此约。”
楚添想了一想,笑道:“并非不信王驾,只是我们遣人上门,总得有个凭证才好。”
云瞳见他坚持,也不好推拒,便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别无长物,刚想说不妨以字据为凭,便见楚添指着自己耳下:“那个碧绿的就好。”
云瞳一摸,原来是一只白金镶边的翡翠耳饰,便摘下来递了过去。
“一只足矣。”楚添笑盈盈地接了过来,看了看,见背后镶着一个“眸”字,便满意地揣入怀中。“还有标记,更好……多谢英王。”
云瞳见他高兴,趁机又道:“凌娘子,楚先生,在下还有一事……”
凌笑闻言皱眉:“你怎地这么多事?”
云瞳赔笑道:“我有一甥女,生来病弱,想请楚先生帮忙看看。只是这孩子现今不在我身边,我已派人去接。不知二位可否方便与我同去凰都,盘桓几日。”
凌笑眉头越发皱紧:“又是诊病,不去!”
楚添瞟了她一眼,委婉言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出门,并非游山玩水,是为寻我内弟。所以……”
云瞳忙就接道:“不如我命手下帮忙寻找,两位在凰都安然等候消息就是。楚先生初妊,总该寻个安全地方养胎才好。”
这句话说中了凌笑的心思。方才还拒绝得斩钉截铁,现在却答应得干脆利落。楚添却道:“英王,这是你自己提出帮忙,可非我们要求。”
“当然。”云瞳笑道:“云瞳只是心怀感戴,聊表寸心而已。此非翡翠之约,先生不必多想。”
韩越听说楚添要去凰都暂住,眸光一亮,立刻说道:“楚先生,我陪你们一路同行。”
楚添瞟了一眼云瞳,见她僵在那里,不觉笑道:“这可不敢当呢。”
韩越又道:“就当是我与先生赔罪。”
“嗯……”楚添为难地说道:“方才英王已替官人补偿了在下,再若强求,就是我们无礼了。”
“诶。”韩越大摇其头:“她是她,我是我!韩某自己的事自己作主,不用旁人插手。”又凑近了一些:“韩某行走江湖,就为寻一二知己,今见先生,如逢故人,盼能亲近。”
楚添见他说得诚挚,心中微有所动,正想应下,忽见云瞳将韩越拉到一旁,皱眉训他:“你要自己做主,等回颍川家中,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去,这里不行。你不是死赖着给我当亲卫嘛,怎么转眼就忘?何谓亲卫?便是凡事都要听从主上安排。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韩越似乎认真琢磨起来:自己既然答应了阳总管给他的主子当亲卫一年,该当守诺。可出门已近半载,好容易遇上这个楚添,着实想与共话。心下颇是为难,忽而灵机一动:“英王,你的亲卫也不是总要守在身边,我见你常派她们外差。不如你也派我一次好了,就专门陪伴照顾楚先生。”
云瞳暗道:你成日晃在楚添面前,人家妻主能乐意么?再说就你这样的大少爷,哪里会照顾别人,这些时候都是我费心劳神地在照顾你。也不知春叔是怎么想的,把你留在山庄或送回颍川都好,偏偏支到我面前来,实在是个累赘。
韩越眼巴巴地瞅着云瞳:“不说话,就是同意啦?”
“不同意!”云瞳眼眉一瞪:你倒会穿凿附会,跟谁学来的?
楚添走过来笑道:“韩官人,我到凰都还要住些日子,到时再聚吧。你既是英王的……英王要守着你,我们也不好夺人所爱。”
“就是就是。”凌笑瞥了韩越一眼:你小子想干什么,霸着我的添添么?
布巾之下,韩越不高兴地嘟起嘴唇,却也无法,只得拉住楚添说道:“我在凰都等你,你可快些赶来啊。”
楚添笑道:“小官人,你……”
韩越立刻打断:“你叫我月郎就好,朝夕相处,还总称那些敬语,有何必要?”
“嗯,这名字起了便是让人叫的。”楚添点头应下:“那你我就兄弟相称吧。”
韩越闻言眸光大亮,喜滋滋喊了一声“楚兄。”继而又改作了“添哥。”听得云瞳与凌笑都是大皱眉头。凌笑暗自后悔应下了去凰都之事:这小子一点不见外啊,还惦着和我家添添朝夕共处。等他们明早一走,我就赶紧收拾东西家去……
第二日,云瞳留下盛夏并一半亲兵,护卫凌笑妻夫。韩越依依不舍,久不上马,仍对着楚添频频叮嘱:“添哥,你可一定早些来啊?若你不来,等我和紫云瞳一年之约解去,就往安城寻你。”
凌笑紧搂着夫郎的腰,一脸戒备地盯着韩越:怎么还想蹿到我家里去?这臭小子……
楚添笑意盈盈:“放心,我肯定去。快上马吧。”
韩越这才安心辞去。
楚添回头嗔了妻主一眼:“你搂那么紧干嘛?我腰都被搂疼了。”
凌笑赶紧松手,轻轻给他胡撸着:“哎呀,这姓韩的小子实在烦人,我看咱还是回家吧?”
“回家作甚?”楚添慢慢往客栈走:“那些个老怪物不在,小讶也不在,和我斗嘴的人一个都没有,你又每日穷忙,想闷死我呀!”说着斜了凌笑一眼:“别当那个城主了,咱们纵情江湖,有多惬意。”
凌笑“嗐”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当,不是现在没办法么!”
“小讶偷拿了安城令,咱们这才找到由头出门一趟,你还老要回去……真是的。”楚添不高兴地嘀咕道,忽而想到紫云瞳,眉眼一弯:“英王和她这几个男人真有意思。我跟你说,让我诊病的那两个可都是绝色美人,这个月郎光瞧眼睛就知道了,一定美得惊人。你说要是小讶嫁过去了会怎么样?”
“他?”凌笑想了一想,认真说道:“我估计他得把屋里所有的镜子都砸了!”
楚添哈哈大笑,越想越觉有趣:“我得瞧瞧去……如此好戏,岂能错过!”
第77章 再回凰都
三月自得了芦城已安的消息,一连数日都等在凰都城门之外。这一日,终于盼回了日夜念叨的英王,直是喜不自胜:“主子,您可把我想死了!”
“真想,假想?”云瞳拍拍她肩膀:“没人拘着你,又惹什么祸了?”
三月一脸的委屈:“您就会寒碜我。”忽见云瞳回身从马上扶下叶恒,大是惊讶:“咦?叶使受伤了?您一路驮着回来的?”
叶恒垂下眼睛,俊脸暗添红晕,撤步藏在了云瞳身后。自从悦来客栈出来,他再三请求单独策马,都未获同意。云瞳根本不理他说什么,扯住腰带就扔上了自己马背,一抖缰绳,奔马绝尘,害得他差点掉下去,不得不主动伸手搂住她腰背。一路埋首在她肩窝,心中又喜又羞。露营之时,但凡他想躲去一旁,立时便被云瞳强拽回怀里,也不管谁在旁值守,就大喇喇笑道:“你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叫她们围上帐子也是一样……”他臊得再抬不起头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韩越冷眼瞅着,格外不屑:“真是会装,明明心里美得什么似的……”谢晴瑶看着有趣,低声调侃:“韩小官人若也受伤,你家英王一样心疼。”
云瞳见三月不错眼珠地盯着叶恒看,眉头一皱,抬手就把马鞭子甩进她怀里:“我的宝马骕骦这几天累坏了,一会儿你亲自去照料照料,帮它洗个澡。”
“啊?”三月赶紧回神,吓得摆手:“主子,骕骦专有马妇。您知道的,我那次在它尾巴上拴了鞭炮……它就和我结了大仇,老追着我尥蹶子。别说洗澡了,我都不敢靠近。”
“哼。”云瞳冷哼一声:“我赏你机会和它修复旧情,你还不乐意么?”
“我……”三月傻眼了。
谢晴瑶路过她身旁,上下一打量,微微笑道:“这就是三月姑娘吧?我劝你一句,别乱瞄你主子的男人,要不然下次就不是给马洗澡这么简单的事儿啦。”
眼瞅云瞳搂着叶恒直接向后堂走去,三月欲哭无泪:“我就是有点好奇……他蒙着脸我想看也看不见嘛……至于这么小心眼么?”
安顿好后院诸事,云瞳回到前堂,见傅临已等候在内,见她来了就要俯身拜倒。云瞳一把扶住,挽臂低声笑道:“有劳我的傅大将军了!这些日子可好?”
“一言难尽。”傅临摇头笑道:“王帅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
云瞳又指着谢晴瑶说道:“这一趟芦城我可没白去,得了一员良将。这是翠屏山连云寨的谢寨主,你不是一直想见?”
“哦?”傅临眸光一亮,与谢晴瑶相对一礼,才又细看:“谢寨主年轻有为,名动六国,不想今日才得相见……”
谢晴瑶谦逊退步:“大将军过誉了,晴瑶不敢当。日后晴瑶在帐中听令,还请大将军多加教诲。”
傅临笑道:“看着巾帼后起之秀,方觉自己已经老了。”
“诶。”云瞳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韩宜尚能征战,你何敢言老?”
三人都是大笑。
傅临又道:“我也给王帅举荐一人,真真是难得之才。”
“是哪一位?”
“孙兰仕。”
“那个发配来的罪属?”云瞳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
“就是她。”傅临答道:“王帅临走前,与她见过一面,当时就曾赞扬:非池中之物。”又将这些日子发生诸事细细说了。“此人聪慧之至,有过目不忘之能。我将她从粮帐调出,在军下掌管文书簿册,她一人竟可抵当日十人之用,百十份账目过手从无差错。王帅今得此人,如虎添翼。”
云瞳暗道:我离开凰都不过月余,这个孙兰仕就从一个披枷带锁的罪属成为了军中副帅眼中的红人,大不简单啊……一边想着,已点头微笑:“叶使对她也多有赞词,改日我再见一见。”
三人正说军中之事,堂外有人禀道:“阳总管到,六姑娘到。”
“春叔?”云瞳一愣,便见门被一下推开,阳春急步就到了面前:“眸眸……”
云瞳惊喜交加,紧握着阳春两手,上下左右地看:“叔叔,好几年没见了,你好不好?”
“你好,叔叔们就好……”阳春含着热泪,也把云瞳瞧了个仔细:“我们小眸眸可算长大了,都当上了亲王,要是君上还在……”一时再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