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在旁也是不胜欷歔,婉言劝道:“好容易见面,该高兴才是。阳总管,你莫惹王帅伤心。”
阳春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露出笑颜:“对,对,如今苦尽甘来,咱们都该高兴。”
六月借机赶紧跪下行礼:“主子万安。”
云瞳捏了捏酸涩的鼻峰,叫起六月:“刚才没见着你,做什么去了?”
六月答道:“奴才随阳总管去大觉寺进香,想引出那些窥探主子去向的人。谁知这一路甚是安稳,竟无人尾随。”
“呵……”傅临冷笑道:“她们都学乖了,能忍得住了。”
云瞳对六月说道:“方才傅帅说了个大概。不知这些天凰都和军中还出过什么事,你细细禀来。”
“是。”六月便从云瞳离开凰都之日说起,待说到那只形似骨哨的东西,云瞳从阳春手中接过来看了看,皱眉沉思。
六月继续说道:“三月在凰都外三十里的檀县阻住了暗部的督察长老。看来我们所料不错,确实有人知会了他们提前来向两位暗使大人问责。”
云瞳问道:“三月是怎么把他们拦下的?”
“她……”六月瞄了瞄众人神色:“您还是听她自己说吧。咦,她不是守在城门等着接您么?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回来了,又给派出去了。”云瞳还不及说话,就听见三月大嗓门抱怨着,转头一瞧,人已推门进来:“六月姐姐,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惨到家了。”
云瞳想瞪眼,一看她那副狼狈样子,“扑哧”又笑了。
六月指着三月疑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衣服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不是为了去接王主还特意换了身新的么?怎么搞成这样?”说着走过去拔下她头上几棵乱草。
三月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我和王主最爱的小骦骦叙了叙旧,谈了谈情……”
阳春瞅着她一皱眉:“三月别闹了,和王主说说你在檀县办的事。”
“檀县啊……”三月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放光:“主子是问那几个暗部的老家伙吧?嘿嘿,我把他们关进县衙门的大牢了。”
“呀?”谢晴瑶拇指一挑:“三姑娘做得不错。你怎么办到的?”
三月挺着胸膛,洋洋得意地答道:“简单得很。我拿刀架在檀县县令的脖子上,对她面授机宜:她治下出了劫案,凡外乡口音的人一律锁拿。等审问清楚,若不是凶手再予释放。”
谢晴瑶一呆:“她可真听你的话!”
云瞳失笑:“暗部长老就任你们锁拿了?”
三月一摇头:“我想他们大概不会啦,就买通客栈小二姐,在他们的饭菜里加了点料。呵呵,这几个老头作威作福惯了,出门在外还穷摆谱。就这副德性也敢四处乱走。唉……”言罢叹了一口长气:“等他们醒了,就在大牢里了。”
谢晴瑶疑道:“大胤暗卫名声远扬,怎么他们的师傅这般不顶用,说迷倒就迷倒了?”
云瞳答道:“暗部之内设有多个下司,长老与司务各居其职。督察人等不是教习师傅,武功甚是平常。因暗卫们为圣上私有,平日皆居宫内,督察问责一般都在暗部驻地进行。便是有个别出赐的暗卫,也是被赏给皇亲国戚,大多不会离开上京。所以这些老头们逍遥惯了。可我这两个暗卫,是被遣到了军前,随我四方征战,他们要是还打算行驶职权,就必须远来凰都。三月,想必他们几个怨声载道吧?”
“可不是。”三月撇撇嘴:“我把他们抓进了大牢,一间一人,点住穴道,枷锁上身,他们也就光能动动嘴儿了。等上十天半月,主子回来了,我再命县令升堂,就说是拿错了人,赔个不是,再把老几位请出县衙。这事也就结了。”
谢晴瑶和傅临相视一眼,都忍俊不禁,云瞳仍是皱眉:“这么容易?他们没拿出我老祖宗赏的那些法宝,叫嚣一阵?”
“拿出来了,也叫了。”三月一摊手:“叫破喉咙也不顶用啊!他们也不想想,又不是在上京,多少人迎叩捧着。这是在敌国赤凤的一个小县大牢耶!那牢头又不认字,知道圣旨上写的什么?看见一方大印,拿来问我。我本来是存着好心的,没想为难他们。可这几个老头不识趣,居然敢背后骂我!骂得忒是难听,去她奶奶的!我就告诉牢头:那印子看着眼熟,前天隔壁家的小姑娘用萝卜雕了一个圆的,他们拿出的这个怎么是方的?”牢头气坏了,说几个老东西敢哄人玩,冲回去就给了一顿巴掌,打得那叫一个响啊!啧啧,不知道门牙有没有被扇掉。”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阳春指着三月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惯会胡闹。那可是暗部的督察长老,甚有身份。要是让他们知道是你挑唆,你还有个好?”
“我面都没露,他们到哪儿知道去?”三月砸吧砸吧嘴儿:“再说了,他们让人迷昏了锁进小县大牢,让牢头掌嘴,多有本事啊!自己还好意思到处宣扬?”
云瞳哈哈大笑:“做得好!不愧在我身边待了这几年。”
三月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主子,那咱家小骦骦洗澡的活儿,您看……”闹了半天,她淋成了落汤鸡,骕骦宝马的澡还没洗上呢。
云瞳大度地摆了摆手:“你不用管了,它也不稀罕让你管。”
“谢主子。”三月兴高采烈地一弯腰。“就知道您疼我。”
傅临和谢晴瑶相继辞出,阳春、六月等继续闲话,三月见云瞳手里摆弄着那个骨哨,就又说道:“主子,我不是故意要看叶使,就是见您宠他,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一月姐姐来信,说上京出了件疑案。”
这和阿恒有何关系?云瞳一愣:“说说。”
“有一位雪璃来的珠宝商死在客栈,死像可怖,死因蹊跷。京兆尹衙门一直未获凶手。”
“怎么个蹊跷?”
“此人来上京半月,从不出门,也无客访。小二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不做生意?她说还要等上三日,有了消息再交易不迟。但两日之后她便暴死客栈了,黑血横流,肚肠溃破。”
云瞳听得皱起了眉头。
“岳向欣大人前往勘察,见死者身边丢着一本《致庸》,珠宝玉器都好好的待在包袱里,并无被人翻找的痕迹。”
“《致庸》不是仕女们科考用书么?”云瞳疑道:“珠宝商带着干嘛?”
三月点头:“岳大人也是有此疑问,且这本书很奇怪,只是包了个外皮,里面薄薄几页,都是无字的。”
云瞳暗自思索,又命:“继续。”
“岳大人把书带回衙门,几经试验,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书上露出字来,确是几个残缺的符咒,谁也看不懂。”
“为何残缺?”
“岳大人推测,死者当时正在看书,忽然出了变故,她那黑血烂肠流出,把书污了,只剩几处还干净的地方能显出字来,但连不上,都是鬼画符样。”
云瞳沉吟再三:“这案子确是蹊跷。”
“岳大人又从珠宝商‘说等三日后消息’查起,三日后,上京未见一事,只除了……”三月顿了一下:“卫府遴选暗卫。”
云瞳嚯地抬头。
“另外就是暗部大武师沈可兰,也就是沈使的师傅,也是那夜暴死。”
“你说他是同珠宝商一夜死的?”
“是。”
“死因为何?”
“不知道。”
云瞳“嘶”的一声:“这两事有关联么?”
“岳大人和一月姐姐都有怀疑,但还没查出有何关联。”
“王主,您带两位暗使去芦城,他们……”六月察言观色,话没说完,停了下来。
云瞳看她一眼,眉峰略跳了跳:“他两个在芦城舍身忘死,立下大功,还是值得信用的。”
“哦。”六月赶紧低头退后。
三月暗中朝她一吐舌头:我说什么来着,美人在侧,朝夕相伴,就有点什么……主子也能担待。
阳春瞪了三月一眼,转向云瞳说道:“岳大人那里还在查,案子可以先放一放。只这骨哨出现于此,令人不安。”
云瞳张开手心,又看了骨哨几眼,若有所思:“除了你们方才说到的原因,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下,以为示警?”
“啊?”阳春与六月都是一惊,他们却没想到这一点。
会是谁呢?众人都发出了疑问。
第78章 惜花山庄的赌约
“眸眸,这件事还是要查一查。”
“自然。”云瞳点头,又把骨哨举到眼前看了看:“此物真假还待辨认,先同叶、沈二使随身带的比对一下,再写信回京问一问秋叔。我记得所有骨哨都在暗部有详细备案,或曾遗失,也存案底。”
“是。”三月殷勤言道:“奴才这就去传暗使大人。”
“谁让你去了?”云瞳皱着眉头把骨哨揣入袖中。
“奴才多事。”三月心里后悔不迭:我怎么成了没脑子的人了……人家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是由主子夜里贴上去查了。
说起叶恒,云瞳又仔细嘱咐阳春:“我这几日要处理军务,再去各营巡查,腾不出功夫来。后院的事儿麻烦叔叔替我安排一下。阿恒伤后又病,元气大伤,您给他寻个清静屋子好生养着。虽然那日经楚先生指点行针,通开了内息壅塞之处,但他若想复原,仍需时日。他素来好强,我怕他有甚病痛忍着不说,反倒误事。若再急于练功,激起了漪澜草药瘾,会有性命之忧。您一定看住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半瓶九花墨玉膏来:“这个还是给他,我看他那外伤还未愈好,不要掉以轻心。若是不够,再寻我要。”
阳春接过来笑道:“放心就是,我替你照顾好他。”
云瞳皱眉想了想,又问:“当年秋叔药瘾发作前有什么征兆?”
阳春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熬过那十二个时辰大是不易,秋弟几乎没了半条命。”
云瞳叹了口气:“只求老天保佑,阿恒这药瘾千万莫在此时发作才好。您若瞧着他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速来告我,万不能拖延一刻。”
“好。”阳春答道,等着云瞳继续吩咐。
“莫莫那里……他倒是个省事的。我见他与聂赢交战,兵器不甚趁手,似乎分量稍轻。您问问他的意思,订做一只合用的吧。不怕花钱,从府库支取。另外,他喜欢跑马……”
三月听得咂舌:“主子,这池相府精致得很,后花园里全是珍稀名卉,您要是让沈使在这跑马,那,那,那花草不全毁了……”
云瞳瞪了她几眼,转向阳春:“写信给冬叔,我的王府开出一片校武场,至少要跑得开四匹马。”
三月更受了惊吓:“那得多大地方啊?”
六月也听得愣住:“主子,朝中会起非议。”
“不怕。”云瞳冷笑一声:“就是给那些御史找点儿活干,省的一天到晚盯着皇姐的新政说三道四。”
“那,万一圣上心里不痛快呢?”
“不会。”云瞳笑道:“银子不够,皇姐还会掏出体己,帮着我修哩。”
“啊?”三月、六月互视一呆。
“你们不信,看着好了。”云瞳扬唇一笑。
阳春知道她姐妹自有默契,也不多言,跟着笑了一下。
“噢,对了,还有月郎……”云瞳又想起韩越,皱眉问道:“春叔,他跑来非要给我当亲卫,是怎么一回事?在芦城我一直忘了问夏叔。”
“这事儿啊,说来挺有意思。”阳春一笑:“他单人独骑陷在了朱虚阵中,折腾两日都脱不出身来,一气之下抽出寒水剑,劈碎了坤位上的多孔石。”
“什么?”三月惊地大叫起来:“多孔石碎了?那老庄主还不得心疼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啊!”
“胡说什么呢你。”六月狠拽了她一把。
三月吓得赶紧捂嘴:“ 我是想问,什么宝剑这么厉害啊?”
云瞳一揉额角:“月郎内力深厚,又是怒挥寒水剑,这一击治下,多孔石碎了也不稀奇。只是有些对不住老太太了……”又疑惑地问向阳春:“他怎么会陷进阵中?我记得方圆五十里便有警示。难道他也同江湖上一些无聊的宵小之辈一样,想要挑战惜花山庄?”
“唉,那倒不是。”阳春苦笑一声。“他是在茶肆中听见别人议论,庄子里有一株墨梅,刚开出花来,想看上一看。”
云瞳愣住,三月张圆了嘴唇:“他可以呈上拜帖,等候接见。”
“韩少爷是个急性子。” 阳春一摇头:“他倒是也写了张纸来。可这进庄的理由太过匪夷所思,下面管事的只当谁家小少爷任性胡闹,没有理睬……他等了一日,怕花开败了看不着,就自己进来了。”见云瞳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朱虚阵的厉害,以为到庄前叩门,说明来意即可。谁知道根本找不着庄子,更走不出去。”
“他拿多孔石撒气也是无用啊,还是出不去,进不来.”三月撇撇嘴:“这什么人哪?莫名其妙的。知不知道这一剑下去得赔多少金子啊?”
六月笑道:“别人家赔不起,颍川韩家可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