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呆:“你这一说提醒了我,韩少爷就是梅神送子送给韩家的,怪不得他要看墨梅。我的天啊,这花是他大姨不是?”
阳春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他这一剑,动静实在太大。我便出来瞧了一瞧。就这么把他接进山庄了。”
云瞳皱眉问道:“寒水剑剑锋出窍,必要嗜血,他伤着什么人没有?”
“伤着他自己了。臂上血流了一大片。我见着他的时候,他摘了面上蒙着的布巾正在包扎,却又怎么都弄不好,那副场景……”阳春微微闭眼:“月下谪仙,落难凡尘……”
云瞳暗道:似乎很美很惹人怜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次。转而一想:可千万别再有下次了,他再添两道伤疤,我怎么向韩宜交待啊!一念至此,立刻对阳春说道:“春叔,等您回了山庄赶紧把那株花儿大姨请到颍川韩家去。以后山庄里别种梅花了。”
“主子,他把咱宝贝鼓捣碎了,不让他赔,还送花儿,这凭什么啊?”三月不忿地跺脚。
阳春朝她一瞪眼:“怎么这样没规矩!主子说的话你敢挑理?你平日在王主面前都是这般放肆么?”
“我……”三月赶紧低头:“奴才知罪了。”怎么忘记阳总管来了,他可是难对付得紧。
云瞳一摆手:“好了,好了,先往下说。您留他住几日,派了人把他好生送回家就是了,怎么打发到我跟前来了?”
阳春立刻屈膝一跪:“这事,是阳春擅专了,请王主责罚。”
云瞳连忙搀起来:“春叔,您有话就说,别动不动就跪。”
阳春扫了三月一眼:“不管是谁,有了错处,该罚便罚!王主不可因爱废公。”
“我记下了。”云瞳一瞪三月,她立马跪下,不敢多说话了。
“三月,下去把王府规矩里如何侍主的条目抄上十遍。”
“是。”三月暗中一咧嘴:那么多字,两个时辰都抄不完。还不如打上十鞭子省事呢。
阳春对云瞳说道:“我看你为韩家的事愁了好几年,圣上也是时时挂心。便想若要这死结解开,最好是能成就一门亲事。可要是咱们向韩家求娶,韩老将军必然不应,那不是让你丢了颜面?圣上也不能强下旨意。可要是韩家主动……那就大不一样了。”
云瞳一愣,心中生出些许惧意:“春叔,您不会是想……”
阳春点点头:“韩宜妻夫最疼幼子,天下皆知。偏巧这个梅花郎就跑来了惜花山庄。我就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把他送到你身边去,待上一段时间……”
三月忍了又忍,还是张口问道:“阳总管,您的意思是想等韩少爷自己喜欢上王主,回家闹着要嫁。那时就成了韩家求着咱们点头了。”见阳春颔首一笑,又问道:“那他万一没喜欢上王主呢?”
阳春剑眉一耸:“那怎么可能?王主是何等人物,男子一见皆会倾心。”
云瞳一捂脸,暗道:春叔,我可不像您想得那般是个香饽饽,遇上的离凤、沈莫,叶恒,一个一个那气人劲儿,就甭提了……却听阳春接着说道:“韩家是高门望族,韩老将军一向守礼,她儿子在王主身边待满一年,她还好意思再嫁去别家么?”
我说大叔啊,您也真够自以为是的。三月暗自腹诽:还撺掇主子罚我,您自己掂量掂量,就您干的这事,真要是和我一起受罚,抄五十遍规矩都是王主体谅了。
云瞳叹了一气:“您怎么骗月郎的?”
阳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和我谈起朱虚阵,说自己不懂五行八卦,所以吃亏。若换了别的阵法,一定能破。我告诉他,庄子里另有三阵,也是变化莫测,他若陷于其中也是一样落败。他却不信,非要见识一番。一来二去,就和我定了一个赌约。”
云瞳两手一摊:“完了。”
阳春呵呵一笑:“我若输了,便将朱虚阵破解之法传授给他;他若输了,就给我的主上当一年亲卫。半月之内他若能破去一阵,便算他赢,这赌约还算公平吧?”
云瞳和三月、六月互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
阳春接着说道:“韩少爷确乎聪明,一开始他只能坚持两柱□□夫不被打出来,到后来每一阵中都能待上大半时日了。最后破玄灵阵时,已制住了阵眼,只是因精疲力竭才功亏一篑。唉,就差两步,可惜了……”
云瞳笑道:“他能制住阵眼?春叔你手下留情了啊。这惜花四阵何等精妙,是老太太一生心血所在。他一个十六七岁的闺中小郎能破,那不成了笑话。”忽而想到若以聂赢之智、叶恒之慧、沈莫之勇、韩越之悟倒是也可一试。等以后有机会,带他们玩玩……
三月看云瞳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就对阳春说道:“阳总管,您是多此一举了。韩老将军上次来见王主,已经提过亲事了,就是想把她的小儿子嫁进门来。”
“哦?”阳春一惊,转而大喜:“这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王主,恭喜了。”
云瞳尴尬地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声来:“我还没应她呢。”
“怎么?”阳春不解地问道:“没瞧上那孩子?你要是见了他真容,保准睡不着觉了呢。”
云瞳呆住:那还是快别见了……
“多处处你就知道了,他性子也好。”
“好?”云瞳一下呛住,咳嗽得脸都憋红了。
阳春上手给她轻轻拍着:“那孩子赤诚纯美,无甚心机。我和他待了个把月,觉得甚好。侍奉你特别合适。”
哪点合适啊?我怎么根本没体会出来……云瞳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春叔,你没问问他因何离家?”
“问了。”阳春掏出巾帕,给云瞳擦擦嘴角。“他说家里人都拿他当小孩哄着,仆从们又都把他当菩萨供着,觉得无趣,想出来看看大千世界,结交几个知己好友。”
三月奇道:“韩家那么多亲戚朋友,就没有和他年岁相当,谈得来的?非得到外面找去?”
“他说亲友家的孩子若来作客,他爹爹总要先嘱咐人家不可欺负月郎,又命管事守着,时刻提醒。久而久之无人愿意和他亲近。这一次,他趁着和父亲回娘家小住,点了仆从们的穴道,拿着寒水剑偷跑出家,想行走江湖,再去军前寻他娘亲……”
“什么,偷跑?”云瞳面色黑得难看。“有没有给韩家送信回去?”
阳春点了点头:“送过了,说小少爷在英王身边,让韩家主君不必着急。”
云瞳两手覆额:“这个月郎……”
阳春听她叫得亲切,微微一笑:“眸眸啊,你都唤上他小名了,看来也是中意的,这就好。”
云瞳愣了半天,苦笑说道:“我叫他别的,他都不应声……”
忽而想起那日在芦城,天光渐黯,灯火初明,韩越笑着近前,眉眼如一弯新月:“紫云瞳,我叫月郎,咱们就算认识啦。”当时就觉得这话别扭,现在一想,可不就是小孩子之间想要交往时常说的一句,恍惚自己幼年时也曾对着一人说过:
“小白鸽,我叫眸眸,咱们就算认识啦!”
第79章 你究竟是谁?
六月不知云瞳为何陷入沉思,试探问道:“主子,韩少爷会不会是受命来刺探山庄隐秘的?”
“嗯?”云瞳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反问回来:“山庄有何隐秘?”
六月一窒,立刻跪下垂头:“奴才失言了。”
云瞳示意她起来,听阳春说道:“当年老庄主发惜花令通告江湖,谁夺了真武盛会的魁首,谁就作下一任山庄之主。也只有韩少爷这种不谙世事的孩子才会不清楚我的主上是谁。韩宜母女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就算要打什么鬼主意,也不会把千娇万宠的直心肠儿子派来。”
云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此时有亲卫进来禀告:“王主,傅帅已命孙兰仕从营中赶来,问您是否要见?”
怎么这般着急?云瞳暗道:傅临乃紫衫禁军统帅,皇姐的心腹,她不清楚孙家是因要为豫王翻案被查抄贬黜的吗?就算看重人才也当谨慎一些。需知龙有逆鳞,凰有逆羽,绝不可揭。想到此便开口说道:“转告傅帅,本王已歇下,今夜就不见了。留孙兰仕在府中安宿,明日随我巡营。”
吩咐妥当,起身要回后院,哪知六月又禀报了一事:“主子,您那位元服小宠有消息了……”
“说。”
“您绝想不到,他是……”
待等六月说完,云瞳大吃一惊:“赤凤将娶的国后,那个池家长子?”
“是。”
怪不得元服那晚他执意要离开相府,换个地方……这是他的家啊!在此出生,在此长大,在此被赤连凌看上获封,在此受尽万千宠爱……
阳春见云瞳半天都没缓上神来,赶紧帮着询问:“你们查准了?”
“查准了,千真万确。”六月也知事情棘手:“叶子派的内应混进了池慧徽州府邸,听见他姐弟对话,也听了底下人许多议论。池慧还惦着太女正君的名位呢,想把回家来的弟弟再送给赤司炀。公子……咳……您的……不愿意,闹着要出家,但怕是拗不过他姐姐去。”
“他的身份韩飞知道么?”云瞳刚问出口,自己就摇了摇头:“不知道。否则就不会弄成这样的局面了,一定更让我难堪。”看来顾崇倒没说瞎话,是他把离凤送回姐姐身边去的。我问他离凤的姐姐是谁,他要同我做交易,我故意没理,他又搬出向玄龙大司马献策累我亲赴芦城的聂赢来作饵,之后更拿摄魂术迷我,要我给他什么钥匙……一来二去,离凤的事就被撂在了一边。
“眸眸,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瞳先朝六月瞅去:“你得到消息之后是怎么处置的?”
“因主子往芦城解围,不能及时请示,奴才便遵照您之前所命,加派人手赶往徽州,令叶子等务必把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六月详说了一番:“但前两日接报,又出变故。”
云瞳脸色一沉:“快说。”
“赤司炀突然查抄池府,叶子不得已动手拦救公子……寡不敌众,损折了不少好手……公子不知去向了。”
“什么叫不知去向?”阳春听得大皱眉头。
“叶子没有找到公子,但赤司炀也没找到。现今公子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云瞳按着额角处搏搏跳动的青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已接到军报,一切如前所料,赤连凌驾崩之后赤司炀遣使求和。我不应允,指她密谋夺位,与人合谋,故意献出凰都,逼死姐姐赤司烨。其心可诛,其行当罪,不配执掌赤凤宝印。她急了……呵呵……”云瞳忽然发出连声的冷笑:“把池府抄了,不就等同于告诉天下人,那与她合谋之人就是左相池燕琼吗?”
屋中几人都是一凛。
“好一个蠢货,把证据直接送到本王手心里来了。”云瞳轻蔑地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回离凤身上:“元服一事,想是阴差阳错……其人若死,也就湮没无闻了,若没死……”顿了一顿:“玄甲军只怕已将徽州打下来了。六月,命你手下的人暗中继续查找池氏,不可泄露他的身份,也不可使其落入别人手中。”
“是。”六月暗道:主子的意思是池公子生死不计,但不能让这件事滥传出去,惹出更大麻烦来。可……“主子,奴才怕此事已经由赤司炀、池慧处泄露了。”
“还没有。”云瞳冷冷言道:离凤耻于为本王元服,看来没同他姐姐说实话,否则这等新闻现在早已哄传六国了。
阳春听了半日,心头一直猝跳不安:“王主当时怎么就把这个池……放走了?”
云瞳眸光黑沉得令人害怕,张口却是出乎意外。“贺兰桑那个肥猪头,该把她全身的油都刮下来,炒一盘肝肚肺下酒。”
……
孙兰仕见过傅临,同领了英王钧谕,便恭敬辞出,到客院安歇。等打发走两个仆童,自己端坐榻上,闭目静思起来:原来英王已安返凰都,风平浪静,一险皆无,这也太过古怪……今夜若能见到小莫,问一问详情最好。只是该寻个什么法子,告知他自己正在此处呢?正想着,忽听院外有鸟鸣之声,一长三短,恰是与沈莫约定的暗号。孙兰仕展眉一笑:来得正好……
沈莫闪身进门,也不点烛火,隐在暗处,细听了一刻,左右并无人息,方轻声问道:“表姐,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孙兰仕答道:“我在傅大将军帐下管理文书账册,今夜受命前来,暂住一夕。你怎么知道我在此?”
“我练夜功回去,听见管事的吩咐下面,前东厢住进了一位孙主簿,离着傅大将军处不远。内外有别,闲人不许走动,让后院将月亮门上锁。我便来看看是不是你?”
“呵”,孙兰仕扬唇一笑:“小莫聪明了许多。”
“表姐,这些日子你可好?”
“还好。”孙兰仕轻轻带过,转而又问:“你呢?和英王去了哪里?”
她怎么知道我出门了?沈莫一惊,没有应声。
孙兰仕眸光微沉,慢慢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摩挲了两下:“怎么了?”
“没,没事。”沈莫红了脸庞,想将手拽出来。
孙兰仕立时握紧:“我的小莫不会说谎,难不成,你一直都在凰都?我上次来这里,为救傅大将军,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