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玄诚荫深表赞同,看了沉思中的女儿一眼:“我若是斯瑾提,肯定是选围魏救赵之策,如此,她就用不着把长阳变成空城,给大龙以可趁之机了。现今她来哭援,明摆着是想在龙、凤两地都得利,且看哪里能得利更多。”
“好,打赤凤!”玄承璧再三犹豫,终于下定决心:“派谁领兵好呢?”
玄诚荫自是属意自己的女儿,玄心平却不愿应承:“李季将军能征惯战,对赤凤故地也熟悉,受命出征定然不负圣望。”
遂定。大司徒周维明自去接见麒、璃二使,张淇忙于分派军务,玄心平跟随玄诚荫归府,一路默默。
“多好的差事。一旦赢下来,你在军中就更有威望了。”玄诚荫把龙头拐杖甩给王总管,由两个美少年服侍着坐下喝茶,看看矗在一旁的女儿,有些不快:“如何不去呢?白白把机会让给别人。”
玄心平淡淡言道:“我要去打长阳。”
“什么……”玄诚荫既惊且怒:“你想去送死吗?斯瑾提的大军正等着你呢!”
“我只要一万人马。”玄心平言道:“如果长阳是座空城,那连一万也用不了。”
“胡闹,胡闹!”玄诚荫一急要起,跪地给她捶腿的少年就失了准头,一拳锤在了老太太麻筋上,疼的她一嘶,不妨又咬了舌头,登时怒火曝燃,反手给了少年一个巴掌:“把他给我拖到刑室去,先吊起来。小畜生,反了你了。”
“啊,主子饶命,饶命啊……”少年一径哭喊着磕头。
旁边另一个少年吓得脸色惨白,伏地颤抖。
“嚎丧什么!”
王总管见玄诚荫发怒,赶紧把这两个不中用的带了出去,招手又换人上来伺候。
“您不派兵马,我就再向陛下请旨。”玄心平并不示弱,眸中也升腾着火气:“太阴之战打成那个样子,我还有脸去掌军么?事到如今,有脸没脸我也不在乎了,可重夺长阳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再错过。”
“太阴之战打成什么样子了?”玄承荫气的声音发颤:“母亲叫你没脸?那是在帮你长脸!甚事不懂的小畜生,若非母亲当机立断,把你撤回来,现在央金的事儿还完不了呢。”
“央金的事儿完了吗?你给我大龙北疆留下无穷后患。”玄心平怒声吼道:“我百计筹谋,最后功亏一篑。你拿病危这种鬼话把我骗回九龙城,派腾冲进兵屠杀央金百姓。本来我可以同温朵娜握手言欢,和平了局。本来我可以兵不血刃,让斯瑾提灰溜溜滚回玉渊。结果呢?九戎整个倒向了雪璃,成了我大龙的敌人;斯瑾提九万人马驻扎在了长阳,虎视眈眈雍州牧川,令我如鲠在喉,寝食不安。我玄心平还给天下留了个背信弃义,凶残暴虐的‘好’名声!”
“你,你……”玄诚荫哆嗦着站了起来,身旁美少年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扶她一把,生怕把那怒火引来自己身上。
“你是想怎么同温朵娜握手言和的?糊涂瓤子,你是在为紫云瞳作嫁!”
王总管见玄诚荫伸手在空中狠抓,赶紧把拐杖递了过去。
“你是聂赢什么人?紫云瞳又是他什么人!”玄诚荫举拐杖砸地:“温朵娜是信你,还是信紫云瞳?聂赢是帮你,还是帮紫云瞳?你明白吗?你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玄心平想到聂赢只觉心烦意乱:“阿赢是我龙国的儿郎,是冠军侯聂家的儿郎,他的心是向着大龙的,是向着我的……”
“你叫他什么?”玄诚荫听着‘阿赢’两字实在刺耳。
“阿赢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把他送给了紫云瞳!”玄心平大恸:“太阴战后,我就要和他团圆了,你一伸屠刀,我又找不到他了!”
“你,你,什么要打长阳,你就是为了弄些兵马好去太阴找他。”玄诚荫大怒之下,口不择言:“我告诉你,你那是白费心机。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是你,不是紫云瞳的。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玄心平一怔,忽然抬头,森冷目光夹带惊怒,隐隐还藏着一分欢喜:“你找到他了?他在哪里?”
玄诚荫一窒,立刻避开头去:“我找他干嘛?那个没良心的小贱人!我要是找到他,就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在哪儿?”玄心平冲上来攥住母亲的腕子,一声怒吼把房顶都要掀下来了:“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他死了!”玄诚荫气的浑身直抖。
“我不信!”玄心平紧紧锁住老太太的眼眸:“李季没对我说实话,她在浮虚小道出口等到了阿赢,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
“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李季把阿赢擒住又交给你了,是不是?”玄心平就像一头暴躁的野兽:“你把阿赢怎么样了?你又对他干什么了?”
“混账,混账!”玄承荫举起拐杖狠朝女儿打去,也不管是打在头脸还是肩背:“你这是在跟母亲说话?你这是在质问母亲?我打死你这忤逆不孝的小畜生!”
“刑室?你那座乌烟瘴气冰冷血腥的西园。”玄心平夺过拐杖,担腿攫折,“噹”的一下扔出窗外:“他在那里,你又把他弄进那里去折磨了,是不是?”
“玄心平!”
玄承荫被女儿一把推开,踉跄几步差点跌倒,眼瞅着玄心平大步出门,在院中兵器架上随手抄起一柄宝剑,直奔西园而去。
“你要干什么?小畜生,小畜生……来人,快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忙喽,更新时间不定。
其实青峦、斯瑾提、玄心平都很有脑子,就不用说昂昂和兰兰了,和她们共生于世,眸眸还能赢得十三香的心,多难写啊,快鼓励鼓励我吧。咪咪笑。
第823章 心念郎君恨不平-2
玄心平仗剑来到西园,把守在门口的管事刑仆们吓了一跳。
“少主子,您这是……”
“让开!”玄心平直闯而入,头也不回。
王总管跟在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话也没劲儿说了,只朝众人先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你们别拦着,拦也拦不住。
众人面面相觑,已有当班的管事把提着的鞭子偷偷藏到了身后。
玄心平挨屋找去,但见哪里都是昏暗阴森,有门无窗。这一间里高垂绳索,裸衣反吊着个美人,鞭痕红印爬满香肩雪背;那一间里横搭条石,四蹄倒攒着个小奴,冷汗如雨浸透黑发纱衣。左一间里听得低吟啜泣,右一间里闻得呜哝喘哀,面前一间却有个尖嗓笑声伴着男人们的嚎哭求饶传了出来。
“我就说,老主子怎么能喜欢你们呢?还没等上家伙什呢,这一会子就经不住了……那个人要在,再熬一个时辰也不会叫出半声来。你们可倒好,跟给谁喊魂似儿的。”
“噹!”
玄心平一脚踹开屋门,囫囵一瞧,已是又惊又怒,抬手剑落,劈断数条垂绳,把两个弯身相叠如虹桥接架的美貌少年从半空中救了下来。
“大胆!”在旁喝茶督刑的管事没看清来者是谁,刚发呵斥,被玄心平拿剑鞘兜头砸了个趔趄,眼前金星直冒:“什么人,敢弄坏老主子的彩虹桥,不要命了吗?”
原来这就是那个欺侮作践人的“彩虹桥”,玄心平这一亲眼见过,连持剑的手都在发颤。
“少主子息怒,少主子息怒……”王总管抢步跟进来,一看目下情形,忙赔笑脸:“他们没想到您会来这里,言词冒犯,实在该死。”
“人在哪儿?”玄心平一抬手臂,剑指这个母亲作恶的帮凶。
王总管一双眼睛盯着冷森森的剑尖,都快对起来了,底下不住摇着两手:“真不在这里,老主子一直找他呢。”
玄心平的剑尖微微往上一挑。
王总管吓得扬脖瘪腮:“奴才不敢说谎……您看西园就这么大,往哪儿能藏人啊?”
“这儿藏不下,藏到哪儿去了?”
王总管只觉剑尖快要戳破自己喉咙了,吓得光会“咯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传老主子钧命……”门外响起连声大喊,紧接着就“蹬蹬蹬”跑进了内堂二总管来:“西园这些男人,少主子中意谁,就领回谁去。”
玄心平颇感意外,一时怔住。
摔在地上的两个美貌少年闻言,争相跪爬到了玄心平面前,却不敢哀求攀附,只一下一下哭着磕头。
玄心平闭了一下眼睛,还是夺门而出,继续搜寻聂赢的下落,连院中枯井都亲探了一回,最后只剩绝望。
阿赢,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啊!
西园到处可闻哭声,每一声,都似在竭尽全力向人求救。玄心平知道:这里没有聂赢,因他从不为自己哭,也从不曾向她求救。玉碎也好,瓦全也罢,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千磨万折,却始终静默。
他,不信她……
她已几次放手,陷他于重重危难之间,又叫他如何信她?
王总管并几位管事都是垂头静待,瞅着地上少主子的影儿已将挪出西园,暗自松了口气。
哭声如诉,骤然大作,玄心平忽然停步,回头看了看那些囚禁着美貌少年的小隔间:“今儿在这里的,我都中意。”
“啊?”二总管张大了口。
王总管赶紧挡住他,对着玄心平点头哈腰:“收拾收拾,奴才即刻派人给您都送过去。”
“不用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收拾。”
“是。”王总管抽了抽嘴角。
哭声渐渐不闻,玄心平想着:等再见这些美人,他们一个一个会怎么样呢?对我感恩戴德,倾力侍奉?视我为知己,全心爱慕?就像阿赢对那个女人一样……
心中竟说不来是什么滋味。
“妻主?”
玄心平回过神来,见是自己的侧夫宿赫迎在面前,以为已到内寝,转头看看,却又不是。
“你来这边干嘛?”
宿赫听她声气不好,惶恐言道:“老大人说你累着了,命我过来伺候。”
“我不累。”玄心平这才把冷意森森的宝剑装回了剑鞘。
宿赫想要搀扶她,又有些不敢近前。
“你回去吧,我还要出门。”
“妻主!”
玄心平抬起眼睛,见宿赫低眉咬唇,欲言又止,心中大不耐烦。
“别……别再找他了……”半晌,宿赫低低说了一句。
玄心平猛的攥住他腕子:“什么意思?”
“他是紫胤英王的侧君,太阴之战前就被接回了上京。”宿赫有些瑟缩:“你……你知道的,又何必……”
这曾是自己对外的说辞,为能留住阿赢,叫紫云瞳吃了个哑巴亏,可现在,竟被母亲用来说服自己,还是借男人之口。玄心平登时大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他,我就不再回这个家来了。”
“妻主。”宿赫眼圈红了一层又一层:“他……有什么好?”
玄心平瞥向自己这侧夫:“至少,他不会在人家的喜堂上落井下石……”
“我……”宿赫极度委屈的抽泣了一声:“可我为人子婿,也不能不听从家婆的吩咐……”
“至少事前,你该向我禀告一句。”
“我以为,你也会觉得解气……”宿赫本来想说:你也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啊。我和你说了,你又能怎样?
玄心平从他眼中看出那层意思来了,怒的更甚:“什么解气,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宿赫呜咽不绝,慢慢跪了下来:“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气了,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
玄心平目不下看,冷淡言道:“我说最后一遍:你长长记性,别再掺合自己懂不了的事!”
宿赫猛就捂住了唇,泪如雨下。
玄心平拔腿要走,忽又被他死命抱住:“别去,心平,别去。你见他不如不见……”
玄心平一僵,猛的俯下身来:“他在哪儿,你知道?”
宿赫脸白如纸,犹豫了好一阵才低声说道:“我去为舅母祝寿时听表兄私下谈及:李季将军在太阴擒住了聂赢,当晚就把他……”
玄心平心下一紧,手中用力:“把他怎么了?”
宿赫垂下眼睛:“还能怎么……”
玄心平的手抖了两下:“你表兄是什么人?”
“他是腾冲将军的继室。”
腾冲和李季都在北疆立了大功,这话不会空穴来风。玄心平心思急转:难道阿赢还在李季手中?
……
李季接了兵部文书,升任平南大将军,即日领兵攻凤,正觉畅快,忽报少司马玄心平过府。
功劳是随着人家立的,升迁也是受人家举荐的,同在太阴山受过寒冷,吃过苦头,又为将帅并肩而战,李季见了玄心平极为热络,备了一桌丰盛酒席,痛饮至夜。
“玄帅,怎么唉声叹气起来?”酒至半酣,李季见玄心平不复方才喜色,诧异问道。
玄心平也不隐瞒:“有桩心事未了,不痛快。”
“哦,可有末将能效劳的地方?”李季拍起了胸脯:“你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