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玄心平何止无言可答,更是无颜可对。
“我从没想到,我聂家效命大龙,忠勇累世,最后竟要靠着敌对的紫胤来复旧家声,为冤死的女孙正名。我更没想到,我聂家的儿郎会替国和亲,奉旨嫁给敌对紫胤的亲王;时到今日,我还得搬出他敌对紫胤的妻主来问你们自家孩子的下落!”
“老人家!”
“老太爷!”
聂老太爷一言未尽,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轰然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眸眸啊,你要是知道自己送聂赢的小玩意儿被李季如此臆想,会是什么表情?
第825章 决胜千里
请医赔药送回冠军侯府,打听的聂老太爷已经苏醒,玄心平略略放下一颗心,受了小夭几句痛骂,更加没脸站在老人家病床前,她牵着马,僵着步,悻悻归家。途中经过太武街那间与聂赢初见的小酒馆,见已贴上抵债转卖的封签,心下更生空落,竟叫跟随的管事给付大把银票,把小店盘下。
“尔堂堂女子?偶遇挫折,便一蹶不振,潦倒酒肆,生不如死……可知国家兴亡,匹妇有责,正待尔卧薪尝胆,奋发图强!”
言犹在耳,伊人何处?
玄心平待要再去质问母亲,也知不过徒费口舌而已,不仅得不到聂赢的消息,还会令她更加防范自己。思前想后,还是那一句“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稍能平复心绪。
“阿赢,都到这般时候了,还要靠着你来安慰我,我真是,真是……”
玄心平以手盖脸,直在书房枯坐到半夜。终于,她点起了烛火,抄起了羊毫,以兵部少司马、北军指挥使的身份,给远在牧川的心腹部将万乙凎写去一封密信:斯军回师,长阳已空,唾手可得之利,岂能轻让……
是否该亲去督战?她仔细想了一想,确乎难于成行,一来母亲不会同意,二来聂赢还在危境之中。若自己随便离京,但有他的消息,回援不及,岂不等同于又放手了一回?三来朝廷各派倾轧,身在枢机才能把控全局!再连那点子权力也没了,又如何救护阿赢和聂家?
玄心平暗叹一声,把密信交付自己亲随,令火速送往牧川。她在灯火下拿出李季相送的金环来看,想着聂赢为何要带这样一件随身之物?又有那把贞锁,大概都是紫云瞳勒令佩戴的吧?
紫云瞳对阿赢,哪有我对他真心呢……阿赢,且再忍一忍,我一定能找到你,一定会待你好。你在我心里就像天上明月,永远皎洁!
……
万乙淦接到玄心平之命,大喜过望,因近日探得雪璃斯瑾提大军急赴怀婳、休宜解围,正与诸将商议要不要偷袭长阳。一恐斯军有诈,二惧出师无令,三又怕错失良机。如今好了,少司马亲作指示,此行必定功成。
“将军,是令出于私信,并无兵部签印。”有谋参提醒万乙淦:“这就全军出动去打长阳,是不是莽撞了些?”
万乙淦皱皱眉头:“玄帅说了,只要打下长阳,朝廷绝不会怪罪其它。”
“那要是打不下来呢?”
“怎么会打不下来?”万乙淦笑道:“长阳已经是空城一座了。”
谋参谨慎说道:“将军还是给自己留条退路的好。”
“那就牧川的兵不动,让雍州守军借路太阴山南,偷取长阳。”
“雍州还要防备九戎……”谋参大惊。
“防备什么?太阴山都是我大龙的了。温朵娜一条丧家之犬,现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万乙淦信心十足:“玄帅的本事,咱们都知道。她既说了这样办,一定万无一失。你就别多嘴了,等着往功劳簿上写名字吧。”
“…….”
万乙淦亲赴雍州,点齐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往长阳杀来,途中遇着斯瑾提布下的几处埋伏,都轻松胜出,心里更觉踏实:“长阳若非空城,斯军何必设障于此?姐妹们,动作快着些,进了长阳,许你们每人挑把好兵器。”
众军士摩拳擦掌,直扑长阳城下:“将军,到了。”
“瞧瞧,连个声响都没有。”万乙淦在马上大笑,把令旗一挥:“进去再做修整,冲!”
军士们有的挺刀,有的端枪,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长阳这座玄铁重镇就要重回大龙怀抱了,这可是多少年几辈人的盼望啊。
离城还有数百米,万乙淦都看见那里竖旗的高杆了,可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呐喊欢吼之声,刚才还是静寂一片的城楼涌出无数荷枪搭箭的军兵。大旗招展,遮天蔽日,金鼓如雷,彻云击空。
有一将金甲红袍,威风凛凛,双手扶在垛口,正倾身下看:“万将军怎么姗姗来迟?谢某恭候已久。”
“啊?”万乙淦一愣:“她是谁?”
“将军,那是紫胤大旗。”旁边谋参抖手一指:“上书是谢……谢晴瑶?”
“紫胤?!”万乙淦大吃一惊,攻城军士也尽皆停步,都有些不知所措。
谢晴瑶朗声大笑:“将军不识谢某不要紧,识得我家王帅妙计就好。长阳已为我大胤所有,将军远道辛苦,却是白来一趟了。”
“你,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从乌云堆里掉下来的?”万乙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紫胤玄甲军在合江,傅军在怀婳,剩下的散兵游勇防守赤凤还捉襟见肘,她打哪里来的?
“已到这会儿,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谢晴瑶笑着告诉她:“我家王帅只用玄甲一招棋便令尔等三国顾此失彼。孟绰以为忠武侯去打西川,想要偷袭株洲三城,不想却遇符珍主力,被打的落花流水;葛绒以为能轻而易举攻占虎头山,继而打徽州,进凰都,不想钟、王二师中我伏击,全军覆没,她自己还被傅帅偷袭怀婳,现正叫天不灵;斯王不得已回师相救,让长阳变了空城一座,谢某日夜不休,八百里急行军,赶在将军偷袭之前先进城来…….哈哈哈,尔等所谋尽在王帅预料之中。将军已失先机,再战无功,且听谢某良言相劝,赶紧回去吧。”
“可恼,可恨,可杀!”万乙淦怒气勃发,急挥令旗,严命攻城:“长阳是我大龙的!”
“哼!”谢晴瑶冷笑连连:“长阳现是我大胤的,早晚九龙城也是我大胤的。”
“谢晴瑶,别一口一个大胤,你是紫胤人么?”谋参张口骂道:“数典忘祖,不知羞耻。”
谢晴瑶不以为意,谈笑自如:“聂战是尔龙国人,却被龙国皇帝所杀,令人扼腕,天下寒心。将军等不以覆辙为鉴,还为那昏君庸主卖命,谢某深为之忧。”
“闭嘴。”万乙淦连声怒喝:“你不要脸,我都替你羞。”
龙军远路跋涉,气势虽盛,体力疲乏。胤军早到数日,整备城防,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不多时就将万军打落了回去。
“将军,您那两日催着我们赶路,真催对了。”身旁亲卫笑道:“早到的好处多,瞧把龙兵给急的。”
谢晴瑶微微一笑:“我对万乙淦倒是感同身受,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从金乌来到大胤,跟了王帅,才得扬眉吐气。”
“王帅这就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不过看这架势,万军宁可把自己打没了,也要攻下长阳。”
谢晴瑶勾起唇角:“她打不久的,很快就要有消息传来了……”
“嗯?”亲从们疑惑的互相看看。
“姐妹们再坚持两日,咱们就摆庆功酒。”
……
果然,到了第三日清晨,守城兵士回报谢晴瑶:“万乙淦夜间急退而去,探得是央金王温朵娜纠合九戎十余万兵马,夺回太阴山旧寨,正杀奔雍州。”
众人这才恍然,谢晴瑶合掌大笑:“叫她赶紧回去她磨磨蹭蹭,又中了王帅妙计。”
“央金怎么打回来了?”
“这时不打回来,还要等到何时?”谢晴瑶铺开舆图指给大家看:“斯王被逼无奈去救怀婳,不甘心让玄龙夺了长阳,王帅以为,她必然会与央金王合谋一策,让央金反攻太阴,威胁雍州,缠住万乙淦,叫龙兵想来来不了。谁知万乙淦心急,未待朝廷诏命,就先杀来了长阳,又把雍州变成了一座空城,嘿,温朵娜这回是要占个大便宜了。”
“万乙淦没夺下长阳,反失雍州,可不好对玄龙小皇帝交代了。”
“所以,我劝她不要重蹈聂战覆辙,她还不听。”谢晴瑶眸光频闪:“有九戎这颗钉子扎在北疆,玄龙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后防不稳,则前功尽弃。可惜聂氏看的明白,玄主看不明白,以为屠杀央金百姓,就能平定北疆,到头来却是作茧自缚,留下后患无穷。”
……
雍州被九戎攻占,长阳又为紫胤夺取,消息传回九龙城,朝野震动。玄承璧急怒之下问罪北军:何以擅自出师,以致失城丢地。玄诚荫倚仗权威,瞒下女儿玄心平,拿万乙淦当了替罪羊,斩杀军前,传首九边。又要从中路调军,死守牧川。玄承璧担心中路空虚会危及自己,坚决不肯下令,反叫李季分兵去援牧川。李季才到赤凤边境,闻此旨意,大发牢骚,军士们南奔北跑,更是怨声载道。北疆前线抵抗九戎本就吃力,又遭战前冤杀主将,战不几何,又丢胡杨,只得退守牧川,闭门待援,士气一片低迷。
斯瑾提领着八万雪璃大军往救怀婳,半路上听说城池已破,葛绒退守休宜,未及赶到,休宜又丢,原三城近十万人马伤亡殆尽,只剩了不到九千人,被傅临追击的抱头鼠窜,一溃千里。
斯瑾提心急如焚,横插虎头山,抄了个险道,终于赶在傅军之前接上了葛绒,与先头追击的三月激战一场,眼见此地无险可守,不得已只能退入阳明关。
葛绒惊魂未定,抱着斯瑾提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啊!”
斯瑾提都不知拿什么话回复她,转眼又接到战报:“长阳已被谢晴瑶侵占。”
“斯王,我们都中紫云瞳的诡计了。”滦平呆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怀婳、休宜、彰罗、长阳……四座重镇全被紫胤夺走了。”
正在此时,小军来报太后懿旨到,命斯瑾提不惜一切代价救援怀婳。
斯瑾提苦笑不已,忽然间又闻傅临使人送书前来,拆开一看,先就叹息:“大璃还不是这场棋局里输的最惨的……韩越也不知是从哪里进兵,都快要攻陷青麒洛川了。”
“啊?”葛绒满脸惊悚,鼻涕眼泪一把也顾不得擦,就要往后面跑:“傅临又要打过来了,这阳明关也守不住。”
“国姑!”斯瑾提皱着眉头,一把将她拽回:“傅临是来求和的。”
“什么?”滦平惊讶的站了起来:“她怎么求和?”
“信乃英王亲书:请我大璃深念同盟之好,勿受小人挑拨,配合傅临进兵,共灭青麒!”
滦平夺信一看,落款日期是在月前。她呆若木鸡,颤抖不已:“好一个紫云瞳,她是早有预谋,就这么生生的,把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到上京。
第826章 此生唯有梦中闲
“就这么生生的,把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
葛绒哭声未已,恨声又作:“紫云瞳,她太可恶了!”
斯瑾提瞥她一眼,冷冷言道:“国姑若不贪图赤凤小利,分兵偷袭虎头山,何至失怀婳、长阳四城?分明是,我等自投英王股掌之间。”
“赤凤不是小利……”葛绒强自辩解道:“再说太后让我来取,我也不敢不来,不敢不取。”
这罪责岂能怪到太后头上!斯瑾提皱皱眉头:“国姑慎言,太后让你我取赤凤之利,没叫咱们丢重镇四城。”
葛绒语窒,但闻斯瑾提说的的是“你我”“咱们”,显见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相关,祸福同领,心中略微好过。
“葛相当年让城,英王坚辞不受,却是等到今日,我先做出毁盟之举,她才光明正大的来夺,唉!”滦平大生感概:“世人面前,彼凛然正义,我唯利是图,高下立分。”
“哎呀,你该继续骂她,怎么反夸起来?”葛绒气急败坏:“紫云瞳正义个屁,她是拿正义当幌子,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往里钻。现在夺走四城,又换上一副嘴脸,来求和了,来讲同盟之好了,我跟你们说,不能应,绝不能应!”
斯瑾提和滦平互视一眼。
“要是应了,我一分兵去打青麒,傅临又把阳明关夺了。”葛绒经此连番惨败,可是知道分兵的危害了:“青麒还不比赤凤,穷山恶水,有甚可图之利?太后之前还委派了特使去给李氏祝寿,大有修好之意,我这一进兵,让那特使还怎么说话?这不是打了太后一耳光么?就用你们说的那词儿,我大璃在世人眼中又成了毁盟弃义的那个了。”
这话倒真有理……斯瑾提闭目沉思起来:可丢失四座重镇,如何向朝廷交代?
“紫胤想要去打青麒,若我趁机夺回四城呢?”滦平另出一策,话未讲完,就见葛绒大摇两手,头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别,可别。紫云瞳玩偷袭这招已然出神入化,咱比不了,就别再上她的当了。”
斯瑾提替她解释道:“国姑是怕我出阳明关,而傅临不动,合兵攻麒是假,为把璃军诱入四城而行歼灭是真。”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是玄甲军在打青麒,傅军坐镇于后,完全可以不动。”滦平揉了揉额角,也觉是桩难事:“重夺四城,便得和傅临硬碰硬……”
“不能瞎碰了!”葛绒瞪眼言道:“你瞧这边儿打的如火如荼,紫云瞳面都没露,你知道她躲在哪里又算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