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消息?”
韩玉答道:“王帅派连月蕖解去芦城之围;右军周历在东灵山设伏,截住了玄龙援军。左军王佩守合江天堑,青麒不敢进兵西川,已然回师。老将军拿下重镇徽州,赤凤基本已是全境降服,如今唯待赤司炀的人头。”
韩飞唇角微勾:“好一个唯待……”
“还有……”韩玉嘻嘻笑了两声:“上京送来七八个孩子并教养师傅,其中就有您点名要的那个夜欢楼的头牌若怜。都安置在徽州城里一个小院中了。”
“哦?”韩飞眸光一亮。“若怜你可见了,怎么样?”
“万里挑一。”韩玉笑道:“保您满意。”
韩飞起了一些兴致,命速回徽州。韩玉跟在她身旁,压低声音继续禀道:“奴才这一路另有奇遇,在城北邙山一座观音庙里见到了一个人……”
“谁呀?”韩飞心里还在想着若怜。
“您一定猜不着……”韩玉又凑近了一些:“就是当日奉给王帅的那个美人。”
韩飞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前蹄扬起,激起一片烟尘。
“当真?”
“奴才绝不会认错,就是那人。”
“阿玉,好样的!”韩飞邪邪一笑。“我有重赏!”
“谢将军。”韩玉就在马上一弯腰,往后瞧瞧,示意亲卫们退后,神神秘秘又道:“奴才还知道了那人的身份,竟然是……咳,主子,有点吓人。”
“说。”韩飞不耐烦地斥道。
“是……”韩玉嘴唇微动:“是赤凤的太女正君。”
“什么?”韩飞大吃一惊,屁股抬离了马鞍,表情也成了一块僵石。
“千真万确。”
“他这身份英王可知晓?”韩飞急切问道。
韩玉脸现茫然。
“必然是不知晓。”韩飞自己跟着就答了。“否则……”半句停住,又问韩玉:“你可仔细察过,他还是不是处子?”
韩玉摇了摇头:“奴才见到他时,似乎刚被乱军□□过。那夜英王是否招寝,奴才着实不知。”
“哈……”韩飞眉舒眼弯,猛又扬鞭,骏马飞驰起来,众人皆紧紧跟上。
“他现在何处?”
“奴才将他也送到若怜所在的那个小院了,只等着您去。”
……
徽州城中一座幽静的小院。
伴着幽幽琴声,一位美人浅吟低唱,舒袖曼舞。旁边几个小仆童听得魂灵儿晃悠,看得眼珠子定住,都是如痴如醉。一曲终了,教养公公中一人拍手赞道:“大有进益了。”另一人却撇撇嘴:“不过是附庸风雅。韩将军不好这些。”居中的总管公公低低一叹:“若在六国都城,这一曲《春江月夜》可获红绡无数,可惜啊可惜……若怜,你既然被送到军前,还是投韩将军所好,多去练一练承欢之技吧。”
若怜神情一黯,低眉敛目轻声答:“是。”
有仆童近前禀报:“玉统领又送来一位美人,请公公们前去接洽。”
“又送来一位?”最先开口说话的公公眉头一皱:“隔三差五地就弄个人来,这位韩将军果然风流。”
“阿杜你慎言。”总管公公斥道:“这不是在上京王府,更不是在你的夜欢楼,莫要生事。”又看看左右三人:“一道去吧,看看是什么货色。若教导不好,咱们也都跟着没脸。”又叫若怜:“你也过去,把这几日师傅教的都演习一遍。”
“是。”若怜身子一僵。让路请公公们先行,自己默默跟在后面。
一行数人来到后面阁楼,刚进门,就见柱子上绑着一个年轻男子,半垂着头,长发遮面,看不清眉眼。总管公公一皱眉:“怎么还捆着?不听话?”
有仆从上前回道:“玉统领走前交待:莫让他跑了,更不能死了。等将军回来,立刻奉上。”
四位公公来到离凤面前,托起他下颌一看,都是愣住。又转回头去比了比若怜,心里尽皆赞道:“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真当得起‘国色’二字。”
若怜藏在人群之后,也在偷眼打量离凤:这位哥哥眉含忧愁,眼带悲戚,一脸伤痛绝望之色,不知曾受过多少磨难……
后面略略
第91章 诋毁
不知过了多久,离凤从昏朦中睁开双眼,还辨不清身在何处,鼻中就嗅到一股淡淡香气。一只雪白的手握着一方雪白的巾帕,正温柔地轻抚他的额颊鬓角,半垂着的敞袖拂来拂去,那袖上的蝴蝶儿便随之翩翩飞舞。
离凤微微转头,见一个年青男子偏身坐在床侧,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下颏儿尖秀,眸眼水润,烟眉两弯如颦,满带忧虑地望着自己。
“你是谁?”离凤警惕地问道。手缩回被中,上下一摸,身上还是未着寸缕。
“我叫若怜。”那青年男子见他醒了,展颜一笑,极是妩媚娇娆。“我,我是被恭亲王从夜欢楼买下,送来给韩将军暖床的一名……色侍……”言罢脸色微微一红:“哥哥,你现在觉得身上怎样?”
离凤想起刚才所受的种种折磨,眸光锐黯,一语不发。
若怜轻轻一叹:“要是觉得疼,哭出来会好一些。”
“你们……”离凤狠狠瞪来一眼。“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若怜一愣,似乎慑于离凤的积怒,身子向后略退了退。“公公们给你种了一颗阴珠。我,我在你乳下,描了一点朱茄。”
“嗯?”离凤听得奇怪,撩开被子,一眼瞧见胸前赤红一点,形状色泽都仿佛之前褪尽的守宫砂。“这是什么东西?”
若怜轻轻答道:“听说这是宫闱秘法。阳锋入女体时,精涌珠颤,珠裂血出,宛如处子初夜,可使女子身心俱愉……至于朱茄,酷似贞砂,是用秘药勾画,水盐不浸,可历经年。等闲验看,难辨真伪……听说韩将军只好处子,公公们怕你侍寝时不能得她欢心,才生出此策。公公们也是好心。”
“好心?”离凤冷冷一嗤。
若怜看了他一眼,怯怯说道:“你承欢之时,在指甲缝里藏上芸香粉,等将军意乱情迷,悄悄使粉将朱茄擦去,就如同贞砂褪尽……做得巧一些,将军发现不了。就是自己需忍着些疼……”
“别说了!”离凤怒道。“我绝不会去奉承韩飞!你们要是敢逼我,我就去死!”
“哥哥?”若怜呆呆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问道:“你一心求死,不怕家里人伤心难过么?”
离凤惨然一笑:“我娘家没有亲人了,死了正好陪他们去。”
“那……”若怜满带同情地又问:“你妻家的人呢?”
离凤想到司烨,两眼一片空茫,忽而垂下泪来:“我若依从了别人,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若怜伸手扶住他:“天无绝人之路,哥哥且往好处想一想。也许你妻主并不在意这些,只一心盼你回去……”
离凤再忍不住,埋头入枕,失声痛哭。
若怜默默看着他,半晌轻轻又道:“那一年豳州大旱,我随家人逃荒进了上京。母亲病重,无钱医治,爹爹和姐姐就把我卖进了夜欢楼……那会儿,我也想过死。
后来,我被英王府退回,不得不挂牌接客,每日迎来送往,承欢侍宴……那种日子,我又想过死的。
现在,我被送来军前,等着侍候韩将军,也许一夕两夕,她腻烦了就把我踢入红帐子犒赏军士……我很害怕。若有那一日,我也只能死了。
可是,我又不甘心!总想着若有一日老天睁眼,能让我再见爹娘一面……”
离凤从枕间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若怜抹去腮边的泪珠,勉强笑道:“其实,见了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她们一定都不认识我了。也说不定,又把我卖掉了……我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罢了。”说着又握紧离凤的手。“哥哥,还不到非死不可的境地。苦也好,痛也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
韩飞赶到小院,天已傍晚,不及换装梳洗,先命韩玉将池家长子带来内室。公公们听了传话,相视一笑,回说:“请将军稍待。”
韩玉奉上香茶,谄媚问道:“主子,这个地方您看着可好?”
韩飞想着心事,没有搭理她。听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面前一位颀长玉立的美人,扬着雪雕般光洁的面庞,散着泼墨般垂顺的长发,凝着暗夜般深沉幽远的眸光,可不就是凰都遇见的那人……
公公们上前,帮离凤脱去外罩的一件锦衣,露出内里绯红的软纱,既薄且透,衬着他一身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双手被捆在身后,腹下垂着软玉,赤足描着蔻丹,一只踝上坠着金铃,随着他行动轻轻晃颤,煞是好听。
韩飞也不禁看得呆了,心头如一片火烧,听旁边韩玉叽里咕噜吞咽口水,猛地扫去一眼。
韩玉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放肆淫邪的目光,垂头屏息。
公公们见将军愣神不语,知是已为美人魂迷,都窃窃失笑。
韩飞握拳咳嗽了两声,极力自持地说道:“池大官人?” 话刚出口,就觉出不妥,自己的嗓音竟哑得不成样子,急忙又清了清喉咙。“凰都一别,有缘再见,韩某荣幸之至。”
说了两遍,见离凤含着愠怒,直瞪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阿杜公公上前一步,轻声笑道:“他口中埋着一支玉枷。等将军赐下香泽,一勾,一顿,便知其中妙趣……”
我的老天!韩玉暗中一捂鼻子。睡个男人还弄出这许多讲究,可见上京那些王府之中是何等淫靡不堪。光看了两眼,听了两句,就惹得人要喷出鼻血。等我出了这门,赶紧也去寻个妙人泄火。
韩飞额角青筋不住跳动,暗骂这几个公公多事:搞得如此香艳,我还如何与他正色深谈。他又不是寻常官员眷属,是赤凤太女正君……
阿杜公公见韩将军一脸古怪,暗中猜她之意,是对自己所言不甚相信。便抬手隔着那软纱在离凤胸前朱樱□□了两下,登时便听得美人呜叫了一声。
韩玉听得心肝乱颤。妈呀,可真要忍不住了…….
韩飞身子一僵,下一刻却勃然变色,猛地一拍书案,高声怒喝:“放肆!我请官人前来叙话,尔等竟敢轻贱于他?”
公公们都是一愣,随即俯身拜倒。
韩飞又道:“若非看在恭王面上,便将尔等置于军法。还不快滚下去,伺候官人更衣,再请相见。”
直是声色俱厉,一派正经。韩玉心中也是纳罕,连忙给公公们使了个颜色,带离凤退了出去。
韩飞在屋中来回踱步,只觉胸腹间还是燥热难当,拿起桌上凉壶,对嘴猛灌一气。韩玉在旁看着,也不敢多言。
再等一刻,公公们又送穿戴整齐、卸去绑缚的离凤进来,几人皆等在门外。韩飞转头对韩玉喝道:“你也出去,把住门不许放一个闲人进来搅扰。”
“是。”韩玉连忙退步。临走时瞥了离凤一眼,暗道:我家将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方才那一身妆扮还不动人,非要这谪仙一般高贵圣洁的情态才能勾起色心?
韩飞待她关上房门,方走上前来,躬身一揖:“池大官人,家下人等无知,多有怠慢。韩某向官人赔罪。”
离凤听她语气端严,形容整肃,颇与之前不同,不知她是何用意,也不作答。
韩飞向里一让:“官人,请。”待离凤坐下,方又抱拳说道:“前在凰都,韩某不知官人身份-竟是赤凤左相爱子、太女正君。得罪不浅,还望海涵。”
离凤眸光一凛,仍是一语皆无。
韩飞自嘲一笑:“官人怪罪韩某,也是人之常情。可惜造化弄人……当日,官人若以实言相告,韩某定当着力保全,绝不会将你送与王帅,为其元服侍寝。”
不提此事还好……
离凤瞳孔猛然一缩,冷嗤一声:“天知!我知!韩将军就不必惺惺作态了,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韩飞不以为意,仍是摇头叹道:“大错铸成,韩某也是无限痛悔。”见离凤唇含冷笑,一眼也不睬自己,又拱手问道:“听说赤司炀斩杀了池家满门,官人是如何逃出?”
离凤不意她又掀出这层伤痛,越发偏头闭目,面白唇抖,置于案上的右拳早已紧紧攥起。
韩飞暗瞄了两眼,长长叹了一声:“池左相一生忠君爱民,勋业彪炳。六国谁人不知?前在凰都毁家殉国,忠肝义胆,令人无限钦仰。不想身后竟遭流言荼毒,为主猜忌,以致累及满门,女孙尽戮。唉,韩某闻听此事,深怀歉疚,常日戚戚,心不能安。”
“歉疚?”离凤皱了皱眉:“你有何歉疚?”
“官人不知。”韩飞似有无限欷歔:“你们国主崩逝,三皇女赤司炀依诏当继大位,按六国之前会盟约定,国丧期间,罢兵休战。而我家王帅急于灭亡赤凤,不容赤司炀有丝毫喘息之机,故定下一计:假说池左相为保三皇女晋位,献出凰都,逼死太女,又遗下弑君之策,襄助赤司炀功成。此计一出,莫说四国,便是赤凤百姓也不再信她们的三皇女殿下……我大胤借此良机长驱直入,拓土开疆。
赤司炀为人阴狠残暴,杀之不足为惜。却只是可怜了你母亲:忠心不二的左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