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老拿起小锉刀,在叶恒两腿之间揪起一缕细软的墨草,“咔嚓”刮了下来,拿到嘴边轻轻一吹,任由其四散飘落……不紧不慢地又揪起一缕来,“咔嚓”……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把漂亮的鸟窝清理得干干净净。
殷长老看着满意,对叶恒笑了笑:“很漂亮呢,待会儿你自己也看一看。”
叶恒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眼空茫睁着,似乎已绝望于命运的残忍,原来师傅说的果是真的: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是不是自己贪求英王之爱,要的太多,才惹怒了老天,降下这般灾祸……一夕之好,永世相绝……
殷长老又拿起一截细铁丝,对着日光照了一照,唇旁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先用这个把子孙袋勒断,我再把小乳一寸寸撸折。会有一点疼,忍着些就好……”
……
屋外,阳春也已气愤难当,对着左右低声喝道:“点火!”
韩越刚举起火折子,忽听小西拿尖细地嗓音喊道:“王主?王主回来了!”
盛夏惊喜地回过头,果见紫云瞳面色铁青奔进门来,后面跟着三月、六月,俱是一脸焦急。
“王主?”阳春急忙迎上。
云瞳也不说话,冲过他身边,一掌拍飞了松鹤堂的门板。先就看见叶恒被绑在一张木凳之上,全身□□,披头散发。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手正在他腹下乱摸。云瞳冲冲大怒,五指凌空一抓,强劲的内力裹挟着狂暴的怒气直扑殷长老胸前。
“啊!”殷长老一声怪叫,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抓住、握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撞了过去。
三月、六月刚跟上台阶,就见里面“滋哇”乱叫着飞出一团黑影,直向自己面门砸来,两人各自偏头闪身躲过,三月手疾眼快,在黑影背后又踹了一脚。
“扑通……”
“啊┄┄啊┄┄”殷长老摔在台阶上,一阵骨碌又翻滚了下去,磕得鼻青眼肿,骨裂筋折,待身子终于停下,他捂着左心,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屋中众人尽皆惊住,见英王已几步抢到木凳前,原本按住叶恒身子的刑吏们呆愣之后,四散逃开。
“阿恒?”云瞳割断绳索,直接将叶恒抱进了怀里,又撩开大氅,盖住他血迹斑斑的身子。“我来晚了……”
“呜……”叶恒失声痛哭,眼泪溃如决堤一般。
“别怕,阿恒,不用怕。”云瞳垂下头,连连吻在他脸颊。又轻哄着拍他背膀,觉手下一片湿腻,举到眼前一看,竟全是鲜血。“啊,来人!”
三月、六月刚一探头,立刻收住想要往里迈的步子,回身挡住后面跟过来的傅临、谢晴瑶及一众亲兵卫队,向阳春、盛夏频使眼色,示意两人赶紧进去帮忙。
韩越带着小西,经过殷长老身旁,往他脸上狠啐了一口,也进去屋中。看沈莫仍悬在铁架之上,兀自瞅着云瞳和叶恒发呆,先过去拂开他身上穴道。“能说话了么?”
“嗯。”沈莫随便应了一声,眼睛却丝毫没有转回来。
“怎么了?”韩越顺着他目光看去,见紫云瞳紧紧抱着叶恒,红唇正辗转在他脸颊,似是想极力擦干那些眼泪。
韩越赶紧别开眼睛,心头一阵急跳,见沈莫仍是呆呆看着,便凑近些轻捶了他一拳。“喂,先顾着自己吧。你不冷么?”
沈莫觉得肩上一痛,这才回神,低头看了看自己仍裸露在寒风中的身子,又瞧了瞧被抱在英王怀中,披着厚重大氅的叶恒,不由咬紧了下唇。
云瞳将叶恒交到阳春手上,回身见沈莫也已被扶下刑架,正背对着自己要穿衣裳,一背狰狞的血痕交错,看得人触目惊心。
尚在屋中的三位长老见阳春、盛夏指挥着仆从们要将叶恒、沈莫带走,都是一脸怒色。姚长老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且慢。”
阳春脚下一顿,先回身看了看云瞳。
“先挪到那里,赶紧料理一下伤口。”云瞳一指旁边。
“是。”阳春白了姚长老一眼,躬身应下。
姚长老怒气勃发,转身对着云瞳一揖:“英王,这是暗卫问责之所,闲人不可擅入。请英王遵从列圣遗训,速速带人退下。至于两名暗卫……刑责尚未结束,不能疗伤。”
云瞳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笑道:“圣旨何在?”
辛长老一侧身,露出桌案上一抹明黄。“英王请看。”
云瞳走至案前,恭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直接捧起了圣旨,展开一看,先自蹙了蹙眉头,朗声读道:
“……朕设立暗部督察,意在考评诸卫,于宫中、府中能否尽忠职守,舍身效命……诸卫随侍天子,或赐爵王,恐后日有功高自傲,挟主营私,或贪权柄,不服律法者,致祸乱朝堂,贻害黎庶。朕深为之虑……
今旨下督察,重申旧令,凡暗卫之选,必查审以严,防微杜渐,忧在未萌。如彼等有窃国害民、乱军从逆、贪赃枉法,背主负恩、谄谀巧佞,此十罪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等闲人等,及至天皇贵胄,王亲国戚,皆不得以私爱为其说项、脱罪,不得以威权擅预督察、刑责。
朕今立铁旨,晓谕天下,并传之后世……朕之女孙并诸臣工等,当详体朕意,悟道修德,使我大胤国祚绵长,紫姓荣于永世……”下面钤刻着历代君王的小印。
松鹤堂内外,众人皆跪地聆听。阳春、盛夏都是心思沉重,面容忧惧,暗向英王看去。
三月灵动的大眼叽里咕噜乱转一气,偷偷拉了拉六月的衣襟。六月紧皱双眉,朝她摇了摇头:我可想不出该怎么办……
三位长老面有得色。姚长老一指大门,对云瞳笑道:“英王,您击伤督察长老的事儿我们也不穷究了。既领了武皇圣意,就请出去吧……”
第96章 英王之怒
姚长老一指大门,对云瞳笑道:“英王既领了武皇圣意,就请出去吧。”
松鹤堂内外,紫云瞳手下众人皆勃然变色。谢晴瑶听得暗暗皱眉:怪不得在檀县三月姑娘要借机教训他们,真狂妄之甚!
云瞳微微冷笑。收起圣旨,转身坐于案后,朗声说道:“本王秉列圣遗志,受圣上重托,征伐赤凤,为六军之帅。自克凰都,坐镇池丞相府,守百塞之要,迎四方之敌。麾下众将,皆俯首听令,叶、沈二使,亦奋身相从。彼等军前建功,已获职名。他日升帐点兵,当膺重任。”说到此处,眸光骤聚,挟风云之威,降雷霆之怒,直斥三位长老:“尔等何人?擅闯军机重地!敢命王离帅位?咆哮营堂,私刑校佐,此大胤二百余年间未闻之事!若不从重处置,国容何在?军威何存?来人……”言罢猛拍书案:“将此四人拖下去,立斩军前!”
“是。”上来数名穿甲亲卫,执枪佩剑,如狼似虎,将三位长老推搡出去,并还在外面爬不起来的殷长老一起,都绑于阶下。
“英王!”辛长老大声呼叫:“我等督察暗卫,是奉旨前来。”
李长老更是不管不顾地嘶声怒吼:“紫云瞳!你敢斩杀我等?还想不想要你的亲王位子了?”
姚长老还算镇定,怒目瞪来:“英王,你公然违抗列圣旨意,等同叛逆!”
“王主?”阳春听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劝道:“请您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是啊,王主。”盛夏也跪下求道:“不可为此等宵小之辈担上违逆祖宗的恶名啊!”
“哼。”云瞳冷然一笑,摆手止住两人,命将紫檀大椅摆至堂外,自己手握圣旨端然稳坐:“看来你四人不服,暗部亦或有微词……也罢,一刀将你们杀了也太过便宜,本王今日就花些功夫,与尔等讲个清楚明白。”
四位长老都是神情倨傲,不以为然。辛长老哈哈一笑:“我等早闻人言:英王狂悖,肆行无忌,常有逆天之举。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嗬……”云瞳不怒反笑,举起圣旨对众人言道:“本王方才曾当众宣旨,这上面可有一句提到:容许暗部督察长老擅入枢机?”
“无!”众军齐声喝道,响如雷鸣。
长老们顿时一窒,心中多少有些打鼓:圣旨到底与有凭无字的寒水剑不同。
“此乃武皇陛下释解设立暗部督察初衷之旨意,非赐尔等胡作非为、擅施威福之太上权柄。”云瞳凛然斥道:“难道凭借此物,尔等可入太庙行礼?可于后宫开宴?可参议政务?可提调关防?可公堂审案?可通使外邦?”
长老们脸色白得不成样子。
“孙兰仕。”
“在。”孙兰仕从傅临身后转出,躬身施礼。
“将今日之事、本王之言、长老之辩、暗卫之冤详加记录,拟成表章,上奏朝廷。”云瞳命人拿过笔墨,在自己下首另置一案。又叫过阳春:“先将之前诸事详尽道来。”
阳春便从长老入府设下流沙漏讲起,直至处叶恒宫刑、受阻未施止,其间种种,一一禀明,更有盛夏、韩越、侍浴的仆从以及刑吏不时做些补充。听得紫云瞳怒气阵阵上涌。自傅临以下,人人震惊不已。不想暗卫刑罚之酷厉,竟至于此。
“尔等仰承钦命,既至凰都,当先行请见本王,说明来意,得获准许,方可召唤暗卫,行问责之权。”云瞳强压下一腔怒火,从头说道:“不请上令,私入帅堂,擅设时点,任意行事。目无法纪,藐视尊上,条条皆是大罪。先予记下,一并后算。”
姚长老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云瞳展开圣旨,继续说道:“武皇陛下当年,忧虑暗卫有才能而未践正道,有威权而行事不法,故设监察,以督其自省、尽忠效命。忽忽百年,以今日之事观之,竟是监察之人妄自尊大,胁主营私,滥施权柄,不服律法。诸位先帝若知事竟至此,想必不能安寝于山陵。”
长老们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所做所为竟至列圣泉下不安?这大帽子要是扣上来,纵使几人有百十来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辛长老避重就轻,立刻问道:“军中严明法度,暗部亦有规矩。流沙漏宣卫便如英王帐前点卯,皆不得迟误。向使叶卫误卯,该不该重罚?”
傅临将话接了过去:“无故误卯,自当重罚。然军中多有伤员,不便起坐,可告之官长,去其应卯之责。”
云瞳点了点头:“叶使伤病在身,本王特许他卧床休息。”
“卧床休息,是因伤病在身么?”辛长老一阵冷笑:“他一身淫靡痕迹,暧昧非常,分明之前曾彻夜纵欢。怎么,有气力在帷幄折腾,却没劲头走三五步路?还是如传言所说,英王体质异于常人,一夕之间就能使男子骨酥筋断?”
“大胆!”
“放肆!”
三月、六月皆连声怒喝。阳春、盛夏都是脸色一变。
叶恒在屋中听到这一句,垂眸避开了沈莫探寻的目光,难堪中又带了歉疚:我又连累了王主……
云瞳却是讥诮一笑:“传言怕不是这么说的吧?”
辛长老一愣,听她继续说道:“承欢英王的男子,不是被我剥皮食肉,敲骨吸髓了么?怎么他自己还能走来松鹤堂,几番熬刑?”
李长老瞪起眼睛:“可他毕竟是晚到。老辛说得是,有劲儿滚床铺,没劲儿走道么?”
他说得粗俗不堪,院中众人都听得皱眉。盛夏辩道:“叶使是因王主赐浴,等候换装……”
“所以问他失仪之罪。”辛长老冷冷打断。“英王,难道我等不该责问?”
云瞳瞟了几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暗卫有四责,尔等可知其详?”
“听命、效忠、守卫、承欢。”李长老大声回答。
“听谁的命,为谁效忠?”
“……”
云瞳冷冷一笑:“暗卫出赐,已然摘纱。叶使不听本王之命,不为本王效忠,难道还把你暗部放到心尖上么?”
长老们俱是一僵。
“我让他穿什么样的衣裳,他就该穿……我让他洗到什么时辰,他就得乖乖洗……我没尽兴,不许他私自下床……若是承欢的功夫不到家,我还要上本参劾你暗部忘忧阁,教而不精,随意糊弄……”云瞳声色俱厉:“什么误卯?什么失仪?难道武皇陛下召暗卫侍寝,你们也敢在门外置下流沙漏,约定时限么?”
众人都听得傻了,唯有三月暗中向自己主子伸了伸大拇指。
叶恒在屋里臊得抬不起头来,沈莫也是一脸红潮:我和她说自己不擅承欢,她不会真为此去弹劾忘忧阁吧?
“哼。”云瞳越说越怒,直斥四位长老:“你们假借问责,暗中窥探本王床事,趋奇探秘,胡思臆想,居心何在?敢对我身边承宠之人滥施宫刑,要害本王断女绝孙么?”
韩越在旁听得兴起,也朝孙兰仕说道:“把这些都赶紧记下来,送还暗部,问问他们为何纵容下属谋害王嗣,丧心病狂!”
“……”
众人皆被惊住,云瞳朝韩越递去赞许的一眼,韩越还以一笑。
“你们说本王受叶使媚惑,月余不出相府大门,不理军务民生,不升帐点卯,不巡营督哨。宠着男子夜夜笙歌,日日淫靡?”云瞳猛地一拍椅手:“放肆!尔等竟敢公然造谣,污蔑本王!祸乱军心!”
擅闯枢机、谋害王嗣、祸乱军心……一个惊雷接着一个惊雷,轰得四位长老晕头转向,完全跟不上英王质问的节奏。
“也不怕告诉你们。本王携叶、沈二使亲赴芦城解围,力拒玄龙。二使立下卓功,本王将为之奏请封赏。尔等不问情由即重刑相加,既知原委仍陷以污名,冤其报国之忱,寒其尽忠之心。尔等,何卑鄙至此?何狂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