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明帆的声线上已然凝结了一层冰渣子。
“你自由了，我们离婚吧。”
***
蒙婉在单元楼下打完电话才慢悠悠走上楼，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室内暖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泻而下。
客厅的沙发前，蛋卷蜷缩在毛毯上睡着了，他面前摆放着一堆零件和半成品的飞机模型。
蒙婉把蛋卷抱回他的小床上，用湿毛巾替他擦干净手脚。
睡梦中的蛋卷比醒着时更加安静乖巧，感受到蒙婉抚摸他脸颊的动作后，非但没有别扭的躲避，反而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在蒙婉手心里蹭来蹭去。
看到这一幕的蒙婉整颗心都快融化了，恨不得把蛋卷揉进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可惜她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哭唧唧的轻轻捏了几下蛋卷嫩滑光洁的脸蛋。
蛋卷吧唧着嘴巴，含糊不清喊：“妈妈……”
“诶~”蒙婉甜腻腻地回道。
回想起前几天，小家伙还只在睡梦中喊着爸爸，蒙婉顿时有种媳妇熬成婆的蜜汁成就感。
“妈妈……你好烦啊别捏我脸了……”
“……”这个搞差别待遇的臭小孩儿。
蒙婉一颗玻璃心碎成渣，气呼呼的离开蛋卷的小房间，洗澡上床睡觉。
第二天上午，蒙婉被昨天调查案子的警察喊去警局问话，主要因为方珞和她两个弟弟一口咬定是蒙婉教唆他们去余丹家里闹事。
如果方珞等人所说属实，那蒙婉肯定会被当做共犯处理。
蒙婉把她向方珞的公司借钱以及如何被方珞姐弟暴力追债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警察，但是其中不包括她怂恿方珞姐弟去挑事。
她确实暗示过方珞，只要她从余丹和斯伟那里拿回二十五万，就可以先归还一部分债务，不过后面的行动，全是方珞姐弟的个人决策，与她无关。
蒙婉甚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录音笔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录音内容是从方珞姐弟擅自闯入余丹家里开始。
“方珞亲口说了，他们见余丹家的房门没关，顺道进去看看。”蒙婉耸了耸肩膀，表情无辜地说道，“警察同志，你总不能说是我教唆他们这么说的吧。”
年轻警察表情严肃，等录音放完后，才拿起笔在本子上敲击两下：“蒙女士，你这种情况我少说也见过十起以上，我们当警察的不是傻子，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蒙婉笑了笑：“但是你们当警察的总不能空口无凭污蔑人。”
警察沉声问道：“那你打给方珞的电话是怎么回事？方珞说你和她事先商量好了，如果你和余丹及斯伟二人谈妥，就打个电话通知她进去收钱。”
蒙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以为我和他们谈好了，没想到他们在方珞进来后突然变卦，你刚才听过录音，很明显他们打架是因为发生口角争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蒙婉说得句句在理，逻辑清晰，一时间居然把警察堵得无话可说。
警察憋屈地收起笔和本子，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转头深深看了冷静异常的蒙婉一眼，难掩语气中的恼怒：“你这么做是在打擦边球，一旦让我们找到你教唆他人的证据，那你绝对逃不了法律的惩罚。”
蒙婉脸上的笑容渐冷：“警察同志，我可是受害人，你是不是找错威胁对象了？”
年轻警察憋了一肚子气，甩手离去。
结果不到十分钟，警察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还是跟在一个中年警察身后。
年轻警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蒙婉面前，整张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嗫嚅道：“很抱歉女士，刚才是我误会你了，在这里我向你道个歉。”
蒙婉一下子懵了，但还是下意识回道：“没事。”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边上的中年警察款款走近，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伸手与蒙婉轻握两下。
“明太太你好，我姓林，是安福分局的所长。”
蒙婉听见这个称呼，心里有些诧异，表面上还是镇定道：“林所长，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林所长颇为讨好的笑道：“明太太随时都能走，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带你见一个人。”
蒙婉跟着林局长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最后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前，林所长拉开房门对蒙婉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蒙婉进去后，林所长在外面将房门轻轻拉上。
办公室的装潢和陈设简洁明了，蒙婉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的修长身影，那个人侧着头，右手拿起手机正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讲话，时不时低声回应一下。
蒙婉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前等待，直到那个人挂断电话后，她才走过去。
“明帆。”蒙婉喊道。
明帆穿了套灰黑色的西装，他本就身高腿长，合身的面料衬托得他那衣架子般的身材几近完美，他头发也经过打理，一丝不苟梳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架势一看就能猜到他才从某个正式场合上过来。
明帆闻声抬眸，冰凉的视线直挺挺定格在略显束缚的蒙婉身上，他身体微微倾斜，笔直的大长腿交叠，有些慵懒的坐在沙发上。
在蒙子雯记忆中的明帆是个正言厉色的老干部，也是唯工作是命的加班狂，刻板正经，鲜少看见他笑的时候。
而现在，蒙婉对明帆的认知又多了一条。
像个教导主任，眼神能杀死人。
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蒙婉硬着头皮挤出个笑容来，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可以在电话里面商量，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明帆抬了抬下巴：“坐。”
蒙婉下意识里不想与明帆有过多交流，她犹如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你有话直说，我站一会儿也行。”
明帆陡然沉默下来，双眼微眯，意味莫测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蒙婉。
也盯得她头皮发麻。
于是蒙婉这棵小白杨前一秒还宁死不屈，后一秒就被明帆释放出来的压迫性气场折弯了腰……
等到蒙婉在对面沙发上坐稳后，明帆才换个姿势稍微坐正一些，凉飕飕地开口说：“这就是你所谓的离婚后和孩子一起过上自由自在的好生活？”
蒙婉不由得蹙眉，反驳道：“我只是在处理以前的事情而已，这跟我和蛋卷的未来生活没有一点关系。”
明帆似笑非笑，扬起嘴角，看起来像是在笑，神情中却无不透露着嘲讽的意味：“你是孩子的母亲，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孩子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你以为蛋卷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又怎样。”蒙婉冷声说，“你答应把蛋卷让给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我和蛋卷的私事，你没资格过问。”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明帆心中的导火线，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蒙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明帆直接压过来，双手撑在单人沙发两边的扶手上，高大的身形把蒙婉结结实实笼罩在怀里。
“你别忘了我是蛋卷的父亲，我有权利过问孩子的一切事情。”明帆的嗓音极为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蒙婉仰头怔怔看着眼前这张和蛋卷六七分相似的脸，忽然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事实她也没忍住笑出声，可惜笑到一半，下巴猛地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狠狠钳住，那只手用力，迫使蒙婉再次抬头与明帆对视。
此刻明帆脸上已是乌云密布，充斥着戾气的双眸宛若要把蒙婉看出一个洞来。
“这半年来你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吗？我把蛋卷带走了，你还真就对孩子不管不顾开始享受你的单身贵族生活了。”
顿了片刻，蒙婉终于说出埋藏在心里好多天的话：“明帆，你不配做蛋卷的父亲。”
当然蒙子雯也不配做蛋卷的母亲。
他们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第9章 做饭
本以为明帆听完这番话后发怒，没料到他扑哧一声笑起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
蒙婉被明帆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甚至忘记把她的下巴从明帆手里解救出来。
这么近在咫尺的观察明帆，蒙婉发现他长得比想象中更加英俊。
他的脸庞光洁白皙，浓密卷翘的长睫下，有着一双黑夜般暗沉又深不可测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双唇泛着樱花瓣般的淡粉色，好看得不似真人。
可惜长得再帅再有钱，到头来只是男女主爱情道路上的炼金石而已。
蒙婉心生感叹，忽然感觉钳住她下巴那只手的力量加重，顿时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刚要挣扎，便见明帆倾身凑得更近。
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自从你带着蛋卷离家出走搬到那处旧小区后，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孩子的死活？要不是我安排阿姨住到隔壁照应着，他早被你关在家里饿死了！”
最后几个字是明帆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回想起大半年来蒙子雯对待蛋卷的种种行为，明帆心里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果他早知道蒙子雯是这么不负责任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蛋卷出生，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可孩子是无辜的。
直到听见蒙婉吃痛的呼声，明帆猛然从某种负面情绪中醒悟过来，他连忙放开抓着蒙婉下巴的手，哪知下一秒就被蒙婉张嘴咬住虎口。
蒙婉的牙齿又尖又利，还咬得特别用力，没一会儿就尝到一股子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蒙婉松嘴，明帆立即把手抽了回去，目光阴冷得仿佛要活生生把她吞进肚子里一般。
“扯平了。”蒙婉揉了揉仍旧发疼的下巴，冲着明帆咧嘴一笑。
明帆声音冷到北极去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蒙婉后知后觉想到明帆刚才说的一席话，顿时沉下脸来：“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一直知道我和蛋卷住在哪里的？”
明帆阴着脸没说话，转身从茶几上扯了几张卫生纸把虎口上的血液擦拭干净，顺便包住还在流血的伤口。
弄完一切后，他才冷笑着看向蒙婉：“我不仅知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还知道这半年来你让我儿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蒙婉：“……”
明帆见她没动静，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把蛋卷给我的钥匙，你经常白天不在家，都是我去给蛋卷做饭陪他玩。”
蒙婉：“……”
不对啊！这剧情的发展不对啊！
明帆不是应该在这期间和单纯可爱不做作的女主来场浪漫邂逅吗？他什么时候变成孩奴了？！
蒙婉被猝不及防的反转吹打得风中凌乱，明帆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份文件，和笔一起放到蒙婉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签字吧。”
蒙婉迷迷糊糊拿起协议书，正想仔细看一遍上面列出的条款，就听得明帆说：“所有条件和你昨晚所说的一致，我会给你三套房外加八百万现金，不过蛋卷归我抚养。”
闻言蒙婉立即清醒，把纸笔一扔，皱眉怒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蛋卷跟着我吗！”
明帆讥讽道：“前提是你能做好母亲的角色，可惜目前来看你连自身都照顾不好。”
蒙婉哑然，其实她并不是非要蛋卷不可，只是顾虑到小说后面的剧情，她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被黑化后的明帆亲手毁掉。
正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才造成大蛋卷今后的悲剧人生，至少她会尽最大努力避免蛋卷走上那条老路。
“我不会放弃蛋卷。”蒙婉固执道，“若你不同意的话，那这份离婚协议书也就免了吧。”
明帆面无表情注视了蒙婉良久，深沉的目光挟着些许探究。
就在蒙婉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见他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协议书，三下五除二将两份协议书撕成撕碎，揉成团掷进垃圾桶里。
然后明帆一言不发离开了办公室。
蒙婉保持原先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了足足五分钟，才起身往外走，林所长还满面笑容的守在外面，如同一个尽忠职守的门卫。
把蒙婉送上出租车前，林所长搓了搓手说：“明太太，我听说那两个人还欠了你二十多万的债务没还，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相关人员处理的，一定尽快帮你把钱追回来。”
蒙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又是明帆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后便上了车。
蒙婉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菜市场前面，她顺便买了两斤排骨和一袋小土豆回家，准备中午在手机上搜索菜谱，给蛋卷做一锅红烧排骨炖土豆。
记忆中蒙子雯鲜少亲手给蛋卷做饭，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没钱了母子俩在家煮方便面，把水倒进锅里烧开后放面和作料……
在蒙婉看来，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做饭。
既然她已经决定把蛋卷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那么在蛋卷的衣食住行上肯定要尽心尽力，至少不能再让小家伙吃外卖和垃圾食品。
新手妈妈蒙婉信心满满，走路的步伐也不由得快了许多。
走到单元楼下时，蒙婉撞见一群闲得无聊的大妈坐在树荫下面的花坛边上乘凉聊天，其中就有那天围观方珞姐弟追债的两个妇人。
她们远远瞧见蒙婉提着菜走近，连忙扭过脑袋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心虚。
蒙婉暗自觉得好笑，俗话说树倒猢狲散，这句话当真是有点道理，方珞姐弟才进去警局不到半天，这两个线人就急着和他们撇清关系了。
走到她们旁边时，蒙婉忽的顿住脚步。
其他在聊天的大妈们被蒙婉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脑袋像是击鼓传花一般纷纷转了过来。
只有那两个没了方珞撑腰又和蒙子雯吵过几架的妇人面带尴尬，眼神飘忽，不敢看向蒙婉，这副怯弱胆小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往日的刁钻泼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