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姐儿见表姐要走了,忙跑了来:“我记着了。”
苏棠冲马下父女二人略一颔首,而后挥扬马鞭,扬长而去。
梅合开父女目送了会儿,之后,梅合开严肃望着女儿道:“这回你太胡闹了!”
梅露忙垂了脑袋,声如蚊呐:“女儿知道错了。”
梅合开是当真觉得女儿这才胡闹得紧,若不是有慧宁公主护着,她怎么死的可能还不知道。从前她小,他又怜她打小没了亲阿娘,这才百般骄纵疼爱。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甚至连个重话都舍不得说。
她倒是好,得寸进尺。而如今,险些酿成大祸来。
梅合开看着女儿,面含怒色:“为父这就送你回家去,回了家后,就好好在家里呆着。日后若是没有你母亲的陪同,不准你单独出去。走。”
梅合开昨天晚上已经差人去告诉母亲与妻子了,也跟她们说,会尽早送露姐儿回去。
女儿只身一人跑出城去了,程氏也无心情再去医馆。这两日请了假,就留在家里陪伴婆母。
梅合开是中午吃饭前送人回来的,梅老太太一看到孙女,本来已经好了,又气得又打又骂。打着打着,自己就抱着人哭了起来。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程氏垂头站在一旁,帕子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哭够了,老太太又开始责骂:“你做什么想不开,跑去你爹爹那里?你娘养你到这么大,责骂你几句怎么了?你还置气跑了,你瞧你娘,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程氏红着眼圈,也吓得不轻。
如今好好的回来了倒是好,可万一半道出了事情呢?若是半途中被人贩子拐走了呢?若是被山贼抢去了呢?若是……程氏一夜功夫,胡思乱想想了很多,真是一夜间,头发都白了几根。
梅露也承认错误说:“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再有下次,你先拿刀杀了我。”老太太气极。
梅露跟母亲程氏道歉:“娘,女儿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我了。我真不是因为你骂我才跑走的,我那天是要去医馆找你去的,可半道上遇到了那位苏家小姐,就是表姐从前呆的那个苏家。是她对我说了,女儿……女儿自己也不好,鬼迷心窍了,这才轻易听信了她的话。表姐也教训过女儿了,女儿日后再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
“娘,您原谅我吧,不要再生气了。”
这个女儿虽则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从小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早当成了亲闺女待。她哪里会生气啊,她是怕失去她。
见她知错了,程氏一把将人搂住,抱着哭:“吓死娘了,就怕你出事儿。回来就好,回来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老太太心下也松了口气。
梅合开说:“进去说吧,慧宁公主有些话,坐下来说比较好。”
梅老太太说:“棠儿也知道这事儿了?”又想着,方才孙女口中的确提到了她表姐,便说,“那别都外头站着了,进来说吧。”
梅合开把苏棠对她说的那些话都说了,梅老太太和程氏听话面面相觑。
“棠儿给说的亲事?”老太太琢磨着道,“还是许国公府里的爷?”
“嗯。”梅合开严肃,“这些都是慧宁公主亲口对儿子说的。”
又说:“慧宁公主让儿子告知母亲,说是,等她从猎场回来,会择个日子安排母亲与许家那边见个面。若是成了,直接请个媒人来保这桩亲事,这门事情也算是成了。”
梅老太太心里头高兴:“既是棠儿瞧中的爷,想来是不错的。如此,咱们露姐儿的亲事也算是定了。”
又与程氏道:“这孩子十六了,再不定下亲事,我这心里头也着急啊。这回多亏得她表姐了,否则,她一门心思扑在那霍家二爷身上,也不是法子。”
程氏嘴上附和着老人家,心里却是有些微词的。
但她也明白,女子想嫁入高门做贵夫人,这也没什么错。虽然这不是她所向往的,但也不能阻止别人这么想,即便那个人喊她母亲。
不过,女儿这亲事算是有了着落,程氏心中高兴,这也算是了了她心中一桩心事。
且说苏棠那边,苏棠回去后,恰好遇到了孟侧妃。苏棠勒马,嘴里“吁”了一声,而后从马背上跳下来。
牵着马,缓缓踱步朝孟侧妃走去。
而孟侧妃,就是专门候在这里等苏棠的。见苏棠回来了,她抿唇微微含笑。待得苏棠走近了,她略一福身子,朝着苏棠请了一安。
苏棠不与她多说废话,只问:“孟侧妃是候在这儿专门等我的?”
孟侧妃道:“是,专程候着慧宁公主的。”
苏棠说:“孟妃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公主殿下。”孟侧妃态度倒是不错,“三嫂,不会是如今做了公主,这点面子也不给了吧?”
孟侧妃阴阳怪气的,苏棠嘴上也丝毫不留情面:“我这人从小过的日子苦,心眼也少,不会算计人。孟侧妃若是只想好好说几句话,自然欢迎。只不过,你也休想再耍什么手段。”
孟侧妃抿嘴笑:“三嫂如今是公主,我不过只是王爷侧妃,哪里比得了。三嫂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我不敢造次,也是真的只想与三嫂说说话。”
“想说什么便说吧。”苏棠一边回了一句,一边举步往里面去。
孟侧妃跟在她身侧,先是话家常说了几句道:“我知道,我与三嫂之间有过误会。当年害得嫂子失了个孩子,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并非有心算计你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只是阴差阳错误会了。后来陛下罚我去清水庵呆着,我也闭门思过了百日。后来的确是怕一辈子会都留在那儿,便算计了赵王。”
“但嫂子也知道,我心不在赵王身上。”说到这里,算是切入正题了,孟瑶其实怀疑身边的这个人跟自己一样,都是重活了一世的。
只不过,她重活回来的时间比自己要早。所以,她趁早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若真是这样,她想知道,她在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还有,她上辈子爱的是齐王,为了齐王,她可以豁出去一切,甚至为了齐王连死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如今,却安安分分做她的霍家三夫人,她就甘心?
孟瑶想试探,便说:“赵王无心皇权,而我想做皇妃……”她眼睛瞄向苏棠,声音很低,“三嫂呢?”
苏棠面上瞧着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早将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嚼了一遍。
苏棠说:“人有野心,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也知道,依你的品貌,想做皇妃,无可厚非。但你问我这话,又是何意?我是定安侯夫人,又是诸王的亲妹,我除了安安分分做我的侯夫人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孟瑶不确定身边的人是不是遭遇了跟她一样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试探性询问,不敢问得过于明显。
孟瑶道:“三嫂说得对,如今都是公主了,想必别的也无需在乎。”
苏棠不想将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便转头去问孟瑶:“听说……昨儿猎场上,孟侧妃倒是在陛下与诸王面前露了一手?”
“三哥说的?”孟瑶不答反问。
苏棠也不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道:“我倒是对侧妃刮目相看。”
孟瑶说:“三嫂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哪里值得三嫂刮目相看。”
孟瑶从苏棠这里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也不敢多问,便回去了。昨儿晚上大部队回来后,有些晚了,所以赵王也没过来寻孟瑶,直接与幸姑一道回营帐歇着了。
昨儿骑射一整日,今儿有些累着了,便睡得略迟了些。
等孟侧妃回营帐去,就见赵王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第202章
她瞧见人的时候, 虽略有些迟疑,但还是稳住了心绪朝着人走过去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孟瑶行了一礼。
赵王看过来,阖上手中正握着的一册书, 指着一旁:“坐吧。”
孟瑶坦然落座。
赵王挥退身边左右:“本王有话单独与侧妃说,你们都且先退下去。”
其她丫鬟倒是还好, 都只听赵王殿下一个人的。只冬雪,没等到自己主子的话, 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孟瑶冲她使眼色, 冬雪会意,便也立即退下。
营帐里就只剩下二人后, 赵王才说:“侧妃昨儿一场好戏, 本王看得真是精彩。只是本王不知道,侧妃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孟瑶回话道:“王爷是在怪妾身夺了王妃娘娘的风头吗?”
孟瑶言辞犀利, 倒是让赵王也一时语塞。
本就是她不守信诺, 如今倒是反过来怪责自己,赵王心中窝着一团火,面色更是难看几分。
孟瑶不把赵王放在眼里,但是她也不会真的过分得罪他,见赵王脸色难看似是真动怒了, 孟瑶这才说:“王爷放心, 妾身答应你的, 会做到。”
“是吗?”赵王冷哼, “你昨儿耍宝似的耍的一手好骑射功夫,招招皆是三哥所练的套路。你身为本王之妃,却熟练齐王的身手,那么多人瞧着,你以为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
孟瑶既是敢这么做,自也是有一番说辞等着他。
“王爷不要着急,且听妾身把话说完。”孟瑶道,“我知道,自己欠殿下一个很大的人情。想当初在清水庵,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妾身说不定此刻还呆在那儿吃斋念佛呢。殿下的恩情,妾身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但是如今殿下既是心有所属,爱上了王妃,妾身便也只能道一声祝福。妾身也实话说过,对殿下无情,也不想一辈子老死在赵王府。”孟瑶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也正如殿下所言,时过境迁,如今早不是当年。可既是还有一丝希望,妾身也想去争取。有些话,殿下是局外人,或许不知道,妾身也说不明白。”
她当然说不明白,她要如何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活过一世了?
并且在那一世里,齐王是挚爱她一生的男人。曾经视她若掌上珍宝的男人,突然间,待她疏远冷漠,她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若没有那一世的记忆,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也就罢了……可偏偏有。那一幕幕的温馨画面犹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原本只宠自己一人的男人,却去与旁人生儿育女。
这些话,她又要怎么与赵王说?
孟瑶面色冷清了些,语气淡淡:“何况殿下心中也是明白的,当年妾身未入王府先怀了身子,全京城谁不背地里笑话殿下?如何当初受得了,如今却受不了了?”
赵王真是气极。
他手重重拍着桌案:“当初如何能与今日相提并论?当初本王高兴,心甘情愿承受那些!如今又凭什么?”
左不过就是,当初心里有她,便是委屈,也甘之如饴。如今心里没有她了,若她再敢百般折损自己的名声,他便也不会再客气。
“妾身明白了。”孟瑶软了语气。
赵王“嗖”的一下起身,撂下话道:“你好好呆在这里反思,没有本王的准许,不许踏出这里半步。”
言罢,拂袖而去。
孟瑶身子一软,跌趴在一旁,心中酸涩难忍。
赵王气冲冲走出营帐,恰在外头遇到齐王。齐王负手立在隔壁营帐前,想来是特意来找赵王的。赵王看到人后,脚下步子略顿了下,而后缓缓踱步朝齐王走去。
“三哥。”赵王唤了一声,语气倒还算可以。
齐王回过身来看向赵王:“四弟,有没有空,我们去河边走走聊聊。”
赵王自然知道他想聊的是什么,于是颔首。他一手依旧背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伸出来,做出邀请的姿势:“三哥请。”
“四弟请。”齐王做出和他一样的手势。
想兄弟二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儿时关系十分亲密。如今都大了,各自娶了王妃侧妃后,倒是日渐疏远了。
两人并肩而立,缓缓踱步朝离扎营处不远的小河走去。
赵王先开的口,笑着问:“三哥不会怪我吧?”
齐王倒是好奇:“怪你什么?”
赵王说:“小弟知道,当年三哥一心想着要娶孟氏为妃的。我既知道兄长心中所想,却还夺人所好,实乃非君子所为。”
齐王笑了,摇摇头:“为兄从未怪过你。”
赵王似有不信,侧头看着齐王:“可是三哥当年的确很喜欢孟氏……”
齐王回他说:“那四弟当年何尝不是视孟氏若珍宝呢?如今又如何?”
赵王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不一样,她心里没我,却有三哥。若是她心里一直有我,我想……”
赵王是想说,若是她心中有自己,当初也不会一再把自己往外推,他会一直待她如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嘴来,因为他想到了幸姑。
若是当初孟氏嫁给他后,就此对三哥死了心,只一心一意待他……那么,他还会对幸姑动心吗?还会全心全意只待幸姑好吗?
他不知道。
因为当初喜欢孟氏,他是真心的。如今爱幸姑,只想一心一意待幸姑,他更是认真的。
只要想到或许当初但凡出一点偏差,他可能不会像如今这般待幸姑好,他就难过。就会想,若真是那样的话,幸姑怎么办?她岂不是很可怜。
赵王不愿意那样,所以,他甚至有些感激孟氏。
正因为她的决绝不回头,才会有他跟幸姑的今天。
这样一想,心中对孟氏的怒怨也就消去了不少。
赵王说:“那三哥如今心里也只是三嫂了吗?所以,心中也不再留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齐王道:“当初是我自己放弃她的,若我当但凡还有一点想要争取她的念头,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清水庵。”说到这里,齐王蹙起眉来,也是说的心里话,“当年我是要以真心待她的,奈何她一心扑在定安侯身上。后来,四弟你也是要真心待她,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