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护城营的工作便是巡察,保证城内一应秩序井井有条。既是京兆府渎职,那么属下想,我们护城营,也有权利跟必要帮着纠正这个错误。”
齐王没再立即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看向那个巧言令色的小兵。
到底是皇子殿下,便是护城营的人再嚣张,也不敢藐视天威。于是那人一时也不说话了,只半弯着腰,一副恭敬十足的模样。
苏棠其实挺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特强。别说这两个跟他对着干的小兵官了,就是苏棠这个伯府夫人,都觉得心寒胆战。
“殿……殿下?”见齐王缓缓踱步朝他走去,那小兵开始怂了,话都说不利索。
齐王说:“你方才说的这些话,是你们韩大都统教的?”
“是……哦,不是,是是是。”那人改了三次,最后也没说明白到底是还不是。
齐王道:“你们护城营才犯了次大错,父皇英明,为百姓鸣不平,严惩了那外城都统。连你们韩大都统,也被叫进皇宫去,父皇好生责骂了一番。看来,父皇的好意,你们韩大都统还是没有领会到。”
“说到职责,你们护城营的兵,职责就是保护全城的百姓。是让你们保护百姓,而不是拿老百姓撒气。”齐王冷着脸,嗓音虽不高,但声音却冷冷的,气氛一时压抑得让人连大点声呼吸都不敢,“外城都统失职,造成民舍坍塌损失惨重,父皇罚他,合情合理。但是依本王来看,你们似乎对父皇怨气很大。”
“这几日来,打着政治京中秩序的名号,你们已经为非作歹多日。矫枉过正,寻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泄私愤,你们护城营的兵,可真是好兵。”
那两个兵官已经吓得满头是汗,齐王却浑然当做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若这是尔等的意思,本王今日便代替你们韩大都统罚你们。若这是你们韩大都统的命令,那本王只能去父皇面前说上一二。”
“不,这不是大都统的意思。”那两个兵官跪了下来,彻底服了软,“是末将等曲解了大都统的意思,还请殿下明察。”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震慑到的也都震慑了。齐王想,那韩文昭自然心中有数。
“既然知道错了,便老实自己去京兆府受罚。”说罢,望了眼方才打人的那个王府护卫。
那护卫会意,立即押送两个兵官去了京兆府。
这边,又是一片呼声,百姓们都跪下来给齐王磕头。
齐王说:“都起来吧。”
折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目光刻意定在苏棠面上几瞬。苏棠也看到了,立即让出道来,又朝着齐王福了下身子。
齐王以为自己这个眼神暗示已经够明显,所以,直接去了两人之前一直接头的那家成衣铺子。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过来。
齐王坐在窗下,随手翻着本书。面上瞧着气定神闲,其实心中早已雷霆震怒。
铺子里的掌柜也是无心生意,一边张罗着一边时不时伸头朝外面看。主子来了,怎么那位伯夫人还没来?主子还从来没有在这里呆过这么长时间,他这是在等那霍伯夫人,还是等别人?
掌柜的不敢怠慢,自己来回徘徊着急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以送茶的名义进去探一探情况。
“殿下,这是新煮好的茶,您喝点?”掌柜的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只是脸上笑容十分僵硬。
齐王略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将手中握住的书扔在一边,起身道:“不必了。”
说罢,直接负手朝外面去。
那掌柜的立即追了出去问:“可殿下,您这是等谁来呢?这人……可……”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齐王冷冷看了他一眼。
齐王没再理会他,而是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齐王自然没有从正大门走,而是从后门走了。这间铺子的后门也是一条街,隔着街道的对面,是一排排屋舍民房,齐王进了其中一间去。
当时街上那场骚乱结束后,苏棠领着被打的那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她近来医典古籍看得多了,自然懂了不少医理。像这种擦拭面部伤口敷药消肿的活儿,自然劳烦不到别人去,苏棠亲自动手了。
“多谢伯夫人。”
完事后,一家三口又要给苏棠下跪磕头,苏棠扶起了他们说:“你们也不必害怕,今天齐王殿下发了话,想来护城营的人也不敢再猖狂。这脸上的伤得好好呆在家里养几日,我已经让人去给你们包草药了,回去按着我方才说的那样每日敷药就行。”
“您可真是好人,比那些吃人的……”那妇人激动得哭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却是不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苏棠明白这些小百姓的心情,面对京城里的强权,他们敢怒不敢言。
“什么都不必说了。”苏棠把冬生包扎好递过来的药包递到那位妇人手上,“既是忍了,回去后也无需多言,只记得祸从口出便是。至于他们,自然有人对付。”
“是。”那妇人说,“夫人您是好人,将来我做牛做马,我都报答您。”
“这就不必了,我帮的忙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正帮了你们的,是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也是好人啊。”那妇人感慨,“这么好的王爷,我悄悄瞄了一眼,竟像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人。做梦都不敢想,今儿竟然能瞧见这样的贵人。”
那妇人似是挺喜欢苏棠的,可能是觉得她人美又心善,她从没见过这样貌美的贵妇人。所以,就一直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苏棠礼貌应了几次,然后直接喊了个伙计来,称自己忙没空,让这个小伙计送他们一程,这样才打发了人。
见人走了,程氏走了来,拉了苏棠到一边角落去,悄声问:“方才听到他们言语间提及齐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苏棠便将今儿早上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程氏听后,啧啧摇头说:“该!”她似是对那些仗势欺人的所谓护城营的兵无甚好感,“这些日子来,他们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已经够多了。再没人管管,这京城指定得乱成什么样呢。”
苏棠说:“这韩大都统可是位比禁卫军统领的,手中有兵有权,整个满京,除了宫城别的地儿都归他管。这事儿,除了几位皇子殿下,别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去管。”
又说:“齐王殿下的人不但当众打了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兵官,且还派随身亲卫押着人送去了京兆府。有齐王府的人坐镇,想来京兆府的朱大人这是不得不得罪韩大都统了。”
“这也正好,有了这个教训,看谁还敢欺辱良民百姓,真当这京城没人管得了他们了吗。”
“少说两句吧。”程氏纵然心中也气,但到底身份摆在这儿呢,也不敢多说这些,“就怕祸从口出。”
“我这不是只与舅母你说嘛,外头肯定不会乱说话。”
程氏笑着:“那我去忙了。”
一转身,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位衣着极为华贵之人。因为身高差的缘故,程氏先瞧见的是衣裳,目光一点点往上挪后,才看到那种清贵的脸。
苏棠自然也看到人了,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趁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悄悄躲进旁边屋子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喊:“这是齐王殿下,过来抓药的。”
苏棠脚下步子忽然定住,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其实方才外头街上,她并不是没有领会到齐王的眼神暗示。只不过,她根本不想跟他独处,所以就装傻充愣当做没看懂。
本以为逃过了一劫,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医馆。
苏棠头皮发麻,只能折身回去请安。程氏也吓了一跳,想着怎么齐王殿下亲自来了这里。
但容不得她多想,立即请了人一旁屋里坐着去了。
这个时候苏棠其实是很想逃的,但若是他人都追了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若是再逃,想来就是不打自招了。所以,苏棠只能乖乖跟在舅母程氏身旁,一道进去了。
第99章
齐王身边的芮福对程氏说:“我们有药方,你照着方子去抓便是。”
程氏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容不得她细想,既是齐王殿下的人发了话,她自然是照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苏棠也忙要跟着出去,齐王身边的芮福公公装作咳嗽的样子咳了几声。苏棠折身回来,笑着对芮福说:“可是公公不舒服?所以,殿下过来抓药,是为公公抓的药?”
芮福目光朝主子那里瞥了眼,似笑不笑的:“奴才不过只是咳了两声,无大碍。倒是王爷……可是巴巴等了夫人您近一个时辰。既然夫人没去,只好王爷亲自过来了。”
苏棠就知道,这是故意的,故意在给她一个教训。
苏棠心中骂了人,面上却一副十分吃惊又委屈的样子,忙说:“可……殿下,妾身并没有收到纸条啊。”
齐王抬眸望过来:“那现在可知道了?”
“是。”苏棠一颗心无限跌落,不停跌落,好似是要跌入某个谷底一般,“妾身知错了。”
其实本来心情挺好的,但来了这么一出后,苏棠怎么都再高兴不起来。
“下不为例。”立了威后,齐王皱了下眉心,倒是也没有再为难,只对芮福说,“回府。”
这话面上是说给芮福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苏棠听的,暗示她不必再过去了。只是这威已经立下,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自当是要严惩。
苏棠情绪不是很高涨,自从齐王来过一趟后,她这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本来想着既然来了,自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可吃了午饭后,苏棠却声称不太舒服,回去歇着了。
回了静轩阁,就躺在床上睡觉。
霍令俨回来听说夫人病了,一边向常安打听怎么回事,一边军装也没来得及换下,直接赶来了后院。
霍令俨直接撩帘子进内室来,苏棠早从窗户那里看到他人了。所以男人进来的时候,她正歪着身子靠在大炕上,娇滴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霍令俨坐过去,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不太热。”
他说的是实话。
苏棠却气了:“那我这是装着生病的样子骗爷的吗?”
霍令俨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跟自己吼,忽而没绷住,就笑了起来。
苏棠委屈的撇了嘴,是那种嘴角往下垂像小孩子委屈的时候一样的撇嘴。忽然就眼泪汪汪的,两汪泉水在眼眶里打转。苏棠自己都佩服自己,这眼泪竟然说来就来。
哭了后,也不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瞪着人。她这委屈的一哭,霍令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哭化了,于是抬手搂过人来,拥在怀里哄着。
“今天外面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他方才向常安打听了,事情原委都打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全福也挨罚了,“这也是我的疏忽,日后你若是再出门,除了面上跟着你的几个人外,我暗中再派几个隐卫跟着你。”
“本来是想着,京城里,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既然今天能出这样的事儿,日后可能也会有别的危险发生。暗中差几个人跟着你,我也放心。”
伏在他胸膛上,苏棠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犹疑着没再说话。
她在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若是真的派人暗中护着她了,日后,是不是齐王再约她见面,就不容易了?既是暗卫,想来都是藏在暗中的。藏在暗中的人,你见不着他,但是他时刻都能见得着你啊。
苏棠想,齐王本事大,那些她自己看不到摸不着的暗卫,想必齐王的人不会看不到。所以,日后若是她再不能按时出现在约定的地方,就怪不得她了。
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这样的招数?
这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
苏棠特别高兴,趴在人怀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霍令俨一垂眸,就看到了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忽然就咧着嘴巴笑得开心。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摇摇头,也撇唇笑了起来。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笑话她,苏棠立即坐正身子来看去。果然,就见某人嘴角噙着尚未敛尽的笑意,她板着脸质问:“我今天都这样了,爷还笑得出来?”
她是撒着娇的质问语气:“今天若不是齐王殿下恰巧路过,三言两语替妾身解了围,妾身……妾身还不知道得被欺辱成什么样呢。爷不知道,那些护城营的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可怕极了。这哪里是什么兵啊,脱去那身军装,说他是土匪,也不为过。”
“既然齐王出手了,韩文昭的人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如疯狗般满城跑乱咬人。”霍令俨细细说与她听,“外城房舍坍塌的事儿一出,陛下雷霆大怒,严惩了卫离,并且收去卫离手中五千精兵的调派权。这安排提拔新一任外城都统的权利,没有交到韩大都统手上,韩大都统心中怨怼,这才满京城作乱,以示自己的怨气。”
苏棠不明白:“可是陛下是天子,由他来委任新的外城都统,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还有这韩大都统也是,胆子也忒大了,人也忒恶毒了。合着他心中对陛下有怨怼,不敢当面找陛下质问,就只能拿弱小无辜的小百姓出气?”
“呵~这种人,这种人是怎么坐上大都统的位置的?”
“当年……”霍令俨说了一句后,又犹豫了,但想着妻子是明理懂事的,外头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想来她心里门清,于是也就没再犹豫,直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逼宫,这韩大都统原不是大都统,是前东宫的人。后来陛下成功登基为帝,韩文昭立有首功,陛下这才重赏了他,寻了个由头,将握有三万精兵的护城大都统的位置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
苏棠忽然明白了,接着他的话说:“只是没想到,这韩大都统居功自傲,竟然越来越放肆,渐渐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这几年来,韩大都统不但是一点功绩都没有,反倒是仗着当年有功,越发张狂放肆。所以,陛下早就有摘他下位的心思了。只是这韩大都统毕竟是当初助他登基的大功臣,又是自己亲手推他上那个位置的,想轻易拉他下马,陛下会觉得自打嘴巴子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