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霍令俨严肃又认真。
这话既像是说给霍二爷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除夕夜在太夫人的福寿堂一起守完岁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去。几个小孩子到底年纪小,没有撑住,在太夫人那里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霍令俨怕一会儿外面会冻着儿子,所以脱了自己的狐皮披风来裹着儿子,同老人家道别后,带着妻儿一起回了静轩阁。
笙哥儿一路上都是呼呼大睡,反倒是回了静轩阁后,他揉着眼睛就醒了。
“玩儿!”小家伙今儿是皮坏了,做梦都想着要玩儿。
苏棠抱着他拍着背轻声哄了几句,见儿子又睡了去后,悄悄递给秋娘,小声叮嘱:“小二爷今儿皮坏了,夜间你们多注意着些,怕他会做噩梦。”
“是,奴婢们会警醒着些的。”秋娘几人说,“夫人您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放心好了。”
苏棠也的确是困,打着哈欠回了正屋去。
在外间又交代一番明儿一早上要做的事情后,苏棠这才回内卧去。回到内室,见人还坐在炕上,没睡,苏棠便也蹭了过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
“爷怎么没睡?”苏棠一边问,一边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险些要睡着了,“在想什么呢?”
霍令俨盘腿坐在炕上,他让妻子躺着身子枕在他腿上,闻声道:“困了就去睡吧。”
“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苏棠也并没有睡着,不过就是犯懒了,她忽而翻了下身子,趴在男人腿上,侧头望着他说,“爷瞧着仿佛有些心事的样子,今儿你与二伯一起下棋下了一晚上,你们是不是说什么了?”
霍令俨倒也没瞒着她,揉着她头发说:“今天的确与二哥说起了一些比较沉重的话题。”他垂眸望了眼人,见缩在怀里的一团也正认真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说下去,于是他继续说,“先是谈了几句大哥的事情,后又说起他腿的事情。想二哥虽则生得儒雅斯文,但论起马上功夫来,当年他也是并不输给谁的。”
“上马能武,下马能文。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倒是半点不为过。只是如今,双腿残废,纵再有一腔热血也枉然,总觉得二哥可惜了。”霍令俨平时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鲜少夫妻说私房话会谈及这些事儿,所以,苏棠也是头回从丈夫嘴里听到有关二伯的事情,她听得倒是认真。
睡意退去一些,苏棠爬坐了起来,问:“二哥这腿,当时是怎么受伤的?”
苏棠是弟媳,霍二爷是她的二伯,若是自己丈夫不提及,她是不好主动去提的。但如今既然提到了这个,苏棠表示也跟着一起关心霍家的事儿,所以自然跟着提了几句。
“几年前北秦派兵突袭我大荣北境,父亲当时腿上旧疾犯了,如今的太上皇便任大兄为元帅领兵迎战北秦军。这仗一打就是两年,正当两军胶着之际,有消息传来京中,说是大兄背叛了朝廷。父亲不信,太上皇也不信。当时父亲请兵亲自去北境,二哥随行。原以为完胜北秦军后两人会带着大兄回来与朝臣解释清楚,谁想到……”
“谁想到,公公此去有去无回,而二伯也因此废了双腿。”苏棠接着他话说。
“嗯。”霍令俨点头,又道,“二哥的腿,是北秦大将完颜枭所伤。我并未亲眼所见,当听当时二哥身边随行的人说,完颜枭是拿枪戳断了二哥腿上的两条筋脉,故而导致二哥再也站不起来。”
这个完颜枭,苏棠也是略知一二的。人如其名,枭雄一个,是北秦名将世家之后
完颜家在北秦的地位,差不多就跟当年的霍家在大荣的地位一样。
这个完颜枭,杀伐狠绝,追名逐利,赫赫野心。在她看的那本小说中,这个完颜枭日后会挟北秦天子以号令北秦诸侯。小说里说,等大荣齐王扫除一切障碍抱得美人归登基为帝后,这个北秦帝国的完颜枭,便是他最大的劲敌。
不过,这个完颜枭,原小说里描写的不多。有关他的事儿,不过只是只言片语,且全是借大荣臣女的嘴说出来的。
“完颜枭?”苏棠尾声微扬,淡淡提了一句,“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便是出身北秦将门完颜家的公子?”
“没错。”
苏棠说:“那他伤二哥双腿,却又不杀了他,想来是因为嫉恨而产生了羞辱之心。对二哥这样的人来说,一辈子不能再提枪上马,可比一刀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霍令俨沉默,唇也轻轻抿紧了些,是认同妻子这个话的。
苏棠握住男人手说:“你们男人的事情,什么家国大恨的,我也不懂。不过,若是论医术,我虽则懂得少,但也略知一二。爷也知道,我平素这些医书看得不少。”
“我学医虽则不正统,但偏也有偏的好处。说不定别的什么名医能士治不好的,我就能治好呢?”
“你?”霍令俨不禁发出一声疑惑来,明显是不相信的。
苏棠说:“怎么,爷不信我?”
“不少。”霍令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改口道,“只是……为了治好二哥的腿,我也算是遍请世间名医。那些行医多年的名医们尚且束手无策的事情,你又如何能?”
“知道你也想出一份力,不过凡事也不要勉强自己。”
苏棠就说:“我也没说我一定能,我试试看不行吗?那我万一要是行呢?”
霍令俨将人抱了起来:“你若是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苏棠跪坐在他面前,两人姿势暧昧,苏棠笑嘻嘻捧着男人的脸:“真的?”
霍令俨眼睛渐渐红了些,目光也渐渐变得暗沉,闻声泰然点头:“当然。”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行。”
霍令俨搂着人纤软的腰肢,脸埋在她胸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苏棠觉得他弄得自己很痒,便笑着推开她跑走了。跑得急,鞋子也没穿,只穿着袜子跑去了床上。
霍令俨垂眸笑了俩,迈着长腿跟了过去。
苏棠夫妻俩商量好了,上元节这日,带着幸姑一道出门去玩儿。
幸姑如今待嫁闺中,再不似小的时候,可以随时带着几个婢子奴才就能大摇大摆出门去的。尤其是皇家钦点的儿媳妇,该有的规矩还是得守。
不过,若是有兄嫂领着,那情况自然不一样。
苏棠是想,那赵王还没娶正妃过门,便先迎娶了侧妃进门,幸姑嘴上虽然说一点不在意,但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这孩子平时瞧瞧是喜庆的性子,但是心思也藏得深。
就是太乖太懂事了,为了不让家里人跟着操心,她什么事儿都塞心里不说。
按着心理学来说,其实这样不好。适时的倾诉抱怨,适时的排解,才能活得健康快乐,不然,日子久了,迟早抑郁。
第105章
幸姑是爱玩儿的性子,总喜欢出门去,不太爱窝在家里。
听说哥哥嫂嫂上元节这日要带自己出门,幸姑心中雀跃也是难以掩饰的。早早的,就开始期待着上元节这日了。
等到了这日,一大早匆匆吃了早饭,再去母亲那里请了安,就要往静轩阁来。老夫人见女儿性子这般急躁,一点大家闺秀的稳重都没有,又知道是要去静轩阁的,老人家难免挑刺起来:
“姑娘家的,这么大了,再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就该安安静静呆在家里。老远外面跑,只有小门户的人才会这样。”苏棠嫁进门来也有两三年了,但老夫人这个婆婆还是十分不待见她,就算她这个小户之女再有本事能打理好阖府上下,但在老人家眼里,就是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来:
“若是不想在自个儿屋里呆着,你可以去你大嫂二嫂院子里串串门,何必非得有事没事总往静轩阁跑。”
幸姑说:“娘,三嫂是一片好心啊,我怎么能辜负了呢?三嫂以为我心里难受,所以这才精心准备了这些,我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吧?再说,女儿也的确是想出去玩儿。等明年再过元宵节,可就不是在家里了。”
只这一句话,也将老人家说得眼眶酸热。
老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倒也没再为难,只叮嘱说:“今儿上元节,原就是热闹的日子。你出门去玩,又有你哥哥陪着,原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一言一行都代表的是皇家,可千万不能丢了皇家脸面才行。”
幸姑规规矩矩朝母亲福了一礼:“母亲请放心,女儿定将母亲的话牢记在心。”
“那你便去吧。”老夫人放人走了。
等幸姑走后,老夫人倒是彻底流了眼泪来,一旁的王嬷嬷将那些伺候的小丫头打发走了,这才宽慰着老夫人说:“您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方才可没有惹您生气啊。”
老夫人道:“我是想着,如今连幸姑都要嫁人了,便想到了老侯爷跟大爷。还有老二……”提起霍二爷来,老夫人更是情绪难以自控,“老二最是孝顺懂事,可偏偏……偏偏老天不开眼,让他受了这样的罪。”
“如今老三夫妻当家做主。若是老二身体康健,这偌大的霍家,又如何会落到老三夫妻手中去?我如今,也不必这般忍气吞声了。”
王嬷嬷劝着说:“您多想了,三爷可也是您的儿子,三夫人对您也是万般恭敬孝顺的。这不论酷暑严寒,晨昏定省,可是一日没有落下过。便是偶尔一两回身子不舒服了,不也是三爷亲自过来与您说了一声吗?您别多想。”
话虽如此,但三房毕竟不是最得老人家心的。所以,便是三房做得再好,在老人家这里,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老夫人倒是不爱说了。
幸姑今儿一整日便呆在静轩阁内,上午陪着笙哥儿玩了一上午,中午留在了静轩阁吃饭。苏棠亲自下厨添了两道菜,幸姑抱着笙哥儿找过去。
“瞧,姑姑说的没错吧?这是不是小南瓜的娘?”
看到了娘亲,小南瓜立马笑了起来,可开心了,还伸手要娘亲抱。
苏棠正沉心做菜呢,没空搭理他,只说:“娘在忙,你跟着姑姑玩去吧。”
幸姑凑了过去:“三嫂做什么呢?这么香。”
苏棠说:“炖点汤给你喝,瞧我们幸姑,过年反而都过瘦了。”
幸姑最喜欢三嫂的性子,也最爱跟她玩笑顶嘴:“我哪里瘦了?是三嫂胖了吧,这才嫌我瘦的。不过没关系,三嫂不管胖瘦,三哥都会将你捧在手掌心疼爱的。”
“贫嘴。”苏棠戳她脑袋,“别贫了,这里油烟大,回头小心熏了你这身新衣裳,去外头玩吧。”
幸姑却不肯,赖着不走:“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不是说好了今儿带我出门过节吗,怎么让我带了半天的娃。”
苏棠一边忙着,一边笑着道:“他让人递了话回来,说是过了午时就回来。你放心,既是答应你带你出门去玩,一定会兑现承诺的。若是他真的忙,去不了,三嫂带你去。”
“谢谢三嫂。”幸姑高兴起来,乐着说,“我最喜欢你了。”
苏棠不信:“你在大嫂二嫂面前,说的也是这个话吧?”
幸姑赖在苏棠身上撒娇一番,然后笑着跑了。
霍令俨是过了午时回来的,这个时候,苏棠姑嫂两个已经歇晌起来了。听说爷已经回来,正在前头洗浴换衣,苏棠便也吩咐下去,让打热水进净室去,她钻厨房好几个时辰,身上指定有味儿,一会儿还得出门去,怎么也得洗浴换身干净衣裳才行。
霍令俨回后院来的时候,苏棠还在净室里没出来,外间餐桌上饭菜都热好了。
幸姑坐在榻上,正陪着笙哥儿玩,瞧见自己三哥回来,便喊了声“三哥”。
霍令俨四下望了望,没见着妻子,问了丫鬟一句,听说在洗浴,便没再说话,只抱起儿子来说:“今天在家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幸姑说:“三哥心里只有嫂子,怎么就不知道,今儿一上午都是我在陪着笙哥儿玩。”她挺委屈的,故意噘着小嘴说,“说得好听,带我出门去玩儿去看花灯,怎么情况跟你们说的不一样。”
霍令俨笑着看向小妹:“谁让你一早跑过来的?上元节,傍晚才开始热闹。你只大早上跑了来,你嫂子让你带孩子,也是应该的。”
恰好苏棠从净室走了出来,听到了这话。
幸姑故意跳脚说:“瞧瞧!嫂子,你瞧瞧三哥说的这话,这还是我亲哥哥吗?”幸姑跑去苏棠身边,抱着苏棠手对自己哥哥说,“嫂子还知道心疼我呢,你就不知道,还说我是应该的。”
霍令俨没说话,只一边吃饭去了。
苏棠望了眼坐在桌边的男人,拉着幸姑手说:“他是知道我出来了,这话故意说给我听的。你也是,偏戳穿他的小心思。瞧,现在人家索性不搭理你了吧?”
“既然现在他回来了,笙哥儿给他带。你来,陪我屋里说话去。”
幸姑捂嘴笑,倒是跟着苏棠进屋去了。
进了里屋,苏棠从衣橱里拿了件裙袄来:“幸姑,你把这件换上。”
幸姑眼前一亮,立即跳着过去了:“这是哪家买的?我怎么没见过这种款式的裙袄。”
“喜欢吗?”苏棠问。
幸姑使劲点头:“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那你就换上吧。”苏棠拿着新衣裳,亲自替小姑换上。
幸姑站在铜镜前照了照,正合身,兴奋得不行。
苏棠就说:“我女红不好,不会裁做衣裳。不过,倒是会画些图。这衣裳是我随手设计的,拿去了成衣铺子里,请那里的绣娘帮忙裁做的。”
“这是今天送你的礼物,你既然喜欢,我就放心了。”
“还是嫂子疼我。”幸姑笑嘻嘻在苏棠肩上靠了会儿,就跑着出去了,故意在霍令俨面前炫耀,“瞧,嫂子送我的,三哥你的礼物呢?”
霍令俨望了眼妹妹,没说话。
苏棠就说:“你哥在居一品定了位置,晚上咱们在那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