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外祖家来, 苏棠忽然“咦”了一声。若不是此刻突然想起,她都没有发现,原身的舅母与她外祖家, 可是同为程氏姓。
可她这是穿书啊,想来是没有什么联系。
程氏说:“露姐儿是懒,娇气, 被宠坏了。你倒是不懒, 也不娇气, 只是心不在此,倒是可惜了。”
不过程氏对此也没有感慨过多,收拾完后,看向霍家二位爷道:“其实这天下, 原就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二爷这腿, 目前来说, 的确不乐观。但是若不试一试,总觉得不甘心。”
“两位爷请放心,今儿既是叫我来了,想来也是看重我。我必一试,若是能治得好,自是皆大欢喜。”
霍令俨见程氏没有把话说死,立即抱手屈腰道:“有劳舅母费心了。”
霍二爷也颔首:“多谢。”
程氏看向霍令俨说:“伯爷且不忙谢我,等我哪日真的治好了二爷的腿,再谢我不迟。只是,眼下怕是要谢棠儿才是。棠儿速记性强,我老程家古籍是多,但说实话,那些书我不过只才看了冰山一角。记得那回替孟国公府的四姑娘医治脸伤的时候,也是棠儿翻阅古籍找到了秘方。”
“所以,这回也一样,还得棠儿帮我的忙才行。”
苏棠有些得意,立即就冲某人说:“我近来身子不大好,不比从前了。只是,若是爷可以不惹我生气,多疼疼我的话,我心情舒畅了,想必看书的效率就会高。”
她边说,边抬手撩着鬓角的头发,装着一副娇娇弱弱欲要病倒的样子。
霍令俨实在拿她没办法,极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失了态,然后抱手朝妻子作揖:“有劳娘子费心,小生这厢有礼了。”
苏棠立即就抱住他手,趁机谈条件:“想我心情好,光说好听的话是没用的。”
“那你想怎么样?”
苏棠说:“我那些胭脂搁在医馆里卖,总不成个体统啊。所以,我想爷在离医馆不远的地方,给我买间铺子下来。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好好卖我的胭脂了。”
霍令俨哼笑:“叫你做点事情,还敢讨价还价了?”
苏棠:“爷那么有钱,买下个铺子,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怎么,难道爷竟是那般小气,这点银子都不肯拿?”
霍二爷立即说:“弟妹这是在为我的事情操心,这买铺子的钱,合该我出。”
霍令俨立即道:“二哥别多心,她这是故意想拿捏我。”
苏棠也笑着道:“让二伯见笑了。”
霍二爷这才明白过来,原是人家小两口在打情骂俏,他倒是当真了。明白过来后,霍二爷扯唇笑了笑,还是感谢说:“不管如何,这事儿的确是给弟妹添麻烦了。弟妹日后若是有任何要求,都可随时找我。”
苏棠道:“那也得等真正替二哥治好腿才行。”
霍二爷点点头,面上笑容浅浅。
外头忽然传来幸姑的声音:“三嫂这么说,想必是二哥的腿真的有治了?”
跟在幸姑身后的,是缩着脑袋低着头,只垂眼望着自己脚尖的梅露。
苏棠差人送梅露去青梨院,幸姑问了,梅露自然要说实话。幸姑听说是来给二哥治腿的,立即就带着梅露风风火火过来了。
“可是真的?”幸姑双眼发亮,明显心里是期待又高兴的。
苏棠道:“你们怎么过来了。”问完话,目光瞥向一旁的梅露。
幸姑抱怨:“嫂子还说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差人知会我一声?我说呢,怎么露姐儿来看我了。问了后才知道,原是梅家舅母来给二哥治腿了。”
“哼。”幸姑指着霍家兄嫂三个,“我这还没嫁人呢,你们就都拿我当外人了。”
苏棠知道,幸姑这是在替梅露打马虎眼,故意打岔呢,于是苏棠也顺着她说:“舅母只是先过来替二哥看看,具体医治的法子,还没想好。怕这就告诉你,会害你白高兴一场。”
幸姑说:“这些年三哥替二哥寻回来的名医,我也知道不少。哪回不是抱着希望赶过来,结果又让我失望的?我已经习惯了。不过,外头那些都是庸医,打着名医的旗号,却是半点本事没有。可舅母不一样啊,舅母在满京城内,可是出了名的。舅母若肯出手相救,想必没问题。”
二爷道:“你也别给施压,我腿的情况,自己心中明白。若是真治不好,我也早接受了。”
“二哥。”幸姑不依,绕到他跟前去,“你总是这样,我们还没放弃你呢,你自己倒是先放弃了自己。之前若不是你坚持不再看大夫,说不定梅家舅母早过来给你看腿了,说不定你已经好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二爷唇抿紧了些,没说话。
苏棠其实看得明白,想来也是一次次抱着希望,却又一次次失望,打击到二爷了。想他当年也是勒大弓骑大马的英勇少年,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心里必然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自己默默受着也就罢了。却又一次次的,让他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众人面前。
如此反复,任谁都受不了。
苏棠说:“既然舅母已经瞧了,不若咱们先走吧?来了也有会儿子了,二哥也得休息。”
霍令俨对二爷道:“二哥且先好好休息,我领他们出去。”
霍二爷倒是没挽留,轻轻点了点头。
霍令俨夫妻请京中名医程大夫来府上替二爷治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太夫人老夫人,甚至被罚关禁闭的二夫人,全都知道了。
二夫人出不了门,贴身大丫鬟书香将消息递进来的时候,二夫人愣住了:“你说请的谁?”
书香又说了一遍:“是三夫人娘家舅母,就是如今京城中那位颇有名气的程大夫。”
“苏氏娘家的人……”许氏又默默念了一遍,恍然明白过来,她激动地说,“这个苏氏又想耍什么花招,趁二爷罚我,她难道想把手再伸进我们二房来吗?不行,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
又忙问:“二爷什么意思?”
书香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道:“人是三爷请过来的,又是亲戚,二爷自然是见了的。那位程大夫并没有说能够治好,但三夫人却拍着胸脯保证,说她能替二爷治好。”
“她放屁!”许氏一时着急,说了句粗话,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她讪讪停了一停,却又说,“她是骗人的,她懂什么鬼医术。可是二爷怎么回事?后来那么多坊间名医被他拒之门外,怎么这回就见了。”
“还有那个程氏,哪里钻出来的乡巴佬,也敢自称是名医,偏二爷还就是卖她面子。不对劲,不对劲,定是那个苏氏搞的鬼。”许氏着急,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叫苏氏给算计了,她慌慌张张说,“这个苏氏,可真是有本事。她先是算计得我被爷罚,又趁机搅和进二房来。她想干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打理着阖府上下,难道还不够吗?我就只有二爷了,难道,她还想离间我们夫妻间的关系吗?”
许氏脾气暴躁,遇事总是着急。性子不够稳定,也不会想着沉下心来好好想想事情原委,就只知道怀疑抱怨然后发脾气。
书香跟了主子多年,知道主子的脾气,书香忙劝着说:“夫人,您先别着急。三夫人此举是何意,谁也不知道,奴婢想着……或许,未必……是不好的。或许,她是受三爷所托,真心想帮咱们爷呢?”
“呸!”许氏压根不信,“昨儿在荣安堂老夫人那里,她是见幸姑跟长房的那位来了,故意摔倒的。她在利用幸姑,在挑拨我跟幸姑还是大嫂之间的关系。如她所愿,我现在被罚关起来了,瞧,立马又有行动了吧。”
书香:“可夫人现儿不能出去,可怎么办是好?”
“我得见二爷,我得告诉他苏氏的阴谋。”许氏一时着急,来来回回在房间里徘徊,然后想到了法子,忽而眼睛一亮,她抓着书香说,“快,你去跟爷说,我病了,我要见他。”
“可……可二爷不会见您的。”书香为难,“奴婢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富安,求他在二爷跟前说话,替夫人求求情。富安说了,没少替夫人说好话,但是二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铁了心是要罚夫人一回,根本是谁劝都不行。”
“那可怎么办。”许氏着急,两只手使劲搓着,焦虑得不行,“表哥不见我,怎么办。他不要我了,他不喜欢我了……”
书香安抚说:“夫人,您先冷静会儿吧。”
许氏却忽然驻足,立在窗户前。望着窗外的一片初春景象,看着桃树枝桠上开出的一个个粉嫩的花苞,她忽然开口说:“书香,你去打盆冷水来。”
“夫人要冷水做什么?”
许氏却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话。”
书香立即缩了下脖子:“是,奴婢这就去。”
到了傍晚,前头霍二爷如往常一样,正坐在书房里看书,顺便等着下学回来的一双儿女。
富安忽然匆匆扣门走了进来,站在霍二爷身边,脸色略沉重道:“二爷,夫人病了。”
第123章
见多了妻子作天作地的手段, 霍二爷根本不信:“她又在耍什么幺蛾子。”
淡淡说了一句, 眼也没抬一下, 继续专注手中的书。
富安犹豫一瞬,还是说:“二爷还是去看看吧,小的见夫人身边的书香已经差人将府上的大夫请过去了。看着架势, 不像是假的, 是真的病了。”
霍二爷抬眸朝富安看了眼,继而将书扔在一旁的炕桌上, 男人温和脾气好的时候,乃是那二月树梢初化的雪,温润洁白, 观之可亲。可若是一旦真动了怒气, 那清冷的眉眼间攒着的冷意,也是任谁看了都心下生寒不敢靠近的。
富安在二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二爷的脾性跟魄力。所以,一般也是看眼色行事。
“去吧。”霍二爷到底还是妥协, 手转着轮椅,往外头去。
“是。”富安打了个千儿, 忙跟了上去。
许氏为了见二爷, 竟然吩咐丫鬟端了冷水来, 自己捧着凉水往头上浇。如今才二月里, 还是穿棉袄的月份, 这一盆凉水下去, 不过两三个时辰, 许氏便浑身开始发烫。
见二爷来了,府上的大夫忙说:“夫人这是受了寒气,得老朽开个方子抓几服药来吃,把身上这寒气逼出来,才能渐好。”
霍二爷冲那府医点了点头:“有劳了。”
“二爷客气了。”那老大夫背起药箱后,将方子递给一旁的书香,这才又抱手看向霍二爷,“二爷若是没别的吩咐,老朽就先走了。夫人得好好休息,这屋里也万不能吹进一点风来,得暖和着。”
霍二爷抬眸朝书香看去一眼,书香立即说:“是,我记下了,我送老先生出去。”
书香临走前,将房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都打发到了外间去。逃了出来正松了口气,便听候在门口的富安说:“夫人这样做,怕是会惹得爷更加恼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夫人怎么做了?”书香心虚,更是表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夫人这都病了,怎么富安小爷还这样背地里编排?回头小心主子们罚你。”
富安说:“书香姑娘,你也是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凡事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些?咱爷是什么样的人,岂是那般好糊弄的?什么情况怎么回事,爷心里清楚着呢。”
本来夫人那么吩咐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一来是怕伤了夫人身子根本,二来,也是怕爷瞧出端倪来。
方才在内间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爷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所以,她这才赶忙寻了借口退出来的。可谁知道,这提着的一颗心还没放下去呢,就被爷身边的小厮训了一顿。
书香是又气又怕。
富安该说的说了,也就没再理书香,只候在外面,等着爷随时差遣。
内室里,许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此刻浑身滚烫,烧得她难受。坐起来后,她看向离床有些远的霍二爷,有些委屈的说:“表哥终于来看我了,我若是不病一场,表哥怕是都不会理我。”
霍二爷心里什么都清楚,对这个妻子失望,却又到底存着善意,不愿在她病了的时候与她争吵。
“既是病了,就好好歇着。”二爷抿了下唇,轻轻呼出口气来,声音更温柔了些,“一会儿丫头们煎了药来,记得好好吃药,不许偷偷倒掉。”
许氏却说:“药那么苦,表哥亲手喂我吃就不苦。”
霍二爷定定看着她,倒是觉得,她不撒泼不闹腾的时候,也有小女儿家可爱的一面。
想当初虽则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娶的人,但既然迫于父母之命娶了人进门,就想着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加之后来他废了双腿,赶她走她都不走,依旧不离不弃,他心里总归对她是有亏欠之意。
每当想起这些,便是她再胡闹蛮横,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多包容就多包容了。
“等药煎好了,我喂你吃。”
许氏忽然高兴得像个孩子。
或许是觉得自己讨着些甜头了,所以,许氏便有些得寸进尺起来。想起上午的事儿,她心中总窝着团火。
“爷,我听说……老三从外头又请了名医回来替您治腿了?”她问。
“嗯。”霍二爷淡淡应了一句。
许氏又说:“是苏氏的娘家舅母?”
霍二爷抬眸看过来,眼神有警告之意,又应一句:“是。”
霍二爷的眼神暗示已经很明显,让她不要再问。或者说,知道她对此事有不满,但他也不希望她这般小家子气,再揪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她素来与老三媳妇不对盘,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但于二爷来说,女人间的这些小恩怨,都是不值一提的,重振霍家门楣才是正事儿。
偏许氏是个心粗的,不懂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