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那苏氏定然不怀好意。”许氏又开始告状翻旧账,“昨儿妾身才被爷罚关起来,今儿她就带着自己人过来了。”许氏鼓着嘴巴,又怨又气,“想来是她故意与妾身作对,管着阖府上下还不够,还想将手伸到咱们二房来。”
霍二爷说:“她舅母是城中名医,老三请了来替我治腿的。她也是好心,你无需这样揣度人家的用意。”
许氏更是气:“爷是我的夫君,怎么这才打过一次交道,就帮着她说话了。这算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亲她不亲我,幸姑跟大嫂是这样,如今爷您也是这样,那苏氏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是这般有手段。”
霍二爷冷着脸,觉得话谈不下去了,索性他也不想再谈。
许氏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冷淡之意,一颗心,更是跌入谷底。旁人再怎么偏心苏氏,那都是外人,她会在意,但不会往心里去。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是自己的夫君,他怎么可以不偏心自己而偏心外人?
许氏失望得想哭,但偏又骨子里有些傲慢,不肯服输低头。在她眼里,若是此刻哭了,那便算是低头了,她做不到。
霍二爷是玲珑剔透的心思,只略看了眼人,便明白了。他只是不愿家里总吵吵闹闹的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个没完,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不是偏在妻子这里的。
霍二爷抿了下唇,伸出手去,握住许氏手道:“有些事情,你真没有必要那么计较。在家族荣辱重振门楣前,别的事情都是小事。心放宽一点,也就过去了。”
许氏却听不进这些,拂开二爷手说:“真不是我愿意去计较,是根本就不公平。爷大度不计较,可我不能。我有儿子,我有筌哥儿,论资排辈,他是嫡长孙,该是将来爵位的继承人。可如今老三夫妻是怎么做的?抓着不属于他们的一切不肯放手,是,爷会说,家里落魄的时候,全靠老三一人撑着,但爷您何其无辜?您是功臣,您这腿是当年跟北秦人打仗的时候残废掉的。”
“他们说大爷通敌卖国,我不知道真假。但是我知道,朝廷若是有心安个罪名给霍家,谁也逃不掉。当初原是要被罢黜爵位的,是陛下念在老侯爷跟二爷您退敌有功的面子上,这才只是降了爵。”
“这个爵位,该是咱们二房的。”
霍二爷承认,妻子说的,或许并无错处。但是,大是大非面前,这些小事真的无需提及。
他还是说:“将来的事情等将来再说,我只知道,如今老三做得很好。再说,筌哥儿是懂事的孩子,好好教导,将来未必要靠祖荫,他有本事靠自己。”
许氏更是炸了:“凭什么三房的儿子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有。而我们的儿子,却要靠自己争取?”
说来说去,还是这些,霍二爷不想再提。
“你还病着,先不说这些。”他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只略掀起眼皮子说,“你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下次别再做这么孩子气的事。这样伤害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许氏瞬间懵住,这才支支吾吾说:“我……我想见爷,我只是没有办法了。爷知道的,我就是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见一见爷……”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霍二爷道:“既是病了,就好好养着。等病养好了,就可以出去,无需再关禁闭。”
“多谢表哥。”许氏又高兴起来。
这几日,程氏每隔几日便来霍家二房。苏棠知道许氏不待见她,她也在避嫌,所以很少过来。
程家祖传的那些书,大半都被搬来了静轩阁。伴随着天气日渐暖和,苏棠也越发忙碌起来。
霍家没什么事儿,她又打理阖府上下两年了,越发得心应手。所以,近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帮二爷治腿跟打理胭脂铺子上了。苏棠那日与霍令俨讨要铺面开胭脂铺子不是假的,而霍令俨财大气粗,这点钱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所以,三月里的时候,霍令俨让常安陪着夫人去看了。在跟医馆一条街上,隔了几家,买下了一个铺面。
新铺子开张,苏棠也忙,里里外外都得安排了可靠的人才行。
恰好枸杞自嫁了人后,便赎回了卖身契。如今与霍家签的,也只是长约。所以,苏棠索性将外头打理胭脂铺子的事儿交给了枸杞。
枸杞从小是在太夫人身边长大的,做事有章法,苏棠倒是无需操心。招聘掌柜的、跑堂的、学徒等,这些事儿都由枸杞亲自去办。只在回头选好人的时候,苏棠见了一面,没问题,就都留了下来。
苏棠这些日子广阅医典,不但找寻了一些可以有效治疗二爷双腿的法子,也是从中学到不少。她脑袋瓜子灵便,最会学以致用,书看得多了,一时心血来潮,更是以中医本草为根基,研制出新的护肤产品来。
方子攥在手里,但是却让枸杞在铺子里培训学徒,需要手工制作的东西,自有学徒们代劳。
一点点的从最基础开始做起,不过几个月时间,渐渐走上了正轨。苏棠给自己的胭脂铺子取名叫伊人堂,三月到六月,也就三四个月时间,苏棠算了下账,竟然净利润就赚了二百两银子。
晚间的时候算完账,苏棠偷偷趴在炕桌上得意。霍令俨洗完澡从净室出来,身上只松松披了件睡袍,见人正得意着,他冷不丁泼了盆冷水:“不过二百两,至于高兴成这样?”
苏棠将账本往旁边一推,抬了下巴说:“万事开头难,我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嘛。据我所知,你们霍家家业里可没有胭脂铺子吧?爷怕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生意。”
“跟我抢?”霍令俨觉得好笑,挨着坐过去后,一把搂过人来,“你人都是我的,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
第124章
苏棠就不高兴了, 一把拂开男人的手:“我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是爷的了?再说,我兀自乐我自己的, 爷凭什么过来冷嘲热讽啊,我都没招惹你。”
“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霍令俨坐正了身子, 轻笑着摇摇头, 倒是也没怎么在意。
苏棠瞄了他一眼, 颇为有些幸灾乐祸,双手托住下巴凑近了去问:“伯爷, 您可收到了齐王府的请帖?”
霍令俨恍若未闻, 只是安安静静端过一旁炕桌上的茶杯来, 杯盖压了压茶沫子, 轻轻啜了一口。只不过细细观察, 却能发现男人眉梢眼角的冷意。
很显然,他并不是不在意的, 而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这个男人, 相处得久了, 苏棠也渐渐摸准了他的脾性。他对你好的时候, 那真是把你宠成小公主, 任你怎么撒泼胡闹,他权当是闺房趣事。可当他想要耍威严的时候, 偏又能于不动声色中震慑住人。
比如说现在, 他分明就一句话没说, 可苏棠却真切感受到了那股子压迫感。
她是个识趣懂分寸的女人, 自然老实闭上了嘴巴。
慢条斯理喝完整整一杯茶,就在苏棠以为他不会再提这茬的时候,男人忽然扭过头来,目光深深望着人说:“收到了,到了日子一起去。”
苏棠手中捧着的账本掉落在地上,她强装镇定,又默默捡了起来。
六月二十八这日,齐王大婚,自然是请了不少朝中重臣。只是苏棠万万没有想到,之前都那样大闹过一场了,霍伯府竟然也还在受邀名单之中。
一个淡定送了帖子来,一个则淡定收下,且还大方表示一定携带夫人参加。苏棠觉得,大佬们之间的角逐,她真的不是很懂。
这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跟精湛的演技,才能无视两家那么大的一个过节。或者对他们来说,名利场上的角逐,根本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的角色扮演,都是以眼下的利益为准,都是暂时的。
很显然,霍家如今渐得圣心,而当权人霍伯爷又有兵权在手,齐王没有道理明目张胆树立这样一个敌人。能拉拢自然是竭力拉拢,若是拉拢不了,那也不能放到政敌的阵营去。
苏棠想,这也是为何当时明明已经撕破脸了,齐王却肯妥协放手,送个顺水人情给霍伯爷,放她走。并且,之后在朝堂上,陛下责问起来,齐王还能帮霍家说几句话。
想来,那个时候齐王脑子已经转动起来,有了自己新的筹谋。拿一个女人换一个朝中重臣的忠心,再是划算不过。
霍家还是赵王外戚,但几位成年的王爷中,赵王最是没有夺储的野心的。拉拢霍家,等于一并拉拢赵王。
只是齐王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一点,这位霍伯爷,或许会生出不臣之心呢?苏棠不知道,如今眼前的这位霍伯爷,可还是原书中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够搅动京城局势的人。
苏棠心内乱七八糟想了好一番,而后悄悄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只见对面的男人微垂着头,正略驼腰背盘腿闲适坐在一边,手中捧着卷书,随意翻看着,似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爷,您真的打算带我去吗?”苏棠清了清嗓子,问得有些小心。
霍令俨抬眸看来,点头:“你是伯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这种场合,自是要随我一道应酬的。或者,娘子有别的事,去不了?”
苏棠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是在拿捏自己,于是撇嘴道:“既是享了伯夫人的待遇,自是要担负起责任来的。人家王府既然请了,肯定是请的你我夫妻二人,我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霍令俨抬眸睇着人,似笑非笑的:“不,齐王府请的是本伯爷,帖子是送到本伯爷手里的。只不过,本伯爷大气,不计前嫌,这才愿意带着你去,你是沾了我的光。”
说罢,他优雅抬手,食指微弯,在苏棠挺翘的鼻尖上刮了下。
苏棠又气又恼,觉得这个男人很贱。分明好好的气氛,非得说这些无聊的话……逗她就这么好玩吗?
于是苏棠也气了说:“是是是,一切都是沾了伯爷的光。可爷以为妾身愿意沾这个光吗?谁爱去谁去,我才不爱去呢。与其有这个时间去应酬别人,不如我去我的伊人堂好好呆一天。呆在伊人堂我能赚钱,去齐王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哼,这个女主人我还不想当了,有人为了这个还天天跟我置气呢,不若谁想当就拿去,我可不想卖了力气还讨不着好,回头惹人嫌。”
苏棠本来就不爱管宅内这些繁琐的事儿,当初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霍伯爷给了她好处了,所以她才帮他攥住这个大权。如今倒是好,却又来取笑她,她还不干了呢。
“你果然厉害。”霍令俨坐正身子来,慢悠悠道,“嘴巴还不饶人,一点软都不肯服。也就是我宠着你,不跟你计较。就你这小性子,嫁去哪家,哪家男人都不会受得了。”
苏棠斜着眼睛看他;“那伯爷受得了吗?”
霍令俨轻轻颔首:“我还行。”
苏棠立即就说:“就我这点小性子,一个个都受不了啦?美人脾气都是不太好的,既想左拥右抱坐拥美人,又想美人是个充气娃娃,哪里来的好事儿。”
“什么……娃娃?”霍令俨很会抓关键。
“说了你也不懂。”苏棠不理他,宝贝似的抱着自己的账本,下了炕。
离开前,还故意狠狠往人身上撞了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见人走了,霍令俨也将手中握着的书册随意扔在一边,长腿迈着悠闲的步子,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红鸾春账,一夜生暖。
到了二十八这日,苏棠早早起来穿戴好,然后随霍令俨一道带着礼物去了齐王府。苏棠穿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进这皇城根里来。
虽说霍家府邸也在皇城内,但到底是分个三六九等的,霍家不过是靠在皇城边儿上。而苏棠虽然常常出门,也只是往内城跑的多,这靠在宫城脚跟下皇子们住的地方,她倒是第一次来。
果然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府邸都比旁人家要气派许多。
今儿齐王娶妻,薛侯府嫁女,整个满京从一大早开始就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迎亲的仪仗,送亲的队伍,还有那十里红妆,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红。
街上从里到外,更是挤满了老百姓。齐王娶王妃,除了往路上撒糖撒花外,还会撒些金豆子,老百姓们早早挤过来,一来是凑热闹,二来,也是抢豆子的。
街道拥堵,大早上从伯府出发,走走停停的,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算是抵达王府门口。
苏棠最讨厌堵车,一路上都快要疯了。霍令俨倒是淡定,似是早有准备般,带了兵书坐在车里看,等到抵达齐王府门口的时候,他一本书也看完了。
苏棠白了他一眼,然后自己要跳下车去,手腕却被人扯住了。
霍令俨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过身来,亲自将自己的夫人接了出来。苏棠心想,他倒还挺绅士的。
齐王府十分端肃气派,苏棠下了马车后,就四下略打量起来。门口热闹,一辆辆马车停下来后,自有王府里的小厮帮忙驾车停在别处,王府门口的家丁正一张张收着帖子,而后亲自邀请客人进去。
“霍伯爷,伯夫人,您二位里边请。”
王府家丁亲自送了苏棠夫妻进去后,又告了退,回去接别人了。王府里,自有另外的小厮跟婆子请着两人去了别处。
男女分席而坐,霍令俨自是入不得王府内院的,而苏棠,则被一个衣着十分讲究的老嬷嬷接进了内院去。
“可是将伯夫人您盼来了,娘娘吩咐了,说是您一来,就请您去屋里坐。”
言语之间,苏棠才听得明白,原这是齐王妃从薛家带来的奴仆。
苏棠素来嘴甜会说话:“今儿你们娘娘大喜,想来折腾一天也累着了,这会儿该歇下了吧?我这会儿功夫过去,会不会打搅到娘娘。”
那嬷嬷笑着回说:“娘娘说了,喜欢跟伯夫人说话。倒也没歇着,有些紧张,您去陪着她说说话,倒也好。”
既如此,苏棠便没有再推辞。
齐王府很大,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些路,然后才到齐王妃的院落。
入眼都是大红的颜色,十分喜庆。
屋里倒是清静,只几个人坐着陪薛王妃说话。苏棠上前去,薛王妃忙笑着起来迎接,苏棠依着礼数给她请安:“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三嫂与我不必客气。”薛王妃拉着苏棠手,往一边炕上坐去,“这都是我娘家嫂嫂婶婶,三嫂不必拘束。”
苏棠闻言,又站起来见礼。薛家那边的人倒是个个都挺随和的,苏棠给她们福礼,她们也都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