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妃娘娘。”孟大夫人带着儿媳请了王妃的安后,又跟霍太夫人请了安,之后才站在一旁。
孟瑶起初躺着没动,但等自己母亲嫂子请完安后,她便挣扎着要起来请安。
幸姑道:“侧妃尚未出月子,这一胎又生得不易,这些虚礼就不必讲了,好好歇着吧。”幸姑在离孟瑶有些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冲奶嬷嬷使眼色后,才又说,“起初我将孩子抱去自己院子里照看,是因为侧妃身子需要静养。且这个孩子生来便体弱,得要人精心照顾。可如今侧妃身子日日见好,你是丫头的生母,也该送回来了。”
“从今往后,几个奶嬷嬷就都留在这儿跟着你。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需求,若是我能做得到,会帮你。”
孟大夫人婆媳刚刚还劝孟瑶去将女儿要回来呢,这会儿霍家人倒是自己将人送了过来,孟大夫人喜出望外。忙接了外孙女来抱着,笑着道谢说:“这些日子,多亏了王妃照拂她们母女了。”
幸姑:“孟夫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
孟霍两家,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面子上功夫。
稍稍呆了会儿,霍太夫人便说:“今儿是大小姐满月酒,热闹的日子,我们也正好过来瞧瞧侧妃。既有你们陪着,我们也不便多打搅,你们母女好好叙叙话,我们便先走了。”
“我送送老人家。”孟大夫人起身。
孟大夫人心里又何尝不恨霍家人?当初若不是霍家死抓着那件事情不放,不肯给她瑶儿留一点退路,瑶儿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如今又能怎么办?如今她的女儿只是侧妃,人家霍家的姑娘才是正妃,她们斗不起。
“娘,我送吧。”原一直躺着的孟瑶,忽然坐直起来,穿了绣鞋,亲自送霍家人。
打从进来后,苏棠便一直在打量这位孟侧妃,倒是如幸姑说的一样,不过数月没见,这位孟侧妃性情大变。瞧着样子,倒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棠目光一直落在孟瑶身上,孟瑶原没看苏棠,只在送人出去的时候,冷不丁目光扫了过来。两人目光忽然对视上,苏棠冲孟侧妃笑,又道了声恭喜。
孟瑶抿抿唇,笑容浅淡。
苏棠安安静静收回目光。
回了幸姑院子后,苏棠说:“这位孟侧妃……的确瞧着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三嫂也瞧出来了?”幸姑说,“也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打从我进王府来,便得知她不让王爷近身有些日子了。从前还可以借口怀有身孕,如今生了孩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怎么样做,那是她的事情。幸姑,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无需关注她太多。”老夫人嘱咐,又忍不住说,“你也得抓紧了些,早早诞下世子来,心里也安。”
“好了,娘,我知道了。”幸姑说,“说些别的吧,好不易你们都能来看我,往后这样的日子,可不多了。”
想想的确也是这样,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晚上吃了筵席后回到静轩阁,天已经快黑了。天气还热着,出门一趟,一家三口身上都出了汗。一回到家,苏棠就吩咐下去让赶紧烧热水,然后先后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才觉得舒服起来。
“明明九月了,天怎么还这么热。”歇下来后,苏棠坐在罗汉榻上,榻上摆着的炕桌上,放着几样时兴的瓜果。
旁边有丫头扇着扇子,苏棠则喂笙哥儿吃瓜。
笙哥儿吃了几口就闹着要睡觉,苏棠让奶娘抱他下去。而后,也乖乖进内卧等着去了。
手撑着矮几,坐在炕上打盹儿。直到瞧见男人从净室出来了,才强撑起精神来,坐正了身子问:“爷说有话与我说?何事?”
霍令俨道:“过一阵子,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苏棠脑袋稍稍转了转,瞬间明白过来,“爷要去北秦?”
大荣王朝与北秦帝国多年来一直战事不断,两个强国交战多年,相互耗损,倒是壮了周边几个小国的胆子。近两年来,不止是大荣,北秦也不断受到周边小国的突袭骚扰。
于是,两国都派了使着交谈,决定联姻休战。
北秦目前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嫁过来,所以,只能是大荣朝选一个公主嫁过去。苏棠听说,已经选了四公主。
本来论年纪的话,该是选三公主,但是淑妃舍不得女儿,陛下又宠淑妃,于是又寻了个由头,合八字的时候做了手脚,说是三公主不宜远嫁,否则会给夫家带来祸端,最后便定了四公主。
可怜四公主才十四岁,还未到及笄之年。
四公主的生母只是一个低位份的妃嫔,母妃不得宠,四公主平日里不大爱说话,不如三公主性子活泼,也不比三公主有齐王府跟薛家这样的外祖撑腰……最后就算再不舍,也得含泪远嫁敌国。
早在两国议和结亲的时候,霍令俨就盘算好了。这次送亲去北秦的机会,他一定要争取到。
他早先已经着手差人去北秦各地查找大哥的下落了,传回来的消息是,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恰好这个时候两国议和,他这个时候送亲过去,顺便直接与那边的人接应,争取一次性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没错,此次送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八。”霍令俨点头,“我会竭力向陛下争取,亲自护送四公主去秦国。”
“是……找大爷?”苏棠也严肃着,“爷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霍令俨道:“或许……大哥当年真的没有死。我只是比较好奇,如果没死,这些年他为何不回家来。只有我亲自过去一趟,才能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苏棠心里明白大事为重,但到底矫情了些,张开手扑了过去。
“我舍不得你。”
霍令俨将人接住,笑着道:“最迟过完年肯定能回来。”
苏棠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还至少还得四个月。”商量着,“带我一起去如何?”
“好啊。”霍令俨倒是答得快,“你要是舍得你在京城里的生意,我便有法子带你一道去。”
苏棠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又没有真的打算跟着去:“那还是算了,我怕耽误爷的大事。”
十月八日,霍令俨率领两千禁军,一路护送四公主去北秦国。自从霍令俨走了后,霍家人的心都是拎着的。都知道,这回去,或许能带回来点有关大爷的消息。
尤其是黄氏,整日坐立不安摇首期盼。既盼着有消息传回来,又怕有消息传回来。
若是传回大爷真的早年已经战死沙场的消息,倒不如还如现在这般,好歹心里还能有点盼头。二爷的腿也一日日渐好起来,程氏还是按着日子天天来针灸,如今几个月过去后,二爷已经可以如正常人一样下地走路了。
等到年底的时候,在大雪纷乱的一个日子里,霍家人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第130章
这两个多月来, 霍家一家提心吊胆盼着的,就是这封信。信自然是霍令俨的心腹快马加鞭亲自送回来的, 事关重大,霍令俨特意嘱咐他将这封信交到太夫人手上。
太夫人拿了信后, 颤抖着双手撕开密封的信件,昏花的老眼需得认真看才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的什么。老太太紧张, 连带着早就闻声赶过来的一家老小都跟着紧张。
直到见老人家一边看信, 一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坐在底头的众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二房三房的还好,大房的黄氏却是始终双手紧紧攥着袖子, 目光死死盯着老人家看,生怕错过老人家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一封信看完,老人家心情平复许多,先是转头吩咐丫鬟雪松将火盆端得离她近一些, 而后将那密信往火盆里一扔, 烧得成了灰烬后, 老太太才说:“这是大事,老三特意交代, 消息万不能泄露出去半分。”
“我们不会的老太太。”众妇人忙纷纷保证,“有关家族之大事,肯定守口如瓶, 哪敢说出去。”
见在坐的都是家里人, 老太太就说了:“老三送四公主和亲, 已经在大半个月前到了北秦。这封信, 是老三的心腹亲自快马加鞭带回来的。信上说,老三早前暗中遣派去北秦的人,打听到了一些有关咱家老大的消息。”
见果然是自己夫君的消息,黄氏此刻心情起伏很大。激动,紧张,甚至也害怕。
若是他还在世,为何不回家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又是跟谁在一起的。
他过得好吗?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会不会吃尽苦头。
黄氏心中有百个疑惑,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一细问。她恨不得……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飞到他的身边去。哪怕是吃苦受罪,她也不会抱怨一句。
“娘,您就说吧,老大是不是还活着?”老夫人眼泛泪光,也是期待又害怕。
太夫人道:“是,还活着。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了?”黄氏终于忍不住了,抽了帕子捂着嘴巴哭,“是不是被秦国的人困住了,所以回不来?或者,或者是大爷……大爷他就像之前二爷一样,腿脚不便,所以回不来吗?他还好吗?祖母,老三信上有说他到底受了什么罪吗?”
“好孩子,你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太夫人安抚道,“老三信上并没有细写,只说是探得了老三的消息,他确定老大还活着。可能,可能失去了记忆,所以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才没有回来。不过你放心,既然老三亲自去了,人肯定会好好给你带回来。这是高兴的事儿,咱不哭。”
又说:“这个年咱们要好好过,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咱们霍家,真的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好了。老二的腿好了,如今又有了老大的下落,老三又得陛下器重,就算我死,也有脸去见霍家列祖列宗了。”
老夫人抽帕子擦了眼:“娘,您身体康健一定长命百岁。这腊月里头,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太夫人乐呵呵笑起来。
二夫人立即附和说:“是啊祖母,你还得等着将来筌哥儿长大了娶媳妇生儿子喊您曾□□母呢。”
太夫人混沌的嗓音乐呵呵笑了两声,望着筌哥儿道:“等他娶媳妇,还得十几年呢,我哪儿有福气能活到那个岁数儿。”
“怎么不能,一定可以。”许氏道,“您老最是有福之人。”
老太太忽然大口喘息起来,近身伺候的山茶雪松二人立即拍背的拍背,捶腿的捶腿。底下坐着的,也都吓得个个站了起来。
想凑近了去看老太太,山茶严肃道:“诸夫人莫要离得太近,这样老太太会更难呼吸。茉莉,你去把府医叫来。”又对老夫人她们婆媳道,“没事的,想来是老人家今儿得了这样的好消息,一时间高兴过头了。”
“你们先回去吧,老太太这里但凡有什么消息,奴婢会差遣人过去告知诸位夫人的。”
苏棠说:“要不母亲与两位嫂嫂先回去歇着,我留下来陪着。”她拍了拍黄氏肩背,“尤其是大嫂,先去歇会儿吧。”
黄氏摇头:“我没事,我也想留下来。”
许氏就怕落了尾,立即也说:“那我也留下来。”
“好了。”老夫人肃容道,“听山茶姑娘的话,都先回去。”又看向山茶,“只不过,老太太若是有什么,定要速速前来告知。”
山茶福身送道:“老夫人放心,奴婢谨记。”
就如山茶说的那样,老太太没什么事,就是得了好消息,太过高兴了。苏棠没有走,先跟着一道出了福寿堂,然后见人没在意,立即又拐了回来。
太夫人瞧见她人,就笑起来说:“方才还跟山茶说呢,就知道你会折回来。”
苏棠倚过去坐着:“祖母,您可还好?”
太夫人说:“这不好好的吗?”
“那您想必也是累着了,让孙媳来给您做个推拿按按肩背手脚吧。”说罢,苏棠已经绕去老人家身后。
“你来,想必不是只为了替我按摩的吧?”太夫人人虽然是老了,可心没老,这一家家的心里都有些什么算计,她可清楚着呢。
苏棠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你在担心老三?”
苏棠一边用力按捏捶打,一边说:“孙媳知道夫君的本事,所以倒是不担心他的。只是,他送亲去北秦,一走也几个月了,怪想的。”她说的倒是实话,平常日日能见着的人,突然间离开数月,不想才是骗人的。
太夫人呵呵笑起来:“也是难为你了,虽则不算新婚,但到底是年轻夫妻,感情正好的时候。这会儿叫你们分别,也是可怜见的。”
苏棠又说:“不过爷是替陛下办事去的,孙媳再想,只在心里想想便罢了。只是……若不是您老人家信烧得快,孙媳还想瞧瞧爷送回来的这封信呢。见不到人,见一见他的字睹物思人,也是好的。”
“你这孩子,有话不知道直说,尽会拐弯抹角。”太夫人道,“你此刻心里一定疑惑,为何我看了信后,也不将信再递与你们瞧瞧,就直接烧掉?”
“祖母您英明。”苏棠心中的确有此疑惑,“是……爷信中说了什么不能叫我们知道的吗?”
太夫人扭头望着身边的这个俏丽娇艳的小媳妇,想着,这孩子模样生得实在是好,性子也讨喜,本事也是有的,怪道老三那个冷面阎罗会这般替她着想,事事将她放在心上来疼。
“那你可知,这封信,老三为何不寄给你?反而百般叮嘱一定得是交到我手上。”
苏棠摇头:“不明白。”
太夫人重重叹息一声道:“既然老三不想你知道,那我也不便说。但是你要记得,这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你不知情,日后只对你有好处。”
苏棠也是知趣的人,知道再盯着老人家刨根问底,就要惹人嫌弃了,于是不再提此事,只问:“那爷可好?爷信上可说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