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放松下来,倦意就阵阵来袭。她得努力睁眼,以免自己陷入沉沉的黑暗中:“你身体如何?”
“好多了。”云崕稍微坐直,于是她就看到他的腹部一片光滑,重伤过后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不见,“血肉精华很管用。”
取自海王鲸的血肉精华,为他修补了命灶,唤回强大生机,正是他眼下亟需。加上神智回归,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原先会加快一倍不止。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睡意翻滚,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萧衍在外头。”她又重复一遍。
“安心睡吧。”云崕在她耳边低语,“我会守着你。”
他说到就能做到,冯妙君闭上眼,不忘抱怨一句:“今后别再这样冒险。”
“是,一定。”云崕向她保证,却听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睡意:“下次未必……护得住你。”
话音越来越弱,不待说完就睡着了。
她实在太累了,在识海中的战斗耗费的是魂力。对多数修行者来说,这是无法通过调息来恢复的力量,冯妙君虽然精于魂术、可以快速恢复,但鉴于神魂这回是重伤状态,她同样需要安安生生睡上几觉,才能寻回自己的精气神。
天底下,大概只有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护他吧?云崕在她脸上轻啄一口,神情慢慢变作若有所思。
他的吻轻如鸿羽,吵不醒沉睡中的心上人。
待她呼吸变得悠长均匀,云崕才下了床,替她掖好被角。
他整好衣裳,推门走了出去,面色虽还有几分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
第581章 私藏的秘密(求月票)
周围顿时响起魏兵震天响的欢呼。另一间屋门吱呀打开,萧衍大步冲了出来,面带狂喜。他衣衫还有些不整,却望着云崕大笑道:“你醒了,她居然真能把你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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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
米粥的香味儿很淡,却让她的肚皮一阵作响。
后厨里传来小火咕嘟的声音。冯妙君睁眼好一会儿,视线落在窗边摆着的一盆朱顶红上。
花儿开得正艳,不知外头寒气逼人。
她还在农舍里,斗室的光线半明半暗,照出慵懒的气氛。
帘子一动,云崕端着一只锅仔走了进来,恰与她四目相对,桃花眼顿时弯起:“醒了?感觉怎样?”
“饿!”她小嘴嘟起,“饿得爬不起来。”
云崕将东西放去桌面,转身将她从床上抱起,让她脚不沾地就坐到了椅子上。
她乖乖蜷在他怀里,享受情郎的细心服务,一边不忘了问:“外头情况如何?”
“好得很,魏夏两军都在,井水不犯河水。”
冯妙君这才放下心来,看桌上的土陶锅还带个盖子,她忙不迭掀开:“什么好吃的?”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原来是一锅白粥,熬得香软顺滑,入口即化。中间还有些许红点,冯妙君捞起来一尝,是红薯。
云崕回后厨拿了两样小菜出来,见她一边吹气一边咽粥,作饿死鬼投胎状,不由得笑道:“慢些吃,这粥里还埋着东西,别噎着了。”
粥里还有东西?她翻搅两下,果然挖出一个圆不溜丢的玩意,用竹箸戳两下,又白又软,长得好像汤圆。
她轻轻咬了一口。咸的,但很有韧劲儿,又软又滑,还有一股子浓浓的奶香味。
用它下饭,白粥都变得更加鲜甜。“这是什么?”她吃遍新夏,居然没尝过这种下粥神器,“本地特产?”
“咸牛乳。”
冯妙君大奇:“这东西是牛乳?”
牛奶不都是液体么,除了奶酪奶皮子,乳制品的固体状她还是头一次见。
“严格来说,是水牛乳。”云崕也给自己添了一碗粥,挟起一个咸牛乳塞在碗底,“这东西只有塞进热粥才会软滑,冷却以后变硬,口感渣得很。”他喝了一口,姿势比她不知道文雅多少倍,“行军打仗带上这些,很受官兵欢迎。”
打仗前后物资紧张,想吃一口青菜都不太容易,此物在隆冬时节易于保存,滋味儿又好,是西北魏军的冬季标配。
就着两枚咸牛乳能轻松干掉一大碗粥。冯妙君吃得顺口极了,转眼间一锅粥被她喝下去大半。桌上还有一碟子火腿煨冬瓜、一碟子酱萝卜,还有一碟酒糟小鱼,她反而都没怎么碰。
喝完了粥,她才感觉自己回了魂。云崕收拾碗箸,她也一起跟进后厨:“我睡了多久?”方才举手抬足,她甚至听到关节喀啦作响,这是僵硬太久所致。
“不久,五日。”听完云崕回答,她才松了口气,哪知这家伙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但是你之前潜入识海,前后用掉了三天。”
啥?她吃了一惊:“我进去最多不到三个时辰!”
“识海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并无固定规律可循。”云崕一边洗碗一边道,“除了主人自己,谁进去也摸不准时间。这一点,难道你不清楚?”
“知道啊。”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可是自己亲历才觉得离谱。”原来她前后睡了八天,难怪浑身关节都僵了,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顺便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光线更暗,于是道:“外头是夜晚了?”
“是。”云崕揩净手上的水珠,“山区天黑得早。”
“萧衍呢?”
云崕笑了笑:“他公务缠身,这会儿正忙。”
“也就是说,今晚你有时间了。”冯妙君双手按住他的脸颊,将他转过来正对自己,迫不及待,“给我从头交代,识海里的怪物到底怎么回事!”
通常来说,识海是修行者的绝密之地,除了“造物主”之外都不会有第二个生命。云崕倒好,识海里密密麻麻全是入侵者,连他这主人都被打压下去,她更不用说了,险些跟他死在一起。
云崕也听出她的气恼,捉着她的小手道:“聪明如你,多半也猜到了它们的身份吧?”
冯妙君心底的确隐约有个结论,犹豫了几息才试探他:“唔,天魔?”
有本事潜入他的识海,险些将他这正主儿也吞噬掉的怪物,除了天魔之外真是不作其它推想了。排除其他不可能,剩下的那个选项哪怕再荒谬,也是答案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它们力量不强,我潜入迷宫时就杀掉了好几只,不似能与界神作对的种族。”
天魔有多强大?当年人类和妖族联手都打不过它们,最后这些家伙跑去和界神正面刚,虽然以落败告终,然而其力量远非现在修行者能望项背。她不仅杀了迷宫里的怪物,最后还将它们堵在小院门外。如果它们真是天魔,怎可能轻易就被她打发了?
还有一点最是古怪:天魔既然出现,为什么没去为祸世间,反而跑到云崕的识海里兴风作浪?
“正是天魔,却非天魔本尊。”云崕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你觉得弱小,因为它们不过是天魔在我识海里的投影罢了,其实力不及本尊一成。”
“投影?”冯妙君皱了皱眉。别个修行者听到这句多半要一脸懵圈,但冯妙君精研魂术,立刻就抓到了关键,“它们的本体还被封印?”
“否则这个世界哪里还能这样太平?”
这片大陆战火纷飞,称得上太平么?冯妙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明白,如果天魔一族降世,恐怕混乱程度还要放大数倍不止。
“它们本体在哪,为何非要跟你过不去?”
云崕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它们本体还在封印之地。潜入我的识海,是想寻出解除封印之法。”
终于又抓出这家伙私藏的一条秘密!
第582章 父亲
冯妙君凤眼圆睁:“你知道天魔封印之地!”她连传说中的天魔都没见过,这厮却知道人家封印在哪。
“嘘——”他竖指在唇前,“法不传六耳。”
她没好气道:“说来听听。”
“你若问我别的,我必定知无不言。”云崕轻咳一声,“但这个嘛……”
她小嘴一撇:“我也不想知道别的。”对她都保密?
云崕苦笑道:“我也想说与你听。可惜,我在师父面前曾经发过毒誓,要是对人说出封印天魔的秘密,哪怕只言片语,也会心脏爆裂而亡。”
“你师父管得倒宽。”她气呼呼道,“大陆动荡三百多年,他既然这么能耐,怎不出来扶危济世?”云崕不曾对她扯谎。他既然言之凿凿,那么她就相信确有其事。
马达,他死=她死。她没必要为了一个秘密献生吧?
“说得对极!”云崕一本正经附和她,“他素来不问世事,我也觉得他矫情得很!”
背后说师父坏话,他笑得这么灿烂作甚?冯妙君怀疑地瞪他一眼:“你和天魔怎会扯上关系?”
云崕笑容当即一滞。
见他正要开口,冯妙君两手往胸前一抱:“你总要抖些干货出来,否则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唔,就从你的……娘亲开始说起。”
她在云崕识海里听见他唤她为娘亲,那应该就是他的生身之母。天魔敢变出她的面貌来对付他,就是笃定她在云崕心目中地位特殊。
那么,她就是牵起一切的线索。
冯妙君知道云崕身上藏有许多秘密,这么多年却一直装作不知。她以为即便两人相恋,也应该给彼此留下一点隐秘。
可是事关天魔,事关大陆,事关……两人性命,她不能再装聋作哑。
云崕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好一会儿才握起她的手道:“我在这个院子长大,它原本位于白象湖畔,人迹罕至。从小,我见过的妖怪就比人类更多。”
白象湖?这是峣地和晋国的交界,莫提准带她去过。当然更重要的是,冯妙君脑海里随之响起玉还真说过的话,白象山脉和水系中生活着大量妖族。
妖族和人类国家的领地有交叉,但妖怪与平民从来划地而居、不相往来。云崕住在人迹罕至的白象湖边,又常年与妖怪为伍,那就意味着——
“她是妖怪?”
她的确聪明呢。云崕抚了抚她的秀发:“对。浩黎帝国中后期时常围剿妖族,结果导致剩下的大小妖怪都聚拢起来,形成可与人类军队抗衡的妖族宗派。这些宗派分布在浩黎帝国的边远地区,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就是白象湖妖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三百多年前,我娘亲就是白象湖水妖的首领。”
“三百多年前?”冯妙君掐指算了算,不由得失声道,“白龙!”
那个时段,白象湖最强大的妖怪就是白龙。也正因有这世间唯一的真龙驻场,浩黎帝国才屡次攻不下这个妖宗。
云崕笑了笑:“浩黎帝国集中全力进行最后一次围剿,白湖象妖宗事先得了暗中报讯,反败为胜,此事对老皇帝打击很大。他穷兵黩武多年,强撑着打完这一仗,人财两空。皇帝驾崩,国库空乏,朝野俱是怨声载道。”
冯妙君点了点头:“我听玉还真说过,杨氏先祖暗中给白象湖通风报讯。”
“其实,暗中报讯的不止她一个。”
“咦?”这倒新鲜了,冯妙君好奇,“还有谁?”
云崕缓缓道:“还有一人,郝明桓。”
冯妙君这回当真大吃一惊:“黎厉帝!”今日这口瓜,水分是真足哇。大名鼎鼎的黎厉帝,竟然和白象湖妖宗有关联?
云崕冷笑一声:“那时他只是老皇帝的第三子,无论怎么算,王位都轮不到他头上。浩黎帝国内部已经朽乱,老皇帝发兵攻打白象湖,除了垂涎妖族财宝之外,也要彰显自己武力。如若成功,他的统治便可稳固。”
“所以他把军情泄露给白象湖妖宗知晓,致老皇帝和军队落败?”冯妙君懂了。这也是一位当机立断的主儿。
“不止。”云崕给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太子早年夭折,老皇帝没有再立新太子,按照王位继承制,郝明桓眼前的障碍只有一个二哥,也是修行者。趁着老皇帝御驾亲征白象湖,他在应水城设下埋伏,杀掉了二王子。老皇帝兵败之后回都,本就灰心丧气,再接此噩耗气急攻心,立刻就病倒了。”
他低沉道:“他缠¥¥绵病榻,不到半年即撒手人寰。后世有人对他的死因存疑。随后,郝明桓顺利登基。”
“除了通联白象湖,这段历史我倒是知晓。”她从史书中看到云崕所说的后半截故事,亦感叹于郝明桓的心狠手辣。
“所以他和白龙的关系是?”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那一次暗递军情,就在郝明桓和我娘亲之间结下孽缘。”云崕喝了一口茶,“郝明桓时常潜到白象湖,与她幽会。”
冯妙君闻言盯了他好几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云崕也喜欢潜入乌塞尔与她私会,这算是家族遗传么?
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么会猜不出他的父亲就是黎厉帝?她饱览史书,不止一本提到过黎厉帝丰神俊逸、风靡帝都,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他有一次外出游猎未归,应水城传出帝殒的谣言,结果竟有许多姑娘伤心欲绝,甚至以死相殉。
这样的外貌配上天下共主的身份,白龙眼界再高,被他吸引亦不奇怪。
云崕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厌恶:“他是他,我是我,不可混为一谈。”
冯妙君从来都能感受到他对生身父亲的痛恨,这时很乖觉地转移话题:“你竟是不折不扣的龙子帝孙,怎么从未见诸于浩黎帝国史册?”
浩黎帝国一向有编撰史书的传统,帝王本纪当然要明条细纲地写进去。但莫说是官史了,就算野史上也没记载过,黎厉帝还有云崕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