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崕正欲登上,身形忽然微微顿住,目光往车厢里一扫。
他还是进去了,而后车门被恭敬地关上。
车厢的光线很暗,他倚在厢壁上,忽然道:“想被扔出去?”
他对面的那个黑乎乎的角落里忽然翻下来一张暗褐的薄毯,而后有个窈窕的人影扑倒在他脚边,哀求道:“国师大人,求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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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异国公主
声音娇柔婉转如黄鹂,虽然带有异国口音,听起来反而更有韵味。
“哦?”云崕似乎来了兴趣,“我为什么要救你?”
国师大人不按理出牌,难道不该先问眼前人的身份?这人呆了一下,还是快速道:“我是桐国公主,奸人害我,将我放昏之后充作贡女送来魏国。可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无人肯信!据说今晚国君就、就要……”她声音哽咽,“大人若不想两国开战,请救我逃出虎穴,桐国必有报答!”
他嗯了一声,归纳总结:“你不愿跟着王上?”
“绝不能这般轻贱!”一国公主,自不能像进贡的美女一样让人用掉。
云崕抚着下巴道:“抬头。”
这女子果然仰面看来,光线虽暗,却不妨碍云崕看清眼前人柳眉菱唇,眼波轻柔得像要滴下水来,肤白胜雪且不说,更难得的是轮廓比一般美人更深,也就显得五官越发出挑。连他也不由得啧啧赞叹:“果然国色天香。”
下一句就是:“谁让你找我的?”
“有个宫女告诉我,国君很信任您。只要您替我求情,他一定会听!她帮我潜到这里来的。”
云崕笑了:“她说得……倒也没错。”
这女子喜道:“您、您愿意帮我?”
“何乐而不为?”他微微凑近,这女子依旧看不清他的面庞,却察觉眼前这位国师大人似乎很年轻,眼里的光更是明亮而邪异,被他这么目不转睛地瞧上几息,她都有些迷迷糊糊了,一时忘了惊惶忧急,仿佛盯着强光久了,渐渐头晕眼花。
“你是桐国哪位公主?”
不多时,云崕磕了磕车厢:“回府。”
车轮这才碌碌动了起来。
……
走不上几十息的功夫,就过了宫门。
车夫正要抖开缰绳,斜刺里忽然奔出几骑人马横在车前,当先一人是个精壮的十二、三岁少年,天庭开阔、虎头虎脑。他敲了敲车门笑嘻嘻唤了声:“国师大人!”
车窗打开,云崕从里向外看着他,面色平和:“公子吾今日不用做晚课?”
这少年正是魏王第三子,萧吾。“今日不用。我听说你进宫了,想找你下盘棋。”
“可以,回宫吧。”云崕正要吩咐车夫调头,公子吾大声道:“不用不用,不耽误你回府的功夫。你继续往回走,咱在车上手谈如何?一盘棋才需要多久功夫,车到你府上,棋也下完了。”
这话说完,云崕并没有接腔。公子吾眨着眼道:“国师大人,可是有什么不便?”
云崕望着他缓缓笑了,笑容却没到眼睛里。公子吾素来胆大,这时不知怎地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寒气,仿佛被洪荒猛兽盯住了,后背寒毛直竖。
他刚咽下口水,再定睛细看,国师又变回了那副病弱模样,轻轻扣着门板道:“停车,请公子吾上车!”
公子吾打开车门跳了上去,眼珠子骨碌碌四下察看,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国师的马车虽大,到底不如屋子复杂,他抬腿两步就能走完了。
“要教你失望了,我这里可没准备点心。”云崕似乎不知他要找的东西,自顾自在矮几上摆起了棋盘,“坐罢,我看看你棋力可有退步,明日报与太傅,就算你一门考试。”
公子吾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国师出手次数不多,但回回都能杀得他片甲不留,怎么看出他棋力有进步?太傅考核严格,国师要是说他两句坏话……
云崕一边落子一边问他:“这么晚了,谁让你来找我下棋?”
“我、我自己想来。”才怪。他一直不喜欢国师,这人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城府却好像跟父王一样深,虽然每次见着他都笑眯眯地,但公子吾始终觉得他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邪气得很。
云崕微微一笑。马车转了个弯,他往外看,视线刚好就落在东边一片宫殿群上。黑暗已经降临,那里只有一片乌压压的屋影和树影,普通人勉强能看出个轮廓。
……
这厢赫连甲憋了半天,待云崕走掉就迫不及待道:“王上,龙虎金丹邪门得很,您不好再吃。我听方士们讨论,那东西很可能是抽取了别个活人的性命炼成的,号称以命补命。”
魏王瞪他一眼:“你用过?”
“没,没有。”赫连甲连连摇头。那是特供给王上的药,怎么轮得到他用?
“药公当着寡人的面拿出药材炼成龙虎金丹,何曾用过什么活人!”魏王的神情明明是恨铁不成钢,“你是堂堂大将军,怎么学着妇人听风就是雨?”
赫连甲一下胀红了脸,好半天才吭哧道:“只怕吃多于您金躯有害。”
魏王看他一眼,忽然道:“你今年有四十没?”
话题转得太快,赫连甲怔了一怔才回答他:“臣已三十有六了。”
“三十六,正当壮年。”魏王呵呵一笑,“寡人运道不如你,三十三岁南征桐国时伤了根本,后面……直至云崕举荐了药公,寡人才又寻回当年雄风。”他声音慢慢转厉,拍了拍扶手,“你以为寡人不知丹药不可多用?可坐在这张椅子上就要励精图治,大魏不需要老朽守成之君!”
龙虎金丹药如其名,徐徐服用能令人精神百倍,偶尔多啖一颗就可以助他龙精虎猛,重找回少年人的活力。又妙在没感受到副作用,名为“丹”实为膏,可以作为膏方长期服用。
他一开始也有疑虑,可是找人试了一年半也未出现后遗症,反而红光满面,他也放心自用。这一用之下,就再也停不下来。
赫连甲依然觉得他对云崕太过倚赖,亏在不擅言辞,最后只能呐呐道:“是。”
君臣又说了会儿话,魏王目光频频闪动,显然心不在焉。只可惜赫连甲不像国师那般识相,魏王最后只得出声将他赶走。
望望窗外,天快黑了,国君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龙虎金丹还有一桩大大的好处,那便是能让他在榻上也重振雄威。
第58章 转赠美人
想到美貌女子在他身下的婉转哀求的模样,魏王重又觉得意气风发。
……
赫连甲启程回府。
他从边关奔波回都述职,本已疲惫,这会儿马蹄踢跶、车厢轻簸,他刚刚合上眼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回到将军府。
车停稳了,他正想站起来开车门出去,忽然听到近处有“叮”地一声轻响,像是金属落地。
真是极近,就在、就在车里!
赫连甲嚯地站起,手扶长剑,目光在车厢内逡巡,最后盯住坐榻厉喝一声:“滚出来!”
他这马车经过改造,榻下有暗格,平时放置些机密物件,鲜有人知。这会儿,里面却传出声音。
在他注视下,软榻轻轻掀开来,坐起一个女子,云鬓乱了,其美貌是他平生仅见,面上神情却兼具了茫然和惊惧。
她身上,还穿着内侍的服饰。
赫连甲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祥。这女子必是从宫中一路跟他到这里,那地方重兵把守,竟然还能被一个大活人溜出来,说没人帮忙是不可能的。如今人在他车里、府里,这可就棘手了。但他仍是沉声道:“你是谁!”
……
这天夜里,魏王宫中起了一波小小骚乱,而将军府一夜太平,无人进出。
次日清晨,赫连将军整装进宫,向魏王请罪。
云崕进来时,恰逢赫连甲和大太监陈僖从对面走近,赫连甲看着他咬牙切齿:“好你个云崕,竟然栽赃给我!”
云崕听了,就知道他已经向魏王和盘托出。出逃的贡女要找的人是国师,结果却被送到了赫连将军的马车上,魏王和赫连甲都知道是国师动了手脚。
他侧了侧头去问陈僖:“怎么处理?”
陈僖对着他恭敬而一本正经道:“王上念将军劳苦功高,特赏赐美姬一名。”
这就是将出逃的贡女赏给赫连甲了。她和赫连甲同乘一辆马车那么久,后来又进了将军府,这女子就是再美丽,魏王也不能要了。
这是桐国进贡的美女当中最出色的一名,魏王原本昨晚就要宠¥~幸她的,现在却得忍痛割爱。
云崕抚掌道:“赫连将军得的赏赐,好教人羡慕。”
人可不就是他塞到自己车上的?赫连甲脸都黑了:“你要?我送你!”心里却微微一懔,国师好似连他的马车结构都一清二楚。
“她的身份,好似不能随意转送。”云崕好整以暇道,“赫连将军,莫负美人恩啊。”
最后一句挑高了语调,充满了调¥~笑意味。赫连甲丧妻已久,这几年都未续弦。
他冲两人摆了摆手,去见魏王了,留下赫连甲若有所思。
此事上报给魏王以后,魏王也要求派人去桐国打探消息,倘若这美姬真是桐国公主,那么后头还有麻烦。可是人既然已经进了将军府,他就脱不清干系。
有人想暗算云崕,后者就将这份“大礼”转给了他,谁让他在王廷上和国师有些不对付呢?
不过以此人性格没有再干些更出格的事,那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她怎么会出现在国师的车上……那是有人想给他找不痛快。
这人也知道,单凭一个美姬不可能撼动国师的位置。这样做,不过想让魏王对云崕心存芥蒂而已。
君臣离心,往往始自小事。
两天后,王后宠爱的一只白猫突然狂性大发,抓破了主人的手脸。虽然猫儿随后就被处死,但王后的面颊还是被划出长长几道血口子,伤口入肉两分,差点儿就划瞎眼睛。
王后破相,即便有太医的好药,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消除痕迹。
受此惊吓,王后一连数夜噩梦连连,让人来施放驱邪咒都不管用,不出七日,人已消瘦一圈。
魏王无法,只得请来云崕道:“爱卿可有法子?”
两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魏王等足了七天才来找他,是先放软了身段。云崕就等着他开口,于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护符递过去:“清心符不离身,王后就不会再做噩梦。”
目光浅薄的女人,算计到他头上来了,莫不是以为宫里那一套龌龊能对他生效?
魏王这几日脾气起伏很大,看向云崕的眼神复杂,有怨怼、有责备、有不满、有无奈,但胸怀天下的王者,必要容得下恃才傲物。想来想去,他心里的话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罢了,你是国师,莫与妇人一般见识。”好在王后这次给云崕使绊子是暗中进行,没几人知晓,王室的颜面还得以保存。
云崕轻笑,应了一声“是”,眼中有光芒闪动。
他的确不会与妇人“一般”见识。受人点滴,岂非当涌泉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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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恍惚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却很不舒服,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几欲不能呼吸。
最后她用力咳嗽几声,醒了。
睁开眼,正上方是熟悉的青色帐帷,帐顶垂下来一串彩贝。
这是她的卧房。晋王赐下来的宅子在三天前就已拾掇好了,国师府临时借给她一些人手,比如现在陪在床边的丫环。
听见响动,小丫环喜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水。”她嗓子眼像着了火,这是睡了多少久?
小丫环赶紧服侍她喝了水,冯妙君才有气无力道:“陈大昌和公主呢,可救回来了?”
丫环自然没有亲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但她说:“国师吩咐过,待您醒来就告诉您,一切安好。”
看来晗月公主没事。冯妙君犹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公主除了受惊之外并未有甚损伤。她带着那么多护卫,应是安然被送回岸上了。相比之下,冯妙君更关心的是:“陈大昌的情况?”
“您的护卫受伤很重,但国师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冯妙君真正松了口气,一转眼又沉沉睡去。
……
再睁眼,就是晚上了,从窗口望出去能见着满天星斗。
真是个好天气。
帐外有人影闪动,莫提准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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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关于灵力的猜想(加更章)
岂止是脑袋,四肢都像系上了铅球般沉重。她费力地抬手抚额:“我睡了多久?”
“安洛雅集已是五天前的事了。”
她大吃一惊:“我睡了五天!”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莫提准在帐外的檀木椅上坐了下来,“你被巨鲨击飞后受了极重的内伤,筋脉都断了几根。我费了好大力气,还用掉几颗丹药,否则你现在已成废人,终生不能直立。”
差点儿她就成残废了?冯妙君这才知道后怕,喃喃道:“什么鲨鱼,能那么厉害?”
“那是一条鲨妖,有一百多年道行了。”莫提准也听过护卫描述当时的场景,能下准确判断。
她瞪圆了眼:“果然是妖怪?”她就说那鲨鱼大得异乎寻常,又能在淡水里出现,原来是成了气候的妖怪。当时敌舟上才少了个人,水里马上跃出来一条大鲨鱼,这其中的联系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