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邻国好生忌惮大魏的原因。
这几年,萧衍和国师云崕走得越来越近,引发了王后与太子的不安,双方私底下都使了些手段。
几个兄弟之间你争我夺,魏王却是乐见其成。倘若像峣国王室那样其乐融融、一团和气,他倒觉烦恼了。
毫无疑问,萧靖之前接到的任务是分兵前往赤嵌森林,阻截由此越境的晋军。崖山通道的毁坏,改变了整个北陆的战略格局,峣晋之间再不能快速通兵,晋人想支援盟友就得往北划个大圈,进入安夏旧地,从这里绕过白象山脉北部,由安夏地界南部的赤嵌平原再转入峣国境内。
这么运送兵力和物资虽然周折,却比取道白象湖北部这种常规路线还要快上两个月。
唯一的问题,就是晋军必须经过安夏,而安夏已经被魏国吞并。也就是说,晋军必须踏上安魏国领地。
崖山通道被毁之后,魏王凭借敏锐的嗅觉已经预见到晋军采取的折衷方案,因此才派太子前往赤嵌平原,堵截赶赴战场的晋国援军。
毕竟,安夏被占领后,归在太子管辖范围内,所谓守土有责,舍他其谁?云崕是不是早就预见到这一点,在峣都近郊才特地放傅灵川和伪长乐公主一条生路?
倘真如此,这人城府真是深得惊人,走一步就能看三步。
接下来,两人拂开桌面,蘸了清水在桌面上随手绘制地图,一边讨论。冯妙君安静听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当下时局听了个大概。
从魏国举军侵峣以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形势从最开始的高戈猛进,到现在的步步为营。
峣国并不是好啃的骨头。
第189章 逢赌就作弊
战争刚打响的时候,魏国的进攻迅雷不及掩耳,攻峣国一个措手不及,七天内就拿下了四城。不过峣国早知这位恶邻的野心,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开展防守反击。
在客场作战的劣势十分明显,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能占到。虽说魏国有吞掉安夏的经验,可是峣国与安夏不同,后者多平原河谷,一马平川,峣国却是腹地多山,行进困难不说,还常见易守难攻的关隘,大军前进的脚步也被拖慢下来。
这时候,倘若晋国的援军也赶来,那就很不妙了。所以萧靖接到的任务就是去守住安夏南部的赤嵌森林,阻止晋军通行,为王军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理清了这几层关系,冯妙君并未通透,反而更糊涂了:
云崕是什么人,当真会为了魏国内部的党派之争、为了给太子添堵,而把傅灵川这两个心腹大患放回安夏吗?要知道萧靖那里如果没顶住压力,放跑了大量晋军过来,魏国王军的战争计划一定会受到阻碍。
这里面,还有哪些她不清楚的算计呢?
两人聊完了国事,萧衍的嘴又开始疼了,装不得若无其事;云崕大概觉得罚他也罚够了,于是让冯妙君搬出棋盘,与他对弈。
“喂!”萧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云崕瞥他一眼,只用了三个字就让他无可争议:“我累了。”
他可是个长期慢性病人,毛病还出在心脏上,他说累了谁还敢让他继续劳碌?
萧衍只得幽怨地执起子来。
云崕阖目道:“你若能赢了安安,我就任你提个要求。”
萧衍的眼睛顿时亮了:“什么要求都可以?!”
“嗯,只要我能力所及。”
萧衍当即喜孜孜一指冯妙君:“好,我若赢了,你将她让给我!”
云崕掀起眼皮瞅他一眼,而后又接着闭目养神。
这便是默认了?
冯妙君嘴角一撇,心里暗自恚怒。
她先前就与云崕说好,跟在他身边做侍女可以,但他要给予足够尊重,绝不能将她当作货物一样赠人。
言犹在耳,他就想反悔了?
她左手在袖中捏握成拳,恨不得给云崕一记耳光。若非实在忌惮他的修为,这会儿早就翻脸。
萧衍也没眼力价,看不出她在生气,笑吟吟道:“来,我让你一子。”
冯妙君暗暗运转灵诀才将怒火一点一点压下,这时望着他,嘴角也慢慢弯了起来。
想赢她,呵,哪有这么容易?
这下子,萧衍终于可以静静地闭嘴养伤了。
冯妙君开局就不好,被萧衍围追堵截,连连失利。后者起初看云崕跟赌,还以为冯妙君棋艺了得,现在总算是放下心。他瞅着她,越看越是开心,仿佛已将这个小美人儿收入囊中:“安安你放心,以后跟着我绝不吃亏!”
云崕闻言睁眼,看了看棋盘:“下棋不语真君子。”
那不是观棋么?萧衍知道他恼火,笑道:“大丈夫言而有信!”
云崕低声对冯妙君道:“莫着急,你还有机会赢他。”
冯妙君低头摩挲着手中棋子,将红唇咬得鲜艳欲滴,就是不看他。
云崕知道她在跟自己赌气,恨他拿她打赌,遂伸手抚着她的背道:“这小子棋艺很菜,也就上来先声夺人,你只要稳住阵脚,后面他自然余劲不足。”
“喂喂!”萧衍迭声道,“这是我和安安之间的竞争,你插什么手?”云崕对他的棋路太了解了,随手点拨小侍女几下就能赢他。这家伙八成是后悔了不想输掉美人,才盘算着出阴招。
“呵。”云崕轻笑一声,不说话了。
棋局进行时。
冯妙君却有些不自在,因为云崕的手就没从她后背离开过。他的掌心温度很高,熨得她后背一阵暖热,偏偏用力又轻,像是有麻雀在她背后扑扇翅膀,又软又痒。
这是骚#~扰!
她忍不住动了动,想把他的手挣开。结果云崕又道:“专心些,莫走神,你能赢他。”
他这样毛手毛脚,她怎么专心?!
冯妙君正想狠狠瞪他几眼,忽然又觉不对。
她正要落下一子,目光还在棋局上逡巡,就觉云崕指尖在她背上轻轻一划,然后点了两下。
什么意思?她被那热度扰得心意乱,随手放了一子。
萧衍笑得心花怒放,云崕凑在她耳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道:“笨!”
她好想掀桌吼一句“老娘不玩了”!
不过,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萧衍刚下完一子,冯妙君正在思索中,云崕的指尖又滑动了,方向不同,轻点四下,换个方向又是两下。
冯妙君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应该不会这样无聊,所以是——萧衍这一子的左四,下二?
他用这种暗码方式,来告诉她怎么下棋吗?
冯妙君不由得闭了闭眼。堂堂大国师,居然下棋作弊!她下意识转头,瞟了云崕一眼——
而且若无其事、毫不愧疚。
萧衍摊上这样的对手,可真是倒霉。
冯妙君原本气恼之下想给云崕使个绊子,看他要怎样收场,现在忽然改了主意,按照他的指示,落了一子。
萧衍眉头皱起,云崕已经抚着下巴,笑吟吟夸了声:“好棋。”
这是提示她走得对。冯妙君暗中翻个白眼,这家伙哪是夸她,分明是夸自己。表脸!
接下来她索性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想,等着他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
实际上,这局棋又变作了萧衍和云崕之间的对弈。
萧衍很快发现,眼前的小美人棋路忽然变了,变得慎密而又细致,攻则凌厉、守则稳重,进退有据,在这方寸之地恬然自适。
下到一半,他就觉得如陷泥淖,处处难行。
这感觉并不陌生。萧衍想,她的路数居然和云崕有些相似。“这还是侍女么?”他抬头瞪向国师表示不满,“你真地没做手脚?”
云崕扬起的笑容完美:“我的侍女想赢你都不费吹灰之力。”
萧衍还是拿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冯妙君忽然道:“您若不放心,我们换个位置。”
萧衍一点儿都不客气:“好。”
冯妙君毫不留恋地站了起来,也趁机脱离了云崕的掌控,坐到对面去。
离他太近,身周全是他的气息,这令她紧张。
萧衍将棋盘小心掉了个儿。云崕单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妮子是什么意思?
第190章 赌注(加更章)
冯妙君只作不见,低头下自己的棋。
其实她的棋力纵不如云崕,却也着实高段,何况先前国师已经开辟出大好局面,她再不懂得发挥就不要混了。
在游刃有余的情况下,她还留了手,于是最后以二目优势险胜萧衍。
萧衍只手抚额,叹了好一会儿气才重振旗鼓,诚恳道:“罢了。不过,安安若是厌倦这阴阳怪气的家伙,我这里随时欢迎!”
冯妙君知道他嘴花花,但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云崕微微眯眼,忽然道:“慢着,愿赌服输,你的赌注呢?”
“我……”萧衍原本窃喜这家伙一开始没管他要赌注,想不到是在这等着,“一开始可没谈定!”
“没谈定就想将我侍女骗走?”云崕斜睨他一眼,“天下有这种好事?”
萧衍轻咳一声:“方才没谈好,现在就得防着你狮子大开口。这样罢,折衷一下,既是安安赢了我,那么条件就由她来开。”
顿时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转向她,云崕点了点头。萧衍能有什么东西让他稀罕?
这就到了她自由选宝的时间么?“我也不知该要什么。”关键是,冯妙君事先也没做过功课,不知道萧衍手里都有什么宝贝,“王爷看着赏吧。”
小姑娘倒是不贪心,萧衍刚要张口,云崕在一边凉凉道:“金银这等俗物就算了,总要拿得出手。”
冯妙君嘴角一撇,这厮明明知道她最喜欢钱!
萧衍恨恨瞪他一眼:“我是那等俗人?”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冯妙君,“这是元洪佩,可反射三次强大的外力攻击……”
“你把贴身玉佩送给我侍女是何意?”云崕板起脸,“就给不出别的?”
“我给的是她,又不是给你……”萧衍说着说着声音细小下去。也是呵,男子送姑娘贴身玉佩,不外乎定情信物,这么干好似在云崕眼皮底下和他侍女私相授受,于礼不妥。不过,这家伙从来疏懒不羁,连侍女都不知捏死了多少个,从何时起这样讲究了?
他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锦囊:“送你这个吧。”
冯妙谢了他才接过,云崕也有两分好奇:“打开来看看。”以他眼力,当能看出这制工精细的锦囊瘪瘪地,里面可不似装了什么宝贝。
冯妙君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发黄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上面仿佛有墨迹。她不由得看了萧衍一眼。王子衍不看僧面看佛面,拿出来的东西想必不差,难不成是一卷心经?
展开来,才发现这张薄薄的纸还能再摊薄,直至变成了三尺见方,上面有线条也有注释。
“地图?”这种造纸工艺甚至远超她的时代,每一层轻%~薄如无物,摊在几上仿佛透明,直接就能看见底下案几的纹路,堪称高清无码。
“鲛绡?”这东西勉强还能入云崕法眼,“还算拿得出手。”
鲛绡出自深海或者大川中的鲛人之手,薄若无物但坚韧无比,水浸火烧都不能伤。乃是炼制法衣的最好材料之一,价格自然也是高到令人乍舌。
萧衍吁了口气:“这幅藏宝图记载禁忌之海中一处遗迹的位置。我拿在手里很久了,始终没空前去探索,不若给了你。”
禁忌之海即是分开南北两块大陆的海洋,面积虽然不大,但风险浪急、暗礁无数,又有大妖出没,捣毁商船无数,因此这里处处都是人类禁地,也被称作诅咒之海。
这倒比赏赐金银财宝有趣多了,冯妙君再次谢过,萧衍却道:“你这主人成日价喜欢往外跑,不如就让他带你前去探险。”
冯妙君保持微笑:“不敢劳动国师大驾。”
云崕看她一眼,没吭声。
萧衍又道:“你那亲随陆茗也往冀远赶来,最快明天能到。”
云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像是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赤尾拉车,速度比凡马快上不知几许,就算走的都是官道,要保持车厢平稳,八十多里路程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就到了。
冯妙君也佩服云崕会选地方,金浚城离这里的位置真是不远不近刚刚好,人家好找他,他也容易回来,不显怠慢。
处处都是学问。
马车停稳,自有人来开门。主帐地势略高,冯妙君走下来,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乌压压的帐篷。
他们又回到了峣国地界,这里是魏军驻扎的营地。
云崕走下来,头也不回吩咐一句:“别乱走,去我帐里候着。”自己就在萧衍陪伴下,迳直往中军大帐去了。
这时夜色已经深沉,魏王却还未歇息,仍在中军主持,足见辛苦。
从侧面说,本地的战况恐怕也比较吃紧。
那句话自是对冯妙君说的,来来往往的官兵面带敬意向云崕行礼,显然云大国师在军队里也很吃得开。
她撇了撇嘴,懒得看他。
既然国师交代了,边上就有亲兵道:“请随我来。”
国师的帐篷搭在半山腰,从位次来说仅低于魏王。冯妙君本以为,以云崕的个性大概会给自己弄个浮夸的居处,不过事实证明,她好像又一次错估他了。
云崕的帐篷其实不大,里面空间有限、摆设不多,也就分了里外两间,各放卧具,外间还有一套桌椅和两面大柜、一套沙盘,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若她不知这里主人是谁,大概会以为自己错走进哪个军官的帐篷。
冯妙君在这里稍事整理,亲兵就将晚饭拎了过来,是简单的一个食盒。
她是国师的贴身侍女,理论上来说除了伺候主人之外,其他活计都不必做。
“军中将士同食,王上也不例外,除非庆功大宴。每十日供给一次猪肉,今晚刚好就有。按例,国师帐中多供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