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贵!”萧衍咝了一声,“天地灵力褪减,已经很难再寻到高品质的灵石了。能一口气拿出四块紫色灵石,这种人世上寥寥。”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连他都搞不到。
他看了云崕一眼:“你已经知道这人是谁,想干什么了?”
“莫提准。”
这名字一经说出,萧衍面色当即沉凝下来:“莫提准?晋国的莫提准?”
云崕嘴角弯起,笑意终达眼中,忽然将他画中仙一般的面庞衬得无比生动:“他想截个胡,没想到掐错了时间。只怕这回是竹篮打水,沥了一场空。”还赔进去四块紫色灵石。
萧衍怔怔道:“他想截谁的胡?”以莫提准身份,能被他截胡的人也是非同小可。
云崕笑得更灿烂了:“我的。”
萧衍不明所以,云崕却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你方才去冯家庄?”
萧衍耸了耸肩,知道他不想多说上一个话题。
“你看中那个寡妇了?”
萧衍微微吃惊:“这你都知道?”真不愧是……揣度人心的本事厉害。
“你要带她上路?”冯家有甚值得萧衍纡尊光临?当然是那个漂亮的寡妇主人了。这位王孙生性风%~流,动机不难猜测。
“罢了。”萧衍却摇头,兴味索然,“送你返都才是我的正事。再带个女人回去,父王不知怎样看我。”
云崕也不多说:“好了,此间事了,我们上路吧。”
他来找什么,找到没?萧衍不清楚,却已经习惯了他行事的神秘莫测。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任性得很,想不买谁的账就不买谁的账,不管是他萧衍还是……
云崕转了个身,率先往回走。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莫提准此前也发现了升龙潭里的鳌鱼,他打起的算盘和云崕一样,也想趁着它化龙之际摘取龙珠。但这里是大魏国境内,升龙潭附近又被云崕动过手脚,莫提准自己也是杂务缠身,不好频繁往返,因此在聚萍乡设了个搬山阵,想着鳌鱼升龙那一天就直接由这里传送到升龙潭去。
他这阵法布下去已有些时日了,因此坡上重新长满野草,将阵法掩盖得严严实实,加上这里原本就人际罕至,也就无人发觉。
至于那一日莫提准为何没有及时赶到,反而被云崕从容斩杀了鳌鱼,云崕只能推测他看错了鳌鱼的道行,也算错了它化龙的时间。
毕竟这个错误云崕自己也犯过,这头鳌鱼的体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些,据此作出来的推断也容易出错。
不过这个错误实是太美妙了些。莫提准动用了灵石赶到升龙潭,却发现鳌鱼的龙珠早被人捷足先登,当时他脸上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这一刻,云崕面上的笑容发自真心,不过很快就又淡去。
所以,这就是全事件的来龙去脉了吗?莫提准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妨碍到他摘取龙珠还赔进去一个搬山阵,一切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鳌鱼升龙的同一天,在聚萍乡冯家庄发生的那起纠纷也只是个意外?
为何都与聚萍乡有关,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然而他还是隐约觉得,总有一处不对劲。
……
萧衍派人清理堤坡的动静很大。他们原也不打算瞒天过海,因此附近的乡邻很快就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贵人离开以后这里就迎来了一拨又一拨访客。
冯妙君听说以后,心中不由得一动,带上蓬拜也去凑个热闹。果然堤上站着十来个路人,多他们两个也不嫌多。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地上奇怪的线条吸引,看上一会儿就有人嚷嚷头晕。冯妙君深有同感,仿佛凝神投注进去,地上的线条都像蛇一般游动起来,几息的功夫就绕得人眼花缭乱。看过了这个世界的种种神奇,她回头瞅了蓬拜一眼,见他微不可见地点头,于是退出人群。
他们都未留意到,长草丛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第19章 坏人好事
回到冯庄,蓬拜面上的古怪之色都还未褪去:“小姐,那是个阵法。”
“做甚用的?”
“不清楚。”蓬拜有点惭愧,“我用过不少阵法,但繁复如此还是头一遭见。以我的本事,解不开。布阵者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冯妙君嗯了一声,兀自沉浸在思绪当中。那段堤坡她是有点眼熟的,在原主的记忆当中,推骂王婆以后她就沿河而行,跑到了那里去。这段坡道滑陡难行,杂草阻碍视线,她当时眼里又噙满泪水模糊了视野,因此走不上几步就滑倒了。
貌似、好像、可能……她滑到了那个古怪的图案上去?
呃,她隐约明白冯妙君为什么会出现在寒潭当中了,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阵法捣的鬼吧?这丫头当时直接摔倒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失去了知觉。等到这副身体换主人时,已经被送到了寒潭当中。
蓬拜眼中慢慢露出明了之色,大惊道:“小姐,那天、那天您莫不是……”
冯妙君莫名出现在四百里外的深山当中,还是他亲自去接回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会空降在那种地方?他思虑多日都不得其解,今天见着阵法之后,终于是豁然开朗!
“嘘,安静!”冯妙君正在心念电转中,嫌他太吵。
蓬拜闭上了嘴,安静如鸡。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冯妙君的指令在他这里越来越有份量了,他执行起来已经不假思索。
冯妙君却觉头疼。她本就奇怪这具身体怎么会出现在寒潭,现在谜团反倒越滚越大,最重要的一个无非是:
阵法是谁画的?
首先排除了云崕。理由很简单,如果他是始作俑者,用得着差人特地把它清理出来么?
显然绘制阵法者另有其人,并且就水平而言又是一位大拿。
那么这就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云崕望见阵法以后,应该认为传送去寒潭的也是另一位大人物,而不是她这战斗力不足零点一的小老百姓。
也就是说,哪怕她原本在他眼里还有那么一丝嫌疑,现在也该洗得干干净净了。
如非还有下一个坏消息压轴,她简直想欢呼雀跃了:
糟心事是,那天她好像抢行了人家的快捷通道!
从她在寒潭里醒来,一直到抓着鱼背离开水道,除了云崕以外她都未见到第二个人。布设阵法的人花了恁大力气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只可能是一个理由:
她摔下堤坡,无意中先他一步用掉了传送阵法,而这玩意儿大概是一次性的?
所以,这位倒霉的牛人没能赶上鳌鱼升龙的夜晚,从而被云崕捷足先登了?
倘真如此,这人现在一定非常、非常火大!
如果他知道冯妙君坏了他的好事,估计会将她大卸八块吧?
想到这里,她后背立刻蹿上来一股子寒意。
与云崕不同,这人始终隐在暗处,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就将人家得罪死了。
呵呵,她这满腹冤屈又要向谁倾诉?
冯妙君猛然站起来,在室中来回踱步。聚萍乡这地方,真是不能再呆了。
在这不知名的敌人找上门之前,她必须先一步离开此地。
……
次日上午,徐氏母女合桌用饭。
冯妙君一夜没睡好,嘴里干涩,就想吃些甜爽的。她看一眼桌面简单的两三样吃食就噘起小嘴:“怎么没有小豆凉糕?”当孩子就是好,可以理所当然地任性。
徐氏拍拍她的脑袋:“胡萍今晨没来,你先将就着吃。待她上工,我让她给你做凉糕。”小豆凉糕是用红小豆做的一道点心,冰凉沁甜又爽口。过完谷雨,天气就越来越热,孩子们都爱吃开胃的小食。
冯妙君应了一声,乖乖吃饭。原来胡萍擅做凉糕,这厨娘曾经与她串过口供,是安夏王后留给她的人。
结果一碗薏米粥还没喝完,王婆案的审讯结果就传过来了。
赵大召果然是受人指点才去告官。这人通过吴婶对他说,告赢了冯家能得很大一笔钱财,能比五十两多出几倍、几十倍,于是输得手头紧巴巴的赵大召心动了;这人还告诉他,要告到县里才有用,偏巧这几天县里有贵人路过,只要人家开口帮忙,他就一定能打赢官司。
这个人,就是同乡的郑大户。
郑家原本是地方上的富户,和冯家一样做粮食买卖,商铺遍及五乡,规模不小。但冯家老爷经营有方,抢走他不少生意,郑家作为地头蛇自然不服。冯老爷过世一年,他们没少给冯记添堵,这回更想藉着赵大召下狠手,打冯家一个翻不得身。
至于溺杀老母之事,赵大召从来一口否认,直到最后熬不过刑才画了押。他品性不端,最近输了不少钱,左邻右舍就翻出许多陈年旧账,不止一人听到他赌输回家打骂王婆、又动手抢夺老母血汗钱的全过程,甚至王婆也跟要好的老姐妹吐过槽,因此杀人动机也有了,杀母案坐实在他头上,再赖不掉。
许县令顺藤摸瓜,把郑富户摸出来了,由于萧衍先前表现出的“关爱”,这案子是非审出结果不可,所以郑富户的教唆和构陷罪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一顿板子下来,再坐两年大牢,郑家面子里子都给丢了大半,元气大伤不说,还被冯家挣得了生息的机会。
徐氏听完,又是欢喜又是解气。但冯妙君对郑富户的下场没兴趣,因为她已不打算在聚萍乡、甚至在淄县久留。
饭毕,她将蓬拜叫到自己小院里:“当年王后怎样将我托给冯家?”
生身母亲封后,母族必得提携,任选哪一家都比冯家有权有钱有势。为何王后最终选了八竿子都快打不着边的冯氏夫妇?托孤之举有预谋、有计划,说明安夏王后事先考察了冯家很久,这才安心将宝贝女儿交给他们。
蓬拜道:“王后并无直接赏赐,只暗中指了几单生意给冯家去做,后者心知肚明。王后说,冯瑞山夫妇难得在务实敦厚却不失圆转,得他们照料,您必能平安体面地成长、出嫁。可惜——”
第20章 追上门来
他苦笑一声,“聪慧如王后,亦算不到冯瑞山突然患病离世。”
的确,人算不如天算。冯妙君点点头,又道:“王后给我留了什么?”
蓬拜微一犹豫:“铺面、田产若干,在魏国、晋国都有,原是给派过去的细作掩盖身份之用,掌握在国舅手里,王后讨来给了您。”顿了一顿,小心提醒她,“这些都有专人打理。王后说过,这些要等您出嫁或者及笄后才能交由您掌管……”
冯妙君打断他:“如若我活不到及笄呢?”
“这……”
“这次意外你也看到了,你手下人对王婆的处置不当,让冯家吃了官司不说,还引来了魏国王孙。这可就在你眼皮底下,还不是远在天边的魏晋产业,你的‘专人打理’都出了纰漏;再说那个阵法,我还不知无意中得罪了谁。照这样下去,我可没信心活满十五岁。”她冷哼一声,“自己的小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想要活得好,就要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
蓬拜一脸黑线。这次的祸事岂非是小祖宗自个儿惹出来的?不过她说得有理,王后安排给她的力量暂时由他代管,并未被很好利用,收拾善后不力只是其中一个表现。
“再说我们后头还要搬家,光凭养母手里那点儿家底远远不够。”
蓬拜微微一惊:“您想搬离淄县?”
“难不成在这乡下地方住一辈子?那阵法被我用了,它的主人早晚要找到这里来。我们不搬,难道等着被收拾?”其实她还想到云崕和她打过照面,也看清了她的伪装身份,甚至知道冯庄和王婆的纠纷恰好与他收取鳌鱼龙珠发生在同一天。万一将来他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而她还呆在聚萍乡,岂非被这煞星一抓一个准?
趁着危机暂时过去,三十六计走他%~娘的!
唔,说到这个,她还得劝动养母。徐氏要守着冯家产业,大概不愿轻易离开淄县。经过几日相处,冯妙君已看出她是真心实意待自己好,因此不能留下她直面未来的未知危险。
能被派到冯妙君身边,蓬拜忠诚却不刻板,这时也想通了其中利害,点头道:“小姐说得是。”递过来一枚鱼形玉符,“这是信物,您收好了;人员名册都记在我脑中,不落于纸笔。”说罢,与她细细道来。
这一谈就谈到了日上三竿,冯妙君如愿以偿,很是满意。蓬拜正要告退,两人眼前蓦地一暗,有劲风扑面。
蓬拜一步跨到她身前挡住,厉声道:“小心!”
她的视线被蓬拜挡住,见不着前方物事,只隐约觉出是个人。而后就是砰砰两声响,蓬拜急声道:“小姐快……!”
话未说完,就是一记闷哼。
冯妙君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院门跑。蓬拜都对付不了的人,她在这里能顶什么用?虽说变生肘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找她的。
再不逃,小命休矣!
她的速度不慢,不过还未跑到院门边上,侍卫偌大的身板从后方打横飞过来,先她一步重重砸在院墙上,滑下来时哗啦啦打碎了一大片种花的瓦盆,又挡住了大半扇门。
冯妙君眼前一花,门前就多了个不速之客,呵呵沉笑两声:“哪里去?”
这人一身劲装,个子高得吓人,微敞的前领隐约可见鼓起的古铜色胸肌。国字脸,年纪约在三旬左右,两颊上还有络腮胡。
他的眼睛很亮,冯妙君与他方一对视,就觉寒气似从对方眼里侵袭过来,刺得她脑海剧痛,不由得尖叫一声弯下了腰。
她不知道这是气势和实力上的压制,却体会到这人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人大步前进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抓起地上的蓬拜扔在她脚边:“冯妙君?”
蓬拜挣了几下,愣是没能爬起,显然身受重伤。冯妙君小脸苍白,瞪着壮汉道:“你是谁!”对方都找到她的小院来了,她再否认身份也没用。
冯家庄人少,院里发生这些不寻常的响声,也没惊动旁人。
这壮汉的眼神像要吃人,却不复先前的刺痛人心:“我的搬山阵是被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