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已经跪了半宿,这会子早就体力不支,身子软绵绵的。
衣袖之下,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薄唇紧抿着,注意到乔衍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舒阳脸色越发难看,抬头恶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看见舒阳瞪着自己,乔衍反而笑了起来,斜睨着眼睛瞥了舒阳一眼,侧身,故意抬高了声音。
“这不是舒家少爷吗,好端端的跪在我家客厅干嘛?”他眯着眼睛,探着身子在舒阳耳边低语了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给我磕头请安呢。”
“——你!”
压抑了一晚的怒气终于再也忍不住,舒阳撸着袖子欲起身揍乔衍一顿,结果还没等他站起,后背上又挨了舒冠中一拐杖。
“孽障!我让你起来了吗?”
舒冠中脸上的温和之色早就消失殆尽,怒气冲冲吼了一句。
他那一拐杖确实不留情面哦安,舒阳身子本就虚弱,后背挨了那一下后,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上。
蜷缩着手指不敢多言。
舒家还是舒冠中当家,他若想继承家业,还是得等到舒冠中的认可。
乔建国见闹得差不多,虚拉了拉舒冠中的袖子,开口道。
“你和一小辈动什么气?白白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
话虽如此,乔建国却没有一点上前劝架的意思,只身坐在沙发上看戏。
舒冠中面色铁青,听见乔建国的话才缓和了些,咬牙道:“你是不知道这个孽障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昨晚舒阳是被人抬回家的,不,准确说是被人扔在舒家门口。
他原本还想卖惨污蔑乔衍和温以宁找人揍自己,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先挨了舒冠中一顿家法。
又在门口跪了大半宿,天一亮就被舒冠中拖着来乔家请罪。
后来他才知道,在他回家的半小时前,有人送了好些照片给舒冠中,都是他在国外开淫.乱party时被人拍下的。
连同视频,舒家人手一份,都见证了舒阳辛勤耕耘的过程。
他原本在长辈面前都是乖巧懂事听话的形象,成绩优秀为人温和,是后辈所有人的典范。
猛地看见自家儿子的真面孔,舒阳的母亲直接被气晕了。
舒家一向是清流贵胄的人家,祖上还是清末大学士,哪会容忍后辈出了这样的丑闻。
舒阳这一闹,倒是直接将当家的位置让给了别人,白白让其他几房看了热闹。
“他还年轻,禁不起诱惑也是正常的。”
乔建国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又让舒阳挨了一顿好打。
“丢人现眼!”
一想到昨晚收到的东西,舒冠中就恨不得将舒阳打死。
枉他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结果却养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连带着家里人也跟着蒙羞。
舒冠中抚着胸口喘气,侧身对乔建国道。
“他做的那些事,原本我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有脸向温家提亲。”
他轻叹了一声,捋着胡须道:“等会我就带他过去温家赔罪,没得污言秽语害了老温的孙女。”
舒冠中和温少卿也算是旧相识,所以才会想着和昔日故友的孙女说亲。
“那倒不用了,温妹妹还没见过他呢。”
乔衍换了个坐姿,下巴微抬,解释道:“昨晚我还没来得及介绍,就听见舒少在花园边胡言乱语污蔑温妹妹。”
“我想着他大概是喝醉了,说了他几句就走了。”
“后来温妹妹身体不舒服,我就先送她回家了,也没再碰着舒少爷。”
乔衍三言两语撇清了温以宁和舒阳的干系,他倒是不怕舒阳记恨自己,反而怕他出去抹黑温以宁。
乔衍剑眉微挑,抬眸看向舒阳,话却是对着舒冠中说的:“刚才舒爷爷说的教训,我却是不知情的,我离开花园就没再回去了。”
“想来是舒少在外面眠花宿柳的,得罪了哪一路人也不一定。”
乔衍说的轻描淡写,舒冠中火气却是更甚,差点又伦起拐杖往舒阳后背招呼。
“舒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舒阳不服,抹了下唇角的血迹,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衍,眸光阴翳:“你敢说那些人不是你叫过去的?”
哪会有那么巧的事,乔衍前脚刚走,后脚那些人就不分青红皂白捆了自己往池边去。
乔衍瘪瘪嘴,冷嗤一声,身子歪歪斜斜往后靠去,倒是乔建国开口帮他解释道。
“确实不是乔衍做的。”他笑了笑,捻着佛珠道,“我这孙子什么性子我也知道。”
乔建国看向舒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漫不经心道。
“他若是出手,你怕是半条命都没了,现在不是在急救室就是在医院床上躺着,哪有力气在我乔家大喊大叫。”
他这话明显是动了气,舒冠中闻言,忙出来打圆场:“老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乔建国摆手打断了舒冠中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年纪大了,小辈的事我本也不想掺合。”
“只是你家这个着实不像话,”转着的佛珠突然一顿,乔建国正色道。
“你想怎么处置我都不会管,只是有一点,不许把温家牵扯进来。”
“别打着老温不在就想倚强凌弱,我虽然老了,护着她一个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舒冠中连连点头:“那是一定的,本就不关老温家孙女的事。你放心,等过几天我就把这孽障送出国,一定不会打扰到温家。”
说着,他又踹了舒阳一脚,怒斥道:“还不快给人家赔罪。”
……
舒阳到底是不情不愿向乔衍道歉,又挨了一顿才被舒冠中带了出去。
等人一走,乔衍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等着乔建国的训话。
乔建国刚送走客人,一回头就看见低垂着头盯着地面认错的乔衍。
“爷爷我错了。”乔衍攥着双手乖乖站好,听着乔建国的训斥。
乔建国冷哼了一声,扶着拐杖往内走:“错哪了?”
乔衍随后跟着上去,狗腿似的扶着乔建国的胳膊,低声道:“我不该随便打人。”
微顿,乔衍又道:“更不该让他发现是我做的。”
只是当时气急了,所以才会直接出手。
乔建国瞟了一眼丝毫没有悔意的孙子,长长叹了一声:“这事你没做错。”
“若换作是我,恐怕后果就不止是这么简单了。”
温以宁是那个人的孙女,他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欺负她。
乔衍眼前一亮,附和道:“对对对,谁让他说温妹妹坏话的,我……”
他说得忘乎所以然,见乔建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终于闭上了嘴。
“......你还记得你母亲当时为何将你送到我身边吗?”乔建国蓦地开口,握着拐杖的手指一紧,思绪飘远。
一提起江宜的事,乔衍的情绪果然开始低落,讪讪道:“我记得。”
怎么可能忘得了。
当年乔衍差点以为母亲不要自己了。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好好扮演着好孩子的角色,不敢多触怒母亲半分。
那种被人丢弃的感觉,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第二十九章
天渐渐暖和了起来, 院子里头的树桠也抽出新芽,焕发着春天的气息。
有微醺的阳光透过窗纱,淡淡地撒了满屋的春色, 照亮了半个房间。
女孩懒懒地卧在塌边, 鸦羽似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微微轻颤着。
有光线落在温以宁眼角处, 微微泛着金光。
怀中还有抱着一本未看完的,暖风的鼓动下, 书页轻微晃动。
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了一动,从书页上滑落。
温以宁悠悠睁开眼睛,睡眼朦胧之下, 纤长的睫毛中还沾染着水珠,欲坠不坠。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侧身看向墙角边上的钟表。
不知不觉间, 她又睡了一个多钟头。
身子懒洋洋的,温以宁撑着手肘坐起, 抬头瞥了窗外一眼。
满园的春色,阳光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温以宁盯着窗外看了一会, 半晌终于收回目光。身上的薄毯一半滑落在地上,温以宁微一俯身,将毯子拉了上来。
“笃笃笃, 笃笃笃——”
门口忽的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听得出屋外人的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坏了里头人的睡眠。
温以宁抬眸, 轻声唤了一句:“进来。”
张妈悄声推门而入,看见温以宁起身,忙踱步过去,帮她穿戴好衣裳。
“小小姐刚刚是又睡了过去?”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张妈总觉得温以宁最近的睡眠着实太好了些。
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也见她有了困意。
见温以宁点头,张妈皱眉道:“要不要唤许医生过来?”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温以宁摇头拒绝,“倒是可以不用喝安神茶了。”
张妈回道:“好,等会我就吩咐下去。”
暖意醺人,张妈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将窗帘尽数拉开,一室的阳光。
房间突然敞亮了起来,温以宁懒懒打了个哈欠,踱步回榻边时,张妈已经将药碗端了上来。
依旧是熟悉的中药味,温以宁微微蹙眉,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
见她喝完,张妈适时递上毛巾,又将蜜饯递了上去。
“小小姐,刚才乔家那边来电话了。”
收好药碗,张妈俯身在温以宁跟前回复:“说是舒家少爷犯了事,已经被送出国了。”
“乔少爷说那不是个良人,让你不必放在心上。”
温以宁从张妈手上的托盘中拿起毛巾,细细擦拭着指尖,闻言,倒是抬眸看了张妈一眼,微诧:“乔少爷?”
张妈点头:“是,刚刚的电话也是乔少爷打过来的。”
温以宁蓦地想起之前在大厅时,乔衍出去了一会,回来脸色就不太好。
她微皱了下眉尖,想来应该就是那时发生的事了。
温以宁其实对未来伴侣没有半点幻想,一来她身子不好,二来她父母带给她的那些影响根深蒂固,她不可能轻易忘记。
乔建国和她提起的时候,温以宁也只是碍于长辈的好意不想当面拒绝,后来见乔衍没有介绍人给自己,她索性落了个自在。
温以宁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倒是张妈有些惋惜。
“舒家原本和我们老爷也是有交情的,小的时候他也曾抱过小姐的。”
“他家也是书香世家,倒是可惜了。
温以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摇头否认。
“有什么好可惜的,若是嫁过去才发现丈夫不是良人,那才是可惜。”
温以宁站起身,缓缓踱步至窗前,垂眼望着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
侧身见张妈还是面带苦涩,温以宁淡淡笑了下,出声宽慰道:“张妈,我现在就挺好的。”
一个人过着生活,不用担心拖累别人。
唯一恼人的温致也恒已经在戒毒所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
至于她那个亲生母亲——
温以宁蓦地攥紧了拳头。
眸色暗了暗。
.
沈心语从国外回来后,心情倒是开阔了不少。
温以宁原本还担心她会受父母影响,后来发现她倒是不在意母亲的离婚,不过回国后却直接和陈言断了联系。
“他母亲嫌弃我在外面做个戏子,丢了他们家的脸。”
“还说我母亲就是太强势了,才会落得夫家不喜,最后离婚的下场。”
“说什么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的。”
沈心语冷笑一声,将陈言母亲找她说的那番话模仿得惟妙惟肖。
末了,她往上翻了个白眼,嘲讽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相夫教子,真当自己是侯门爵府书香世家了。”
沈心语忿忿说完,突然想起温家也是言情书网,忙住了口,讪讪道:“对不起啊以宁,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的。”
温以宁坐在沈心语一旁,听着她说话,她垂首啜了一口红枣茶,温声道。
“陈夫人找你的事,陈言知道吗?”
沈心语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耸耸肩,忽的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以前都是我主动找他的,我不去他自然不会和我联系。”
“说是断了联系,也是我单方面没再打电话烦他而已,他又不可能主动找我。”
毕竟是真心喜欢多年的人,说是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她低低道:“以宁,我是真的不甘心。”
为陈言,也是为自己。
温以宁将桌前的红枣茶挪到沈心语前面,安慰道:“张妈煮的,味道还不错,你试一下。”
沈心语淡淡勾唇,垂眸瞥了一眼杯中的红枣,道:“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了?”
也难怪她揶揄,沈心语每次去温家,温以宁抱着的不是中药就是枸杞水玫瑰茶红枣茶。
宛若中年老干部似的。
温以宁不以为意笑道:“我不喜喝白开水,张妈这才变着法子劝我喝。”
何况她又是天生性寒的人,不能常喝冷饮,只能在这些方面下功夫。
沈心语依言喝了一口,赞赏道:“还挺好喝的。”
就见她面色有所缓和,温以宁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