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叹了口气,“别急,我去打听一下这吕空若为何会在船上。”
说罢就出去了,一直到吃过晚饭之后她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找了个机会单独跟严琅说了情况。
“吕空若这次上船,是梅家人出的船资,梅家的人就是跟你那位同年一起上船的那位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的小姐,我看那丫鬟小姐应该都是妖,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残存的些许妖气,恐怕是已经被慧子杀了。”
“那个跟慧子走得近的婆子找过船家,准备今晚船在前面一个渡口停靠的时候下船,跟她一起的就有慧子。”
严琅心情沉重,站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只觉得呼吸都是压抑的。
恰好林松打了热水回来了,小昙也笑着给杜鹃端了刚去热好的饭菜,杜鹃抓紧时间安慰了严琅一句,“别担心,等你成了朝廷命官拜了天地正式娶了小昙,便是普陀寺的那群秃驴也不敢找上门来要打要杀,更别说小昙身上还有佛性。”
如此,严琅也只能勉强收敛心思,不去想等小师傅传了消息回普陀寺之后会引起的诸多后续。
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了,严琅虽然有心想再试试拉小昙入梦,可昨晚那种感觉却不见了,只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噗通一声,有沉重的东西撞到墙壁,严琅刚好就睡的那边,所以感觉特别清晰。
而后就是悉悉嗦嗦的说话声,严琅有心想要醒过来,却抵不住太困顿了,眼皮没撑开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是严琅他们上船的第三天,客船一路北上,还需要行半个月左右,再转乘一次客船就能抵达京城。
能够恰好走水路,虽然转船都要折腾三次,可严琅却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了,这种福利也就只有南方三大运河附近的人才能享受,其他地方的人不是徒步就是坐马车牛车甚至骑小毛驴,路上就要耽搁大半年,严琅三个月左右能到京城,就已经是一帆风顺了。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看来是经过的地方天气不大好,早上摆饭的地方就在严琅跟林松的房间里,等吃过早饭,小昙神秘兮兮的拉着严琅去了她跟杜鹃的房间。
然后看见那个被绑了手脚装在大麻袋里耷拉着脑袋的小师傅吕空若时,严琅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吕空若不是应该昨晚船停下的时候就该离开了吗?
小昙应该是因为第一次干坏事,兴奋得眼角眉梢都在飞,“杜鹃姐姐说要把他带在身边,等明年春闱你考完试回乡的时候再把他送回来。”
这样的话,他们的队伍又可以多一个小伙伴了,而且还是一个很会念经的小伙伴!
小昙说罢,就很是高兴地蹲到了吕空若面前,托着脸颊跟吕空若说话,开口就是问吕空若昨晚念的经是什么,她听了一晚上都在梦里飞来飞去的特别舒服。
原本耷拉着脑袋自觉遇上不讲道理之人的吕空若抬头看了小昙一眼,一双慧眼看入小昙本就清澈的眼眸中,而后叹了口气,双手被绑着,吕空若依旧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跟小昙说起了佛法。
小昙听得认真,干脆就坐在了地上,对于吕空若,虽然杜鹃姐姐说对方所在的普陀寺很吓人,专门杀他们妖精,可小昙在吕空若身上并没有感觉到让妖不舒服的东西,甚至因为吕空若身上的佛性,小昙反而潜意识里就对吕空若有好感。
林松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昙姑娘她们干了绑票的勾当,可严琅是他老爷,林松心里怂了一阵,回头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努力帮忙遮掩,于是谨慎的站在了门外帮忙望风。
吕空若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准备下船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两个姑娘家的房间里,当时吕空若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谴责杜鹃对他实行的“惨无人道”的黑手,闭上眼直念经让自己分散注意力。
吕空若这么一念,小昙反而舒服得直接睡了半晚上,今早起来也精神饱满,对吕空若好感更甚,也更期待这位小伙伴能够加入他们。
到最后,吕空若看中小昙生来就带有的佛性,倒是主动表示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也保证不会给师门泄漏任何关于小昙的信息。
杜鹃看吕空若有空就在小昙面前说佛法,想要度化小昙,心里还挺担心的,可转头一看,严琅本人却是老神在在,杜鹃不解的问他难道就不担心小昙真地遁入空门不跟他好了。
“如果这是她最后的选择,我会尊重她。”
严琅说这个话的时候正站在甲板上,昏黄的余晖洒落在江面上,不远处岸上有寺庙里浑厚悠长的钟声响起。
原本在房间里听吕空若念经的小昙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应该是来找严琅的,站在那边左右张望了一下,而后看见了严琅跟杜鹃,当即露出个灿烂的笑,跑着一路冲了过来,带着一阵风扑倒了严琅身边,“书生,你听,是钟声哎!真好听!”
无论是在哪里在干什么,一旦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昙第一时间想到要分享的,到底还是她的书生。
严琅笑了笑,转身跟小昙一起看向岸边青山之上,试图去茂密的青绿色间寻找泄漏出来的些许寺庙屋檐尖角。
杜鹃站在一边摇摇头,暗自叹气,果然她就是太闲了,怎么会去操那等心。
杜鹃转身看见吕空若也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那一步步走得还真是挺仙的,看着就让人想套了麻袋揍他丫的一顿。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杜鹃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的杀气,吕空若脚步顿了顿,而后默默转身,往另外一边船舷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脑子秀逗了,居然没算清楚,跑去先写了校花的那个短小更
我现在去睡一觉,第三更应该在六点七点上下徘徊。
第98章 书生与花妖12【收藏满七千加更】
之后的路程中, 遇见了假龙王,吕空若也是第一次看见小昙用金鞭打妖的样子, 倒也真是走的佛门路子,那超度的能耐比他这个还没能斩断尘缘剃度出家的带发慧子还厉害。
路上因为假龙王掀起的暴雨波涛损坏了船体, 让严琅他们这一批次的船客不得不半路下船, 耽搁了好几日, 转乘了另一艘北上的客船。
二十多天后一行四人一妖又转了一回客船,终于在严琅从家里出发后的两个多月后,顺利踏上了京城的路面。
而此时,天气也已经渐渐炎热了, 而严琅也抱着一盆花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书童,顺利在京城外的法华寺借住。
在这里, 像严琅这样来借住备考的书生只需要支付一点房费就能得到一个有三间房屋的小院,一日三餐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在寺中跟僧人们一起吃。
这一条, 其实还是因为春闱即将到来, 来寺中借住的多半是赴考的举子们,这些读书人做学问十分费脑,若是真强迫他们也必须跟着一起吃素,怕是要坏了身体。
这些人都已经是朝廷栋梁了,便是春闱落榜也能被分派着去各地任职, 所以法华寺也酌情对待, 允许他们自己在小院里关起门来做些荤腥补身。
不过寺庙也有规定,不许在法华寺后山打猎杀生,否则已经发现立即赶人。
那规定倒是没什么, 要是想打猎,走远一点便是了,能够拥有一个独立的小院,这让严琅十分惊喜,暗叹果然不愧是天子脚下的大寺庙,就是大气。
托已经暂时在法华寺挂牌的慧子吕空若的照顾,严琅分到的是有个后门可以进出的外围小院,这边一出去就是一条小溪,小溪已经不在法华寺后山范围内了,严琅他们可以偶尔去钓钓鱼改善生活。
进了院子,那领路的小沙弥离开后,严琅怀里的花盆里,小昙已经迫不及待的用绿叶拍着花盆边沿想要跳出来了,“书生书生,这里的土真好闻!我可不可以在院子里扎根啊?”
自家娘子急着要扎根,严琅自然二话不说就先在角落里找了个破柴棍,然后抱着小昙在小院子里走了走。
找了一个小昙最满意的角落,严琅一掀衣摆就地蹲下,放下花盆就开始挖坑,坑周围的土壤也好好松一松。
小昙看书生挖土挖得有趣,自己也一转身化作人形,而后蹲在旁边也捡了一根枯枝帮着挖土。
林松放下行李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自家老爷以及未来夫人一起在角落里挖土,顿时默默无语的转身去找了木桶,去后门外的小溪里打了半桶水回来,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房间。
坑挖好之后,小昙跳进去试了试,觉得挺舒服的,让书生把自己埋好,这才跳出来帮着打扫小院。
虽然小昙自己也能把自己埋好,可能让书生动手埋她,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次扎根的时候需要埋,之后小昙再化作原形回去睡觉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因为那个小窝已经被小昙的根系扎下。
院子不大,连茅房都是在别处,平日就用恭桶,一共三间不算宽敞的房,因为小昙不住房间,所以空着的那间就当作几个人吃饭的地方,到了冬天要在室内做饭的时候,这里也将会当作厨房。
严琅没有让人随身伺候的习惯,所以也不需要林松在他房间里打地铺,林松就单独一个人住个房间。
这待遇,让林松愣了许久,而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偷偷笑了一个中午,下午再干起活来混身的力气更足了。
老爷是个心善的,夫人又是个杀妖怪修佛道的,林松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了,说不定等到以后夫人成仙飞升了,还会念着他伺候了一场,愿意给他的后人一点庇护呢。
一直到三天后,早先刚抵达京城时就暂时离开去找师伯的杜鹃也过来了,看了看严琅他们落脚的地方,第一次觉得吕空若这假和尚还是不错的。
至于吕空若,除了一开始忙的那段时间,之后基本每隔一天就会过来,跟小昙说佛法,他还没放弃想要度化小昙,让小昙成为佛门佛花的事儿。
小昙每日里听着好听的钟声,吸收着充满佛性的空气土壤甚至阳光,偶尔还偷偷去听庙里的大和尚开坛**。
忙完了日常修行小昙又回来安静的呆在她家书生身边陪书生看书练字,偶尔还有慧子吕空若给她开小灶,日子过得美滋滋,修为也是与日俱增,那花苞也逐步褪去青色,显露出花苞成熟的嫩黄色来,看起来开花指日可待了。
都这会儿了小昙依旧不知道自己开花跟修为并没有太大关系,杜鹃也不知道她自己没这个传承记忆,倒是稀里糊涂的就如此了。
杜鹃并没有留下,只是过来看过严琅他们几回,之后杜鹃的师父玄青道长也来了京城,还特意跟吕空若谈了一回,之后杜鹃就跟着玄青道长离开了,小昙还为此很是难过地哭了一回。
杜鹃留了一枚小铃铛给小昙,让小昙有事的时候可以拿着铃铛去郊外西边的西兰山云霞观找观主,观主是杜鹃的师伯。
“等到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肯定会来喝你们的喜酒。”
杜鹃笑着安慰了小昙一番,又跟严琅道别,搭着腰间短刀潇洒的离开了。
离开的杜鹃却没有直接走,却是去找了吕空若,先笑着跟对方就当初强留人的事儿道了歉,而后说道,“我师父的话想必你也想清楚了,小昙与这书生本就有几世情缘,你若是强行要度化小昙,这才是真叫了一句有违天道。”
吕空若闭目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心中其实十分迷茫。
人妖殊途,可为何人与妖能够有几世情缘?天理究竟是什么,天道究竟是什么,佛祖真意又是什么?
既然世间诸多事物皆有既定因果,那他们这些行走世间度厄度苦度难度痴度癫的人又是否在逆天?
这几天吕空若一直在禅房中感悟,却越来越迷茫。
杜鹃看着小师傅那迷茫的小样儿,心里居然生出了一咪咪的可怜,想了想,杜鹃搓了搓手,试探道,“要我说小师傅,你还是红尘历练太少了,你们和尚不是都说什么放下嘛,拿都没拿起来谈何放下,爱恨痴癫都没切身体会过,又如何做到四大皆空?要不然你干脆就跟我一起出去行走江湖见见世面,顺便再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吕空若睁开眼,一双平静的慧眼盯着杜鹃看了半晌,而后就顺利的被杜鹃拐跑了。
杜鹃都不知道这事儿能这么顺利,想着等明年参加完小昙跟书生的成亲宴之后再送假和尚回普陀寺,这样也能更放心。
杜鹃倒也不是不相信吕空若承诺的保密,只是担心吕空若要是提前回了普陀寺,会不会被他同门长辈问起。
秃驴是不打诳语的,到时候假和尚肯定只能坚决的保持沉默,普陀寺那群秃驴肯定就能看出问题,到时候一查,说不定就能查出什么事儿,毕竟吕空若被梅家人请走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杜鹃刚才来找吕空若,原本是希望能把他留在法华寺,忽悠人也就是顺嘴的事,能够顺利把人随身带着,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杜鹃拐跑了慧子,普陀寺的人还只当是他们慧子要去游历,根本就没多想。
严琅这边的日子也就如此安定了下来,在法华寺落脚之后的第二天,严琅就已经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路上遇见的那些妖妖鬼鬼的自然没说,只随意写了些一路有趣的见闻,而后说明自己已经在法华寺落脚,又详细说了自己有个单独的小院,在明年春闱之前都能安心温书。
写到后面,严琅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小昙的事,怕母亲跟妹妹知道了反而心里想太多。
从夏到秋,法华寺里专门为赶考举子准备的小院已经住满了,严琅也结识了几位人品学识都十分不错的待考书生,偶尔出门跟几人在一起交流一下想法见解,严琅自己都能明显的发现自己的认知跟学问有了很大的进步。
能来法华寺待考的一般都是家庭条件不算特别好的,不过也有几位是京城本地人士,为了融入备考的气氛中而特意跑到法华寺来住下。
毕竟每次会试的时候,法华寺都会有全国各地奔赴而来的举子,便是圣上偶尔都会询问一两句法华寺这边众书生的情况。
其中有两位公子心胸宽阔性情温和,很是大方的愿意把自己带来的书籍分享给其他书生,这让寺院里借住的书生们很是高兴,几乎隔三岔五就要聚一聚,也不搞那些费钱的场面,只随意找个意境好的地方,三五成群交流学问,学习氛围十分融洽。
严琅忙着做学问,小昙也就很少去打扰他了,要么就是躲到大雄宝殿里的菩萨佛祖金身后面呼呼大睡,要么就是把自己埋在院子角落的泥巴里安心的滋养自己,争取让自己长得更漂亮一点。
林松每日里忙着照顾严琅,还要忙活一日三餐,也是忙得很。
如此,转眼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等到京城里已经积雪的时候,住在法华寺的那几位京城本地人士已经回去准备跟家人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