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盛现在想着就觉得自己跟三表哥的情况怕是不太好了,若是严琅真看明白了这些,于是选择不上他们的船,好像也能够理解。
三皇子却是笑着摇头,“不,良瑾却是已经把办法都说得透透的了,果然良瑾有大才。”
先就说了平常父子,后又说了严琅自己忠于朝廷甚至天下百姓的态度,更说了让他不要弄虚作假坦率对待,这不就是已经点名了对方的建议么?
这是提醒他私底下对父皇如同正常父子,父皇可能不是慈父,他却不能不是一片赤诚之心的孝子。
面对公事上,他这个三皇子首先该考虑的不该是个人得失,而是应该着眼天下,把江山当作自己家的江山,把黎民百姓也当作自己家的百姓。
切记,是“自己家”而不是“自己”。
至于那坦诚以待,三皇子也明白,严琅是提醒他,父皇在那个高位上坐了几十年了,看人的眼睛不知有多透亮,所以若他打算走这个路子,首先就要先把自己也骗过去。
撒谎,只有让自己也坚信那个谎言就是真实,别人才会相信。
想到这里三皇子忍不住双手负背长叹一声,没想到他们这群人斗来斗去,却是被眼前的富贵云烟迷了眼,差点以为那满是荆棘的前方真是花团锦簇的花园。
三皇子却没想到严琅如此说法,却还有另一层隐晦的用意,那就是让三皇子将国家将百姓放到首位。
或许一开始三皇子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皇帝看起来就还能活不短的日子,等到三皇子真成事的那一天,爱国爱百姓恐怕就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里,成为了他的习惯。
严琅希望下一位君主是一位值得他奉献一辈子的爱国爱民的帝王,若是三皇子以后不知不觉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到时候便是他落了下风,严琅也愿意拼尽全力哪怕失败也要帮他。
项盛看三表哥已经明白了,也就不再纠结自己明不明白这事儿了。
第二日就是殿试之后的第三日,也是放榜日,林松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跑去贡院那边外面等着张榜。
严琅因着昨日项盛透露的信息,心里反倒很是平静,跟小昙一起在房间里用了早饭,之后回房间一个把自己埋进土里晒太阳,一个站在八仙桌前用毛笔沾了水在桌面上练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也才大亮,却听一阵锣鼓唢呐吹奏的喜乐一路靠近,客栈里的小二已经是跑到了门外看热闹去了,路边经过到行人也好奇的站住了脚,那没事需要忙的人甚至还跟着报喜队伍走着,准备看一看今年金榜题名的有哪些老爷。
原本小二只是蹭在八扇门全开的大门口伸着脑袋看热闹,却没想到那报喜队越走越近,最后走到他们客栈门外的时候居然停下了脚步。
那腰上缠了大红腰带满脸喜庆笑容的官差单独上前,朝小二拱了拱手很是客气的询问,“这位小二哥,此处可是有一位南川崇阳严琅严大人?”
虽然还没下任命书,可上了金榜的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了,官差自然是十分恭敬。
小二一愣,而后瞪圆了眼睛激动得喘了两口粗气,连忙点头一叠声的说“有有有”,一边扭头扯着嗓子叫去了掌柜。
掌柜原本在柜台后拨算盘,刚才看见报喜官差居然走到他们客栈门口,顿时就是一个咯噔,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此时掌柜已经神色激动的微微颤抖着手埋动双腿小跑了出来,先拱手弯腰鞠躬行了一礼,这才认真问了一回。
确定他们这里居然出了位探花郎,掌柜到底没忍住,一拍手掌笑了几声,然后就是抓紧时间让小二把差爷们安排进来好生伺候着,自己一掀长衫前摆噔噔噔跑上了二楼客房,然后恭敬的敲响了严琅的房门。
严琅听见楼下的喧哗以及走到他们客栈楼下就停了的喜乐,心里已经明白了,此时掌柜来敲门,严琅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衣冠鞋履,打开门被掌柜诚惶诚恐又满脸兴奋的深鞠躬道了喜,“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您金榜高中探花郎,楼下送喜的差爷们已经在等着您了!”
严琅笑了笑,扶了掌柜一把,“多谢老丈,同喜同喜。”
掌柜一听这同喜二字,顿时惊喜交加,又赶紧再谢了严琅一回,因为他明白严琅这个所谓的“同喜”,就是不介意让掌柜利用自己的名声招揽生意。
每次大考的时候经城里都会有一些客栈愿意出一些题让考生答,答得好的人可免食宿,甚至还有财大气粗的客栈愿意给予一定的资助。
说到底,一是想要在人家还没高飞的时候用最少的资源结交这条人脉,二来也是附庸风雅,让自己客栈的名声打出去。
京城里如今那些个状元楼,可不就是因为曾经有状元住过他们的客栈么。
读书人虽然知道科举更看重个人的学识文采,可某些时候运气也是十分重要的。
有些人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一方才子,可每逢考试都会遇见这样那样的倒霉之事,如此再三蹉跎,一个三年两个三年,多拖几次,一辈子再是不甘愤恨,却也只能就止步于此了。
所以但凡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到了京城他们就爱去住状元楼那样的客栈,便是吃个饭登个高拜个佛,只要是有那传说沾了文曲星气息的地儿,都是读书人们喜欢去的地方。
掌柜有心想要求一副题词,不过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好时机,因此只满脸喜悦的微微躬身殷勤的引着探花郎下了楼。
楼下原本坐着的领头官差一看,连忙站了起来,同时手一太,原本已经停下的喜乐就又响了起来,领头报喜官差自己也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等严琅刚走到还剩三步台阶的时候官差就已经举了登科报喜书拔高了嗓音报喜。
严琅看了一眼报喜书,上有翰林学士给事中杨等主考官的押字,表示今次录取是由他们主考监考的,具有一定的承担责任性质。
而后是严琅自己的生辰,祖父名讳父亲名讳年岁以及自己名讳等等,可以说是一封登科书就荣耀了三代人。
严琅想到自己祖父父亲的名字都在上面,一时感慨万千,暂且收了报喜书,旁边的掌柜却是已经积极主动的充当了严琅的“小厮”,又是塞喜钱又是热情招呼的。
严琅见状,只笑着接受了掌柜的殷勤。
报喜官差自然不敢多留,只说了稍后有人来接他们,午后状元榜眼探花三位大人可跨马游街,而后就会直接进宫,接受皇上的恩赐宴。
作者有话要说: 手指痛,今天的更新结束,明天见。
应该快要结束了,下个世界就写网游跟小胖妞写手那个,想要写点甜甜的小白文治愈一下自己已经抠秃了的脑壳QAQ
第105章 书生与花妖19【一更
中午的时候掌柜殷勤的送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到严琅房间来, 看见掌柜身后小二捧着的笔墨纸砚, 严琅也没多说什么, 掌柜吭哧吭哧满脸通红的说出请求之后, 严琅便替他写了一副对联。
掌柜千恩万谢的带着小二退了出去,小昙坐在严琅旁边撑着脸颊满眼疑惑, “书生, 他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啊?”
严琅笑着坐回八仙桌旁, 帮小昙摆好碗筷, “算是报酬。”
小昙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表示懂了, 拿了筷子就先给书生夹菜。
严琅叫了一声林松,让他过来吃饭。
林松一点不觉得饿,更何况如今老爷身份不同了, 林松绝对不答应跟老爷夫人一桌吃饭。
上午报喜官差离开之后不过片刻林松就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冲了回来, 等到知道报喜的人已经来过了,林松就开始兴奋得停不住脚,严琅这间客房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林松收拾整理了好多遍了, 这会儿林松正抱了一个铜壶小心翼翼的给严琅熨一会儿要穿的衣裳。
这身衣裳是国子监那边派人送过来的, 只有稍后可游街的前三名才有,只穿一次,之后一般都会被供奉到各自的祖祠里好生收藏起来,等到百年后再入棺椁。
因此,林松熨得十分小心谨慎,衣架上面顶着的软翅进士巾上那翠叶绒花更是吹了又吹, 看得严琅无奈摇头。
小昙也明白何为跨马游街,一双眼睛也时不时转过去,吃了半晌,小昙叼着筷子欲言又止。
严琅问她,小昙这才叹了口气,“好想一直看着书生穿得这么好看的游遍京城啊。”
可惜她顶多就只能看到几眼,虽然以她的能力也不是不能一直追着看,可别人看到难免就会发现她的不对劲。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严琅想了想,突然转而问道,“小昙,你不能变幻么?变成别的模样。”
妖精之类的,不是都会多般变化么。
小昙认真想了想,然后脸上微微泛红的摇头,只凑过去小小声在严琅耳边说道,“我只会把自己变小,不能变成其他的。”
这还是以前小昙自己把自己藏进泥土里躲开其他人时才会干的事,神智懵懂之时就会的小把戏。
午后,时辰差不多,有人特意来接严琅,此时严琅已经换好了衣裳,身着青罗沿边的深蓝衣袍,脚蹬皂色官靴,头戴黑色垂青色垂带的进士巾。
帽子上簪了翠叶红花,腰上还挂了一块银牌,银牌上书“琼林宴”三个字,这就是一会儿他们进宫享用恩荣宴的出入凭证了。
林松忙里忙外的把老爷送走,这才转身回房找夫人,一会儿他们还能去状元街看老爷游街呢。
可林松回房之后左看右看,却只找到了一个空花盆。
“难不成夫人已经施了法术先去了?”
林松挠挠下巴,只能先自己一个人去状元街了。
而此时,悄悄先走了的小昙却已经变成小小的一支昙花苗,躲在了严琅帽子上那簇翠叶红花中的绿叶里。
因着变得只有小拇指大小,小昙抱着自己的根系躲在那里一点也不显眼。
小昙还能一边看一边小小声跟严琅说话,虽然严琅碍于有其它人,不好回应她的话,可至少这一路走得不算孤单,感觉挺好的。
所谓游街其实也不过就是看着风光,严琅因着惦记小昙,一路上还要努力躲着别人丢下来的绢花手帕等物,然而等到他们一行人经过状元街的时候,严琅却是躲也躲不过去了。
“哎呀书生,我又被盖住了!”
小昙小声惊呼,严琅连忙抬手把帽子上的手绢拿下,楼上那丢手绢的小姐惊喜得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
严琅却并没有把手绢收起来,反而拂下马,假装手绢跟其他的一样都掉下去了。
旁边的榜眼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控着马稍稍落后半步,过来跟严琅搭话,“探花郎,你这般行为,怕是明天就要被京城的小姐们骂一通了。”
榜眼是个三十来岁性子风流的人,刚说完话,看见严琅头上又飘来一张精致手绢,于是探手一抓。
闻到一股沁香,榜眼仰头往楼上看,却看见了几个年轻小姐失望的收回视线的模样,顿时郁闷了,“嘿,那小姐身边的丫鬟还冲我翻白眼!”
严琅忍住了没笑,可他帽子上的小昙却咯咯笑了起来,严琅抬手摸了摸她,提醒她别笑得太大声,一边自己开口说话掩盖小昙的笑声,“被外面的人骂,总比回家挨骂好。”
榜眼没想到这年轻俊俏的探花竟是能坦然自若的说出这样“惧内”的话,顿时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几声,引得前面的状元郎都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
状元郎是个二十多岁的端方君子,长得也挺好的,可估计是冷着脸看起来不大好接近,反而是严琅这长得俊俏面上又总是带着笑眼神也温柔的探花更得手绢鲜花的青睐。
如此,前面有侍卫开道,后面跟着一队官差,游了半下午,等到金乌西坠的时候,严琅他们又进了宫门,享用了皇上赐下的琼林宴。
宴上自是觥筹交错,期间有皇上目前最看好的几名皇子,严琅第一次看见着一身皇子服饰的三皇子,二人视线相对,严琅拱手笑了笑,三皇子也举杯稍作示意。
“老三,你跟今年的探花认识?”
皇上性情好多喝了几杯,此时看着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整个人显得随性慵懒,歪着身子侧身问坐在旁边的三皇子,问出的话也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三皇子笑了笑,抬手默默的为皇上换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良瑾与我相识于法华寺,当初我不是跟泽茂一起带了书过去么,良瑾是来得最勤的,每次来了就埋头看书,只有想要问问题的时候才会跟我们搭话。”
说罢好似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三皇子脸上露出一抹惬意的笑,“良瑾进步神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皇上眯了眯眼,哼笑一声,“朕问一句,你倒是夸起朋友来就停不下嘴了。”
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三皇子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谨慎的模样,反而笑了笑,又看了严琅那边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有深想这句话是否有其他深意。
“不是儿臣夸,是良瑾确实优秀,若不是他已有良配,儿臣都想先下手为强给小妹相看。”
三皇子知道后宫宫妃里膝下有适嫁公主的这两天都在打探,严琅也不可避免的被不止一个人盯上,父皇态度也暧昧不明。
三皇子知道严琅对他那位昙妹感情专一,此时趁机点出严琅的情况,也算是回报了严琅的情义。
皇上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感觉有些口渴,转头找茶喝,却是温度刚刚好。
晚上,宴会结束之后,因为身边有小昙在,严琅也不着急,取了进士巾跟腰间的银牌,身上的衣衫走在人群里也就不会多显眼了。
半道上严琅拐进了一条巷子,而后再出来,身边就多了一个着嫩黄裙衫梳着花苞头的漂亮姑娘。
“书生,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小昙逛着街,突然转身问严琅。
严琅一愣,“怎么,想家了?”
小昙所谓的家自然就是当初那座破庙,小昙如此一说,严琅心里也陡然升起一抹对家人思念。
热闹之后反而更容易寂寞,严琅抬眸看见小昙,心中一动,趁着垂下的宽大衣袖,严琅在拥挤的人流中牵住了小昙的手。
小昙咬着唇角看了看周围,发现根本没人看见,这才微微熏红着小脸,悄悄往严琅那边挨得更近,两人肩膀蹭着肩膀,慢慢腾腾一路走来回去。
两人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却有种心意相通之感,一路回了客栈,林松看见两人肩并肩一起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迎接两位主子。
琼林宴后就是任命书,严琅没有出去走动应酬,只安安静静的在客栈中等候,数日过后,严琅得到了入翰林院的任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