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筱东跳起来，“谢谢你啊组长。”
他勇哥真的从来没有亲自拿过文件。
——但是要看是谁开口求。
明漫在座位上缓了好久，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耳边若有似无的议论声和探头探脑的视线。
她站起身，准备去给自己接杯热水暖暖手。
在茶水间，水杯只到一半，陈圆圆走了进来。
陈圆圆没有想以前那样跟明漫打招呼，明漫转过身想说话的时候，发现陈圆圆看着她的眼神都是陌生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圆圆率先逼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尹海星，还故意去抄袭他，给他难堪吗？”
“你知道尹海星他这一下午有多么难过吗？他一口饭都没吃，一口水都没喝！你知道吗？”
明漫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圆圆瞪着明漫，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明漫尝试着出口解释：“圆圆，我没有抄袭，不是我，一开始这个点子就是我想出来的，尹海星能看到我的剧本，就是因为那天去了他的生日宴，他看了我的手机。”
陈圆圆：“你有证据吗？”
明漫哑口无言。
刘文波说得对。
抄袭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定谳。
明漫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真相才是最不重要的。
成年人想的，是该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
“你说我抄袭，你有证据吗？”
“两份剧本摆在那，上交时间摆在那，你过去看尹海星的电脑，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闭上你那张狗嘴吧！”
不等明漫回答，一个尖锐的骂声回荡在小小的茶水间里。
给陈圆圆吓了一跳。
明漫回头，阿勇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样被这道声音吓着了的陈筱东。
阿勇看着陈圆圆：“说话之前先用一用你那从来没有用过的脑子，公司就是因为找了你们这群瞎子才一直发展不起来，有目共睹？先把眼珠子抠出来看看能不能分辨得清你们组的什么海星是公还是母再来说话！”
阿勇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一番话，给陈圆圆说的当场怔住。
“我呸！”阿勇说：“我竟然忘记了，你特么压根儿就没有脑子，无所谓用过不用过。”
阿勇毒舌这么多年了，撕逼的阵仗见得太多了，这点事情在他眼里幼稚得跟过家家似的。
可是陈圆圆哪里经得住这些。
从小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喷得狗血淋头，不留情面。
“你、你说什么呢你！”
“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了，就别再背地里用你那张臭得像脚指甲一样的嘴阴人了，回去先把病治一治吧。”
陈圆圆气得肺子都快炸了，可是这么多年高素质教育，使得她的脑海中没有一点骂人的话。
不想阿勇，身经百战，简直信手拈来。
陈圆圆说不出话来，阿勇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骂她个一两个小时不带脏字儿不带重样儿的。
最后陈圆圆被阿勇骂得眼眶通红，马上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陈筱东想要上前阻止，可是组长这么凶，陈筱东根本不敢。
明漫却没有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
抱臂，冷眼旁观。
这个世界上好人的确多于恶人，可是如果对于恶人都要以诚相待，以善渡人。
对不起，那是佛祖要做的事。
明漫能做的，只是对真正的朋友好。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种好。
陈圆圆看看明漫，又看看阿勇，说了一句：“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说完怕又被阿勇的唇枪舌剑喷得妈都不认识，赶紧跑走了。
陈圆圆走后，阿勇皱眉看着明漫：“什么东西啊？她干嘛诬陷你抄袭？”
明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阿勇说了一通。
其实明漫一直都很坚强，这一下午，承受着这么多的指责和议论，她都没有流泪。
可是跟真正向着自己的人说完，明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泪早已簌然落下。
“这件事情，”听完之后阿勇沉吟片刻，他说：“刘文波是在保你。”
明漫抬起头，陈筱东递来纸巾，小心翼翼的帮明漫擦了擦眼泪。
擦完之后手一直放在明漫身上。
陈筱东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儿，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的漫漫姐。
阿勇说：“如果这件事情真的闹起来了，刘文波绝对没有那个刚，说是要牺牲整个组，来保护你，他一定会舍弃你，为了不到最后那一步，刘文波只能选择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你要知道，一个有黑历史的编导，到哪里都会背负着这个，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你必须把最后的伤害减到最小。”
“这是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刘文波没有告诉你。”
明漫问：“是什么？”
阿勇顽劣的笑了笑：“不是现在反驳你没抄袭。”
阿勇走近了一步，声音低沉：“而是在你把对方打压到极点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情拿出来。”
“这样，这枚定时炸/弹就不在你的身上。”
明漫目光沉沉，没说什么。
明漫走后，阿勇拿好了文件带着陈筱东回剪辑室。
“组长，漫漫姐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
“组长，你看上去……很开心？”
阿勇突然停下来，这让陈筱东差一点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到他的后背。
阿勇笑了笑，说：“这对明漫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儿。”
——
因为这件事情，刘文波为了让明漫暂避风头，没有让明漫参与《一起旅行吧》第三期的拍摄，而是让她先去准备一档访谈节目。
明漫没有做过室内的综艺，刚好趁着这个功夫练练手。
一期下来，明漫跟组里的人基本都混熟了。
新的一期拍摄在即，明漫经过总导演办公室的时候，听到总导演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什么叫档期有变啊！老早之前就已经签好了合同，怎么就有变了！”
“违约金，那点挠痒痒似的违约金对于成风来说算个什么！”
“现在是人红了，咱们这种不起风不起浪的小访谈节目看不上了。”
“怎么办？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现在临时找谁顶替啊！”
明漫抱着一沓文件，低头，从办公室门口走过。
晚上下班的时候，总导演给他们这些执行导演开了个会，把嘉宾临时毁约这件事儿说了一通。
想大家一起确定候补嘉宾人选。
行程相当的人气不行，人气高的又挪不开行程。
最后，明漫的一个提议终结了这场会议。
因为明漫是新人，开会的时候只能坐在会议室最远的一端。
总导演总这边看过去，明漫小小一只，穿着规规矩矩的小西装。
身上有种饱满的精气神儿。
“导演，必须是艺人吗？如果是其他行业内的知名人士呢？”
总导演皱皱眉：“其他行业？人气行吗？”
明漫从电脑中调出之前拍摄《这就是军人》时，有林斯寒的那一期。
弹幕刷过去的，全都是林斯寒，呼声完全压过了部分当红流量小生。
一说到这里，总导演也有印象，当时这名军人在节目播出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一期也是整个《军人》当中，收视最好的一期。
总导演原本担心着根本请不到这尊大佛。
可是看明漫很有信心的样子。
“你能联系到林团长？”
明漫笑着点头：“能。”
不过应该付出的身体代价还挺大的……
第61章
像这种访谈类的室内节目, 通常都会提前录制，所以现在留给节目组的时间还有一段剩余，总导演那边主要还是生气嘉宾的突然违约。
林斯寒这几天出差了, 明漫以节目组的名义先联系了部队那边，等通知下来了之后, 就等着看林斯寒回来同不同意了。
这些天, 明漫像是疯了一样的工作。
她原本就努力, 上班比别人早，下班比别人晚, 这些日子更是如此, 恨不能在公司住下。
孟昭给明漫打电话, “出来吃烧烤啊？”
明漫：“我在上班。”
孟昭：“啊？”
孟昭塞了一嘴的牛肉, 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手机, “现在不是十点钟吗？”
孟昭简直要怀疑人生，“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啊？”
明漫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 最后摁下一个回车，鼠标保存。
“我忙完了。”
孟昭说：“我就在里公司不太远的烧烤摊儿呢。我把位置发给你。”
一想到回家也没有林斯寒在，明漫干脆从公司出来, 打了车到孟昭说的那个地方。
这个时间是夜生活的开始，整个一条街都是卖烧烤的, 浓浓的黑烟一股一股的往天上冲, 混杂着孜然的香味和滋滋啦啦的声音。
明漫眯着眼睛找到孟昭。
他坐在一家烧烤摊最角落的位置, 一个人, 面前摆着各色的烤串儿和好多**已经空了的啤酒。
服务生把十串鸡心放到孟昭面前, 孟昭朝服务生姐姐泡了个媚眼儿说“谢谢”。
一转头，看到明漫正往这边走。
孟昭站起来跟明漫摆手，“过来，这边。”
明漫走过去，“你一个人啊？”
孟昭喝了不少酒，脸色却没怎么变，“不然呢？一条狗啊？”
明漫：“……”
孟昭把新上来的串搁到明漫面前，“吃吧。”
明漫：“我不想吃。”
孟昭也不强求，“不吃算了。”
孟昭虽然不羁，可是在这行也混了挺长时间了，多多少少听说了明漫抄袭的事儿。
“什么也不吃，活该瘦成这样儿。”孟昭嘟嘟囔囔的说，又开了一**酒，给自己倒上。
明漫：“你也少喝点吧。”
孟昭：“我无所谓了，我酒量深不见底。”
明漫：“要不你还是别吹了。”
孟昭笑起来，露出嘴边的一颗尖尖的虎牙，“我这种人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想醉的时候怎么他妈都不醉。”
明漫：“今天怎么想起来出来吃烧烤了？”
孟昭一仰头，指了指自己外套里面的衬衫领子。
那是那天明漫和他一起去买的衣服。
“她婚礼延期了，延到今天了。”
明漫一愣。
孟昭笑意更深，“你知道凌迟处死是什么感觉吗？就是你知道你自己一定会死，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会死，一刀一刀，就让你在这种恐慌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慢慢磨，慢慢的磨。”
孟昭仰头，一饮而尽。
“你看到……新郎了？”
孟昭：“以前觉得吧，她不要我了，怎么也得找一个好点的过这一辈子，一直照顾她，可是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一个能让我满意的人，就算是我自己都不行。”
孟昭停顿了一下，低头给自己倒酒，慢吞吞的说，“总觉得，她啊，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一阵一阵的苦涩在明漫心头泛滥。
“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明漫有些替孟昭着急。
还记得刚刚认识孟昭的时候，这个男人颓废得不像话，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全都一团糟。
明漫突然明白过来了，当一个人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希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这大概也是这次被人污蔑抄袭之后，明漫会这么难过的原因。
因为这涉及的不仅仅的这部作品本身。
因为有了这个污点，以前明漫所有的剧本，执导时候全部的努力。
全都付之东流。
明漫有多么热爱这个行业，现在就有多么失去信心。
最黑暗的并不是黑暗本身，而是就在马上要抓住光芒的时候，那道光芒一闪即逝。
有了希望，才会这么失望。
明漫很累很累。
她在公司愉快的接受了刘文波提出的让她放弃《旅行》第三期，暂时去到一档室内节目录制的背后，是明漫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颓败与黑暗。
这段时间明漫正常极了，除了更加疯狂的工作。
那是因为明漫不敢想，她不想往前想，更加不敢往后想，她失去了那个目标，甚至失去了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她只能无助的停在原地，用无止境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努力的做好手边的事，在得知节目嘉宾有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给总导演献计献策。
这些，全都是明漫给自己打的鸡血，实际上的明漫只剩下一个脆弱的外壳，稍微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她怕极了这档节目再出什么问题。
“追回她？”孟昭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明漫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找你过来吗？”
明漫：“为什么？”
孟昭：“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以前的笔名吗？”
明漫：“是什么？”
孟昭：“我叫皿刀。”
明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皿刀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