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弦想了想,认真地回道:“作文没有复习好。”
你作文复习没复习好关我屁事啊。
谁问你了啊。
姜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也差不多”回了位置。
两人离开后,短暂的安静。
时弦双手撑着下巴,在心里给每种题型分配时间,她作文写得慢,需要留六十分钟才能写完。
分配完毕,注意力又回到了考场上。
她一抬眼,恰好对上顾寒晏的视线。
他什么时候又转过身的?
时弦一怔,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好看的小扇子。
顾寒晏唇角上扬,虚心请教:“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后面一句是什么?”
时弦刚想张口,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夕餐秋菊之落英。”
是姜晨。
她带着几分得意走过来,看着顾寒晏,娇嗔地说:“离骚真的好难背啊,我背了好久才记下来呢。”
时弦点点头,颇为认同。
顾寒晏偏头看了姜晨一眼,目光阴森寒冷,眸底卷着浓重的戾气,无比慑人。
看到他这副可怕的模样,姜晨心里咯噔一声,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匆匆逃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监考老师习墨兰走进教室,锋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盯着考场中最显眼的顾寒晏,拔高嗓子说道:“马上就要考试了,赶紧给我坐好。”
顾寒晏目光在时弦身上停留了两三秒,薄唇微张:“加油。”
时弦笑笑,唇畔梨涡浅浅:“你也加油呀。”
*
下午要考数学,时弦有些紧张,中午没有午休,一直在背公式和看错题。
背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小腹有些疼,刚用手揉了揉肚子,一股暖流便猝不及防从身体里涌出来。
她从包里摸出海绵宝宝,快速塞进校服口袋,红着脸走出了教室。
午自习铃声响起来,杨三朵被吵醒,她理了理被睡乱的头发,大声嘟囔着:“哎,烦死了,又要考试。”
她扭头看了同桌一眼,发现时弦还在看书,“弦儿,你不会一中午没睡吧?”
时弦闷闷地点点头,腹部时不时传来抽痛感,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杨三朵拍了拍她的手,同情道:“可怜孩子。”
忽然觉得她的手背跟冰块似的,杨三朵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不会生病了吧?”
时弦摇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的。就是教室里有点冷。”
杨三朵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没过两分钟,监考老师赵青霞板着脸走进来,她将手上密封的试卷放在讲台上,目光在班级同学身上巡视。
见到监考老师,班上同学纷纷起身上交书包,按照考场位置坐好。
时弦深呼吸一口气,咬着下唇收拾好书包,刚想起身,有人接过了她手里的书包。
她一愣,望过去的时候,顾寒晏已经将她的书包妥善地放好,人往位置上走了。
他在她桌前站定,眼睛瞥到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唇,蹙眉问道:“很紧张?”
时弦抬眸看他,唇不自觉地抿了抿,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青霞准备发卷子,看到顾寒晏还站着跟人说话,厉声喊道:“顾寒晏,坐下来。”
发完卷子,考试铃声刚好响起。
顾寒晏做了几道填空题后,忽然想到周六他陪时弦去超市买东西的事。
他的手猛地停住,尖锐的笔尖在答题卡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回过头打量着时弦。
她整个人都伏在桌子上,汗涔涔的小脸快贴到试卷上了,即使这样,手中的笔依旧动个不停,在草稿纸上不断演算。
两颊边的碎发黏在雪白的小脸上,眉头紧紧地拧着,死死地咬着下唇,看起来痛得很厉害。
顾寒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黑眸里情绪难掩,沉声说:“我带你去医院。”
赵青霞和考场上其他人同时望过来。
顾寒晏拉开椅子,走到时弦身旁,就要伸手去抱她,赵青霞吼道:“顾寒晏,你干什么呢?还考不考试了?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时弦明白他要做什么后,费力地挺直脊背,倔强地摇头:“我……没事。”
说完,她不再看他,抓紧时间写卷子,她拿着签字笔的右手微微颤抖,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草他妈的。他真想撕了她的狗屁卷子和答题卡。
顾寒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又看了眼她的手,低骂了一声“艹”,飞快地往外跑。
赵青霞连忙喊道:“顾寒晏,你给我站住!你干嘛去?你今天敢走出这个考场数学就是0分!无法无天了你!”
顾寒晏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像是一阵风从教室里刮了出去。
赵青霞被气得不轻,她皱眉朝顾寒晏的位置走过去,想去收了他的试卷,这才注意到时弦面色比平时苍白得多,一脸汗水。
她忙走过去摸了摸时弦的额头,不烫,没有发烧。
还没说什么,时弦便抬起头,声音很虚弱:“老师……我能考完……”
赵青霞脸上闪过不忍的神色,皱了皱眉,她点头,嘱咐了句:“有什么事喊老师。”
时弦点点头,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试卷上。
卷子不难,她可以的。
很多题目她都做过看过,她一定可以的。
可是,真的好疼啊……
她艰难地读着最后一道填空题“已知集合A=”,才看了几个字,身旁传来顾寒晏克制的、沙哑的声音:“把药吃掉。”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了他修长的手,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一颗止痛药。
他沉着脸将止痛药递到了她的嘴边。
时弦脑袋有些懵,就着他的手将药含进了嘴里。
顾寒晏又将手里的温水递过去,见她接过喝了两口,转身就要往教室外面走。
赵青霞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儿,发现顾寒晏要走,制止道:“0分你也给我写完你的卷子!”
顾寒晏顿了一下,又深深地看了眼时弦,才回到位置上坐下提笔写卷子。
吃了药,时弦觉得没那么痛了,她抿着唇接着看题。
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泪珠一颗一颗砸在桌上。
她抬眸看了一眼顾寒的背影,伸出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再次把自己投入到写卷子里。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第22章 第二十二根弦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赵青霞挨个收卷子, 走到顾寒晏身边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说话口吻严厉:“这次我就不上报学校给你处分了, 考完试给我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国庆后交到我办公室。”
说罢,她继续收卷子,全部收完后走出了教室。
杨三朵立刻跑到时弦身边坐下,观察了下时弦的脸色才开口:“时小弦!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我没事这三个字了!因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杨三朵不满地瞪着她:“你早说我就陪你去医务室了啊,害得我考试的时候都担心死你了!”
时弦自知理亏,讨好地笑了笑:“可是我现在真没事了呀。”
她轻轻地晃了晃杨三朵的胳膊:“朵朵,你快回自己位置吧, 马上就要考政治了。”
杨三朵又瞪了她一眼,才站起来:“哼,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还赶我。姐姐我去厕所了, 再见!”
时弦点点头, 柔声回道:“白白。”
杨三朵:“……”
政治考完已经五点二十了, 食堂即将迎来人满为患的高峰期, 杨三朵准备自己先跑去占座,她把笔袋往时弦手里一塞:“弦儿,晚上我们吃炸酱面吧!我在东食堂三楼等你。”
话音未落, 杨三朵就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时弦收拾好两人的东西,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从书包里找出校园卡, 放在口袋里,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
时弦垂着眼睫走了几步,迎面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她微微抬头,顾寒晏正在往回走,应该是什么东西忘拿了所以才回来的吧。
他的校服依旧敞开着,单手插在兜里,漆黑幽深的眼眸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脸上的神情淡漠。
时弦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而顾寒晏似乎没有看见她,就要绕过她朝前走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拽住他的衣袖,结果动作过猛拉住了他冰凉的手。
视线交汇,两人皆是一愣。
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的,顾寒晏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缓慢地移开视线,声线有些冷冽:“怎么?”
时弦咬了咬唇,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顾寒晏舌尖抵着后槽牙,眸色复杂幽深,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对不起什么?”
他毫不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应该和你自己说。”
时弦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失落感,她无措地盯着他的手。
沉默了会儿,她终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侧了侧身继续朝楼梯走。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又喊住了她。
“时弦——”
时弦站定,她没有转身,背影瘦弱纤细,仿佛不堪一击。
她听到他极轻地叹了一声气,接着是她无比熟悉的沉沉悦耳的嗓音:“以后能不能别让我这么心疼?”
别总是说自己没事,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顾寒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落在时弦身上的目光越发幽深。
他第一次发现女孩子是这么麻烦的生物。
但是更让他生气烦躁的是——
她疼的时候,他却不能代替她疼。
时弦鼻子一酸,眼眶一热,两滴泪水划过脸颊落到了地上。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别让我心疼,也没有人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转身看了一眼顾寒晏的校服外套,嗫嚅着问道:“你……不冷吗?”
顾寒晏顿了顿,不在意地回道:“还好。”
时弦抿抿唇,细声说:“你还是把拉链拉好吧。这几天要考试,不能感冒了。”
顾寒晏挑眉,轻咳了一声:“拉链不太好弄。”
时弦迟疑了下,懵懵地问:“我来试试?”
顾寒晏喉结滚了滚,胸腔微微震动,闷闷的嗯了一声。
见他同意,时弦朝他靠近了些,低下头,伸出双手摆弄着他的校服拉链。
确实有些卡住,不太好弄,她耐心地一点点的往上提。
少女与他贴得很近,额头总是随着手上的动作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胸膛,有些痒,有些酥麻。
顾寒晏眸光闪了闪,低低地笑了声。
时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定了他的拉链。
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她仰着脑袋,朝顾寒晏浅浅的笑着:“好啦。”
顾寒晏盯着她两颊上的梨涡,沉声问道:“你开心什么?”
时弦理所当然的回道:“因为你笑了呀。”
顾寒晏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揉了揉时弦的脑袋,神情温柔宠溺:“傻瓜。”
又多了一个外号的时弦:“……”
两人一起下了楼。
周明昊和陈天南站在教学楼下等顾寒晏,等了半天才看到他下来,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啧,不是去拿东西的吗?
周明昊笑眯眯地跟时弦打招呼:“时弦妹妹,考得怎么样啊?”
时弦脸上漾着暖意:“考的都复习到了。”
陈天南见顾寒晏上去前还跟个地狱阎王似的,满身戾气,待了会儿下来就如沐春风,恢复了一贯懒散的性子。
他笑了笑,揶揄道:“那你应该考得挺好,不像阿晏,数学怎么就考了0分呢。”
似是惋惜,他摇摇头,“现在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年级大佬数学考了鸭蛋,都在等着这次月考成绩出来看笑话呢。”
周明昊撇嘴:“老太不会真的给阿晏0分吧?她好歹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啊。”
陈天南嗤了一声:“你说呢?”
周明昊又想到了顾寒晏的五千字检讨,感叹了句:“果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顾寒晏盯着两人,目光阴森森的,看得人浑身发毛。
时弦闻言,满脸愧疚地看着顾寒晏。
感受到她的目光,顾寒晏笑了笑:“不去吃饭了?”
时弦这才想到杨三朵还在等她,跟他们说了声再见后朝食堂走。
周明昊忙喊道:“别走啊,时弦妹妹,我们一起去吃饭啊!带上我们刚刚考了鸭蛋的阿晏!”
陈天南立即附和:“对,为阿晏庆祝庆祝!”
顾寒晏舌尖在口腔里扫了一圈,声凉如冰:“想吃饭?行啊,把你俩做了。”
周明昊和陈天南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朝学校门口逃走了。
周明昊边跑,还边火上浇油:“阿晏,第一次考鸭蛋,你不该高兴高兴吗?”
陈天南也笑:“你瞎啊,没看见他可高兴了吗?”
顾寒晏低低地嗤了一声,不去追也不反驳,心情很好地回头看了眼食堂的方向。
隔了会儿,他才收回目光,长眸微眯转向校门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