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郁闷,刚刚应该拿一本大点的书,最好是那种超级大的画册,能把自己完全遮住的那种。
现在手上这个小册子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阅览室会有数理化公式大全啊。
时弦没有偏头,也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炽热视线,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直到把她盯出一个窟窿出来或者等到她一个答案。
她蹙了蹙眉,狠了狠心,闭着眼睛去抓他的手腕。
她的手在他的胳膊上面摸索了几下,碰到他的手腕时便一把握住,近似粗暴地扯了过来。
顾寒晏顿住了,半眯着眼眸看着旁边的少女神色紧张地将他的手拿过去,藏在了课桌底下。
然后少女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迫使他掌心朝上,另一只手在他掌心轻柔地笔画着。
笔画很复杂。
但是不难猜出来。
因为她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住了:是。
少女始终闭着眼睛,午后的日光温柔地照在她白皙干净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就好像真的仙女一样。
不,比仙女还好看。
比世间所有漂亮的事物还要动人。
顾寒晏黑眸上情绪不断翻滚,神情温柔而愉悦。
半晌,他看着一写完就把手松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仙女,桃花眼末梢挑起勾人的弧度。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啪嗒一声搁在了时弦胳膊前面。
*
习墨兰刚回到办公室,就见赵青霞猛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眉间拧成了川字,神情严肃,浑身散发着修罗气息。
赵青霞正要去教室找人,看到习墨兰,皱着眉问道:“刚刚我们班是不是在上阅读课?”
习墨兰以为她在谴责自己没有抓紧时间让她们班学生复习,讪讪地笑了笑:“复习归复习,总得给孩子们……”
没等习墨兰说完,赵青霞拉着她的胳膊就往自己的办公桌走,指着电脑上的照片愤怒地说道:“刚刚有人给我发了一封匿名邮件,我打开一看竟然是顾寒晏和时弦两人。你快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们竟然在课堂上公然拉手!”
习墨兰认真地研究了下照片,一脸难色地回道:“这个角度也不能说明这两人在拉手啊,最多就是顾寒晏同学把手伸进了时弦同学的课桌里?”
赵青霞显然不信,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他没事把手伸进女同学的课桌干什么?”
话锋一转,赵青霞看着习墨兰:“你上课的时候没有发现吗?你是不是在偏袒他们?”
习墨兰拿手指着自己,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委屈,“阅读课啊,我总不能盯着每个人看课外书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时弦这个孩子肯定不是早恋的苗子,我偶尔看过去的时候,她都是在写卷子的。”
习墨兰肯定地下了结论:“大概时弦课桌里有吃的,顾寒晏伸手拿了一点。”
赵青霞:“……”
她摆了摆手,“不行,我得找他们俩谈谈。”
习墨兰见她要走,忙拽住她的胳膊,劝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就找两个学生谈话,你这样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你知道吗?顾寒晏就算了,时弦这个孩子心理敏感,因为你捕风捉影的假设,无心复习,影响了接下来的期中考试怎么办?”
见赵青霞有所犹豫,习墨兰再接再厉:“而且你看顾寒晏那种目中无人的男孩子会喜欢时弦这种敏感胆小的女孩子吗?”
赵青霞被习墨兰说得云里雾里的,她叹了一口气:“等期中考试结束后我再仔细观察一下再说吧。”
习墨兰倏尔一笑:“赵老师,谁给你发的照片?”
闻言,赵青霞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咬着牙看着电脑桌面,暗叹道:真是不省心。
第32章 第三十二根弦 ...
期中考试一共三天, 和上次一样, 还是周三、周四、周五。
重点班学生的考场和座位没有变, 也和上次月考时候一样。
十一月的南方阴冷潮湿,天气变化莫测。
周五上午考英语的时候, 还有阳光透过枝丫斑驳地打在课桌上,考完出来天空就阴沉沉的了,等考了两场饿得不行的同学们从食堂出来就开始下暴雨了。
同学们前一秒还沉浸在胃部装满食物的幸福感与满足感里,下一秒就进入了“他妈怎么下雨了”“雨怎么这么大”“我他妈没有带伞”的癫狂状态里。
时弦和杨三朵因为午饭吃得快,侥幸逃过一劫,两人刚走到教学楼,就听到身后狂风大作,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杨三朵拍拍胸脯, 感叹道:“我的天!还好咱俩为了抓紧时间学习匆匆吃完了午饭赶了回来!热爱学习实在是太棒了!”
时弦看了眼外面的雨幕,默默地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两人回到班级, 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可能正躲在食堂里避雨。
下午还有一门生物考试, 时弦翻开生物书和笔记本,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后,又偏头朝窗外望去。
雨没有停,只是稍微小了一点。
远处的天幕越来越暗沉, 似乎还在酝酿着更疯狂的暴雨。
她的余光一直盯着身后空荡荡的椅子,内心反复纠结着、煎熬着,根本没办法专心看书。
他到底有没有带伞啊。
万一没有带淋到雨了怎么办。
这人又总是穿得那么少。
如果淋到雨生病了怎么办。
杨三朵正要趴在桌子上睡觉, 发现时弦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挑了挑眉问道:“弦儿,你怎么了?我觉得你从刚刚开始就不太对劲啊。”
时弦怔了一下,朝她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呀。”
班上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一些没带伞的男生被暴雨浇了个透,正骂骂咧咧地脱着衣服。
杨三朵闭上眼睛沉思了一分钟,然后忽的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时弦:“我知道了!弦儿,你是不是在担心顾大佬?担心他没有带伞?”
不等时弦否认,她啧了一声,拍了拍时弦的肩膀:“担心他你可以发个短信问一……呃,我忘了你考试期间不带手机来教室来着。”
杨三朵眼睛转了转,又安慰她道:“你放心吧,就算大佬没有带伞,旁边肯定有很多女生争着给他打伞!”
时弦蹙了蹙眉:“……”
她刚刚在说什么屁话啊!
杨三朵暗自呸了两声,认真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就算大佬没有带伞,旁边肯定有很多卖伞的地方啊。大佬他们一般不都是去那种比较高级的饭店吃饭么,附近肯定遍地都是金子……哦不,商场啊!”
杨三朵的语气夸张到令人想笑,时弦脸上的愁绪淡了些,她朝杨三朵浅浅地笑着:“朵朵,你快睡觉吧,下午还要考试呢。”
杨三朵朝时弦抛了一个媚眼,眉飞色舞,语调婉转:“我的弦儿,你偷偷告诉朵朵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
“喜欢上什么?”
知心姐姐的话蓦地被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给打断了。
杨三朵回头,没好气地瞪着周明昊:“喜欢上下雨天。”
她眼睛扫了扫,看到周明昊几人衣服都是湿的,周明昊还在甩着胳膊,她嫌弃地往后靠了靠:“你离我远点啊,全是水……啊喂,你别甩了啊!”
时弦转过身,视线在顾寒晏脚边的粉红色小花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咬着唇将手上的面纸递了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回身看书。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很难受。
杨三朵的话还在耳畔循环播放。
时弦知道她要问什么。
无非就是有没有喜欢上身后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被打断,她会怎么回答呢?
时弦还在发呆,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拍她的那只手寒冷刺骨,就算隔着校服外套和两层毛衣,她都感受到了。
时弦顿了一下,慢吞吞地回过头,眼睛盯着他湿漉漉的袖子,神情晦涩不明。
顾寒晏边慢条斯理地擦着脸颊上的水,边心满意足地瞧着小姑娘白净的脸。
啧,从刚刚看了几眼自己脚边的伞到现在,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不高兴啊。
顾寒晏觉得,小姑娘吃醋的样子就好像一只气鼓鼓的小仓鼠,让人忍不住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再摸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
小仓鼠龇了龇牙,瞪着他:“有什么事吗?”
顾寒晏眼尾一挑,黑眸沾着浓浓的笑意,“伞是周明昊买的。”
时弦眼睛眨了眨,反应了几秒,脸倏地红了红,声若蚊蚋:“你在说什么呀。”
顾寒晏没有说话,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刚刚和同桌在聊什么?”
在聊你啊。
时弦咬着唇,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顾寒晏脱掉了湿透的校服外套,身上只穿着件V领长袖卫衣。
她的目光掠过他裸露在外的光洁锁骨,上面还挂着几滴水,摇摇欲坠。
时弦脑袋里有什么嗡嗡地炸开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拽下了自己的校服拉链。
等她所有意识都回位,她已经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时弦感觉自己的脸今天全部丢光了。
她将外套递过去,一脸快哭了的表情,“你就不能多穿一点呀,冷死你算了。”
顾寒晏没有接,瞥了眼时弦身上的针织毛衣,皱眉道:“我不冷,你把外套穿上。”
时弦固执地摇头:“我不睡午觉的。你穿吧。”
顾寒晏挑了挑眉,他弯下腰,凑到时弦耳边。
磁性的嗓音压得极低,暧昧不清:“怎么办,我穿不上啊,要不你给我抱一下?”
时弦:“……”
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意识到脸皮子被自己扒掉还被别人踩了一脚的感觉。
她又羞又恼:“你好烦人呀,我再也不想管你了。”
*
下午生物考试。
时弦四十分钟不到就写完了生物卷子,她检查了两遍后,抬起头来,目光触到顾寒晏的后背,又猛地低下头来。
她趴在桌子上,脑袋深深深地埋在胳膊里。
隔了会儿,闷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抬了抬脑袋,下巴搁在胳膊上。
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填空题上面的图画,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地勾勒着小人,耳朵不经意间捕捉到一声低沉压抑的笑。
时弦蹙着眉抬起眼眸,毫不意外地对上顾寒晏的视线。
他嚣张极了,整个人都转过来了,正面对着她,朝她笑得十分勾人,眼睛还不忘在她桌面上扫荡来扫荡去。
时弦看着草稿纸上画出来的男孩,心里一个咯噔,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草稿纸,并快速地用试卷盖在了上面。
她的动作太快,顾寒晏堪堪看清了小人的轮廓。
时弦确定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之后,又趴了下去,下巴搁在桌面上不去看他。
生物老师恰好朝这边看过来,她厉声喝道:“第四组倒数第三排的男生你在干什么?平时不好好学习,考场上急了就想着抄别人的?你就算现在抄到了,高考的时候你能抄到吗?你给我转过来!”
顾寒晏顿了一下后,站起身,拿起卷子交到讲台上。
在走出教室之前,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时弦一眼。
时弦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她再次检查了两遍试卷,确定没什么粗心的地方后,也起身提前交了卷子离开教室。
她背着书包下了楼,因为答应过杨三朵等她一起回去,她打算先去阅览室看会课外书。
快走到阅览室门口的时候,时弦就看见顾寒晏正半靠在墙上,单手插着兜,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
他的腿可太长了,随意伸出来就占了走廊的二分之一。
时弦要进阅览室势必要经过他的身边,犹豫了下,她决定还是先回宿舍睡一会觉再过来找杨三朵。
为了复习期中考试,她已经连续好几周十二点半睡觉,五点半起床了。
她刚背过身去,身后就传来一道极低极缓慢的嗓音:“时弦——”
尾音被拖得绵长,像是恋人之间的耳语,微微打着颤落在了时弦的耳畔,她抬手抓了抓有些酥麻的耳朵。
说实话,时弦现在不太想面对顾寒晏。
更确切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心底的那些小情绪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自己对他不是没感觉的。
甚至可能已经达到了喜欢的程度。
所以她才会怕他淋雨,怕他冻着,怕他午睡时会着凉。
所以她身体才会在大脑下达命令之前脱下外套递给他。
……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眼前忽的落下一道阴影,她缓了缓心神,仰着头看过去。
顾寒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有些无奈:“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时弦啊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有些迷茫地问:“你错哪了?”
顾寒晏:“……”
他黑眸半眯,清了清嗓子,随口换了一种说法:“你以后多管管我,好不好?”
时弦有些理解他的意思,又不是很确定,她沉默了一瞬。
她看着对方眼睛上倒映着的小小身影,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对方的身体忽然晃了两下,紧接着不受控制地朝她倒了下来。
时弦双手抱着他的腰朝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顾寒晏脑袋昏沉沉的,浑身乏味无力,他下巴搁在时弦脑袋上,双手扶着时弦的肩膀吃力地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又朝一边倒了过去。
时弦忙扶着他靠着墙坐下,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猛然发现烫得要死,她一下子就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