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许乘月
时间:2019-02-23 12:03:40

  “姑母,贞姨,”徐静书站起来,乖巧行礼,赧然抿笑,“我同表哥说话,没瞧见你们过来。”
  赵澈也要起身行礼,却被孟贞含笑止住:“都坐着,今日本是一家人玩乐,没那么多虚礼。”
  徐蝉与孟贞相携而入,侍女将提盒放在桌上。
  徐蝉拿手指轻戳赵澈的额角:“说话就说话,离姑娘家那么近做什么?”
  赵澈无辜:“她一个小孩儿……”倏地想起之前那次尴尬的“手放错”,他红着耳朵尖闭嘴了。
  “我与你贞姨是过来给你送这个的,”徐蝉笑嗔徐静书一记,“你这小丫头,什么事都闷不吭声。若不是念荷来说,我还不知道!”
  说着,她亲手解开了提盒,是里头满满当当挤着热乎乎的红皮鸡蛋。
  徐静书面色忽地涨红,羞得谁也不敢看,慌乱取出两枚红鸡蛋捏在掌心:“多谢姑母,多谢贞姨。”
  “给的什么?”看不见的赵澈疑惑极了。
  徐蝉与孟贞双双抿笑,都没理他,只是相继摸了摸徐静书的头。
  孟贞慈蔼笑道:“小姑娘长大了哦。”
  徐静书害羞得发不出声,低头“嗯嗯”应着。
  没人理的赵澈愈发好奇,凑热闹地伸出手去:“见者有份吗?”
  “是该给你一颗,”徐蝉取了一枚放在他掌心,又道,“给阿荞他们也一人一颗。”
  分派完毕后,她与孟贞便出了锦棚,回大人那边去了。
  赵澈将掌心那颗热乎乎的鸡蛋揉来揉去,疑惑蹙眉:“为什么给鸡蛋?”
  “不、不为什么,怕……怕你们饿着!”徐静书捂脸。
  习俗上,家中有小姑娘初次月信后,便要煮鸡蛋染红分给家人,以示小姑娘长大了。
 
 
第二十二章 
  武德二年二月初一,国子学辖下的官办明正书院在这日结束冬季长休,新老生员们心情各异地迈入书院山门,开始了新一年的苦读。
  明正书院位于镐京东郊,占地颇广,学子们按入学年限不同,分别受教于慎思、笃行、明辨三处讲堂。
  如赵荞他们那届武德元年入学的学子,今年就转去笃行院,而徐静书他们这些新入学的生员则在书院南面的慎思馆。
  新学子入学首日,国子学祭酒郭攀亲临明正书院,领学子们祭祀先贤、向夫子们行了拜礼,之后便由杂役官领他们前往书院山门处的“状元桥”。
  明正书院只是在前朝旧址上稍加修缮,并未大改。这“状元桥”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出仕后所建,如今书院将“行状元桥”作为迎新生员入学的仪式之一,当是为大家讨个好彩头。
  状元桥是三拱并排相连,学子们排列成一行,鱼贯回环将三拱桥依次行过就算礼成。
  就在徐静书踏上第一拱桥时,正好有两班笃行院学子在武科教头的带领下从旁经过。
  明正书院重文,武科为辅,意在使学子们强身健体,并不纳入学业考绩。或许正因如此,笃行院这队学子此刻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要去上课,倒像是要去郊游踏青。
  这时已是笃行院学子入学第二年,此刻慎思馆这些新学子在做的事,是他们去年经历过的,于是他们三分起哄七分打趣地怪笑起来,惹得武科教头没好气地出声叱止。
  新学子们被“前辈们”这古怪动静闹得一头雾水,当下全止住脚步往那头看去。
  走在徐静书前面的小姑娘,就是入学考那日与她说过话的曾莉。
  曾莉扭头凑过来,神秘兮兮同她耳语:“据说入学后列队都是按榜上名次来,你瞧笃行院那群人,领头那位一定就是恭远侯沐家的姑娘。她可厉害了!”
  眼下恭远侯沐家在明正书院就读的姑娘一共有两位,名声最大的就是恭远侯的侄女沐青霓,赵荞的好朋友。
  虽与沐青霓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因有赵荞这层牵连,徐静书心中觉得亲切,便弯了眼睛,小声问:“多厉害?”
  “听说去年一整年,她在律、书、算、画、乐都是榜首,样样都拿最多的‘膏火银’!她只卜科弱些。”曾莉虽家境贫寒,却算是镐京小“地头蛇”,消息显然比足不出户的徐静书灵通。
  大周谨记前朝亡国的教训,在官员任用上彻底摒除前朝的“举荐制”,重开文武科考并将之纳入律法,以保障官员任用相对公平。有鉴于此,对少年人的教化便成了国之大事,国子学每年会拨一笔丰厚银钱给明正书院,用以奖励学业出众的学子,称做“膏火银”。
  “膏火银”按各科目考绩排名奖励,学子们每月小考加上冬季大考的总考绩,每门科目排名前四十者就能得到。但四十人所得银钱数目不同,还要按总考绩排名分甲乙丙三等。
  能领到最为丰厚的甲等“膏火银”者,只有榜首一人。乙等则是第二至第三十名,三十一至四十名为丙等。
  说来这沐青霓也够吓人,须知她这榜首,是在整年里的每月小考中持续保持,又在冬季大考时一锤定音,毫无争议夺下的。
  能做到一整年从不跌下榜首,足见绝非运气使然。
  “去年入学的人数比咱们多,总共一百二十人,”曾莉语气中满是敬佩钦羡,“总共六门功课,她五门榜首!我算过,她去年领的‘膏火银’加起来,够我全家两年米粮钱!”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徐静书既惊讶于沐青霓拔萃至此,也明白了之前赵荞说她被排挤的原因。
  回回都将所有人压在后头,整整一年木秀于林,可不招眼么。
  “我也要像她一样,”曾莉志气满满地捏了拳头,用力点头,“争取多拿几门甲等‘膏火银’!”
  她家境贫寒,父母兄姐为供她来明正书院就读,今年的束脩学资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若能拿个两三门榜首的甲等“膏火银”,明年的束脩学资就不用发愁,家里也能攒点钱还债。
  徐静书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低声道:“那我拿乙等。”
  甲等只榜首一位,实在过于显眼;而乙等是从第二到第三十,人数众多,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你……”曾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拍拍她的肩膀,“有志气!”
  曾莉说争取多拿甲等“膏火银”还算有底气,毕竟她入学考绩排名在第五位,可徐静书排名在六十八。她们这届总共八十人,第六十八,都快排末座了!
  在曾莉看来,徐静书能说出要拿乙等“膏火银”的话,还是很敢想的。
  ****
  明正书院是半月一休沐,到二月十六徐静书便迎来了入学后的首次休沐。
  回到信王府才辰时,天色麻麻亮。
  念荷高高兴兴迎了她回客厢,先给她取了早饭吃过,又备好热水给她沐浴。
  将自己收拾停当后天光已是大亮,徐静书便分别往承华殿与涵云殿去见过徐蝉、孟贞,这是小辈的归家礼。
  从涵云殿出来时,含光院侍者正好过来寻她,说是大公子请她到书房问话。
  初春清晨天寒料峭,进书房时,徐静书感觉背后有凉风袭人,忍不住担心地打量了桌案后的赵澈一眼,顺手就想将门掩上。
  厚重的雕花门扉发出吱呀轻响,桌案后的赵澈眉心微凛,如临大敌:“不许关门!”
  他的语气急且严肃,徐静书惊了一下,忙不迭将门扉推回原样,这才诧乎乎走过去,抿唇垂脸没敢吭声。
  “坐下说,”大约也知自己将她吓着了,赵澈再开口时嗓音就柔缓许多,“桌上有八宝茶,特地给你备的。”
  他面前放着一碗药汁,蒸腾热气已只是浅浅白雾,显然已放了好半晌了。
  “多谢表哥,”徐静书依言坐下,小心发问,“药快凉了,不喝吗?”
  这是女术士何然提供,又经太医官改良的化瘀新方,与赵澈之前喝的药不一样,苦味极重,徐静书隔着桌案闻那味儿都忍不住皱眉。
  “拖一会儿算一会儿吧,”赵澈无奈勾唇,换了个话题,“这半月,在书院还好吗?”
  这个问题,先时在承华殿徐蝉问过,到涵云殿时孟贞也问过,原是满满关切之意。可不知为何,此刻听赵澈原木原样再问一遍,徐静书心中竟有点淡淡委屈。
  自一个月前新年家宴的“红鸡蛋”之间后,她与赵澈是真真有点生分了。她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她“长大”了,家里人都不再将她当做小孩子对待,尤其赵澈是表哥,又不是表姐,与她相处自然该注意适当的分寸避忌。
  例如先前不让她关门,其实也是为她好。
  可是,大约就像雏鸟全心信赖破壳初见的那位一般,赵澈也差不多就是她破壳时初见的第一人,在她心中与旁人并不相同。如今这般略显生疏的问话,道理都明白,却也难免落寞,总自己好像要被撵出鸟巢了。
  “夫子们博学,同窗也都和气,”她敛神坐正,认真答道,“只是忽然多了几门从前没学过的科目,还需再刻苦些。”
  他们这届新学子的首次小考要在半月后,眼下彼此之间尚无明显冲突,过去这半个月确实相安无事。
  听她在书院没有受欺负,赵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怎么不在昨日下午与阿荞一道坐府中马车回来?”
  徐静书是住学舍的,赵荞却是每日往返,每日下午信王府的马车都会按时去接,早前府中也安排让徐静书在休沐时就同她一道回来。
  “我昨夜还想与同窗讨论功课,就没走,”她有些心虚,“与同窗们一起坐书院的大车回城,也很方便。”
  她实在不想出卖赵荞。
  她与赵荞在不同的讲堂,平日功课繁重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据书院布告栏上的点卯信息来看,过去半个月里,赵荞总共就上了四天的课,其余时候根本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她蹭得到赵荞的马车才怪。
  “药真的快凉了,”徐静书怕赵澈追问她赵荞在书院的动静,赶忙道,“表哥赶紧喝吧,旁的事可以喝完再问。”
  喝药这话题对赵澈实在不太友好,他的唇抿成了直线,全身写满了抗拒,瞬间像是小了十岁。
  徐静书憋笑,眨了眨眼:“方才姑母说有人给府中送了银蜜来。”
  “那又如何?”赵澈骄矜轻哼。他虽嗜甜,却是个见过世面的,银蜜这东西在他这里并不出奇。
  “这药闻着味就很苦,喝了以后一定难受,”徐静书试探地觑着他的脸色,眼中藏着笑,“我可以做‘银蜜灯芯糕’给你解解苦味。我做的银蜜灯芯糕可甜可甜了。”
  “这意思是,不喝药就不给做么?”赵澈眉梢淡挑,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你当我三岁?拿甜糕哄人喝药,呵。”
  徐静书见他并不上钩,正要沮丧,却惊讶地看他摸索着端起药碗,仰脖子一饮而尽。
  他面无表情忍下满口强烈苦味,朝徐静书的方向亮了亮碗底。
  “成交。”
  信王府大公子见识多了去了,银蜜什么的完全不稀奇——
  可表妹口中那“可甜可甜”的银蜜灯芯糕,他是真的没有吃过!
  虽明知小表妹直钩钓鱼,奈何钩直饵甜,大公子无力抗衡,只能束手就擒,惨败。
 
 
第二十三章 
  如今赵澈在饮食上谨慎许多,几乎不碰含光院小厨房以外的食物。奈何小厨房的人始终牢记“大公子不喜甜食”这铁律,他又拉不下面子改口,只能默默咬牙忍嘴。
  他从小被当做家中继任者栽培,要面临许多不能为人言说的压力与约束,大多时候都得绷着点“少年老成”的稳重风范。
  “嗜好甜食”这种事,在旁人看来多少有点小孩儿心性,他不愿给人“幼稚不稳重”的印象,只在几个年岁较小的异母弟、妹面前才敢稍稍散漫松弛,口嫌体正直地忽悠着小孩儿们,趁机偷个嘴。
  随着瑜夫人借赵淙之手送点心给他的事被揭穿,他虽不至于迁怒懵懂无知的赵淙,但在对待弟弟妹妹们经手过的食物时,难免要多些警惕。要说如今他敢完全不必防备的,除了赵荞与尚在襁褓中的小六妹赵蓁,也就徐静书了。
  他今日之所以放心吞下直钩,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徐静书的信任。
  当第一根温热尚存的银蜜灯芯糕下肚,浓到化不开的蜜甜滋味让赵澈满足得想挠墙,面色却依旧平静温和:“你与阿荞在书院不常见面?”
  “她在笃行院,我在慎思馆,平常见不到的。偶尔武科课程时会同去校场,却不是同个教头带队,也说不上话。”
  徐静书顿了顿,有些不安:“表哥不是想让我盯着她在书院的行踪吧?”
  其实入学前赵荞就私下告诉她,自己在外面有“很重要的正经事”,经常逃学不在书院。赵荞怕她受欺负,叫她有事就去找沐青霓撑腰,说是都交代好了。
  徐静书觉得,除了不爱读书这点外,表姐真是哪儿哪儿都好,肯定不会出去为非作歹,她不能当可耻的“告密仔”害表姐挨骂挨罚。
  “阿荞精于逃学,刁滑似泥鳅,你哪盯得住?”赵澈无奈哼笑,“也好,你在书院就当不认识她。眼下储君之位空悬,许多人在观望咱们府中的态度,若知晓你是信王府表小姐,大约有人会怂恿你的同窗们时常探你口风,无端打扰你专心求学。”
  武德帝血脉最近的两位宗室就是长庆公主赵宜安与信王赵诚锐,两府在储位之事上的态度自是备受关注。赵诚锐是个凡事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表态的和稀泥性子,在赵宜安痛快放话站了成王赵昂后,朝野间自就紧盯着信王府,各方势力都在搜集着种种蛛丝马迹,揣测、分析信王府可能的偏向。
  赵澈说的那种烦扰,上年赵荞刚入学时就经历过,后来她经常逃学不在书院才摆脱窘境。
  这事赵荞早就跟徐静书讲过,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很注意不在同窗面暴露自己与信王府的关系。毕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也知自己未必能时时考虑周全,若没留神被人套了话去,难免要给信王府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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