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许乘月
时间:2019-02-23 12:03:40

  两个小竹僮挤眉弄眼地笑成一团:“不称‘表小姐’,那要称啥?”
  掌勺大叔背着双手,故作高深地笑觑徐静书:“我哪知道?这事你们得问表小姐啊!”
  有时年长者拿小儿女之间的事凑趣胡说,其实是无心顺口。
  可有些话常常是说者乐呵呵开个玩笑转头就忘,听者脑子里却有脱缰野马撒着蹄子跑偏出十里开外了。
  脑中乱哄哄的徐静书握着擀面杖的手一滑,那张薄似蝉翼、如茶钟大小的成形薄皮立刻破掉。
  两个小竹僮立刻忘掉调侃话题,哈哈哈嘲笑:“先时表小姐还自夸从没有失手做坏过什么呢!”
  掌勺大叔见徐静书羞得面红耳赤,便抬了脚尖朝俩小不懂事的人腿上轻踹两下,笑着呵斥:“谁在厨房里还没失手过?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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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初春,又赶上惊蛰天,风起时不免料峭。
  徐静书从小厨房出来时打了个冷噤,两颊滚滚的热烫却丝毫不退。
  端着那盘“芝麻糖箔脆”往小客堂的方向才走出几步,就听平胜在背后唤道:“表小姐留步,大公子方才同玉山公子进书房谈话了。”
  “哦,”徐静书垂着脑袋回身,也不大敢看人,声音小小的,“既表哥同玉山夫子议事,我就不去打扰了,你替我……”
  平胜赶忙摆摆手:“玉山公子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此刻只大公子自己在,吩咐了请表小姐过去的。”
  徐静书讷讷应了声,端着盘子一路埋头随平胜走到书房门口。
  平胜替她将门推开时,她终于抬头道谢。
  “咦!表小姐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着凉了?”平胜小声关切。
  徐静书尴尬僵笑:“没、没有的,厨房太热了。”
  说完赶紧迈过门槛进去。
  垂着眼帘将盘子放在桌案上时,忽听赵澈淡声道:“你脸红什么?”
  徐静书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灿亮双目瞪得大大的。确认他眼上还蒙着锦布条,这才没好气地扁扁嘴,无声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脸红什么,关你……
  徐静书赧然抿唇,心中有一百只兔子开始咚咚咚蹦得个此起彼伏。
  她这会儿的脸红,大概还真关他的事。讨厌鬼,明明听到她与平胜说话,还特地再问一遍。
  “厨房太热,我又一直守着灶火,”她故技重施,又拿先前搪塞平胜的话敷衍他,却不敢再看他了,“你趁热吃,我回去了。还得收拾东西,晚些要启程去书院的。”
  “站住!”赵澈眉心拢成小山,总觉她说话时隐隐打颤,便疑心她是着凉起高热了,“你过来,我……”
  “我才、我才不过去,”徐静书猛地捂住脸后退两步,又羞又窘地急声脱口,“你肯定又想摸我的脸!”
  方才徐静书进来时就没关门的,此刻羞窘之下说话不过脑,音量也高了些,门外的两位侍者与还没走远的平胜听得清清楚楚。
  平胜止住步子,目瞪口呆地回头。门口两个侍者与他的神情一模一样,嘴都要合不拢了。
  ****
  根据平胜的描述,徐静书是“捂着脸落荒而逃”的。
  赵澈俊面赧红,十分没好气地咬牙道:“这小姑娘,进书院后也不知道结识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想西想,光吃不长。”
  说完,忿忿捏了一片“芝麻糖箔脆”递进口中——
  香、脆、酥、甜,各色滋味混做一处,强烈的愉悦感自心底升腾而起,蓦地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慌忙拍拍手上的芝麻碎屑,强忍下再去拿第二片的冲动,狼狈低头,摸索着端起茶盏。
  打死也不能让平胜看到“大公子被一盘芝麻糖箔脆馋哭”的奇观。
  平胜本就恭敬垂眸,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忍笑低应:“表小姐可没有光吃不长,这两年下来都和二姑娘差不多高了。”
  “去去去,数你话多!退下,把门关上,我有事要想想。”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后,赵澈才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满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若有所思间又摸了一片芝麻糖箔脆放进口中,脑子里就忍不住开始想象徐静书的模样。
  和阿荞差不多高?他想了想前几日赵荞站在他身旁说话时的场景,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耳旁比划一番。
  比他矮着大半头……这不是还是个萝卜丁么?!
  “谁要摸你个萝卜丁的脸,净胡说八道,”他单手支着发烫的侧脸,漫不经心小口咬着那尚有点温热的芝麻糖箔脆,含混哼哼,“还跟我‘男女有别’起来?”
  呵,一个“笑得甜滋滋,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小没良心的萝卜丁。
  让你男女有别!再不管你了。哼哼。
 
 
第二十七章 
  冬季长休结束后回到书院,一连三日, 徐静书都觉得浑身发毛, 后脖颈冷嗖嗖的。
  “你很冷?”曾莉扭脸看着她缩脖子的动作,疑惑又关切。
  此刻夕阳还未落山, 两人正在相携前往书院藏书阁的路上。
  徐静书摇摇头,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不知怎么回事, 总觉的这几日好像有人在背后跟着我。”小小声声,活像被惊到的小动物。
  “有吗?”曾莉瞪圆眼睛,学着她那样压低声量, 小心翼翼回头瞧了瞧, “没、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人啊……”
  两人惊疑不定地进了藏书阁, 上了二楼后,嘀嘀咕咕合计一番, 牵着手碎步急急进了跑马回廊尽头的那间房, 借着林立书架的掩护, 藏到了离门口不远的墙角处。
  两人肩抵肩蹲在墙角等了好半晌, 见并没有人跟进来, 这才放下心来。
  “呼,没事没事,”徐静书发觉自己腿麻了, 索性就在那里席地而坐, “许是我这几天没睡好,恍惚了。”
  曾莉倒也没笑话她,与她面对面就地坐下, 扭头以目光逡巡手边的书架,口中不无关切地问道:“那也是。我瞧你眼下有点发青,每天夜里都读书到很晚吗?”
  她俩并没有住在同一间学舍,所以曾莉不知她夜读是到几时的。
  “其实也没有很晚,有人从前叮嘱过我,说若是睡得不够就会长不高,所以我总是在子时之前就躺下的,”徐静书抿了抿唇,两颊浮起可疑淡绯,“我只是最近有些……多梦。”
  说到这个,曾莉非常能感同身受,立刻抱头哀嚎:“啊就是!整夜做梦真的很讨厌,醒来后感觉比一夜没睡还累!我总是梦到自己在今年底大考时交白卷!有几次我吓醒坐起来喝口水接着睡,眼睛一闭,就看到那白卷又回我手上了!”
  她家里的情形是供不起她再投考国子学的,这最后一年的学业完成后,她就得面临谋职之事,今年的考绩将是她谋职时最重要的敲门砖,这让她无比忐忑,生怕今年哪次小考失了手要影响将来前途。
  成日这么如履薄冰的,可不就整夜做梦么。
  “我也总是半夜吓醒,”徐静书从身侧书架抽出一册《大周律朝纲卷》,稍稍屈起双腿,将它摊在膝头,含含糊糊咕囔道,“不过倒没梦到考试……”
  而是梦到“那个谁”,总坐在对面,薄唇微微勾出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对她说: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可以吗?
  每每从这梦中惊醒,让徐静书觉得最羞耻的并非“对方要摸自己的脸”这件事,而是梦里的那个徐静书垂着脑袋、蹭着步子走过去,声如蚊蝇——
  可以的。
  瞎可以什么啊?!啊?!啊!!
  ****
  虽徐静书一开始胡思乱想到满脸通红,好在很快就定下心来,与曾莉脚尖相抵,专注地看起了手中那册大周律。
  完整的大周律分皇律、诏令﹑圣政﹑朝纲﹑台纲﹑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金部、民律十三大卷,在明正书院的律科课程通常只涉及刑部﹑工部、金部、民律这四卷,徐静书手中这册,是整个三年学业结束也不会正式涉及的《朝纲卷》。
  而曾莉手上的则是《礼部卷》。
  两个小姑娘都是容易专注的性子,各自将书看进去之后,便没谁再吭声,连翻书的声音都极小,互不打扰。
  待到太阳彻底落山,房中渐渐昏暗到不适合再看书,两人才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反手揉着自己发僵的脖子准备站起来。
  虚掩的门被猛地撞开,门扉重重砸向墙壁,将两个小姑娘惊得几欲炸毛般瞪大眼睛望着对方,双双屏息凝神。
  接着,有踉跄杂乱的脚步声进来,徐静书缓缓扭头,小心翼翼从书架缝隙中看过去,于幽暗中依稀看见有一男一女纠缠着靠在了对面那半扇门后的墙上。
  “三月底就是国子学在招考,我只是在家闭门读书,不是不理你,”气息不稳的陌生少年音,语气软和,求着哄着,“你瞧,我今日还是翻墙回书院来看你的。如今我已结业,轻易可进不来……”
  哦,这是上一届的“前辈”。徐静书与曾莉对视一眼,无声吁了口大气。
  接着便是委委屈屈的娇软哭腔:“谁要你来看……稀罕你翻墙来看……”
  这声音可就熟了!两年同窗,交情再一般,那也是认得出声音的。缩在墙角的徐静书与曾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真的没……”那“前辈少年”似乎因被误会,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头词穷半晌之后,忽然传来一记“啵”的轻响,像春日暮夜无人处突然绽开了一朵花。
  “那,亲过了,就算盖了印,你得等我,”同窗姑娘不胜娇羞又心神落定的甜声嘟囔,“若你今年考上了,就在国子学等我明年来考,不许和别的小姑娘要好。若没考上,明年我就来同你一起考。”
  “好,既盖了印,自然是要等你的……”
  接下来的声音,就实在不适合被别人听去了。
  徐静书顶着大红脸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心中啧啧道:还可以这样?!
  亲过就算盖印,盖了印就会等着?
  好像……无意间学到点了不起的大学问呢。
  ****
  数日后,夜行的人进明正书院一番打探后带回的消息,让赵澈无比庆幸,自己几日前那句“再不管那没良心的萝卜丁”的豪言,只是在心里自说自话,谁也没听见。
  不然,若被旁人知道“大公子这么快就自打脸”,那多没面子。
  “你是说,进书院两年,同届同窗七十九人,她竟连一个朋友也没交到?!”如此惨境让赵澈惊讶极了,“莫非是有人作梗排挤?”
  徐静书虽怯软些,却绝不孤僻,乖顺勤勉又贴心,不轻易与人争长短,但凡混熟一点,就会知她是多么讨人喜爱的性子,这点赵澈还是很有把握的。
  夜行道:“回大公子,表小姐虽与大多同窗交情泛泛,却并没有被排挤、欺负的迹象。而且,只是朋友不多,却不是没有……呃,就一个。”
  “就一个?”赵澈眉心微凛,“男的女的?品行如何?考绩怎样?”长什么模样?哪家的?多大年岁?
  后面三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赶忙吞下没再问。
  “是位姓曾的姑娘,与表小姐一样是刻苦用功的性子,平日也不生事,”夜行见他十分关切,便解释得细些,“这位姑娘在当初入学考时名列前茅,第一年在书、算两门上表现出众,拿了两门甲等;年前这次大考虽只拿下一门甲等,但书、律、卜三门都是乙等。”
  这么看来,倒也是个“品学兼优”的上进姑娘,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坏朋友。赵澈总算松了口气:“也罢,没被欺负就好。虽朋友少些,总好过交了许多坏朋友。”
  赵澈并不强求徐静书非得拿甲等不可,只是觉得以她的天分资质,每门功课年年拿乙等很奇怪,怕她是在书院遇到什么不好的人或事影响,才导致不能专注。
  既知在书院没有被欺负,也没有交乱七八糟的坏朋友,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考绩乙等就乙等吧,随她高兴了。
  “不过,今年年底大考之后,她就该投考国子学了,”赵澈指尖抵住眉心轻柔,惆怅叹道,“国子学招考可不像明正书院那样只看招考当时的考绩啊。”
  国子学不但招考名额有限,还会面向各地州府的官办书院及私塾,那才真真叫个僧多粥少。若徐静书连续三年考绩都不功不过平稳在乙等,考国子学时可就要吃大亏。
  唔,月底成王府樱桃宴时把她带上。到时国子学祭酒郭攀也会在,趁机让她混个脸熟,将来若在书院考绩的事情上被卡,也好搭话通融。
  此时的赵澈早就忘了几日前“再不管那没良心的萝卜丁”的决定,不由自主地替她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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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廿八,徐静书照例坐书院的大车回城,一进城门就下了马车,绕了点路避开同窗们的视线,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回了信王府。
  才过垂花拱门就遇到赵荞。
  赵荞笑着跑过来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小表妹你可以啊!”
  “啊?我怎么了?”徐静书茫然看着她。
  “老实交代,”赵荞俯身凑近她,神秘兮兮笑得古怪,“你与大哥,几时开始暗通款曲的?”
  徐静书脑中轰地一声,仓皇倒退两步,脸红到脖子根:“什、什么……什么暗、暗……胡说!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对,表姐,你你你……读书人,用词要严谨!”
  她这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却将赵荞说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才想起还嘴:“别闹了姐妹,我算哪门子‘读书人’?我会写的字加起来都没十个,你跟我谈用词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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