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许乘月
时间:2019-02-23 12:03:40

  至于镐京朝廷想要的“重新划定各部职能、剔除冗余机构”,三家表示想再看其余各州的意向,需进一步再议。
  而朝廷方面需对他们做出的让步是,既姜正道、姜万里已被诛杀,对姜氏其余人等便不该株连;而庆州、淮南造反之事未成既定事实,朝廷便睁一只闭一只眼将此事揭过,后续也不能翻旧账禁止三家子弟入朝为官。
  同时,要求大理寺少卿秦惊蛰彻底公示武德元年甘陵郡王府药童案中所隐瞒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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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朝亡国的直接缘故是外敌入侵,但真正的根源却是在外敌入侵之前各地就已事实上裂土为政几十年,地方豪强之间相互征伐倾轧,圣谕几乎出不了京畿道。
  长期而频繁的内斗使国力大损,最终给了外敌可趁之机。
  异族入侵占领镐京后,哀帝殁于出逃途中,半壁江山沦丧,百姓成了待宰羔羊。各地豪强这才有了唇亡齿寒之感,暂时停止内斗接受当时还是朔南王的武德帝整合,一致对外谋求驱敌复国。
  但天下大事定律从来不变。当外敌被驱逐,曾经在各自地盘上呼风唤雨的土霸王们便又渐渐回味起从前只手遮天的风光。
  大周立朝建制这五年来的平和安宁,不过是因朝廷与地方势力都需要休养生息而已,双方在台面下的无声角力其实从没停止过。只是这类争斗不动刀兵、不见烽烟,表面看来与平常人无关,普通百姓甚至中低阶官员都懒去深究这背后的利害。
  而赵澈与储君麾下谋臣们在做的事,便是设法寻求一种温和到不会对民生造成太大冲击的解决之道。可要让这些曾经土皇帝放弃自家宗族既得数百年的利益是极难的事,绝无一步登天的捷径。
  此次只杀姜正道与姜万里,就能暂缓刀兵之祸,从国之长远计,赵澈与苏放实在居功至伟。
  九月初四,赵澈与苏放回京复命。
  储君赵絮陪同武德帝在承露殿与二人密谈。
  赵絮道:“这三州肯接受鹰扬大将军府清理、整顿军府,那往后他们手中明面上就只剩不到十万的府兵,便是再起冲突,朝廷也不会像此次这样缩手缩脚。”
  “由工部主持重修官道后,朝廷就能顺理成章接手所有管道,镐京政令即可及时畅达至各州府,各地豪强世家不能再彻底把持商路通途,寻常商旅出入各州、汇通天下不必再看他们脸色,对他们的拥护与敬畏也会逐渐淡化,长远来看对朝廷整合各地是极大利好。”苏放补充道。
  武德帝没说话,抬眸看向赵澈。
  他重伤未愈,又与苏放一道同姜家谈判多日,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意降低各州官学入学门槛,并由州府为寒门学子承担部分学资。”
  这才是革新派一直以来隐藏最深、却也最迫切的诉求。
  豪强们对地方的控制力之所以成形,除了武力优势外,另一个根源就是对“读书受教”这件事的垄断。
  降低“读书受教的门槛”,更多寒门子弟有机会读书受教,便就有了跻身仕途的机会,朝廷能有充足的人才传续,世家豪强在朝堂大政上的影响力就会锐减。
  说到底,地方势力与朝廷角力五年,还不就仗着他们比朝廷更能裹挟民众。
  五年来,革新派提出“重修官道”、“降低官学门槛”等一些列主张,件件都是逼地方势力让渡核心权益于民,如此才能使民众的利益与他们逐渐剥离,最终瓦解民众对地方势力的臣服。
  “今次兵不血刃就让他们同意了其中最重要的两件,朝廷也得如约做出适当让步,”赵澈轻垂眼帘,不疾不徐道,“否则,若是一下子将他们逼到绝路,让他们真正抱团形成背水一战的紧密联盟,局面就要失控。”
  武德帝点点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缓声:“不株连姜家其余人等,对庆州、淮南两家的反意也既往不咎,不人为阻拦三家子弟今后入朝,这个让步,是可以答应的。”
  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既肯放下刀来谈,民众不必陷于兵祸,朝廷也不必消耗国库动武,这对立朝建制才五年的大周来说显然利大于弊。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求稳。待到民生彻底复苏,民众对朝廷、国法的信任、敬畏与认同也超过对地方宗族,那时地方势力没了民心拥护,朝廷才能真正彻底地剜除这些腐肉。
  “可,若真答应他们公布当年药童案的细节,”武德帝倏地睁开眼,转头看向赵絮,“絮儿,你有把握善后吗?”
  那些人一直死咬着秦惊蛰拿“药童案”说事,并非因为他们想探求药童案背后的真相。而是他们知道或猜到,药童案背后牵扯着皇家丑闻。
  一旦武德帝妥协同意将药童案大白于天下,若朝廷拿不出足以平民愤的应对,他们即可趁势对民意做一番得当操作,就有机会逆转局势,惊天翻盘。
  武德帝意有所指的话,让赵澈、苏放与赵絮都愣住了。
  他们都很清楚,朝廷若想成功应对“药童案”所引发的民怨危机,只有一个法子。而这个法子,只有武德帝才能办到。
  赵絮稍作踌躇,不太确定地回视他:“父皇的意思是?”
  “若你确凿能掌控局面,保证此事公布后民意能不受他们挑唆,”武德帝缓缓坐直,面上笑意之豪迈,依稀又有当年征战杀伐之勇毅,“既连你信王叔都能做到‘禅爵’,朕难道还不如他?”
  武德朝的使命是驱逐外敌、收复河山,立国建朝稳定局势。接下来,才是真正走向盛世的漫长征程。
  “你,和你的伙伴们,”武德帝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带大、寄予厚望的女儿,再看看自己的女婿与侄儿,老迈笑眼中隐有水光轻烁,“年轻人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赵絮抿了抿唇:“还需几个月,到冬神祭典之前,我们就可以……”
  她哽住了,没再说下去。
  武德帝目光徐徐逡巡过面前这三个出色的后辈,看清他们眼中的坚定与锐气,忍不住欣慰笑叹:“我的女儿,长大了。”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时机到了,有些人与事,便就该更迭了。
 
 
第九十一章 
  大周仿前朝制,律法明确规定三等以上封爵的宗亲、勋贵皆应行“夫妇共治”之策。虽各家会根据现实因素自行调整、分工, 未必能做到全都严格执行“夫妇共治”, 但若其中一人酿出大祸,伴侣都得按律共担后果。
  例如之前长庆公主府杀人案。刑部与大理寺查证确认是侧郎楚晖怒极之下失控行凶, 长庆公主并未之间参与犯案。
  但最后长庆公主赵宜安除因触犯“包庇罪”、“后院人逾数”两项罪责被按律处以巨额罚金并被罢免宗正寺卿一职外,还因这“夫妇共治”的缘故, 在杀人案中被判了连带担责,降爵、削食邑八百户、收缴府兵万人。
  也幸亏楚晖只是侧郎,若犯案之人是她的驸马, 就不会仅仅只是这样的结果了。
  而“夫妇共治”这点并不只是针对三等以上宗亲、勋贵, 《皇律》上对帝位君权的规定同样如此。
  武德元年那桩药童案的棘手之处就在于, 除被正法的主犯甘陵郡王赵旻外,背后其实还牵扯着因“玉体违和而数年未公开露面”的皇后陛下。
  这几年武德帝在药童案的事上始终站在秦惊蛰那边, 除了他认同秦惊蛰保护药童们的做法外, 更深层的原因就是, 若彻底公布药童案所有细节, 那就得将皇后在其中的所作所为一并公布。
  而武德帝作为她的夫婿, 若不按皇律同担罪责,便无法让人信服大周律法的效力。
  可他一个皇帝要如何担责?
  处巨额罚金?国库都在他手里,左手倒右手, 掩耳盗铃糊弄天下人罢了。
  削食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能削个啥。
  收缴或裁撤部分兵权?那各地有心裂土的豪强们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所以若想真正对这案子做出交代,除要处置皇后陛下外, 武德帝引咎退位也势在必行。
  彻底公布药童案,武德帝引咎退位、储君登基,这对立朝建制才五年的大周朝廷来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险棋,不是今日说定明日就能执行的。
  武德帝让赵澈与苏放各自出内城回府,只留了赵絮,父女二人再进一步斟酌推敲所有细节。
  武德帝对女儿笑笑:“案发是在武德元年,那时镐京朝廷对各地豪强的掌控比如今更为薄弱,朝堂上的制衡布局尚未成形。你又还没站稳脚跟,不足以与他们抗衡。所以才一直将这事情拖到如今。若在当时就公布案情,之后的事你是镇不住场的。那样的话,刚有个雏形的大一统局面就会倒退回前朝末期的混乱内斗。”
  这是他五年来首次开诚布公地与她谈及自己当时的深层考量。他不算个白玉无瑕的完人,但在一国之君的位置上,大方向上迈出的每步都不糊涂。
  “如今五年过去,你总算彻底磨出锋芒,政绩、民望都具备了与各方势力博弈的资格,而你自己挑选的伙伴们也渐能独当一面。”
  彻底解决药童案遗留问题的契机,武德帝等了五年。
  赵絮咬了咬唇,泪中带笑:“父皇的苦心,我一直都明白。”
  她与药童案主犯甘陵郡王赵旻皆是皇后所出,但皇后向来对她不喜,甚至不愿将她养在跟前。所以她是武德帝亲手带大的。
  她在才能摇摇摆摆走路的时候,就时常坐在她父亲的马背上,随他奔驰在复国的沙场烽烟里。
  她是所有皇嗣中唯一一个由他亲手带大的,也是最懂他心中抱负的。
  “前面的路还长,也并不会一马平川,我都知道,”赵絮眼中落下泪来,却并非因为伤感,“我会带着他们不偏不倚地走下去,您安享清闲时,也别忘了看着我。”
  看着你的女儿,成为让你骄傲的模样;看着她,带领许多出色的人,在青史上写下赵氏大周的第一段盛世华章。
  那是您和您的伙伴们年少时的梦,我知道。
  谢谢您将它托付给我,和我的伙伴。
  *****
  因允州那头持续在回传好消息,京中都知赵澈与苏放此行还算顺利。储君府在上月底就往信王府带过话,说袭爵典仪与大婚的筹备都不必停下,预计赵澈是能如期赶回的。
  既是储君发了话,这就算是张无形的保票了。信王府两位女主人都放下心来,重又欢欢喜喜指挥着人打点一切。
  徐蝉与孟贞多少知晓徐静书在光禄府并不清闲,因而不管是赵澈的袭爵典仪,还是徐静书与赵澈大婚之事,这两位全都包办下来,半点没让徐静书费过神。
  而光禄府这头也知徐静书将在九月初九与赵澈大婚,眼见信王府没有停止筹备事宜,便知婚期不会推迟。九月初四这日下午,散值之前,顾沛远便对徐静书道:“放你十日休沐,十五那日再来点卯。”
  “多谢顾大人。”
  申时近尾,徐静书从光禄府回到柳条巷的宅子。刚进门绕过影壁,就被小六姑娘赵蓁扑过来抱住了腿。
  “二姐没回来,表姐和我玩呀。”
  小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让徐静书心都化开了:“你二姐忙呢。”
  近来赵荞几乎每日都要忙到天黑,偶尔还亲自去夜市登台说书,有时掐着宵禁才回,徐静书虽与她同在这宅子里住着,却也常是几天才能见她一面。
  小五姑娘赵蕊带着两个侍女跟在后头追过来,口中有些紧张地唤道:“小六儿,你路都走不稳,跑什么跑……啊,表姐回来啦!”
  “表姐回来啦。”小六姑娘抱着徐静书,仰头咯咯笑着学自家五姐说话。
  徐静书笑着弯腰将小六儿抱起来,又对小口喘着气的赵蕊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就你们姐妹两个?”
  “母妃殿下带我们过来的。她说有什么东西要给你,我原说我可以帮忙跑腿儿给你送来,她却非要亲自来,”赵蕊跟在徐静书身侧,慧黠偷笑,“我便跟着来瞧瞧到底是什么稀奇的宝贝。她此刻在厅里喝茶等你呢!”
  “好,”徐静书抱着小六儿,举步往正厅去,边走边扭头看向赵蕊,“小五儿,你今日不必去神武大将军府受教么?”
  赵蕊笑嘻嘻蹦跶了两下:“恩师说,既是家中兄长成亲,便放我懒散几日。我这就算是提前沾了你与大哥的喜气吧!”
  *****
  徐静书进厅中向等候多时的徐蝉见礼时,徐蝉笑着将好奇想偷听的赵蕊撵了出去,叫她带着六妹妹玩去。
  “先时储君府带过话,算算日子说不得你表哥明日就回来了,”徐蝉拉着徐静书的手笑道,“眼见还有五日就是正婚典仪,待他回来,你俩也不许私下见面啊。”
  “啊?为什么不能见面?”
  徐蝉面上无端一红,极力绷着严肃端庄的长辈脸:“正婚典仪当日才能见。若照婚俗来讲,过了文定礼成了未婚夫妻后,两人到正婚典仪之前都不该见面的。”
  “这婚俗听起来很霸道啊,有什么讲究么?”
  “你这傻姑娘,这事儿我跟你没法说,”徐蝉轻戳她的额角,笑意古怪,“往后你就会明白了,反正这里头很有道理的。”
  徐蝉到底是矜持多年的王妃殿下,这种事她实在开不了口向小辈解释。
  按一般婚俗,文定之礼与正婚典仪之间通常会隔两到六个月,以便两家有充裕的时间来筹备婚事正典。而年轻小儿女血气方刚,文定之礼过后又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私下里的接触难免会更加大胆些。若然没把持住,一不小心就会闹出新娘大着肚出现在在正婚典仪上的笑话。
  为避免这窘境,便约定俗成地有了“文定后不许未婚夫妻见面”的规矩。
  之前徐蝉没好意思直接同两个孩子说这事,想着赵澈到底目力不便,通常出入都有平胜或其他人随侍,正好那段日子赵澈与徐静书又各有事忙,她便就没有刻意提起,只含糊警告过赵澈两句。
  允州的事一出,全天下都知赵澈的眼睛好了,徐蝉当然也知道。虽说此时离正婚典仪也没几日了,但她还是想亡羊补牢地护着小侄女些。
  徐静书在姑母面前向来都是乖巧听话的,虽觉这婚俗没什么道理,但见姑母面有尴尬赧色,也不追问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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