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得非常痛快,仿佛他这提议解决了她天大困扰。
话音刚落,她以过于豪迈的姿势拿整瓶白玉生肌散沿着他的伤口豪迈洒了一通。
“白玉生肌散”这味药,直接接触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起初会有一点点刺痛感——
前提是药量不能一下给太大。
她这么整瓶洒下来,赵澈后背立时如有火烧,疼得眼前一道白光,脑门绷得直发木,哪里还有半点绮丽心思?
好半晌后,他才艰难抬起脸,扭头看向她,满眼写着痛苦、虚弱与无助:“你还真……下得去手。”
满面通红的徐静书眼中盛满无措:“是、是你叫我直接往上倒的。”
“但我没说,”赵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次倒整瓶。”
这兔子,怕不是想弑夫?!
算了,他还是赶紧回府吧。若当真在大婚前几日丢了性命,那他此生未免太苦了。
第九十三章 ...
从回京后的第二日开始,赵澈真就没法再偷空跑去见徐静书了。一来是家中高堂严厉禁止他在大婚典仪之前去招惹那小姑娘, 二来也是他本身就很忙, 毕竟大婚前他还有一场袭爵典仪。
而相比他来说,从九月初五开始正式休沐的徐静书就闲得能磨出毛边来。
毕竟大婚筹备的一应琐事都由徐蝉、孟贞担下, 半点不需她操心,她唯一做过的事就是试了几回吉服、首饰, 眼见距九月初九的正婚典仪也没几日,她除了吃吃睡睡等着,就再无旁事要忙了。
九月初六午后, 徐静书闲得心浮气躁, 正想唤双鹂随行去赵荞说书班子今日搭台的市集上凑热闹打发时间, 门房的人就来通禀说储君府来人请她。
这是徐静书第二次被赵絮私下请到储君府,奇妙的是, 两次都为着同一人。
“陛下打算彻底公布武德元年甘陵郡王府的药童案。”赵絮开门见山。
徐静书倏地瞪大了眼, 喉头发紧, 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更不懂赵絮为何会将这种尚未公之于众的大消息透露给她。
“药童案背后牵扯着一些很复杂的事,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懂,所以就不与你多解释旁的,”赵絮神色平静地望着她, “总之, 陛下与我磋商后,初步决定在冬神祭典前就此案专开一次会审。这次会审不同于以往,除三法司派官员主审外, 还会有各地世家派人列席陪审,并且,可能还会有寻常百姓旁听。”
徐静书不知所措地捧紧了面前的茶盏,垂下眼眸,艰难从喉中挤出一句:“储君想要我做什么?”
“这会审需要摊开药童案被模糊的所有细节,主要目的是定论秦惊蛰当年在此案中的功过对错,”赵絮单手握住茶盏端起来,“若要你出面为秦惊蛰做讼师,想法子将她从药童案里毫发无损地摘出来,你敢不敢?”
徐静书陷入沉思。赵絮也没有催她,只是浅啜清茶耐心等待。
良久后,徐静书颤颤扬睫,嗓音却出人意料地坚定:“我敢。”
“若要你在摘出秦惊蛰之外,还得将矛头引向帝后层面,你也敢吗?”赵絮见她面露惊疑,忙笑着摇头解释道,“我没要造反篡位,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若你不信,待你与阿澈大婚后进内城当面问。我坦白同你说吧,这会审就是为了保秦惊蛰才开的,真正尖锐的博弈会在此之后。你要做的,只是从现有律法中找出将秦惊蛰护到滴水不漏的法子,再从当年案情疑点中寻到确凿依据,把矛头引向帝后层面。再之后就是皇帝陛下与我的战场了,不需你费心。”
听说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徐静书神色稍缓,低头抿了口茶水定神。
“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选中我?”如今她不过一个小小试俸官,连正式官职都没有,却被托付了如此重大的担子,这让她十分不解。
赵絮挑眉轻笑:“朝堂之事,有些话若是说穿,可能会显得没那么……温情。”
“没、没关系的,您说。”
“秦惊蛰是个可堪大任的好官,我不愿让她被人借此事打下去。而这场会审是前所未有的,有些话若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容易被人扭曲为狡辩,而寻常讼师不够分量站出来替她说话。我知道朝中肯定有熟悉律法又愿为她说话的人,但这事有风险,若被对手抓住漏洞,她和为她做讼师的人都会前途堪忧,”赵絮歉然自嘲地摇摇头,“而你,到开审时已有了信王妃的头衔,分量足够,又熟悉律法。更重要的是,你眼下只是试俸官……”
赵絮没将话说完,徐静书却迅速领悟了她的未尽之意——
自己眼下只是试俸官,即便这场口水仗打输了被连累丢掉试俸资格,对朝廷来说不算太大损失,至少比折进去一个正式官员要划算。
“这真相,果然不太温情,”徐静书小小声声嘟囔了一句,“好,这差事我接下。会审几时开?”
“不急,具体日期还在协商,最快也要十月底、十一月初,你大婚过后再做准备也来得及。”赵絮松了口气。
徐静书略有些紧张地直视赵絮,“储君方才说,会公布所有当年被模糊的细节,这其中包括完整的药童名单吗?”
“不包括,我知道公布名单对当年的药童们有多残忍。而且秦惊蛰从来没向任何人交出过完整的药童名单,包括皇帝陛下,”赵絮深吸一口气,避开了她的目光,“但届时总需那么两三个当年的药童站出来做人证。你放心,会提前征询他们同意的。”
“既秦大人从未交出过药童名单,储君上哪儿去找当年药童?”
赵絮摸摸鼻子:“我身为储君,自然会有一些渠道。咳,其实我也就知道三五个人而已。”
“若储君所知的那几人都不愿冒险站出来,请储君莫与他们为难。其实,我也可以做人证的,”徐静书缓缓闭上眼,唇角轻颤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弧,“春日里来与您见面那回,您虽没将话说穿,但我觉得您知道,我也是。”
虽不知赵絮是从谁口中得知了几名药童的身份,但徐静书确定自己的药童身份一定不是赵澈透露给她的。
因为她说的是,“知道三五个”。而赵澈撑死就知道徐静书与白韶蓉两个而已。
“不,你不可以亮出药童身份,否则你为秦惊蛰说的话就难以服众,”赵絮坚决摇头,“人证的事你不必考虑,我会解决。你要记住,成败在你能否说服众人认同‘秦惊蛰在此案中无渎职之嫌’这件事,而非你站出来自曝药童身份。你的担子比他们重得多,一句话说错就会导致满盘皆输,明白吗?!”
见她点了头,赵絮才取出几份卷宗、记档交给她:“这是当年药童案的所有记档。若打赢这一仗,你前途不可限量。懂吗?”
徐静书郑重接过,轻声道:“我不敢放大话说有十足把握。毕竟还要看卷宗比对现有律法,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这些年来,秦大人为了保护药童们,真的受了太多委屈。如今,当初她保护过的小孩儿,该站到她身前了。
*****
虽赵絮说在大婚之后才开始准备也来得及,可徐静书哪里等得?当天回去后就开始细读卷宗、翻阅法典。
接下来一连数日,那些卷宗与法典简直像长在她手上似的。
九月初八大婚前夕,信王府派一位年长的姑姑来教导她新婚之夜的“某些事”时,她垂着脑袋“嗯嗯嗯”地敷衍应着,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门子都是案情与法条。
姑姑见她应声痛快,半点赧色也无,忍不住露出暧昧的笑:“寻常小姑娘此时多半羞涩拘谨,人家教十句小姑娘大约能听进去两句,就光顾着害臊了。您这般落落大方,想来都听明白了?”
“嗯嗯嗯,都明白的,劳烦姑姑费心了。”徐静书一心二用,抬头笑应。
其实她就听清这位姑姑最后一句问话,前面人家说了半天,对她全像耳旁风。
然而,到了新婚之夜,她就非常尴尬且惨痛地体会到什么叫追悔莫及。
*****
九月初九,亥时人定,穹顶天幕呈幽幽深蓝,初秋银月缀于其上,皎洁清辉洒了一天一地,皎洁、明亮又袅娜。
月下花间的虫儿蝉儿们也似有灵通,仿佛清楚今夜是什么样的日子,嘶鸣声都较往日细弱许多,轻轻的,柔柔的,无比体贴,无比缱绻。
喜房内的大红花烛火光轻曳,喜榻前的地上,一大一小两双鞋亲密依偎的景象莫名看得人面红耳热。
徐静书裹着薄锦被坐在榻上,只露出一张与彤红鸳鸯被面相映成趣的脸,乌溜溜的双眼四下游移,将喜帐四角垂悬的绞金丝流苏一条条数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也不敢开口说话。
她脑子像一锅被大火熬坏掉的豆腐花,混混沌沌不成形。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景此景就是了。
昨夜那教导姑姑说了许多,她总共听进耳朵里的加起来大约都没二十个字。而之前那两本小册子,她只看了其中一本的一半。
最惨的是,那两本册子似乎是循序渐进的上下两册,她唯一看过的那半本,非常不幸……是下册。
也就是说,她知道事情的后半段大约是个什么样,但她完全不清楚该如何开局!
这真是个尴尬里藏着悲伤,荒唐中又带点无助的故事……啊不,事故。
虽说徐静书一直没敢直视自己的新婚夫婿,余光却时不时总要瞥他两眼。
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她对面,隔着薄薄锦被与她对膝相抵。也不说话,看起来似乎也没要主动的意思,就那么偏着张好看的脸笑觑她,漂亮星眸中写着“我就静静看你搞什么鬼”。
徐静书略蹙眉心,嫩生生的小红脸浮起困扰之色。
她深深怀疑,面前这人前几日在忙着袭爵的事,大概根本没空想起看“小册子”,昨夜也没有认真听别人“教导”。
他既不吭声也没动静,想必理由与她是一样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局”,所以就假装镇定从容、不急不躁,等着对方来打破僵局,好掩盖“自己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会”这件事。
他多半和她一样,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之前没有认真“学”完全程这个秘密。嗯,一定是这样的。
估摸着他和自己是半斤八两,徐静书总算没那么尴尬无措,终于记起小册子上那些画片上,两个人都是……不着寸缕的。
既她看的那半本册子是“下册”,那就只能开动脑筋倒推了。
唔,此刻她穿着中衣,他也穿着,显然就不符合顺序规程。好,懂了,要先想法子脱衣。
可惜她是个胆小的怂包,实在做不出动手扒人衣衫的大胆事。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清清嗓子打破一室沉默:“咳,那个,你方才沐浴时,让旁人帮忙照应了么?没、没打湿伤口吧?”
“嗯,平胜帮的,伤口没太沾水,”赵澈噙笑,嗓音温存沉柔,“怎么了?”
“那、那你沐浴过后,重新上药了么?”徐静书咬着下唇,忐忑又期待地觑着他。
“没。”
这个答案让徐静书心中涌起狂喜,赶忙咬住唇将满腹得逞的笑憋了回去。
“那我帮你上药好不好呀?别担心,这次我一定不倒整瓶,真的,你信我。”
红脸徐静书笑弯了双眼,头顶上仿佛咕噜起美滋滋的甜泡泡。
她可真是个机灵又贴心的姑娘。这样他不就得自己脱衣了?如此就不着痕迹地掩饰了双方都“学艺不精”的真相,新婚之夜,完美开局。
第九十四章 ...
彤红的织锦褥子在红烛映照下闪烁着华美光泽。在烛火的摇曳映照下,那层光泽格外生动, 如红浪轻波微微荡漾, 明艳旖旎,生动缠绵。
赵澈慵懒写意如大猫似地趴卧在这旖旎风光中, 红褥红被衬得他后背肌肤更显白皙,那道长长的伤口虽令人望之心惊, 同时也平添三分豪烈血性。
这场面,矛盾地兼具了力与美,莫名还透着点叫人脸红心跳的神秘诱惑。
徐静书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在发烫, 赶紧使劲闭上眼, 倍感羞耻地咽了咽口水。
她紧紧捏着小药瓶, 深深吐纳着平复紊乱气息,努力摒弃着满脑子不合时宜的杂念。不要轻易沉溺于美色, 毕竟现下又有了新问题。
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比表哥懂的多一点点——
不管怎么说, 她至少还看了半本小册子吧?
这人肯定一页都没看。
要不他怎么只脱衣却没脱裤呢?好像根本不知画片儿上的两个人是什么都没穿的。
徐静书忍住挠头叹气的冲动, 噘着嘴小心地替他上药, 同时开始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云淡风轻地提醒他, 新婚之夜是要脱到一件不留的……噫,快住脑快住脑,一直想那些画面, 可真是羞到要原地燃起来了。
虽一时还没想出不着痕迹提醒他的法子, 她还是没忘分神关切他,边上药边心疼地替他吹吹。
“不疼吧?其实,你不用提心吊胆地绷着劲儿, 略放松些,我会轻轻的……”
赵澈回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想笑,又像是在忍耐什么。
“我真的很轻!而且每次只沾了一点点药,不信你瞧。”她无辜地亮出食指给他看。
赵澈抿住唇畔笑意,转回去又趴在枕上:“嗯,我知道。你别抖。”
这兔子怕是慌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我没抖,没抖的,”她接着上药,口中糯声糯糯地叽叽咕咕,“新婚大喜,又、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我有什么好抖的?”
赵澈实在忍不住了,闷声笑得整个人轻颤起来:“你除了害怕时会抖,遇到心里没底的事时也会。你自己不知道吗?”
打小就这样,他可是早早就看透了。
“你你你瞧不起谁啊?我、我怎么……怎么会没底,”徐静书假作镇定地扭头从床头取来新的裹上药布,戳戳他的后肩让他坐起来,“学过、学过一遍的事我、我都会的,那简直是,一切尽在掌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