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康熙眉头一挑,“朕记得昨日特意叫太医给她请过平安脉,不过是身体底子虚了些,怎么就还得撤牌子了?”
梁九功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也很想知道好不好!
康熙见他面色讪讪不说话,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得了,正巧无事,朕去瞧瞧她到底怎么有恙了。”
康熙自从当初在坤宁宫为了堵玥滢,悟出了一招偷袭技巧后,便屡试不爽,这次忍不住又“技痒”的用了出来。
入了永寿宫,他也没先去主位安嫔那里坐一会儿,就直奔着玥滢的东配殿去了,一路请安的奴才都被梁九功给示意着闭了嘴。
直走到暖阁外,康熙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子谈话声,忍不住驻了足。
只听一个女声道:“小主你这针下得不对,奴才看您还是算了吧,就是把手指头扎漏了今晚也未必能把这荷包赶出来。”
“春和,别瞎说,小主用心着呢。”
“春和你别总打击我,我这手着实是生了些,不过弄巧说得对,就算是做的慢,我慢慢做呗,贵在用心。”
最后一句是玥滢的声音,语气温和,康熙狭长的眼睛忍不住眯起,这丫头可半点不似身体有恙的样子啊。
“不是奴才打击您,您费着心思不值当,您这绣活儿太糙了,皇上身上的物件哪样不是做工精湛的,您做出来了皇上也带不出去啊。”
玥滢仿佛是被这话噎住了,半晌才有些失落道:“我晓得的,就是想做了试试嘛,试试看总是好的,万一皇上就能瞧见我的用心呢。”
康熙听见这话心里一动,神情愉悦,更靠近暖阁的窗户,认真听着壁角。
一旁梁九功见状心里吐槽,一个皇帝在小贵人门外听壁脚听的开心,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好啦,春和,小主心情本就不好,你别再说话气她了。”
“小主自己非要抱病撤牌子,这会又在屋里自己难过,也不知道图什么。”
“行了,春和,越来越没大没小,仗着小主宠着什么话都敢说,还不出去瞧瞧水烧好了没,准备给小主沐浴了。”
听见里间传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康熙赶紧从暖阁窗户旁离开,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会意,连忙高声唱到:“皇上驾到!”
暖阁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随后很快穿着浅藕色常服的玥滢就带着两个宫女出来给康熙请安。
康熙走上前去扶她起身,只觉握在掌中的小手柔软冰凉,忍不住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节了,怎么手还这么凉。”
玥滢神色有些不安,轻声道:“不过是那次落水后落下的老毛病了,入了夜便手脚发凉,不是什么大事。”
康熙牵着她就往屋里走,见弄巧春和还要跟进去,梁九功连忙拦住这俩不会看眼色的笨瓜。
康熙坐下后,玥滢见没人跟进来,只能自己拎着茶壶给康熙倒茶,一边小心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康熙面上看不出喜怒,把玩着桌上那只绣工粗糙的荷包,淡淡道:“朕今日本是要宣你,却听说你身子不适,就过来瞧瞧,现在看起来朕来的有些多余了。”
这话有些重了,玥滢顿时坐立难安,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
康熙这次却不替她解围,也不看她,只是仔细打量那荷包的绣工针脚。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僵住。
“是嫔妾的不是,谎报称病,让敬事房撤了牌子,还请皇上责罚。”
玥滢脸色发白,声音微颤,跪到地上请罪。
“说说为什么这么干,朕想听实话。”
康熙硬起心来,也不看玥滢那倔强红着的眼圈,语气冷淡。
“嫔妾、嫔妾——”
玥滢许久没在康熙面前犯过的磕巴地毛病,又上来了。
康熙也是耐心,并不催促她,只是等她调整好情绪。
玥滢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嫔妾只是想着先皇后的妹妹刚刚入宫,若是皇上此时先召我侍寝,会折了她的面子,让她难堪,才出此下策。”
“呵!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啊,你怎么就没想过这是欺君之罪,是在仗着朕对你有几分怜惜在耍朕!”
康熙冷笑一声,心里动了点真怒,有种被愚弄的愤怒,可有因为玥滢的诚实和这个缘由有些五味杂陈。
玥滢白着脸颤声道:“是嫔妾自以为是了,嫔妾更不敢戏耍皇上,嫔妾只是、只是——”
她越说越急,眼泪一下子唰唰的掉下来,仿佛是害怕康熙看见,她又连忙用袖子蹭着脸上的泪水,带着刺绣的袖口将她的白嫩的小脸磨得通红。
她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委屈,“嫔妾只是怕对不起先皇后,先皇后对奴才那般好,奴才怕让她的妹妹因奴才受了委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才、才这么做的。”
最后这几句慌的连奴才的自称都蹦了出来。
她一边说着,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一双大大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后更加清澈,眼圈微红,显得可怜极了。
“是我太笨了,没想到这一层,皇上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最后她索性就抽泣着边哭边说,脸上一块儿红一块儿白的满是眼泪,哭的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康熙心头一软,叹息一声,把她从地上拽进自己怀里,用手给她抹了抹眼泪。
“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你是瞅准了朕舍不得罚你是不是?”
玥滢连忙摇着头,又哭得打了个嗝。
康熙瞧她这样子,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背,道:“真是个孩子,行了,朕不罚你,别哭了。”
玥滢得了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轻轻拽着康熙衣袖,抽着小鼻涕小声道:“那皇上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康熙叫她这样子气乐了,狠狠的用手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呀,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第32章 温柔
“你说说你这性子, 本就是个通透灵性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
康熙说着犹自不解气,又想去弹玥滢额头, 看着玥滢害怕的一缩小脑袋, 又看了看额头上红红的一块儿,伸手给她揉了揉, 嘴里一边训斥。
“你明知朕是爱你的赤子之心,可你说说你这两回的事情做的,明明给朕送个信就能解决的事情,藏着掖着瞒着, 你这是和谁耍心眼子呢,你还有脸不让朕生气?”
想着又是来气,手掌合起,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小姑娘顿时又是娇气一声痛呼。
玥滢委屈的撅起嘴,两只小手把康熙在自己头顶作恶的大手拉下来, 紧紧包住。
小声撒着娇道:“皇上,您别生气了,嫔妾知道您是为了嫔妾好, 嫔妾知道错了。”
康熙看她这副爱娇的样子,叹了口气,轻声低缓道:“朕知道你这两年在宫里日子不安稳, 总是在风口浪尖上, 且你性子敏感多思, 小心谨慎也是正常。是以朕才给了你权利让你能随时给朕递信,可你这样行事可知是凉了朕的心?”
玥滢没想到康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瞬间知道自己这两回的行事,多少漏了些行迹在康熙眼里,可是他居然就这样挑破来说了,不由心里不是滋味。
细细想来,站在现代人选择配偶的角度考虑,康熙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伴侣。
他不会在她被佟佳氏,安嫔欺负了之后把她们打入冷宫,甚至都不会呵斥她们。他也不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从此解散后宫只守着她过日子。
但想处了这些时日,她多少能看到他对她是用了心的,他会尽可能的护着她不受到伤害,会关心她,呵护她,他甚至比她相处过的大多数男人细心温柔会撩。
而且在这种时候,他已经看穿她的用意,却还是用这样温柔的态度来提点她,这样的睿智体贴,让玥滢突然心中感动。
不是感动于他们之间还算是有了情分,而是感动于他此时如长者般宽和的态度,明明心里年纪他们一样大的,偏偏就觉得自己好像小了他一辈似的,难不成真是生理年龄会影响心理年龄?
她忽然扭过头将脸埋进康熙的怀里,康熙能感觉到胸前的衣衫渐渐濡湿,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像哄孩子一般的把玥滢搂在了怀里,轻拍着她单薄的背。
好容易等玥滢的情绪平复下来,康熙又开始拉着她问那个完全不在清宫平均绣工水准的荷包。
“这是给朕绣的?”
他这话就是明知故问,明明那上面是一条五爪金龙,除了他别人用都是逾制。
玥滢大方的点点头,她也不羞涩了,俩人关系都到这儿了,总害羞也怪没劲的。
“就是给皇上绣的,想着我私下撤了牌子,怕皇上生气,就想做个荷包给皇上。”
康熙看着那荷包意味深长的道,“你这绣工想给朕做东西还是得再练两年。”
玥滢气结,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康熙啊,刚刚还那么温柔体贴给面子的呢。
康熙见她眼冒凶光又不敢出声的样子,被愉悦的不行,乐了半天,才道:“朕倒没看出来你字写得那么漂亮,偏这女红之道这么不善长。”
伸手拉过她细白的小手,看着上面的针眼道:“想做就做吧,只是别心急,没事的时候慢慢做就是了,这么丑的荷包,朕也不急着带。”
说完又是笑了起来。
俩人在屋里腻歪了一会儿,眼见着月上中天,已近亥时了。
康熙才从东配殿走出来,玥滢送到了门口,梁九功就见康熙温柔的握着淳贵人的手说着“夜凉,快些进去歇着。”
不禁心中佩服这位淳贵人,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内情的,这淳贵人上次说是侍寝,实际上就是在乾清宫睡了一觉,皇上心心念念的想让人侍寝,居然又被那这种一戳就破的理由挡了回来。
这下可倒好,皇上进去一趟不仅没生气,瞧这模样还更腻呼了,这淳贵人也不知是给皇上惯了什么迷魂汤了,可真是厉害。
谁知皇上一出了永寿宫,就一脸愉悦的笑意,吩咐道:“派个人去趟咸福宫,叫钮祜禄氏准备着,朕一会过去。”
梁九功惊讶的神情差点就很没专业素养的显现在脸上,连忙招呼着小太监去跑腿了。
咸福宫。
小钮祜禄氏正坐立不安的在殿内来回踱步,纤云看着她忍不住道:“主子,奴才看咱们就歇了吧,皇上去了永寿宫,哪里还想得起您啊,您在这等也是白等啊。”
小钮祜禄氏有些失落的又看了看殿外的方向,心想自己这回可真是要丢人了。
却没想到殿外小跑着来了一个小太监,瞧那打扮应是御前伺候的。
小钮祜禄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果然那小太监是来通报一声,皇上今晚会歇在咸福宫,叫娘娘准备一下。
小钮祜禄氏喜出望外,连忙叫宫女打赏。
将人送走后,她望着纤云道:“你还总说淳贵人要与我钮祜禄氏离心,这不皇上一会儿就要来了,你以后万不可再乱嚼淳贵人的不是了,姐姐曾特地忠告我,万要与淳贵人站在一边不可互相猜忌的。”
纤云咬了咬牙不再说话,她也知道宛若虽说有些软弱胆小,但也不是傻子,这般事实摆在眼前,任她说破嘴皮也没用,只能闭嘴不言。
小钮祜禄氏一脸欣喜的准备着,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康熙便到了。
小钮祜禄氏是第一次侍寝,因位份较高,是一宫主位,可以不必受那磨人的侍寝规矩。
室内二人折腾了一会,叫了水后,小钮祜禄氏便伺候着康熙准备入睡。
两人躺在塌上,小钮祜禄氏因第一次和皇上同塌而眠,紧张的有些睡不着,身体又酸痛不适,平躺着显得有些僵硬。
“睡不着?”
康熙的声音里带着□□过后的暗哑,在这浓黑的夜色中暧昧的让小钮祜禄氏又红了脸。
“臣妾有些紧张,不太习惯。”
“快睡吧,明早别忘了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小钮祜禄氏乖巧的应了,闭上眼睛努力进入梦乡。
接下来的三天,康熙都是歇在了咸福宫,后宫众人也从皇上的举动中意识到了,后宫局势又将有新的变动。
咸福宫的这位主子很明显是会成为后宫中的又一大新势力的首领者,而也有许多人注意到,淳贵人作为先皇后的心腹,自然天然的就是咸福宫这一派的,如果淳贵人也得了宠,那就更不可小觑了。
承乾宫。
佟佳氏坐在上首,脸色难看,下面坐着僖嫔赫舍里氏和答应万琉哈氏。
“皇上已经在咸福宫连宿三天了,钮祜禄氏前日又去了寿康宫拜见了太皇太后,据说也深得太皇太后喜爱,这满后宫的人如今都说,作为先皇后的亲妹,她才是接下来执掌凤印的人选!”
佟佳氏“咣”的一声,将精致的青瓷盖碗重重掼在了桌子上,指着两人道:“你们俩是锯了嘴的葫芦么,一个个的就只会坐那低头喝茶!”
僖嫔尴尬的把手中茶杯放下,抬头道:“嫔妾觉得娘娘着实多虑了,咸福宫不过一时风光而已,哪里能及得上您的身份尊贵呢?”
佟佳氏平日里最爱听这种拍马屁的话,今日却显得有些烦躁,不欲理会僖嫔。
一旁的答应万琉哈氏倒是神色淡定,温和的开口道:“娘娘不必急躁,奴才倒是觉得皇上不会让那位担着执掌凤印的大任。”
佟佳氏纤细凌厉的眉头一蹙,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万琉哈氏笑了笑,道:“娘娘想想看咸福宫那位是先皇后亲妹,钮祜禄氏嫡女,皇上是不会让钮祜禄氏出第二个皇后的,此时不过是因她刚入宫,皇上要给钮祜禄家做脸而已,所以娘娘您大可放心。”
佟佳氏听了这番话,神色终于略有舒缓,又问道:“那你说本宫现在该如何?”
“娘娘如今该想的是,乌雅贵人临近生产之期了。”万琉哈氏缓缓道。
佟佳氏恍然,是啊,乌雅氏已经怀胎七月了,没有多久,孩子就要降世了,而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极为关键。
这段时间她被小钮祜禄氏和淳贵人的事气的昏了头,而乌雅氏最近老实的仿佛在后宫中消失了一般,令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重点是要放在乌雅氏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