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俩对视一眼,眼中都写满了担忧。
不过这事他俩再愁也没啥用,如今他们还只是光头阿哥,最大的任务就是在上书房读书,这些事情关心是关心,可是也轮不到他们来思考对策。
胤祐跟在两人身后听的一知半解,挠了挠头,憨憨笑了一声,也没多问。
安儿听见弟弟笑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刚出来的时候没注意,仔细打量下才见胤祐两个耳朵被冻得通红,心中不禁起了些火气。
“你那院里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这大冷的天儿,带着的皮帽子连耳朵都挡不住!”
其实他和胤祐的东西,玥滢一般都是一人备上一份,从来不会有失偏颇,让孩子觉得厚此薄彼了,如今胤禛记在她的名下,自然是三个孩子都回想着。
是以这玥滢发明的能挡住耳朵的东北皮帽子,也是一人给备了一顶的。
可是胤祐脑袋上戴着的却是内务府配置的寻常款式,用料虽也不差,可耳朵的位置却露了出来。
很明显,就是胤祐屋里的人伺候的没那么仔细尽心,这两天天儿冷,他身边负责伺候的太监一早就把这帽子翻出来,今儿特意给他换上的。
胤禛却是拍了拍安儿的肩膀,示意他别冲着弟弟发火。
胤祐的性子他们都清楚,这孩子不是傻,相反他有一种很神奇的灵敏直觉,尤其体现在骑射方面。
只是在生活中是真的憨厚有不善言辞,搬进阿哥所居住后,这才让周围的奴才都懈怠了。
不过这事说也没用,安儿都为这事在胤祐院子里发了几回的火了,可是最多也就能管两个月的事儿,时间久了,胤祐那个宽厚不在意的性子,依旧还是会把奴才纵成这样。
他们虽说是兄弟,可也不能成天看着弟弟院子里的人伺候他吃喝拉撒,这事儿还是看他自己的态度,自己不会约束好下人,他们也只能跟着干生气罢了。
安儿也就是气这么一下,到底看着弟弟耳朵冻得都要发紫了也是心疼,这里走到永寿宫还有不近的一段路呢,就想把自己帽子摘了换给他。
胤禛按住了弟弟的手,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换给了胤祐。
又把胤祐的帽子拿下来随手戴到了自己头上。
“走吧,别让额娘久等。”他淡淡道。
永寿宫。
玥滢看着几天实在冷的很,几个孩子们又都住在阿哥所,平日里的饭食也都是从御膳房供应的,等送到他们的住处就算不冻成冰坨子也差不离。
孩子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自己个矫情的儿子,估计着挑嘴的毛病是随了自个儿,天天吃冰凉的饭菜,他估计每天都得有一半时间是靠着点心度日的。
当娘的想着儿子连饭都吃不饱哪能不心疼,这才叫了几个孩子过来一起用晚膳,算是给他们改善伙食了。
“姑姑。”
“额娘!”
玥滢抬头一看,就见舒儿领着自家那小疯丫头和眯着眼睛臭着脸的傻小子过来了。
“额娘,是不是六哥一会回来啊?”
福宁倒腾着小短腿儿一溜烟儿跑到自己额娘身边,伸出短短的小肉胳膊,亲昵又谄媚的抱着额娘的腿问道。
这孩子虽说平日里总是淘气,喜欢和安儿这个哥哥捣蛋,但实际上这丫头最亲近的人就是安儿这个哥哥了。
不过胤祯明显有些不耐,这傻妞乐呵的一直在他身边闹腾,搞得他午觉都没睡好。
当然,他才不会说自己的午觉说到了快晚膳的功夫呢。
“是呀,一会儿你四哥,六哥,七哥,还有你鄂尔泰表哥都会过来。”玥滢笑着回着女儿,一边冲着舒兰道:“一会你留下也一起用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避嫌的。”
舒兰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白嫩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个浅笑,颊边顿时凹进去两个小小的梨涡。
“嗯。”她点了点头。
因着今儿孩子多,玥滢特意叫小厨房多备了些菜,还特意备了一个锅子,都是半大小子,能吃着呢。
好不容易等到几个少年过来,玥滢忙叫小厨房那边开始摆膳。
胤禛给玥滢端正恭谨的行礼请安。
玥滢也没多说什么,这孩子这段时间心绪一直没缓过来,对于他来说旁人的安慰是起不了什么左右的,还是得靠时间来冲淡他的悲伤和内疚。
席间几个男孩子果然吃的是狼吞虎咽,安儿和鄂尔泰就差把学过的用膳规矩全扔在脑后了。
胤祐也吃的一脸满足,胤禛还好,毕竟他是食素的,口腹之欲还真不怎么看中。
不过这样一桌子围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身边的弟弟妹妹们笑闹着聊着天,温馨的令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正发着怔,眼底下忽然多出了一块雪白柔软的帕子,和那持着帕子的柔嫩手指。
“四表哥,你好像被锅子熏得出汗了呢。”
胤禛又些怔忡的抬起眼,边上是锅子不断升腾出的热气,好像真的把自己的眼底熏得都有些潮热了。
他沉默的接过那个绣着睡莲的绢帕,朦胧雾气中,只有女孩子颊边的梨涡隐约可见。
因为天气越来冷,康熙二十七年的年关,格外的难过。
玥滢隐约记得好像看过那本书里提到过的,在气象学史上有个小冰河时期,指的应该是明朝末年以后,也有说就是在康乾盛世这一段的,这一段时间的平均气温会低很多,大旱和大涝伴随着相继出现。
可即便自己知道这点零零碎碎的历史常识,也并没有什么用,她依旧还是个蜗居深宫的废柴,她一个标准的文科生,既不能用数学物理学知识快速推动清朝的科技生产力进步,也不能用化学生物学知识研究出什么药品或者武器。
就连合计搞点什么欧美洲的物种改善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最后也是稍稍传播了一下辣椒的用法。
像什么穿越小说里说的主角又是发现玉米又是大规模种植红薯的,清朝都已经有了啊。
再高科技点的能提高产量的杂交水稻,呵呵,那玩意儿整个中国也没几个人懂好吧。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在现代也不过仗着家里父母兄长的疼爱才过的滋润些。
到了这大清朝,玥滢其实觉得,她虽然有来自三百多年后的见识,但真论起各方面的能力,她照这个时代的精英们差的远了。
自己胡乱的出主意,献计策,引起别人怀疑不说,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作为穿越者,能不能改变些什么,最起码为了后世的那些人做出一点努力。
但后来她发现,历史自有其轨迹,能改变历史的大多是一个时代的英雄,是时代里像星子般璀璨的人物,而自己,不给别人添乱就已经很好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一头连民国历史都背不顺溜的蒜,万一胡搞瞎搞,把几位伟人都蝴蝶了,那可真就没处哭去了。
不过,无论怎样的艰难,生活在紫禁城里的人们,除了见到康熙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之外,纵使外面是人间惨剧,饿殍遍野,她们也是半点察觉不到的。
玥滢也除了每天祈祷老天不要继续这样把北京城冻得像个大冰箱,外面能少死一些人之外,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康熙二十八年的新年,因持续不断的寒冷天气和大雪,整个北京城上空都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乾清宫。
“皇上,这几个月来,后宫诸位嫔妃都自愿削减了用度,好为朝廷俭省开支。”
钮祜禄氏穿着一身素净豆绿色旗装,头上只插了几朵绒花,看上去还真是比以往的打扮清减朴素了不少。
她站在康熙的御案前,笑的端庄。
康熙捏了捏眼角,有些疲惫的道:“贵妃做的不错,如今京城受暴雪影响严重,后宫理应做出表率来。”
如今后宫中的宫务基本都是由钮祜禄氏在操持,因此这裁减后宫用度一事就是由她提出来的,现在也全权由她负责。
钮祜禄氏微微福了福身,脸上染了淡淡的愁绪:“皇上谬赞了,臣妾也是记起年少时,姐姐曾提过刚打三藩之战时,朝廷国库空虚,大军粮饷艰难,也是后宫妃嫔们裁减了自己七成的用度,以示与军中战士同甘苦的决心。”
“姐姐才是真的贤惠识大体之人,前几日还出现在臣妾的梦中,只可惜——”
她说到这轻叹了一声,眼睛仿佛有些湿润了,用手中丝帕轻按着自己的眼角。
康熙也沉默了,好似被她的话勾起了往事。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下个月,就是宛容的忌辰了吧。”
钮祜禄氏垂下眼睫,掩盖了她眼中的情绪。
第114章 入耳
康熙二十八年, 二月。
随着数九寒冬的过去,京城气温渐渐回暖,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只是朝中上下气氛依旧凝重, 天气回暖, 河流开化, 大家都在担心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凌汛。
为此, 康熙下令河道总督靳辅严加监管黄河汛情的同时, 也任命了通政使司副使鄂拜为钦差, 负责巡查各府河工建设情况。
这一下,朝中但凡是有眼色的人也都能看出来了, 皇上这是在给淳贵妃的身份加码呢。
任命鄂拜为巡查河道的钦差,怕是这一趟回来,鄂拜又要高升了, 很快有望内阁。
不过即便众人都心知肚明, 也没人会傻到讲出来得罪皇帝。
如今后宫中淳贵妃正受宠, 谁会轻易得罪,更不用说鄂拜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谁也挑不出个不字来。
乾清宫。
酉时刚过,康熙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缓解一下肩颈的酸痛。
梁九功连忙上前递了盏茶,又上手给康熙按着肩膀。
“皇上, 这个时辰了, 要摆驾永寿宫么?”
康熙点了点头, 随口问道:“今儿什么日子了?”
“回皇上, 今儿二月二十六了。”
康熙沉默了一瞬,才道:“真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孝昭皇后的忌辰吧。”
梁九功轻声应了句是。
康熙神色有些怅然,“和你淳主子说一声,朕今儿就不过去了,让她也早点歇着。”
梁九功躬身应了,遣了小太监去传信。
·
酉时已过,天色是漆黑一片,只能隐约见到一片黑幕中挂着的点点星辰。
康熙也没乘轿辇,就这样慢慢行在狭长幽暗的宫道上。
距离孝昭皇后去世已经十一年了。
距离元后赫舍里氏去世也有十五年了。
这些年来,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不断的离自己而去。
从皇阿玛,皇额娘,到自己最初的几个孩子,接连两任的皇后,再到皇祖母,就连表妹,去年也离开了自己。
他有时候也会很迷茫,自己难道真的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
还是注定作为帝王,拥有了天下,就要称孤道寡,品尝这孤独的滋味。
他不知道,可能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坤宁宫,局离乾清宫很近,康熙并没走多远便到了。
自从孝昭皇后去世之后,坤宁宫就空置了下来,改作了后宫祭祀用的地方,再没有住过什么人。
因此,虽然日常的洒扫还有有内务府宫人负责的,可到底是没有主子住着,少了些生气,显得寂寥了些。
这会时候有些晚了,坤宁宫中静悄悄的,因为不住主子,也不会留下值守的奴才。
梁九功提着灯笼,上前宫门推开,康熙略打量了下,没说什么,走了进去。
刚走到殿外,康熙就瞧见了里面影影绰绰的灯光和人影,还有些听不大清的碎语声。
他挑了挑眉,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身后跟着的宫人都别出声,接着放轻脚步,挪到了旁边的窗户下。
坤宁宫的窗户多年未经修缮保养,已经有些老久了,康熙随意挑开一条缝,往里望了望。
里面的人他熟悉的很,正是已故去的孝昭皇后的妹妹,如今的贵妃,小钮祜禄氏。
此时的小钮祜禄氏正跪在一个蒲团上,前面高大的香案台摆了许多上了皇室玉牒后宫女人们的灵位。
康熙并不感到意外,在这个日子里,来给她的亲姐姐拜祭一下也正常。
他刚准备离开,从殿门进去,忽的听里面传来一阵谈话声。
“纤云,你跟了姐姐那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你说姐姐当年为什么非要我听淳贵妃的话呢?”
钮祜禄氏略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话中提到的人却让康熙停下来脚步,凝神细听。
“娘娘您不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也是举步维艰,她身子不好,又担心娘娘你年岁小,在家中又是娇养的单纯,当时宫里形势复杂,娘娘不得已才选了淳贵妃做帮手的。”
一个女声响起,想来就是那叫纤云的宫人。
康熙略回想了一下,对这个名字好像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当年孝昭身边的大宫女。
钮祜禄氏略有些不满的声音响起:“可她如今霸着皇上,后宫里其他的女人,包括我在内三两月都见不到一面,姐姐当年是怎么想的,怎的就选中了她。”
那声音里还颇带几分小女儿家的幽怨。
康熙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觉得钮祜禄氏这话有什么不妥,说的都是事实。
这两年后宫这一类的怨言颇多,不过他倒也都能理解,即便是偶尔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皇后娘娘当年瞧着她容貌过人,又聪明伶俐,就想着让她伺候着,特意安排了她在皇上来的时候值夜,谁知道,她倒是不愿意,还找了机会离了坤宁宫。”
“啊?”小钮祜禄氏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急忙问道:“怎么会?那她怎么又——”
“唉,奴才一开始也是不明白,后来才从皇后娘娘那知晓,这一招啊,叫欲擒故纵。”
殿外的康熙,神色微动,渐渐便得阴沉,边上站着的梁九功吓得脸色煞白,恨不得此时把自己的耳朵都捂上,或者干脆埋到地里去。
这,这皇上不会杀了自己灭口吧?
“欲擒故纵?”
“恩,那淳贵妃厉害的紧,在玩弄男人心思上面可谓钻研极深,后来她又回来之后,皇上对她才上了心,可每次来寻她,她都故意找着机会不见,与皇后娘娘说是要吊着皇上的胃口呢,这样才能让皇上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