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萨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这里突然就爆发了。
或许是因为她不能忍受魔王陛下对自己的误会。
谁都能误解她,她都能忍受!甚至她的父母!
可是只有魔王陛下,只有魔王陛下不行!
萨拉不管不顾地抬头,勇敢地盯住魔王大人的脸,有很多为自己辩解的话想要说出口。
比如说,她不是自愿被伯爵占有的,她也从来没有勾引过伯爵,伯爵夫人不仅仅是派人把她赶出城堡更是派人追杀她!她无路可去,连最亲的亲人都放弃了她!
因为想要说得太多了,反而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知不觉中,泪水盈满了萨拉的眼眶。
彻底被控制住的比夏普在说完自己知道的全部后就站在了一旁,没有表情,不发一言。
一旁的黑暗精灵压根就不关心这些事,只是对萨拉冲魔王大吼大叫的行为挑了挑眉,右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短刀。
帕梅拉警告性地瞥了眼艾维斯,然后才看向神情激动惶然的女仆。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神有多绝望。
帕梅拉对此什么也没说,闭口不提比夏普刚才说的那些事,也没有计较萨拉刺耳的尖叫,只是对她笑笑,反问道:
“你今天做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萨拉抖了抖嘴唇,泪水直在眼眶里打滚,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
帕梅拉继续说道:“你可以慢慢想,不用急,什么时候提出来都可以。此外,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您,您请说。”萨拉嘴巴开合了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嗓音。
“你知道,我现在身边还差一个贴身女仆,为我处理日常事务。”黑发红眼的魔王注视着萨拉,那眼神,跟前几天萨拉捧着的热茶一样温暖人心,“你愿意做这个贴身女仆吗?”
萨拉愣愣望着魔王,看着对方红宝石一般的瞳孔。
在那里面,她看见一个不断发抖的人。
那正是她自己。
泪水一下从眼眶里涌出,止都止不住。
萨拉一边哭一边拼命点头,哭得直打嗝,像是回到了受到委屈的小时候。
原来,自己最想要的正是魔王陛下的这个态度。
她没有追问萨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询问萨拉对被强暴这件事的感受。
她只是用一个简单的问题,证明了她的态度——
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你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萨拉放声大哭。
原来在那些事之后,自己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啊。
自己只是希望,别人不会对自己有异样的眼神,无论是厌恶的还是怜悯的都不要有!
因为那都会让萨拉想起那些噩梦般的经历!
自己所求的一切,不过是远离噩梦,远离过去,如常人般生活。
第64章
比夏普或许在其他地方欺骗了萨拉, 比如说对她的奖励之类的, 但有句话他没说错, 乌什公爵的确安排了两队亲兵在切斯托克领和旁边一个男爵领的边界线上驻扎, 为的就是随时接应功成身退的比夏普。
这队人马在三天之前,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在男爵领这边的土地上安营扎寨。
切斯托克领隔壁的男爵并不想得罪魔族,无奈被乌什公爵权势所逼,不仅要放任这群外来士兵在自家的边界线上潜伏, 还要帮他们打掩护, 可以说是压力贼大, 夙兴夜寐, 心力憔悴。
男爵睡得不安稳, 乌什公爵的亲兵们也很紧张。
对面可是魔族!
万一他们在接到比夏普之前就被发现, 就会被团灭!
亲兵队长这几日的头发都是大把大把地掉, 不过三日时间,发际线已经完成了“向后推移四分之一英寸”的壮举, 相信在比夏普成功回来之前, 亲卫队队长就能成功变成一个秃子。
按照出发前乌什公爵的推算,顶多半个月的时间, 比夏普就应该有了消息, 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可乌什公爵的亲卫队在两地边界线上足足等了二十天, 连周围的兔子洞全都挖完了, 也没得到一星半点消息。
这让他们困惑又不安, 险些以为比夏普背叛了公爵大人——可就算背叛了,那也会带人过来宰杀他们吧?!
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两队人就这么被晾在这里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继续到其他地方找兔子洞挖吗?
亲卫队队长一咬牙,做出决定:再等十天!
如果十天之后,比夏普还是没消息,他们就原路返回!一切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亲卫队队长宣布得大义凛然,在手下的一片叫好声中开始思考找哪个不顺眼的倒霉蛋做替罪羔羊。他完全没想到,比夏普会绕过他们这群早就准备好的接应人手,直接自己回到公爵城堡向公爵禀报。
乌什公爵本人也没想到。
他听到手下侍从的禀报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比夏普现在在城堡外等候?孤身一人?没有其他人?”
侍从做出肯定回答。
乌什公爵第一反应是他的亲卫队出了问题。
比如说不小心被巡逻的魔族发现,然后全军覆没。
乌什公爵有这个心理准备。
但要是全军覆没了,比夏普怎么活下来了?他就是个小小的男仆,可不是什么高等魔族。
乌什公爵立刻叫侍从带人过来。
见到比夏普的一瞬间,乌什公爵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众所周知,贵族的贴身男仆在整个仆从群体中地位很高,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在主人身边服务,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行为举止上都会不自觉高人一等,也会比一般人更讲究。
有些优秀的贴身男仆甚至比一些落魄的小贵族还要容光焕发。
比夏普这个曾经的伯爵贴身男仆就是如此。他是个棒小伙,长得眉清目秀,举止谦逊有礼,很招伯爵和公爵的喜爱。
再加上他对切斯托克伯爵中心耿耿,潜入切斯托克领的这桩任务最后才会落在他头上。
出发前,乌什公爵还召见过比夏普。
那时候比夏普已经喝下了药剂师准备好的变性药剂,将一头棕发染成金发,穿了一身长裙,除了个子过于高大,完全就是个干净漂亮的姑娘家。
但现在站在乌什公爵面前的这个……这个东西呢?
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偏偏穿着女士长裙。同时裙摆破破烂烂,露出下方没穿鞋的双脚,脚趾缝里塞满淤泥,一根枯草杆晃晃悠悠从右脚大拇指和第二根脚趾间探出,粗壮的小腿肚上是黑漆漆的浓密腿毛……
不仅如此,比夏普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恶臭,让乌什公爵怀疑他在进城堡之前,是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
比夏普神情恍惚,眼神发愣,见到乌什公爵甚至连行礼都没有,只直愣愣朝前看,嘴里念叨着:“我要见伯爵大人,我要见伯爵大人……我有要紧情报禀报……”
乌什公爵额头青筋直冒,决定等问出任务结果和紧要情报,就派人把比夏普脱下去剥皮做成人皮书!
不不不,他这么臭,做成纸张肯定也臭得不行,还是剁碎拖出去喂猪好了。
乌什公爵打定主意,屏住呼吸,和蔼可亲地开口:“你辛苦了。任务结果如何?”
乌什公爵这么屈尊纡贵地亲自询问比夏普,还宽宏大量地(暂时)不计较比夏普的失礼行为,换成另一仆人此时早就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没想到比夏普还是看也不看乌什公爵,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前方虚空中某点,嘴唇不住蠕动:“我要见伯爵大人……我要见伯爵大人……”
要不是知道女婿只喜欢女性,乌什公爵都要怀疑这个贴身男仆和他主人之间有什么了。
见一旁的侍从还在原地傻站着儿,乌什公爵一下就爆发了,把怒气全撒在那个无辜的侍从身上,咆哮:“你聋了吗?!没听见他的话???还不赶紧去请切斯托克伯爵过来!!!!!”
侍从这才如梦初醒,把视线从疯疯癫癫的比夏普身上拔出来,赶紧转身去请人。
在等待伯爵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乌什公爵还努力了好几次,试图从比夏普口中问出什么,结果他的问话全打了水漂!
作为上一代乌什公爵的长子,威廉国王的堂兄,乌什公爵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男仆!
等伯爵大人到达时,他的岳父已经被气得摊在椅子里,拼命地嗅着鼻烟。
切斯托克伯爵一愣,没注意到其他,首先闻到了一股恶臭,下意识抽出手帕捂在了自己鼻子上。
乌什公爵一看他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把自己手里的鼻烟壶给砸了过去:“你看看你的好仆人!还不赶紧把话问出来,然后叫人把他拖下去!!!”
切斯托克伯爵没敢躲,硬生生用大脑门接下这一击。
在岳父的怒目下,他也没敢抬手揉伤口,顺着乌什公爵颤抖的手指看过去,第一眼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乞丐。
再定睛细瞅,这才低呼一声:“比夏普?”
一直眼神放空的人这才缓缓聚焦,便将脑袋偏向了切斯托克伯爵站立的位置。
“……伯爵大人?”
比夏普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不一样的字句。
这莫名让切斯托克伯爵和乌什公爵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个样子?除了你的其他人呢?”切斯托克伯爵眼角余光扫到岳父的表情,连忙改口,“这些都不重要!任务完成了吗?魔王死了吗?关于西侧祭坛,魔族知道些什么?”
“魔王……”比夏普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忽然抬脚朝切斯托克伯爵走来。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身后光滑的地砖上留下一个黑脚印。
同时越来越强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就算切斯托克伯爵把鼻子按扁了也没用。
切斯托克伯爵又瞥了眼岳父,坚强地没有挪位躲闪,努力用自己的身体和眼神朝比夏普发出“我很和蔼你有什么消息都赶紧说我绝没有嫌弃你”的光线。
比夏普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到这股光波,只是木呆呆又重复了一句:“伯爵大人。”
他嘟嘟咕哝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魔王陛下她……”
一种怪异感涌上切斯托克伯爵的心头。
他来不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下意识把身体往比夏普那边倾了倾:“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伯爵大人!”
谨遵他的指示,比夏普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魔王陛下向您问好!!!!”
话音未落,这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下等人就一下扑倒了切斯托克伯爵!
伯爵猝不及防,瞬间被压趴下,惨叫出声!!!
乌什公爵和其侍从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
直到一大滩血迹从切斯托克伯爵身下蔓延而出,他们才醒过神。
“赶紧把这头猪猡拉开!!!”
乌什公爵的咆哮和比夏普的狂笑、切斯托克的伯爵惨叫混合在一起,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达成了“1 1 1>3”的效果,震得一旁的水晶杯在咯咯响。
侍从们一拥而上,忍着熏天臭气,七手八脚地把比夏普拉开。
两人身体一分离,众人这才发现血迹的来源。
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来,尤其是作为岳父大人的乌什公爵。他直勾勾瞪着伯爵的下体部位,两腿之间那片血迹,脸皮不断抽搐。
伯爵本人还在惨叫,只是那叫声正在逐渐微弱。
比夏普停下狂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右手握住的匕首刀尖还在滴血。
他低着头,眼睛向上翻,露出大半眼白。
这个已经疯掉的人就这样盯着切斯托克伯爵,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一字一句地宣布:“陛下让我带给您一句话【伤了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猛地用力一挣,手腕一翻,一刀插进自己肚子里!
其他人为他的宣言而震惊,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中就小了一些,结果就这么一个不注意,就让比夏普自杀得逞了。
比夏普捅得那么快、那么深,匕首的整个刀身都没进了他的身体里,而他本人却像感觉不到疼般,又瞬间拔了出来。
“噗嗤”“噗嗤”……
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个男仆的肚子上就多了几个血窟窿,然后头一歪,身子一软,直接死了。
大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连乌什公爵也不例外。
亲眼目睹了这桩惨剧,他脸色惨白一片,满头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颤抖。
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就只有失血过多休克过去的切斯托克伯爵……
坐在椅子上的帕梅拉突然睁开眼,轻轻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愉悦、邪恶、残忍。
她的突然发笑让那枚插在她头发里的梳子顿了顿。
萨拉将梳子抽出来,在浸了月桂花的清水里摆了摆,这才重新插入发根,缓缓向下梳理:“陛下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帕梅拉翘着嘴角,从镜子里看了眼她:“没什么。这种花香我很喜欢。”
萨拉顿时红了脸,也不去好奇魔王为什么笑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能得到魔王陛下这句称赞,萨拉就觉得自己早上那么早起来摘花,被露水打湿的裙摆都是值得的。
倒是帕梅拉夸了这句后,突然想了起来:“附近的月桂树只有城堡后庭里的那些吧?那么高,你怎么摘的?”
“我本来准备了长棍子。”萨拉重新沾了水,将最后一缕打着卷的黑发发尾梳开,“但正好艾维斯大人早起从旁经过,就跳上树枝帮我摘了。”
事实上,艾维斯一开始只是一脸冷漠地从旁经过,就跟没看到萨拉在那艰难地举着长棍子在那打花一样。
直到他快转过拐角的时候,听到墙壁那边两个女仆充满嫉恨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