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粗布褐衣的村民之中,衣着光鲜的两人显得格格不入。烟花总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目光,像是看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猪一样。
烟花的形容很贴切,村民们确实都聚集在两边,局促不安又稀奇的打量两人,时不时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烟花儿从前住的地方吗。”殷旬好奇的看了看四周,他倒是第一次来。
“嗯。”烟花一边答着一边快步走向记忆中的屋子。她心里有些忐忑,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的人,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禾大娘还记不记得她……
烟花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身上的矛盾。同样是幼年时相处过的人,在分别一段时间之后,她会对卫黎渐渐疏远,而对更久之前的禾沁依旧十分想念。
温柔的长辈,恐怕是烟花最不能抗拒的存在。从小被亲生父母丢弃,不久养父又去世的烟花,内心深处其实是极为缺乏安全感的。
因为没有,所以更加向往。
烟花没有发现,可是殷旬却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小姑娘忐忑不安的眼神,略一思索,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之前几世,为什么和他交际不多的烟花会那样维护着他。
看来在烟花心里,温柔强大会对自己笑的的大师兄,扮演了父母亲的存在。
鸣烟铧的生活很简单,不是在鸣峰就是下山历练。
下山由卫黎秦易文陪着,所以秦易文是她最好的朋友,卫黎是后来的道侣。
在鸣峰她见不到自己的师父,只能看见时不时出来照拂弟子的殷旬。
小时候的烟花真的很容易收买,初见时殷旬习惯性地一笑,“不要拘束,把鸣峰当做自己家,把我当成兄长就好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大师兄。”就让刚来玄鸿门的烟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在每年收到了大师兄的新年礼物和压岁钱、偶尔被殷旬指导两句剑法之后,更是下意识的就把大师兄放到了她缺失的长辈一栏里。
这么多年不见的禾沁对她尚且如此重要,更别提相处了百年之久的殷旬。
长辈亲人,那是鸣烟铧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对于那个人来说,若是有什么是阻碍她飞升、无法放下的,恐怕就是这一点了。
原来如此……殷旬勾唇。
这么看来,比起卫黎,他可真是占优势太多了。
村子不大,很快烟花就到了那熟悉的房子前,她驻足站定,握着剑的手收紧,拳心泛白。
要怎么和禾大娘说……明明之前约好了学好就回来,可是她现在还是回不来。禾大娘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没学好?虽然她确实是没学好,可是就算她学好了也回不来……
烟花正紧张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苍老的女声,“是烟花吗……”
烟花扭头,看见拄着拐杖的一个老婆婆迟疑地走了过来,又问了一句,“是烟花吗?”
“是。”她点头,却想不起来这是谁了。烟花素来不会记人,小时候的村子里,除了禾沁,其他人她几乎都忘记了。
听到烟花的回应,老婆婆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两人,“那这位是……神仙?”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殷旬身上,殷旬笑眯眯道,“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只是烟花的师兄而已。”
烟花侧目,四百多岁的大师兄叫人家七十几岁的老婆婆“老人家”,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是老婆婆显然不这么觉得,全村人在那一刻都觉得殷旬是个大好人,穿得好,长得俊还笑得特别亲切。一看就是和神仙走得近的人。
“哦哦,这样啊。”老婆婆点点头,“那你们这次是要回来住吗?”
殷旬弯眸道,“我带烟花儿回来看看她故人。”
“故人?”老婆婆疑惑的看了看房子,然后恍然大悟,“哦,烟花是来找禾沁的吗?”
“是。”
“可是她们已经走了好几年啦。”
烟花愣在了原地,只听老婆婆絮絮叨叨地接着说,“唉,他们当初来我们村子,本就没想住多久。是你爹走了,禾娘又是个心肠软的,就硬是留了几年。”
老婆婆摇头,“你看看禾娘那双手,那一身的气度,哪会是什么小地方出来的。她那口子也不像是个普通人,怎么会一直留在我们村子里呢。”
烟花抿着唇,许久才动了动手指。
“那、那我们先走了。”
一身漆黑马尾高扎的小姑娘,身资高挑,面色冷然,手握长剑,却浑身透着股被遗弃的落寞。
她早该想到的,哪怕是懵懂无知的幼年时期,她都隐隐感觉得到禾沁迟早有一天会走的。
站在从前生活的村子里,烟花却突然茫然无比。
她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Kelly投了2个地雷一年春夏投了1个地雷
僵尸粉投了1个地雷
谢谢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四十二章
离开村子的时候, 小姑娘明显沉默了不少。
殷旬轻叹一声, 却不打算安慰。
有些事情自己走出来的效果更好。由他来说, 烟花只会因为不想让他操心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那不是他的目的。
修真无岁月, 对他们来说,凡人的寿命太短暂。分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殷旬提议道,“烟花儿应该还没好好在凡尘界玩过吧。难得出来了,想去看看吗?”
别说凡尘界了,烟花连玄鸿门都没怎么玩过。一直不是修行就是历练,根本没有空闲让她出去玩。
但是烟花不是个喜欢玩的孩子,她刚想拒绝, 说大师兄我们去斩妖除魔吧,就听殷旬轻飘飘地加了一句,“说不定会在凡尘界遇见烟花的本命剑哦。”
烟花, “好。”
殷旬笑着睨了她一眼, 果然小姑娘还是浮躁, 做事情总是有点功利, 这样可不好。一味的执着于变强,反而会滞碍住自己。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烟花身上戾气太重。
看见什么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斩尽杀绝, 太过粗暴也太过偏激。
漂亮细长的凤眼微垂,殷旬点了点下唇,那么这一次, 要安排什么样的任务才好呢……
烟花的小村子坐落在旬城的城外,虽然村子有些偏僻,但是旬城作为前朝的都城,是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大城。不仅人口众多,风景也十分秀丽。
两人进了城,这是烟花第一次进入城市的中心。
她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吸之间净是浑浊的气息。如果不是她时刻注意,恐怕已经被撞到好几次了。
烟花皱眉,这就是城市吗,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想和大师兄商量下回去,一转头,却发现殷旬不见了。
烟花愣了愣,然后放开神识,终于在后面那条街的某家店铺中找到了自己的大师兄。
“师兄?”烟花扯了扯殷旬的袖子,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在忙什么。
殷旬正比对着手里两支簪子,见烟花过来,很愉悦地问道,“烟花儿觉得哪只好看?”
烟花看过去,一只镶满大红宝石,尾端沉甸甸的像一颗剥了皮的石榴。一只通体黄金,塑了只九尾大凤凰,口中叼着一串浑圆的东珠垂下。
都是很符合师兄喜好的东西。
烟花想了想,回答道,“都很好看。”
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重量,于是她又夸赞道,“大师兄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不是大师兄戴。”殷旬笑眯眯的弯起眸子,将两只簪子对着烟花比划,“嗯,都很合适。”
一旁的店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家的簪子戴别人头上,会是那么……不合适。
面无表情眼神沉沉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头顶着两只大富大贵一看就不便宜的簪子,顿时吸引了全店的客人。
大家看了看手里的簪子,默默的退出了这家店。
原来怎么没注意到这家店的东西这么丑呢。
殷旬倒是笑得很开心,当场就对瞪着眼的店主道,“老板,这两只簪子多少钱?”
“大师兄……”烟花迟疑着还是扯了扯殷旬的袖子,“我带着不方便挥剑。”
“那就不挥剑。”殷旬直接道,“从前是我疏忽了你的打扮,从今天开始,大师兄要让烟花儿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烟花拒绝,“我不喜欢打扮,还是喜欢剑。”
“这样啊。”殷旬蹙眉,面色失落无比。
烟花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是见不得大师兄难过的,于是少女主动退步,“那先收起来,有空再戴。”
“嗯好。”失落的脸瞬间笑得阳光灿烂。
烟花摸了摸脑袋上的两坨簪子,觉得大师兄人真的很好,送礼物给别人都那么开心。
出了店门,烟花便提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气息浑浊,声音嘈杂,满满的都是人,还不如回玄鸿门跑后山。
“烟花儿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很喜欢。”烟花诚实道。
“可是师兄好久都没出来玩了,”殷旬又蹙起了眉,脸上带着淡淡的孤寂和落寞,“四百年了,都没有人愿意陪我出来玩。似乎上次游玩都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我们多玩几年再回去。”烟花立马改口。
“真的吗。”殷旬屈指掩唇,柔声道,“那就从这里开始逛吧。烟花儿想吃糖葫芦吗?”
少女瞥了眼殷旬指的一串串红色的山楂串,一点想吃的欲望的都没。自从辟谷之后,她就基本不吃东西了,为了口腹之欲增加身上的俗气和重量,在她看来是不划算的。
但是……
“想。”少女顶着那张死板的脸点了点头。
然后果然看见自家大师兄眉眼弯弯地跑过去买了。
她站在原地思索,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老顽童吗。师兄好像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清心寡欲,相反还挺活泼可爱的。
她艰难的嚼着红红的糖葫芦,右手握紧了剑。
好难吃……
“烟花儿好吃吗?”
“好吃。”
“那师兄再去买。”
“不用……好,谢谢师兄……”
暂不提烟花回到客栈后喝了几壶水,另一边的玄鸿门鸣峰发生了件震惊全门的事情。
鸣峰之上,某处紧闭了数百年的石门缓缓移开。同一时刻,各峰的峰主似有感应的朝鸣峰望去。
月峰上,正弹琴的三长老错愕地抬头,“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吗。”
辉峰中,掌门眯了眯眼,抚着自己的胡须喃喃,“这个时候,他出来干什么,难道……”
照例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刘肆呸地吐出嘴里的草,哼哼了两声,“就会挑好日子,要他出来的时候见不到个人影。”
嘴里不饶人地咒骂着,老者却还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直朝远处飞去。
远处,峭壁悬崖,满目云烟。
隐隐望去,有一人站立在崖中,白衣长袍,银发垂地。
“哼,几百年不见,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刘肆飞至那人身边站定,撸了撸自己的胡子,“不巧,你的得意大弟子下山了,要我帮你叫他回来吗。”
银发白衣的男子脸上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