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到那里去的话,不就谁的河灯都会被看到了吗。”烟花问。
“嗯。”殷旬勾唇,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这就是为什么河灯上的愿望几乎不会被实现。”
“不会实现,为什么不给烟花看?”烟花还是有点在意师兄手里的小荷花灯。
殷旬笑了笑,揉着小姑娘的脑袋往另一边转去,“好了,去写烟花儿的愿望吧。”
“哦……”
好在烟花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乖孩子,师兄不给看她就不想了。
少女提着笔,很快就把自己的河灯写好了,粉红粉红的小荷花花灯里,书着凌厉有力的两个大字——
变强
然后被烟花哒哒哒地跑过去丢到了河里,跟着前面那盏大师兄的河灯一起缓缓飘走。
面前的河流被一盏盏的河灯点亮,仿佛有鎏金充斥其中。点点火光流动,哪怕有夜风逆流拂过,这些满载人们希望的河灯也没有停驻不前。
两人站在岸边,遥遥地看着河中的河灯渐行渐远。
倏地一阵大风吹过,烟花微愣,师兄的河灯……翻了。
一条河中数十上百的河灯,唯有殷旬的那盏被风吹翻,倒扣在水中,火光熄灭,荷花灯的花瓣被水打湿,隐隐下沉。
“师兄?”她抬头去看旁边的殷旬,看见殷旬半瞌着眸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觉得万千悲凉。
“翻了就翻了吧。”他轻笑一声,“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殷旬转身,夜风把他的月牙袍吹得鼓鼓作响,那背影朝着远处的黑夜走去,像是那被水打湿下沉河底的河灯一般,那抹白色的背影也仿佛要沉入夜色之中。
烟花偏头,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乖巧地跟在后面。
脚尖轻点地面,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女朝下游掠去,她目光锁定那盏打翻了的河灯,将它和自己的那盏捞了起来。
少女粗暴地将湿哒哒的河灯压在自己的那盏上面,也不管自己的是不是被压到了变形。
她从储物袋里掏了张符箓出来贴在自己那盏河灯下面,然后朝天上一丢。
烟花的河灯,摇摇晃晃地托着殷旬的河灯朝黑色的夜空飞去。
上有火光摇曳,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极为温暖。
“大师兄——”
烟花冲前方的殷旬唤道。
殷旬转头,看见了眼神明亮的少女,和她头顶上那两盏歪歪斜斜却明亮的河灯。
摇摇晃晃着,慢慢悠悠着、难看地向上飞去,却一直都没有落下。
豆大点的火光,破开了如墨的夜空。
☆、第四十八章
离开了旬城后, 两人又回到了修真界。
殷旬带着烟花没有目的的四处走走, 一路上见到什么, 就给女孩讲讲。
他鲜少出手,用威压筛选出适合烟花提升的妖物邪祟, 有强大到让烟花无力还击、随时命悬一线的;也有弱小到甚至只是普通小兔子的。
凡此种种,各不相同。
那把长刀上沾过血迹也沾过果浆,当过凶器也当过鱼钗,在冰河里杀过水怪,也在火上烤过鸡肉。
那把刀不再是单纯取走敌人性命的工具,慢慢地带上了烟火气。
“师兄,这有悖于修道。”烟花疑惑着,她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快和食五谷杂粮的凡人一样了。
“谁规定不能这样的?”殷旬笑着反问。
“老祖。”要清净寡欲。
殷旬点了点头, “老祖确实这么说,可是天下修士数不胜数,每一个人都修着自己的道。淡泊寡欲, 那是老祖的道,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烟花眨巴着眼, 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殷旬接着道, “所谓的修道,并不真的是修道,而是非修道的假名。不因我做主而修道, 而因我无为而修道。如果老祖的道和我内心所感不同,那我何必再为了追寻教条而刻意照搬?”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所想的道, 再如何模仿也不会是我的。真正的修道是任道自然运化于身中,就比如今天师兄很想抱抱烟花儿,可是如果强迫压制这种欲望,不但不会变得清净,反而会化成执念,一直梗塞在心中。单纯的压抑,不过是在累积心魔罢了。”
那双凤眼带着笑意地睨过来,“所以,为了不让大师兄产生心魔,让师兄抱抱吧?”
一直听得很专注的烟花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乖乖地被抱完之后才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在逗我?”
“没有,怎么会呢。”
“哦。”
等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烟花再次回想起来时,才发现殷旬扯的这一段根本就是废话。大师兄根本就无所谓吃不吃这些东西,他笑着地解释一大段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投食少女的癖好罢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瞎扯的,烟花此时听起来也是受益匪浅感慨良多。
收拾了火堆和鸡骨头,殷旬站起来看向远处的山脉,若有所思地开口道,“看来也差不多可以去那里了。”
“哪里?”
“太山。”
。……
烟花看了看身边笑得很漂亮的大师兄,又看了看前面酣睡着的庞然大物和它怀里的那颗蛋,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别害怕,师兄会在天上看着烟花儿的。”
烟花:“……”
倏地她转而意识到,如果大师兄是在天上御剑看着自己的话,也就是说这头怪物是不会飞的?
少女猛地抬头,恍然大悟一般,却被殷旬一句话悠悠地堵了回去,“当然,烟花儿不准御剑。”
烟花定定地看着殷旬,如果她非要御剑呢?
殷旬回以人畜无害的笑容,“如果烟花儿觉得能躲得开师兄的话,试试也没关系。”
换而言之,烟花要是飞上去,会立刻被殷旬拍下来。
少女沉默,收回了这个她原本觉得不错的想法。
这四周寸草不生,唯有些许桢木树和乱石。入目之间,一片荒芜。
这是太山之上。而两人面前这头巨大的异兽外形似牛却有蛇尾,头部偏白,只有中间长着一只眼睛。
烟花没见过这种兽类,可她却在书上闻过它的大名——凶兽蜚。
据记载,凡它所到之处河水干涸,草木即枯,不仅如此,甚至会发生极大的灾难,令人闻风变色,以至于被称为上古灾难之神。
烟花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怀里的那颗蛋,白色的蛋足有她的头大小。
这是它的孩子吗……
不管是不是,师兄让她抱起蛋就跑。
看了看蜚那四条肌肉虬扎的腿和那小山似的身躯,她下意识地了紧刀柄。
殷旬按住少女紧握的手,“不许进攻。”
烟花微愣,意思是只准跑吗?
“嗯,只准跑。”大师兄弯眸,“现在的烟花儿可打不过这个大块头。”
“好了,去吧。要坚持住半个时辰。”
“是。”
烟花将长刀收回,谨慎地踏出了一步。
没醒。
她思忖片刻后,取出了张匿迹符贴在自己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酣睡着的蜚走去。
殷旬站在一边看着,对她的做法并未阻止。
近距离看,面前的蜚兽更加庞大了。若是吵醒这样可怖的凶兽,结果可想而知。
烟花屏气,几乎是全身僵硬地摸向那颗蛋。
忽然那牛蹄一掀,直冲烟花门面而来!
少女猛地翻身,与半空强行翻转了大半圈之后轻巧落地,如春燕一般灵巧的动作让她险险的避开了那蜚兽的蹄子。
落地定神,她才看见蜚兽并未醒来,不过是梦中的换姿罢了。
长舒一口气后,烟花发现那颗蛋被暴露出来了一半,比起之前的一小个尖尖要方便拿多了。
她猫着腰上前,再次将手伸向了那颗蛋。
眼睛紧紧地盯着蜚兽的一举一动,炽热的鼻息洒在手臂上居然传来了点点灼烧的痛感。
烟花微不可查地皱眉,双手抱住白蛋后猛地用力拔起,随后紧紧地抱在怀中,悄悄地向后退去。
一步,没醒;两步,没醒,三步……
突然后方有一点白光飞来,烟花暗道不好,果然见那白光准确地击中了蜚兽的头部,感到疼痛的巨兽猛然睁眼清醒了过来。
铜陵一般的眼睛在一瞬间和烟花对视,两方僵了短短一瞬后,一人一兽皆是僵住。
跑!
少女旋即转身,足尖点地立即飘出数丈。
吼——!
被激怒的上古神兽仰头长嘶,声音如雷,震得整座太山之上的鸟雀扑棱飞起。
那恐怖的灾难之神彻底醒来,四蹄震地,将脚下的山地碰得几欲碎裂。
烟花抱着蛋经过殷旬的时候,他并未御剑飞空,反而笑眯眯的在自己身边跟着跑了起来。
烟花看了旁边的大师兄一眼,目露疑惑。
殷旬回她浅笑,“突然觉得和烟花儿一起逃跑好像很有趣。”
烟花沉默,大师兄看起来很乐于享受这种被追杀的感觉。
刚才的那点白光正是殷旬点出的,他自然不能让女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拿走白蛋,又安安静静地抱着蛋站半个时辰。那样对于烟花来说并无裨益。故而他出手将蜚兽弄醒,如今这个你追我逃的场面,看起来热闹非常。
兽蹄重重地踩踏着山路,发出沉重的声响。发现怀里白蛋不见的蜚兽愤怒异常,头上唯一的一只眼睛布满血丝,仿佛看待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紧紧锁定两人。
吼——!
那声音悲愤交加,响彻云霄。
烟花埋着头狂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那么快过。
旁边的殷旬一边跑一边体贴地提醒道,“小心石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逃跑,倒像是出游嬉戏,面上一派的悠然自得。
而少女则是截然相反,哪怕是急速狂奔,不过多久后背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灼烧感,烟花瞳孔急缩,糟了,被追上了。
她想从储物袋里拿一张瞬移符出来,才发现袋子里所有加速转移的符箓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转头,果然看见大师兄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烟花:……
手指在储物袋里摸索,转而摸到一块灵石。顾不得是否有效,食指中指夹着,烟花速念口诀,顿时小小的灵石上冒出了火光。
她狠狠地朝身后扔去,也不知道砸没砸中,总之炽热的鼻息离自己后背远了一些。
黑色的眸中划过思索,很快烟花下了决定。双腿不停地向前飞驰,少女一手抱住白蛋,一手在储物袋里抓出了一把灵石。
她闭目运转心法,将灵石朝空中一扔,燃起火色的灵石在半空井然排序,随后逐个朝蜚兽射去。
靠着火灵石阻碍,烟花堪堪的撑过了一段时间。
然而好景不长,另一个窘迫的情况出现了——没钱了。
平常出门都是大师兄买东西、大师兄带钱。烟花根本就没带灵石的习惯。
刚刚那几块灵石还是她之前帮殷旬拿着的找零,如今用完之后,偌大的储物袋里居然一颗灵石都没有了。
吼!!!
被火石砸中的蜚兽更加愤怒暴躁,兽蹄重重地踩在地上,让烟花不稳的差点一个趔趄。
快想想办法!
储物袋里应该还有能用的东西!
慌忙的四处摸索之间,指尖触到了一个陌生的袋子。烟花顾不得多想,将它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