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殷旬突然问这个,但鸣烟铧还是仔细想了想,“应该来魔界吧。天界的门槛高,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懂,入不了仙班的。”
“我听闻,你从前被帝君关押在北境十数年?”
“嗯,我小时候顽皮,把他的莲池烧了。”鸣烟铧毫不避讳自己的丢人历史,“还好有卫黎陪着我一起,在冰室里面没有外界的干扰,修炼起来倒是事半功倍。卫黎说,帝君是有意让我们磨炼下心性的。”
听到这里,殷旬便不再多问了,他笑着叹了口气,“帝君慧眼识才,但我还是心里可惜烟铧没来魔界,否则我们该是更早就能相识的。”
“现在也不晚。”鸣烟铧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不开战,我平日里都没什么事情,我可以陪你在魔界多住一段时间的。”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
……
“卫黎,加急信。”秦易文推开门扉,大步走向书桌后的卫黎,“魔界东北领主丹,率七万大军攻打北境,这是北境传来的,你看看。”
卫黎唰地站起,一边拆信一边问,“帝君知道了?”
“是,他让我立刻通知你,点兵三万立刻前往北境支援。”
“三万。”卫黎手指一顿,“不到一半?”
秦易文低头,轻咳了一声,凑到卫黎耳旁,压低了声音道,“你之前负责处理北境的暴。乱,才刚回来不久又出了这事,帝君是对你心存了不满。”
卫黎夹着信的手指用力,信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折痕,“办事不利,要罚我认,可军情大事,魔军压境,他……”
秦易文拍了拍他的肩,“慎言。当今之际还是准备出征要紧。”
卫黎迅速扫完信上的内容,皱眉道,“这是昨天下午的信件,为何现在才送来?”
秦易文沉默,良久叹息道,“昨天下午,帝后听闻秋山有九色鹿出现。”他不再继续,转而道,“帝君走前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信就一直压在玄鸿宫,早上见了,发了一上午的火,这才吩咐我来寻你。”
帝君宠溺帝后无度,一听秦易文说帝后要去秋山,卫黎就明白了,必然是帝君也陪同前往,这就耽搁了公事。
见卫黎胸腔起伏急促,显然是怒火中烧,秦易文急忙拉他,“这些事往后再议,我求了帝君跟你同去,来的路上已命王将军点兵,你收拾收拾,午后立即出发。”
卫黎重重抿唇,他略一点头,“辛苦你了。”
“这次不同之前,保险起见,还是将烟铧召回吧。”
“嗯,我亦有这般打算。”卫黎转身,“我们带着大军先行,到时候让她直接来北境见我。”
“好。”
……
卫黎这边情况紧急,烟铧那边也不容乐观。
面前的山石皆为铁红,上缠赤色铁链,此时这些铁链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纷纷挥舞于空中,缠住了惊蛰,制约着握着惊蛰的鸣烟铧不能自由行动。
鸣烟铧余光扫向与此同时从背后袭来的铁链,刚准备闪身躲避,就见铁链上的赤红褪去,变为了普通的漆黑铁链,怏怏无力地垂落,侵入下方的熔浆后,化成了一滩铁水。
她对上了旁边殷旬的碧眸,稍一点头致意后,旋转被铁链缠住的惊蛰,让刀身裹上了更多的铁链。
刀身同铁链摩擦,发出不太悦耳的响声。
随后,女子沉气,猛地向后一扯,石山上的铁链嘎吱嘎吱地被她攥出了几圈。
察觉到她想将铁链一口气全部拔出的目的,巨大的火石山上有火光闪了闪,像是和鸣烟铧拔河了起来似的。
铁链被扯得发出酸声,殷旬抬头,脸上划过错愕,被拉扯的不止是铁链,就连面前这巨大的山也被女子一并朝后拉了去,再不受控制向前移。
山底的阵法亮起法图,试图固定住不停被女子拉着前移的山石,殷旬趁机立刻一剑插在法图上,将它定在那里,无法隐匿。随后又抛出六枚叶状翡翠插在阵法的六个小圆上。
法图被破坏,火石山轰轰地发出巨响,失去了与女子对峙的力量,一下子就被拉到了下面的熔浆中,沉没了下去。
白色的天光从头顶透出,鸣烟铧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殷旬,“也就算闯完了么。”
“应该是的。”殷旬掸了掸袖子,笑问道,“烟铧不尽兴?”
“一般。”鸣烟铧如实道,“除了金阵和最后的火石山,都没什么难度。”
“不过,和你一起骑大象看鲛人很有趣。”
殷旬失笑,“烟铧不觉得浪费时间就好。”
“现在回去么?”
“稍等。”殷旬走向之前火石山下面的法图,谷雨还被他插在那里。
鸣烟铧便站在原地等他,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殷旬弯腰,一手拔起了谷雨,一手拔起了正好被谷雨挡着的一株通体红色的异草。
他背对着女子,嘴角微弯。
总算是拿到了——魔龙草。
两人刚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熔浆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殷旬定睛,暗道不好。
只见一片片漆黑的恶灵从熔浆中缓缓升起,那是从前死在五行地狱中的魔族,禁锢住的灵魂停留在阵法里无法转世,数万年下来汇聚于此,恶念横生,不断地将闯到这最后一关的活物拉扯下来作伴。
鸣烟铧也注意到了这点,密密麻麻一片的恶灵不仅是数量吓人,其中修为最高的,恐怕是已经到了十万年之久,不可与普通的恶灵相提并论。
眼看头顶出口的白光即将关闭,她当机立断,抬手召出一堵密不透风的熊熊火墙,一边对着殷旬喝到,“走!”
眼见两人将要离开,恶灵们前仆后继地朝火墙冲去,其势不可挡,哪怕被火墙烫地发出尖锐的惨叫,也依旧有不少恶灵不停地冲墙而来。
入口太高,在两人飞出去之前,终于有一只巨大的恶灵穿过了火墙。
它咆哮一声,比两人更加轻盈的身子猛地上窜,半个身子破出了入口的殷旬脚腕一烫,他回头,见还在阵中的脚腕被恶灵抓住,狰狞的恶灵血口大张,尖锐的长牙在咬下去之前忽地被一阵金光击碎。
作者有话要说: 鸣烟铧身高参考作者本人,175到177
殷旬还能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我已经很给殷旬面子了。[挑眉]
☆、第九十一章
鸣烟铧满面严肃, 她隔空斩断恶灵的半个头颅, 拉着殷旬在入口关闭之前险险逃出。
刚才只要两人在下面多愣神片刻, 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结果了。
殷旬脚腕被灼烧出伤。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冲鸣烟铧道谢。
鸣烟铧摆手,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呼吸。
刚刚平静下来,她便接到了卫黎的传讯。这讯息是昨天就发来的,但是当时她身在阵法之中没有收到,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大半天了。
殷旬见她表情凝重,问道,“怎么了?”
“出事了。”鸣烟铧将刚刚收回的惊蛰又召了出来,“领主丹率兵七万压境, 我被认命此次抗魔将军,要立刻北上。”
殷旬微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拉住她的手, “我……”
鸣烟铧摇了摇头, “丹进军的时候, 你还和我困在阵中, 之前也是与我一同住在魔宫,我知道此次两界的交战并非你本意,没有怪你。”
殷旬双眉微蹙, 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喻言表,他依旧没有松手,“就算烟铧这么说, 我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我与你同去,亲自将丹捉拿,给帝君谢罪。”
鸣烟铧按住他的手,男子的手似白玉,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并无暖意。
“你之前在火阵里身体不适,这次就算了吧。回去休息一下,等我解决了北境的事情再来找你。”
她抿了抿唇,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道,“军令如山,我不得耽搁。”
“好吧。”殷旬叹了口气,那双碧眸里生出些苦涩,“立场不同,烟铧能这般体谅,我本该知足。只是……”
“我知道。回来还和你一道玩。不会因此迁怒你的。”鸣烟铧颔首,朝他摆手,“战事一结束,我一定再来找你。”
听她这么说,殷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弯眸,“好,我等你。”
……
两人分开,鸣烟铧迅速朝北境赶去。已经是迟了大半天,她没空回东陵宫收拾什么行礼,储物袋里还有两瓶丹药,再加上三张师父绘制的符箓和自己手中的惊蛰,便也齐备了。
回头看了眼朝魔宫赶去的殷旬,鸣烟铧心里有些复杂,连带着那双黑曜石似的瞳孔里折出的神色,也就明明灭灭的驳杂了起来。
握着惊蛰的手紧了紧,她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赶路。
……
北境·天军阵营
“烟铧将军!”
“烟铧将军来了!”
刚进入营地,鸣烟铧就遇见不少对自己打招呼的士兵,每个人在见到她之后脸上都露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仿佛自己是来分发还魂丹似的。
她冲着众人略一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有一道粗嘎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看金子啊,很闲是不是?都给老子滚去操练!”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不仅士兵们一哄而散,鸣烟铧也有些发怵。她冲着远处走来的一褐衣老者弯腰行礼,“刘肆师叔。”
老者矮小精瘦,黄黑的脸上留着一撮白色的山羊胡,他负手走来,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女战神,他不似常人激动,反倒哼了一声,“诏令发下来足足一天你才到,五千年不打仗,规矩全喂狗了是不是?好大的架子啊,烟铧上神。”
鸣烟铧弯着腰脸朝地,“弟子知错。”
“知错有个屁用,我把帝君杀了说句知错行不行?”
鸣烟铧立刻从善如流,“弟子以后绝不再犯。”
“我把帝君杀了以后再不杀别的帝君行不行?”
“您为什么老是要杀帝君?”
刘肆瞪眼,“顶嘴?去去去,去见你的大帅去,什么都不懂,蠢得像块石头。”
“是。”鸣烟铧这才起身,慢吞吞地纠正他,“我本来就是块石头。”
“所以才那么蠢。走,带你去见他。”刘肆挥手,朝前大步走去,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三万天兵前天就集结完毕,偏你架子大,这个时候才到。要真耽搁了,不需要我动手那位尊贵的帝君就得被魔族踩死。”
鸣烟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听着刘肆又开始骂帝君为了私事耽搁了军情,又骂卫黎才刚从北境走了几天就出了这种乱子。
这位脾气极差的老人便是鸣阡鹤的师弟,也是卫黎和烟铧的师叔。两人小时候的训练,鸣阡鹤管得很少,多是刘肆帮忙带看。因此刘肆在两人的心里也是半个师父。
只是他脾气实在不好,又不愿意变通。鸣烟铧已经足够刚直了,他比鸣烟铧还要刚直,帝君对他极为不喜,除了有战事的时候会点一点他,其他时候一概不理。
上上届的庭会上,刘肆当堂指责帝君给帝后建造新宫殿耗财耗力,被帝君一怒之下斥责了一顿,之后他自己辞了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刘肆不仅敢骂帝君,他连自己的嫡亲师兄鸣阡鹤也不放在眼里,常常嘲讽他老来装嫩,一大把年纪了,偏偏既不蓄须也不服老,把自己变得跟个年轻人似的脸上没一条褶子,连衣服都穿得花花的。
鸣阡鹤那件穿了几万年的白底墨龙纹袍在刘肆嘴里变成了花衣裳,委实有些委屈了。
但就是这么一位常与人交恶的老人,让鸣烟铧心生尊敬和崇拜。每次刘肆张嘴骂人的时候,鸣烟铧都要到场,仔细聆听后给他鼓掌。
出口成章加上眉飞色舞,好一出精彩的……教训。
这让嘴笨不擅长说话的鸣烟铧十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