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跟着三人从尸骸里爬出来的老兵,在见证过一次又一次的反败为胜之后,卫烟秦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神话。
什么人数、什么冬天、什么领主丹,都没有他们的神君厉害。
此时营中士气高涨,人人都期盼着早些同魔军大战一场,扬扬天军的威风。
秦易文领着鸣烟铧走了一圈后,眼里多了些笑意。
好啊,有士气就好啊。
他拍了怕烟铧的肩,“多谢了。”
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带动士气的鸣烟铧:“嗯?”
“今天就到这里,你赶路也累了。”秦易文估摸着卫黎的火气也该散了,便对她道,“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在同各位将军见面。”
“好。”烟铧点头,下一句话却让秦易文一噎,“对了,卫黎在生什么气?”
“唉,帝君搁置了军情,还因为对他不满就故意克扣人马,卫黎自然生气。”
“不对。”鸣烟铧看向秦易文,眼睛漆黑通亮,却也带着洞悉的锐利,“卫黎不是在气这个。只是这种事情的话,这些年他早该气死了。”
秦易文:……
好嘛,大家都知道帝君经常给卫黎搞这种糟心事咯,连鸣烟铧都觉得卫黎早就习惯帝君这般模样了。
卫黎,还真是有些惨的。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卫黎。”鸣烟铧很幼稚地威胁,但很有效。
秦易文当即拦下她,“他眼下正冒火,你不要添乱。”
“那你就告诉我。”
“你师父没告诉你,不要乱追问别人的心事么?”
这话有点耳熟,鸣烟铧记得自己早上才刚和殷旬说过。
“卫黎不是别人。”
面前的女子一副不问出来就不罢休的模样,看得秦易文有些头疼,“好好好,我同你说,但你别在卫黎那里显出来。”
“那要看情况。”
“……”秦易文无奈,叹了口气,“帝君想你同少君联姻。”
“我拒绝。”鸣烟铧立刻道,“我不喜欢人神。”
“如果少君原型是小兔子呢?”
“那可以看看情况。”
秦易文扶额,“好了,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你在卫黎面前注意着点,也别去别的地方乱说,惹了麻烦咱们都不好过。”
“你说的好像我们是贼寇一样。”
秦易文苦笑,谁知道会不会最后真成贼寇了。
照这个形势来看,帝君若是逼急了,卫黎联合几个领主一起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鸣烟铧就是卫黎的逆鳞,同样的,卫黎也是鸣烟铧的逆鳞。别看鸣烟铧现在对帝君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若是卫黎说要反,鸣烟铧第一个冲上去砍帝君。
再加上韶华领主容想云一向来宠爱烟铧厌恶帝君,把这情况一说,容想云绝对答应出人出力。
她又同魔界的东南领主江愁枫交好,她一句话,江愁枫必然鼎力相助。
东方领主鸣阡鹤自然也不用说了,东边那块,名义上是他的属地,其实多由卫黎管理。再加上刘肆、南宫逸、东海龙女凌悦玥……
秦易文指尖一顿,忽的警铃大震,他居然瞬息之间就想好了该如何谋反……
他急忙停下自己这般大逆不道的疯狂想法,一边却又不免替帝君觉得可悲,若不是卫黎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恐怕他这位子做不了多久。
但愿……但愿不会有要他策划如何谋逆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殷旬:我寻思着魔界和天界的联姻,政治意义更大一点。
卫黎:你寻思个屁!
☆、第九十三章
“东北领主丹, 叩见主君。”
魔宫的密室内, 一壮硕高大的大汉跪在中间, 小山似的大汉哪怕是蜷缩着跪在地上,也是庞大的一块。
正值冬季, 室内摆着火盆,在这对他来说闷热的环境下,实在是有压抑。
然而比温度更压抑的,是上方坐着的男人。
男子一席月牙白长袍,斜斜地靠在软塌上,那双碧色的眼睛浅浅淡淡地刮过下方的丹,让他不自觉的浑身绷紧、额头冒汗。
良久,才响起一清越带笑的声音, “坐吧。”
“是。”丹无意识地喘了口气,他规矩地走至下座坐好,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惊扰了主君。
“你这次做得很好, 时间压得准, 仗势也不错。”殷旬抿了口茶, 那双碧色的眸中似笑非笑着, 被茶叶上的袅袅白雾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只有一点我不太满意。”
丹又起身跪下,“请主君圣训。”
“死人太多了。”
嗒的一声脆响, 茶盏被主人又放回了桌上,“两军还未交锋,你倒好, 放任手下的官兵烧杀抢掠,北境的百姓都该让你杀绝了。”
丹一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殷旬。这、这种做法不是一贯有的么,魔军到哪打仗都先扬扬威风,这也是让手下的魔族们见见血,刺激一下状态。怎么又成错的了?
心里不解,丹面上还是道,“属下知错,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不,以后还得这样。”
男子起身,松散的长发合着长袍一道垂下,他笑吟吟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这五千年的修生养息,让我变得仁慈软弱了?”
“不敢,主君这么做一定有主君的用意。”
殷旬睨了他一眼,“我确实有我的打算,你也不必多问。只有这一次,让手下的弟兄们忍耐一段时间,都收敛收敛。将那鸣烟铧拖住八日,八日之后立刻班师南下。”
“南下?”
“打着救主的旗号攻打西南,”殷旬转身,“和天军对战,尽量减少伤亡——减少天军的伤亡。”
丹猛地抬头,“主君?”给敌方减少伤亡,这仗还怎么打?
“此次天军出战的将军,一个都不能死,我要他们都活着回去。”
“那鸣烟铧……”
殷旬重新坐下,笑道,“你若是有本事让她死在那里,也可以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丹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走的时候,一定要仓惶,把魔君被西南领主囚禁的消息放给天界,确保烟铧……卫黎知道。”殷旬抬手,“我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么。”
“是,属下明白。”
“嗯,去吧。”
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他摸摸后脑,总觉得莫名其妙。
大张旗鼓地调集了七万将士,本以为是要和天界大干一场,但却又要他八日之内赶去西南,还要做出落荒而逃的姿态。又不让兄弟们开刃血祭,又得保证天军的安危,他们这是行军打仗呢还是搭戏台子?
最奇怪的是,怎么主君一副自己八天后要被月戚抓起来的模样?
西南要造反?他怎么不知道,既然西南要造反,干嘛不让他现在就去灭了西南?
丹甩了甩脑袋,呼了口外面的冷气,他抖抖身子,中部的冬天要冷不冷的,就是没有东北的痛快。
罢了,他听主君的就是了,这种弯弯绕绕不适合他,他就算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主君在想什么。
屋内的殷旬掩唇,压抑着轻咳了两声,捂在唇上的帕子立刻染上了红。
他眼睑微瞌,撑着桌子的手握拳,随后用力将自己支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里间跌去。
之前在火阵里服下的丹药,如今副作用上来了,喉间翻滚的血气让殷旬受不住,又颤抖着肩膀咳嗽了两声。
里面的小间被他设下九道结界,除了殷旬本人,三界之中再无人能闯入。
不……非要算起来还有一人——鸣阡鹤。
魔界至今,一共八位魔君,殷旬是第九位。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第一任魔君夏挚炎。
可哪怕是首屈一指的初代,也死在了鸣阡鹤的剑下。其中不排除他失去妻子后一心求死的原因,但鸣阡鹤的实力,到底是一度让魔界闻风丧胆的。
这其中也包括了殷旬。
……
“嗨夏旬,你知不知道,鸣阡鹤来魔界了?”还是幼童的弥笙箫从墙壁上翻下来,他跑到庭院中正读书的男孩身边,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喊,“你听到没有啊,鸣阡鹤来魔界了!”
男孩掀过一页,目光不离书本,“嗯,听见了。”
“那还不快走?”弥笙箫抓了抓自己羊角旁边的头发,“他把咱们边界上的那两块石头带走了!”
“嗯。”
“那两块石头变成人了!一男一女,长得一模一样呢。”
“嗯。”
“他下次会不会就把我带走了?”
“嗯。”
男孩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弥笙箫,他不高兴地推了把殷旬,“你别看书了,我一看你看书就心里烦,你要不然起来和我打一架,要不然陪我出去看鸣阡鹤。”
模样不过八九岁的夏旬将书倒扣在桌上,终于把目光分给了一旁聒噪无比的男孩,“父君有令,我们出不去的。”
“嗨呀,偷偷溜出去嘛,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弥笙箫拉他,“走走走,听说鸣阡鹤要在魔界住一宿,我们去看一眼不会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浑厚的声音从远传来,那是独属于魔君的声音。
弥笙箫身体一僵,旁边的男孩已然跪下,恭敬道,“父君。”
高大的男人没有停留,似乎只是偶然路过,他挥了挥袖子,对身后的仆从道,“把这两个畜生丢进蛇窟。下次再敢跑,直接送去慰劳三军。”
跪在地上的男孩既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恼怒惶恐,他额头触地,“儿臣谨记父君圣训,谢父君。”
这波澜不惊的语气绊得男人脚步一顿,他瞥了眼夏旬后开口道,“你叫什么?”
“儿臣夏旬。”
“夏旬……”高大的魔族咀嚼了这个名字一遍,随后道,“这个姓不好。以后随我姓殷。”
男孩抬起头,睁着一双碧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欣喜,脸上甜蜜蜜地笑着,“是,殷旬谢父君赐姓。”
男人不再看他,继续朝前走去,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道,“他要是没有死在蛇窟,就把他调来我殿里伺候。”
弥笙箫低着头咬牙,直到男人完全离开后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眼男孩,哑然道,“对不起……”
魔君留下的仆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规矩且冷漠地遣送两人前行。哪怕其中可能会有他们未来的主子,也依旧没有任何的留情。
改名为殷旬的男孩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冲弥笙箫浅浅一笑,轻声道,“笙箫,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
“这是规矩,还是说……”男孩那双碧色的眸子弯了起来,面上带笑地说出了极其残忍的警告,“你真想慰劳三军?”
他不等弥笙箫反应,兀自转身跟着仆从往蛇窟走去。
这是殷旬离鸣阡鹤最近的一次,以全身溃烂在蛇窟结束。
再后来,当殷旬成为魔君后,就听不太到鸣阡鹤的传闻了,不过他当年从魔界带走的两个孩子,却是日益出彩,一时间三界之内风头无两。